然而就在两件事并行时,因事件爆发而产生了对时间的恐慌,轻度感染的人数指数增加,大量居民反馈他们无法看到正确的时间,他们的钟表以一种诡异的规律前进后退——其实这是「时间太宰治」的呼吸频率。同时,更多初期感染者感染程度加重,短短一周时间内,光是横滨就出现了9名自杀者,是过去两个月的自杀总和。
统计结果是,全日本的死亡与精神混乱人数都进行了一个翻倍。
一时间人心惶惶。
港口黑手党自然不能幸免,但因为某种原因,港口黑手党的时间混乱程度是所有地区中最轻的,所以也算还好。
森鸥外很早就对太宰治的聪明程度有所预料并加以试探。就算这孩子还是个少年,有着难以洗去的稚气,可其中种种熟稔,总是让他感觉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他早就从协助者口中得知太宰治本人并不是笨蛋,可就算如此他也被太宰治的胆大和心黑刺激震动,甚至久违的感觉到了一种从危险中虎口逃生的惊险感。
他可以不阻拦,但绝对不能不作为。就在信号劫持第一天,这位年轻的披着红色围巾的黑手党首领携着面色难看的中原中也找到太宰治的时候,太宰治正在港口黑手党的天台晒太阳。
这个一个行动即将间接杀死无数人的少年此时表情安宁,甚至还有种微妙讽刺而冷淡的笑意。
他搬了一个折叠躺椅,躺椅顺着天台边缘放置,只要稍微一个转身力度过大,就会整个人摔下去。但他只是懒洋洋抬起头,倦怠的看着他们,似乎已经等了他们很久。
显然,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心知肚明他们来问什么。他身上有这种奇妙的自信——就算他踩在坠落的边缘,可只要一日不到坠落的时候,他就是稳坐钓鱼台的胜者。
过去一周装疯卖傻的等等行为瞬间烟消云散,唯一令人深刻的,就是那双在昏暗环境下沁出血色的鸢瞳。
森鸥外心中莫名生出感叹,太宰治是最适合里世界的孩子,从骨到血,他生来就不应该被任何规矩所束缚。
可同样的,他也有所预感,就算他能将太宰治引入里世界,以太宰治此人毫无规则毫无底线的行为作风,他们两人必定会起争执。他对自己的冷酷的信任和对爱丽丝的热爱一样笃定,他不会允许这种人生活在他的帝国之中。
另一方面,过去一周被设计与魏尔伦和兰波见面的中原中也此时正是对太宰治感情复杂的时候。他不会计较太宰治这一出恐怖袭击会连带着多少人感染加重,实际上森鸥外也没告诉他这么多事,他甚至到现在都只被告知太宰治是个富n代。这个港口黑手党唯一的良心计较的事是,太宰治究竟是何时准备的,怎么准备的,又是怎么打算的,为什么不告诉他。
“真是天真的家伙。”听到中原中也的声音,太宰治突然在想。
所有和太宰治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中原中也都会习惯被太宰治的知情不报气个半死,但哪怕太宰治如何冷嘲热讽藏头露尾,中原中也总是会忍不住好奇心去不断询问。但刚刚认识的中原中也和认识很久的中原中也的区别在于,此时的中原中也还会因为他没有将对方视作同伴而耿耿于怀。而以后的中原中也则只是单纯为他的计划而好奇,甚至明面上以他为同伴为耻。
中原中也暗地里却很喜欢‘双黑’这个名号也发自内心认为他是同伴这件事,太宰治觉得很恶心,他是不会戳破的。
后来森鸥外说什么,太宰治就没再听了。如果他真的来自于这个世界还要在这个世界,他肯定会小心琢磨森鸥外的意思。但现在他还握着几千亿日元,背后有千间幕撑腰,甚至随时可以回到他本来的世界,他大可以无所顾忌,根本不用听森鸥外说了什么。但对合作者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在森鸥外真的开始生气之前,太宰治真诚地提出建议:
“现在正是混乱的时候,您不应该这么闲吧?”
