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宰手插入口袋，语气像是在看风景，但内容却仿佛锐利的刀刃令人发冷。
如果是正常人，大概就会不受控制的想‘好过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果稍微脾气暴躁一点的，大概就要上手打他了吧。
但被攻击审问的对象，是一个付丧神。
三日月笑了笑，没急着说什么，而是微微抬眸望向审神者，身为本体的他从未拥有过审神者，本体与审神者的关系其实也非常微妙。他安静的观察白发男人，此刻，他的主人正平静的看远处的夕阳，对黑发男人说的话没有一分一毫的动容，甚至看了看他，正在等他的解释与答案。
哈哈，是这样的性格呢，不过这样也很好哦，很好很好。
“这个啊，我们与时之政府有过附加条例，虽然大多数情况我们并不会伤害主人，但实在过分的话，也是会稍微反抗的。刀剑虽一生为主人而战，但偶尔刺伤主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嘛，自己的刀成了杀死自己的凶器，这样的故事在历史上有很多哦。”
如深月一般的男人笑着说出对于审神者们有些恐怖的答案：
“付丧神终究不是人类，但也绝非没有情感的物件。世间之物既有正常，那么一定也有扭曲。付丧神与审神者之间的战力差距极大，纵使被限制，付丧神也有‘神隐’这样的手段。平衡人类与付丧神的关系，这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实在是很难解决也很难讲清的东西。”
三日月说话时，说到一半就看向了千间幕，首领宰没什么意见，只是懒洋洋的看着风景，他们都很清楚这些话都是对谁说的。
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天守阁附近，千间幕低头笑笑，没做出什么评价。
“所以也是会觉得不舒服呢。”
“哈哈哈，但是只是看他人的人生，并不足以让我们动容，刀剑是很难轻易左右的存在哦。”三日月笑眯眯的开口。
“嗯……”千间幕没说什么，他想了想。
“晚上保重，明天见。”
“多谢关心，主人也请晚安。”三日月眉眼弯弯。
一行人在天守阁门口分别，首领宰先一步进门，站在门内冷冷的看着外面的场景，千间幕则在脑内重新整理信息，若有所思，有几分漫不经心。
但是，进入天守阁范围一步内，就在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刻，一种微妙的预感催促千间幕抬头，他抬眸，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三日月的视线。
此时正是黄昏，血色将门口的绀色男人染上了淡淡的泛红的深紫，那黎明到深海沉着三日月的渐变双目落在夕阳下，染上了淡淡的浑浊的血色。三日月纹样沉入血池中，摇摇晃晃，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粘稠感。
即使他的微笑仍然澄澈平和，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奇怪。门转瞬关闭，千间幕并没有找到答案。
然而就在暂时放弃转身上楼的那一刻，背后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主人，我可以进天守阁吗？”
「不要主动邀请付丧神进入天守阁。」
千间幕的目光陡然一冷。
房间内没有灯光, 唯有夕阳照入的血色。
千间幕转过身，静静的看着那扇有些破破烂烂的门。门上有一些破损的洞口，但很遗憾并不能通过这些洞口看到外面的样子。
只说了那一声之后, 三日月宗近就没再发出其他声音，但他没走，只是站在门口，平静的，安静的，近乎于死寂的看着房间内的存在。
日落时间是七点左右，距离八点只剩下几十分钟。认真较量来看, 八点是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而早上六点则是天彻底亮起来的时候。一切的诡异发生遵循着日出日落的基本法则，黑暗则鬼怪横生，天明则烟消云散。