森鸥外脑子转得快,抛出掉引起恐慌这个行为本身,眨眼间就意识到了这个行为对港口黑手党的好处。
能够被推荐,甚至被老师那边也推荐——夏目漱石特地给他写了信,他相信太宰治一定为之后的世界准备了盛大的演出,但不是坏事。
太宰治甚至额外给了森鸥外近三周的空闲,并在森鸥外获取财富后,明里暗里引导他将现金兑换为武器。三周是最近一批军/火的到货期限,而之前做下的种种伏笔,竟然在此刻全部收回。
黑料,军火,时间,混乱。繁琐的数据汇总,最终指向了一个终点。
——在事件平息之前,这是一个统一横滨里世界的时机。
在政府和武装侦探社为此焦头烂额,横滨人民人心惶惶的时候,正是刚刚补充了新鲜血液的港口黑手党出其不意的时刻,这是太宰治精密算计后留下的绝佳空档期。
在天台上独坐的太宰治的歇斯底里的笑声中,首领办公室的文件流水线般一件件签发,港口黑手党的武装部队高效率地装备了最新的枪支,倾巢出动。
全新的黑色枪管闪烁着冷光,子弹如流水一般哗啦啦从指缝流下。
恐怖袭击预告开始的第一周,就在政府焦头烂额开会商讨政策,重新调查青森灾厄,并试图协同武装侦探社找到方法的同时。港口黑手党对横滨里世界发动了奇袭,第一周以绝对的武力剿灭了一批组织,并趁混乱挑动了组织的贪欲,以一种极其精密的势力分析,挑动黑手党之间的仇恨纷争,把全横滨的里世界放在火上烤。
在政府那拖沓的离谱的程序走到第二周的第三天,港口黑手党突然对gss和高濑会发起进攻,横滨里世界乱成一团,甚至分不清谁是被时间害死,谁是被火拼打死。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突袭两个组织的大本营,开启了‘污浊’,碾碎了两栋大楼,一举震撼横滨。同时,刚刚休息不久的兰波和魏尔伦在接到任务,对黑手党高层(包括港口黑手党的先代派),进行了一次暗杀清扫活动。
兰波心情复杂,他已经恢复了记忆,身为一个心性通透的情报员,他发现自己的情绪竟然被把控了。太宰治仿佛赶鸭子上架似的安排他们见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引动魏尔伦来日本,在彼此相遇强行解释清恩怨之后,给了他们恰到好处足以休息的时间,然后掐准了他们不会觉得难以接受的那个度,发布了任务。
在任务中,太宰治标出了所有组织的关键人物,看起来毫无逻辑甚至经不起推敲。但兰波敏锐的发现,这些暗杀名单的上的人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都是很容易被忽视的中坚人物。财务负责人,政府联系人,普通秘书。这些人没有很高的地位,没有值得人另眼相看的能力。但一旦他们死去,可以预料到的是组织内部会进行短暂的混乱和停摆,一整套名单下去,整个里世界的犯罪组织都会进入一片不得不面对的绝望的空白期。
这些陷入混乱的组织,是留给港口黑手党低调期的猎物,按照名单一个个杀过去,港口黑手党的称霸就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每一个环节都恰到好处,如同操心师一般,纤细的指尖蔓延出无数细丝,摆弄玩偶一样拉扯着横滨的每一个人。他如此肆无忌惮,而且非常急迫。精密算准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在乎他们之后会怎么想,不在乎横滨会怎么样,不在乎所谓的和平,强行让所有人都精疲力竭的在他预设好的道路上拔足狂奔。这种机器一般离谱恐怖的作战方式效率奇高,蒸汽火车肉眼可见地正在一往无前的驶向终点。
恐怖,令人感到悚然的聪明,这就是绝对的恐怖。
在中原中也因污浊力竭不得不进入修养的那一天,也就是第二周的星期四,江户川乱步终于不再摸鱼拖延时间,提出了一个方案,并被迅速采纳。
周五,新闻台对事件进行澄清,将对「时间」的虚无夸张进行批评,并解释了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异能力的作用,将「钟表混乱」强行改为磁场混乱,战略性取消了全日本的时钟制度,只以天黑天亮作为唯一行动尺度。
当然这个是面对普通人的,面对横滨这种异能力区域,则转换为「时间」的异能力不能控制自杀,而只能操控钟表等等,只要不在乎就能相安无事。
明面上的消息不太可信,但明里暗里两条消息并行,再加上确实日本自杀案件很多,于是恐慌稍微缓和。江户川强行模糊掉重点,唯一的目的,是让全日本人减轻对于时间混乱的恐惧,甚至让他们忽视时间的变化。
只有不被干扰,甚至不发现,闭上眼,才能够减缓传染疾病的加重。
越在意,越会中招。
使用这样的方法,不破不立,算是剑走偏锋的减缓了时间灾厄在日本的爆发,相当于给所有人的头上都垫了一层保护垫。
两周后,各级政府压制了自杀案件的报案信息,自杀案突然减少。一条时间混乱关我屁事的小广告突然出现在街头的电线杆子上,同时网络论坛上出现了以此类灾难恶搞或玩梗的消息,虽然重度感染仍然在死去,但在模型计算中却比预期的少了很多,可以证明轻度感染转化为重度感染的人数正在断崖式降低。
想要让人不恐惧,就要先让所有人习以为常,人类是会适应环境和欺骗自己的动物。
政府不久之前联系上了福地樱痴,福地樱痴表示并不知情。虽然其中有很多可以琢磨的地方,但远东的英雄都这么说了,也没人多说什么。
福地樱痴本人对于这个事件颇有些暧昧不明的意味,但这也在意料之中。扩张灾厄范围本就是他的计划,只是如今有人插了一脚,或许是那个‘太宰治’的布置。
昏暗的房间内,白发男人低下头,桌面上是港口黑手党内部,那位传说中龙头家族的遗子,身负千亿日元的绷带少年——太宰治。
至于哪位发动恐怖袭击的「时间」,被挂上了通缉上。但知情人都知道他没那个本事,所以重点在于劫持信号方面,但劫持信号的异能力者是个阿宅,查不出来,也是无功而返。
在日本震动陷入风波又迅速平息的时刻,遥远的青森,闭目的赤裸青年颤动了睫毛,没有苏醒。几公里外,一处模拟港口黑手党大楼的楼顶,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色大衣的青年。
灾厄的迅速扩张将特异点的能力浓度降低,给了他更多清醒的时间。他睁开眼,遥遥望向横滨的方向,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却仿佛真切的看到了什么人,于是突然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太宰治。”他低声呢喃。
察觉到「时间太宰治」清醒的费奥多尔也随之清醒,他眉间轻轻皱起,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而千米之外,横滨港口黑手党中原中也的办公室内,将腿架在办公桌上小憩的少年突然察觉到什么,倏然回过头去,死死盯着某个方向。被他的行为惊动,几个少年闪烁出现在房间四处进行侦查,一无所获后迅速消失。
房间内的异动没有让太宰治有什么反应,他的目光凝滞许久,露出些许若有所思的神色,缓慢的眨了眨眼,厌倦的转过头,精致的少年气的面颊上出现了些许孩子气的索然无味的寡淡。
“阶段任务完成,该回去休息了。”
明明看不到人影,四处却一同发出声音:
“是。”
港口黑手党占领横滨的速度实在太快,但一口吃不成胖子,森鸥外真的非常非常忙碌。
幸好太宰治的‘广告片’招纳了一群新人,将成员该提拔的提拔之后,勉强能够将新地盘布置上对应的人手。他需要至少几个月的稳定期,才能把这些刚刚吃下的东西化为真切的营养。
不过就算如此,这么折腾一圈,横滨也没什么人敢真的和港口黑手党对着干。
但明明是如此大好的场面,森鸥外却放不下心。他实在太过在意那个太宰治,几乎到了耿耿于怀的程度。
攻陷横滨里世界组织的计划是他下发的,之间的成果也将他的位置更加巩固。路过一楼大厅的底层员工面对金像的眼神从古怪变成了敬畏,一切都在变好,但这不意味着他就能忘记发生了什么。
——太宰治在不改动他计划的框架的同时,把他的所有计划变得面目全非。
森鸥外有一种遇到了另一个自己的感觉,太宰治太了解他了,了解到他做出的每一个举动他都了然于心。这种了解如果是同伴或许会让他身心舒畅。但那是太宰治,他实在如鲠在喉。