垂下眸，千间幕将手放在把手上, 轻声道：
“抱歉，我拒绝。”
与此同时，他缓缓拉开木门, 明明感官上能够意识到人就在门外, 可当千间幕拉开门的那一刻，他只看到了远远的三日月宗近的背影。
完全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哪怕看到了三日月宗近离开的背影, 他仍然有一种人就在眼前的感觉。直觉正在疯狂警告：三日月就在他面前，就在他两步之外的地方, 他应该逃跑或战斗。可当他抬起头, 却又切实的什么都看不到。
‘正常’但并非正常, 感官和视觉相悖，隐隐约约的被注视的危险感, 仿佛在所有的正常与日常中撕开了一个可怖的口子。
在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时刻，是相信自己的眼前有人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前没人呢。
长久下去，迟早会把人逼疯吧。
好扭曲的世界，千间幕不由得轻轻感叹，结果一不留神，首领宰就凑过来，伸出手在前面挥了挥，什么都没摸到，表情奇怪的看着自己的手。
“与其说是刀剑世界，不如说是恐怖世界更合适吧。”
这么吐槽着，千间幕把首领宰带回来，反手关上门。
“这件事稍后再处理，我有事要和你说，我刚刚收到了一些信息……你还能待多久？”
虽然首领宰看起来不是很急，这里夸张的时间比例足够他休息很长时间，但总觉得以首领宰的作息，短暂的休息不可能睡这么久。
首领宰思考了一下，坦然道：
“因为发烧所以被强行按下休息，暂时不会有人打扰我。刨除其他因素，还有15天11小时。不过如果十五天之后还没有声音，小矮子就要闯入我的房间了吧。”
说着，他看向千间幕，安静的询问这个问题的缘由。
千间幕的脸上带了些微妙的神色，他没出声，拉着首领宰去了卧房，给彼此倒了两杯茶。
“之前我们讨论过，这个平行世界是极度偏离了正常世界的世界线，之前我们的调查方向是确定织田作之助的位置和生活，在判断织田作之助一切正常后，因为时间紧迫就没能继续调查下去。所以我一直有些困惑，到底是哪里偏离了世界线才会达成被流放的结局……”
虽然两个人都来到了这个世界，但作为交易条件，一般情况下千间幕不可以出现在横滨，而且他一直在给本丸输送灵力。他一旦离开本丸，灵力的传输就会受到阻碍。
而首领宰因为偷渡等等原因，他出现在横滨时，是不被人看见也没办法触碰到东西的透明状态，甚至连车都坐不了。千间幕总觉得他是被针对了，但首领宰心情很愉快，反正诸事不宜，干脆直接摆烂。
到最后千间幕只能选择直接和世界意识要资料。这种属于背景材料的东西世界意识本就应该提供，他要起来一点都不心虚。但世界意识那边似乎出了点问题，隔了一段时间才把这个大文件包给他。
于是事情的真相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清晰的令人茫然。
甚至有些震撼。
“我得到的消息是……这个世界的问题出在太宰治身上，现在太宰治不在横滨，他在青森。”最终，千间幕说。
首领宰挑眉，等他继续说。
千间幕的表情更微妙了：
“这个世界的太宰治，也就是津岛修治，在他七岁时同时觉醒了两个异能力，分别为异能力无效化《人间失格》以及时间系异能力《斜阳》，在他觉醒的那一刻，自己和自己形成了异能特异点，整个青森被津岛修治的异能力笼罩，陷入了永无止境的时间循环。并因这个异能力存在，青森被隔离为高危异能禁区，全天被监控检查。”
“……”首领宰沉默下来，过了好久，发出一声惊叹：
“……哇塞。”
你的反应居然是哇塞吗！
千间幕沉默了一下，他想，他一开始也觉得很哇塞。
他甚至都没怎么听三日月说的话，那些他大概心里都有数，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默默震撼津岛修治的神奇人生，那种震撼让他即使面对三日月鬼上身也没心思惊恐，控制不住第一时间跟首领宰分享这个奇妙的消息。
“等等，那他死了吗？”首领宰脸上露出了十足的兴味，他问道。
“你知道睡美人吗？或者是白雪公主？”千间幕问。
黑发的男人倏然沉默下来，脸色有些古怪。
“……啊？”