而太宰治在这个过程中展现的庞大的情报量,到了恐怖的程度,甚至森鸥外感觉自己也是太宰治棋盘上的棋子,他是王,但太宰治却不在棋盘上,他俯瞰着一切。
身为一个掌控欲旺盛的执棋者,这种既视感实在令他头皮发麻,一种养虎为患的危机感在他的心中发出了尖锐的警报。红色的warning铺天盖地,实在让他不能不在意。
放下一叠人手缺乏的文件,森鸥外长出口气,摸了一把不知道有没有退后的发际线,酒红色的双眸闪烁着,按下对外通话的按钮。
“来拿文件,另外,叫一下太宰干部。”
大门打开,穿着西装的秘书鱼贯而入,新的文件堆在桌子上,还有财务部门以及刑讯部门的见面申请。
不过等了许久,没有等来太宰治,反而等来了面露难色的中原中也。森鸥外整理一下表情,问道:
“太宰呢?”
“嗯……”
虽然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关系随着两人相处时间的增长每况愈下,但森鸥外确实看到了中原中也的进步,他也想感叹一声伴随了他半生的那句“钻石要用钻石打磨”,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太宰治他这么说很不对劲。看着中原中也吞吞吐吐,他一边想太宰治又干了什么事,一边又在计算等会要怎么安抚中原中也。心理活动没有干涉他的表情,他挑眉,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他留下了一封信。”
中原中也呈上了一个信封。
森鸥外产生了不太美妙的感觉,而且不是很想打开这封信。
信封里只有一张信纸,甚至背面还是给他的任务资料,可谓是非常不走心。信纸上写了一行猝不及防的话,震撼的他大脑一片空白。
【请假条:累了,回家探亲,时间一个月以上,归期不定。】
森鸥外心情复杂,感觉之前的那些担忧就好像无中生有他想多了一样,非常没有必要。
这种和空气斗智斗勇的感觉糟透了。
而且说真的,那家伙真的还有亲可探吗?
自那日之后, 我的身后总是跟着这个孩子。
说不清是恨意呢还是深切的爱意呢,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总能品出几分破碎的味道。
我不再去做些脏活了。
经济下行是其中原因, 更多是因为,每次跟着我去工作,他就露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受不了。
他变得安静的可怕,不出声,像是个小尾巴。但当我需要武器或工具,他就会递给我,专注的眼神, 仿佛将我视作很重要的存在。
路过的旅客问我,是家人吗?
我说,是仇人。
摆摆手,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我们披着雪衣冒着风雪离去。
冬天可真冷啊。
后来出了点意外, 他想要救下一个男人,却没想杀人劫财的刀子在阴影处蓄势待发。
我早已预料到这种场面,但事发突然, 不小心刀子就捅到了腹部。
不是很痛, 也死不了。
但他却哭的很惨,像是块碎裂的水晶, 整个人都要稀里哗啦的碎成满地的碎片。
我和他讲一些我和他父亲的故事。
说来好笑,我的存在, 和他的父亲有很大的关系。
传说中红色家族在边境异军崛起, 强势统一了暴乱团体, 威逼政府改动政策。他们从不真的和政府死战,而是游走在边缘, 不停施压。
对于这个已经许久都不需要战争的国家,利益的毒已经深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反抗军是必须战胜的存在,于是他们开始绞尽脑汁扳回一城。
他们研究了对方的人员构成,发现红色家族的成员拥有极高的战争天赋,其实士兵构成和武器补给都是政府占优,但指挥官的眼光却能够压垮一切精心布置或前期优势。走投无路的政府为了应对他们,开始强行培养指挥官类人才。
于是我诞生了。
我是应对他们的兵器,是他们永远的宿敌。当我存在,我们必定不死不休。
于是那孩子欲言又止的张张口,漂亮的红色眼睛深深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