“津岛修治睡着了。”千间幕说：“已经睡了八年，从觉醒的那一刻他就陷入了沉睡。异能特异点的具体能力并不明确，青森内部的时间非常混乱。唯一能够知道的消息是，目前津岛修治的身体年龄为19岁，而不是15岁。”
这个世界，森鸥外使用了其他方法成为了首领，而中原中也则是被森鸥外带入的港口黑手党，完完全全没有太宰治的存在。
因为他已经成为了灾厄本身。
“……哇……”首领宰张张嘴，再次发出了一声感叹。
太宰治是这个世界的bug本身，一个异能力世界能诞生反异能力的异能力者，他的人生就写满了离谱。然而在这个扭曲的世界，他更离谱了。
如果仅仅只是太宰治本人的缺席，这个世界还不至于成为第一批被抛弃的平行世界，更危险的是他所带来的灾厄，并非是固定不变的。
“时间灾厄的影响范围还在扩大，而且扩张速度越来越快。在最近这几年，影响范围已经扩张到了三个青森那么大，保守估计再十年，整个日本都会被时间循环席卷。但这个消息还没有发出，所以目前横滨还风平浪静，但再过几年扩张到了一定范围，恐怕就瞒不住了。”
“……”首领宰抬头，对上千间幕有些复杂的笑容。
“你有什么看法吗，太宰治先生。”
“……他津岛修治出了问题，和我太宰治有什么关系。”首领宰默默吐槽。
“目前的确和太宰治没有关系，但很快就要和‘太宰治’有关系了。”千间幕叹了口气，他说：
“现在的情况是，只有异能无效化能够无效化这个异能特异点，将太宰治唤醒，结束这个灾厄。”
“就算你这么说……我可不想摸另一个男人的身体。比起将他唤醒，我更想直接把他杀死。”首领宰一脸嫌弃。
即使对面另一个自己，对太宰治这种自我的生物来说，那也只是一个经历相似的陌生人罢了。
“的确，杀死他也是解决问题的一个办法。”千间幕点点头，附和道。
“而且，所以说，幕君啊，这个世界是否存在，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从你来到本丸开始，所谓的合作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只需要等待时间过去，就可以轻轻松松的结束工作，还要麻烦什么呢？”
首领宰懒洋洋的缠绕手腕上的绷带，看起来困倦极了，他抬眸，有些好笑的问：
“你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就想拯救的性格吧？这可不像你哦。”
虽然看起来两个人一见如故相处愉快，其实他们两个也只是陌生人而已。只是千间幕对谁都随和不愿意干涉太多，而首领宰像是一只病弱的大猫不愿意张牙舞爪的计较。但就算只朝夕相处了几日，一直安安静静躺平的首领宰也在日日夜夜的观察中做下了判断，此时此刻他的语气，比起善意的好笑，更像是一种恶意的嘲讽。
然而千间幕完全不在意，他笑了笑：
“它不会放弃这个世界，而能够拯救津岛修治的，除了‘太宰治’，还有‘太宰治’。”
首领宰沉默片刻，轻叹：“原来如此。”
以首领宰的脑力，稍微提醒之后，很多事一目了然。
如果这个平行世界毁灭，那么世界之间的合作必定会告吹。‘拯救世界’从不是目的，而是一种价值的转换。千间幕习惯将眼前的一切化作筹码，去从世界手中赢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很清楚赌桌上没有共赢这种事，只有赢家和输家。
在这个世界的情况清晰出现的那一刻，千间幕已经拥有了主动权。文豪世界和刀剑世界的合作成为了他的好牌，他目前完全能从自己的世界中把太宰治带出来，也能保证首领宰的来去顺利安全。甚至有关‘太宰治’的事情都不算他所赢得的筹码，只是本就应该给他的附加条件。
一些疑惑的地方逐渐清晰，在本丸内，千间幕摸鱼划水甚至摆烂的种种行为，说到底也是因为他不急，他可以耗，但世界未必耗得起。
良久后，黑发男人发出一声叹息。
“看来这里要出现两个小鬼了。”他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等十五天之后再开始吧，我可不想见到两个和我一样的小鬼……啧……”
等一下。
笑容轻僵，千间幕从复杂的思索中挣脱出来，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
……所以，他之后要和几个太宰治……
怎么回事，怎么到处都是太宰治，复数的太宰治在一起……
真的……没关系吗……？
“诶……？想要进入天守阁？可我并没有说出这样的话哦？”
清晨六点半，三日月已经守在门口了，听到千间幕的问题，他有些迷茫的眨眨眼。
唔，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呢。
第58章
“天守阁之于本丸, 是属于审神者的绝对区域。付丧神可以进入，但很多行为都会被限制。”三日月宗近解释道：“除‘守夜’和‘近侍’外，付丧神并没有出入天守阁的必要, 一般情况下，付丧神是绝对不会询问是否要进入天守阁这样的问题的。”
为了防止审神者和刀剑男士互相伤害，时之政府可是煞费苦心。几十年中给双方打了好几层补丁，理想效果是谁都没办法伤害谁，竭力避免自相残杀。
不过其实时之政府的努力还是很有效果的，至少一层层补丁下来，多数问题的发生时之政府能够及时制止。
首领宰今天没出门, 所以只有千间幕和三日月向手入室的方向走。狐之助这两天早出晚归，果然一开门，狐之助正在池子里泡着捞刀。
看起来很快就要捞够第四振了，不愧是狐之助。
稍微计算了一下灵力的耗费，千间幕打算今天把剩下两把全部唤醒。狐之助从池子里蹦出来抖了抖水, 哼哼唧唧的凑过来。
“审神者！先修这一振！这一振能做饭！”
……总觉得这个本丸哪里怪怪的。
三日月凑过来看一眼，轻轻笑了一声，没做出什么评价。
“有什么问题吗？”千间幕问。
“嗯, 这一振没什么问题, 只是觉得，不愧是他呢。”
“……？”
“三日月殿！您也来一起拼好大家吧！”狐之助殷切的看着三日月宗近：“早一点修好, 本丸就能重新建立起来了！”
同为刀剑，自然不用太担心被轻易割伤。三日月欣然同意, 然后穿着出阵服就往池子里跑, 狐之助赶紧叫住。
“您您您——您不换一下衣服吗？”
“哈哈, 可是穿着铠甲更不容易受伤不是吗？”三日月一脸无辜。
“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三日月殿！！你怎么真的进去了！！会很不舒服的！！”狐之助在岸边跳来跳去。
围观的千间幕：“……”这都是什么玩意。
在吵吵闹闹和哈哈哈的背景音中, 浅色的灵力如浮于空中的某种液体，缓慢地裹在碎刀身上。根据刀身的长短修复的时间并不相同，三日月宗近是一把太刀，比起眼前这把打刀，要耗费成倍的时间和灵力。
明明是个不科学的世界，但在某些地方却意外的很科学。
昨晚计算了一下灵力的输出规格，千间幕找到了一个比较省力但时间较长的修理方式。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两振刀都修好了，湿漉漉的狐之助和三日月过来围观，伴随着浅淡的灵力波动，唯一一把打刀显现在眼前——
“我叫压切长谷部，主上若是有命，不论何事，在所不辞。”
那是一个灰色短发穿着披着铠甲的神父服男人，男人顺畅的念完入手台词，愣了一下，茫然抬头看看他，又看看在一边的三日月，又看看他，嘴唇动了动，发出一声微弱的：
“主上？”
“压切长谷部？”千间幕轻声叫他。
“啊……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叫我压切……嗯，长谷部就好，压切来自于从前主人的残暴……”虽然条件反射的念着词，但他的表情仍然处于茫然的状态。
“哈哈，完全被吓到了呢。”三日月快乐的看起了戏。
“三日月殿！这是……”灰发男人茫然求助。
“长谷部大人——！！”狐之助扑了上来，热泪盈眶：“长谷部大人，本丸就交给你了啊大人，厨房已经被烧毁了，只有长谷部大人能解决问题了啊啊啊啊！！”
“等等，这是我们的主上吗？本丸，我不是…厨房？…”长谷部陷入持续的混乱中。
压切长谷部，织田信长所命名的刀剑，因为被随便送给了别人所以对织田信长非常在意。被应召时是一个有些丧气的非常emo的打刀，开口就是手刃敌人闭口就是火烧敌营，又丧又凶，看谁都不顺眼，甚至叫他压切就会应激凶人。时之政府还以为他融入本丸会有点艰难，后来才发现他其实是由爱生恨，因为很喜欢主人却被送走而适应不良，本质上是一个了不得的主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