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标准的混账二世祖。
祁听寒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指尖,仿佛掐灭一截不存在的烟头。
“别去想了,已经决裂了。”
祁靳山铁青着脸要破口咒骂他是不要脸的畜牲,脸蒙在阴影里说希望自己就是他这辈子的污点,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在他面前。
祁听寒用力地深呼出口气,好像和祁靳山对峙后的那股绝望的寒意终于从五脏六腑漫漫渗出来。
然后抽筋剥骨,深入骨髓。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生下来就不被父母期待的孩子。
从小到大的漠视与忽略,都是他们故意为之,也对……
不可一世的两个天之骄子,怎么会愿意承认强强结合下来的孩子是一个残次品。
更何况还有哥哥那样一件完美杰作的衬托,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生下他呢……
祁听寒摇晃了下脑袋,又重新自嘲起自己的可笑,怎么还长不大,一直像小时候那样紧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承认自己从没被在意过那么难吗……
祁听寒口腔里隐隐弥漫出股生冷的铁锈味儿,他僵硬地挺直背脊,呆板地挪动着步子准备去冰箱里拿一瓶矿泉水喝。
从通往客厅的长廊一路走过去的时候,他故意没有开灯。
实际上在过去的童年经历里,他早就习惯了在这样看不到人的寂静的黑暗里待着。
从被动的漠视与忽略,到主动的封锁禁闭,这大概也是他最早出现的心理问题征兆吧。
可惜,根本无人在意。
祁听寒循着肌肉记忆,打开了双层高大的冰箱门,内嵌智能指示灯在黑夜里微微地发着光。
冰凉的液体从口腔咕咚灌下,祁听寒总算觉得自己干涸闭塞的喉咙好受了点。
他趿着拖鞋,手指扶着拧紧的矿泉水瓶盖在冰箱门前站了很久。
离天亮应该还有两个多小时。
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继续回床上装模作样地躺着,还是在客厅里干坐着打游戏。
“祁听寒?”
这边大脑反复斟酌着僵持不下,幽幽黑夜里声音低哑含糊的询问:“是不是你在冰箱旁边站着?”
灯“啪”的一下子亮开,客厅走廊边突然冒出了穿着T恤短裤的简昭。
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语落还打了个哈欠,“我说怎么看你房间的门还开着……幸好我不放心,特意过来看了一眼。”
“在喝水?”简昭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接过祁听寒手中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微抿了一口:“好冰……”
“你本来就肠胃不好了,这种太冰的要少喝点儿。”
简昭把冰矿泉水塞进冰箱上层,顺其自然地牵住了祁听寒的手,拉着人往回走。
不仅说话含糊软趴,语末又打了个哈欠:“睡不着?”
“嗯。”祁听寒乖乖地被牵着,一路尾随跟着重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睡觉怎么行……”简昭大概意识稍微清醒了点,又好像还在梦中。
总之把他祁听寒推到了床边,然后折回去吧嗒反锁上了门:“给你体验下小简超赞睡前故事服务。”
被人半推半架地重新倒在床上时,祁听寒还有些懵懵的,没反应过来。
祁听寒感受到了身侧床垫陷进去的细小摩擦声,是简昭在自己旁边躺下了。
手重新被十指相扣牵住,萦绕的体温带着简昭的洗过澡后的淡淡沐浴露清香,深深浅浅地钻进鼻息里。
有种让人镇定安抚的神奇魔力。
“你想听什么故事?”简昭的声音同样轻柔得像窗外飘进来的丁香花气味,
“《三只小猪》《白雪公主》《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有想听的吗?”
“昭昭,我们还在热恋期吧。”祁听寒声音低哑着转头,和简昭面面相觑:“就这么躺在一张床上,真的能好好地听故事吗……”
“你就不怕我一时冲动,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举动?”
“祁听寒,你其实很想睡觉吧。”
简昭肩膀耸了下,另一只手轻柔地抵在祁听寒疲倦的眼睑,声音带了点疼惜:“好几天的高压精神状态,你的眼睛明明就很疲惫……”
“我们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暂时放一边好不好?”
简昭清透的瞳孔在黑夜里亮得发光,好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星星。
“先乖乖睡觉。”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睡完一觉之后就会变好的。”
“昭昭,你真的……”祁听寒眼角勾起点动容的弧度,在静谧地黑夜里呛出声轻笑:
“无师自通,但真的很会啊。”
祁听寒张开手臂把人捞过来,将肩膀锢得更紧了些,“你怎么这么好。”
人类不带欲望的拥抱,据说是心与心距离最近的精神接吻。
随着轻柔地纱幔在窗台边旖旎起伏,祁听寒缓缓地闭上了眼,沙哑温柔地声音埋在简昭的颈窝里含糊不清:
“我想听《白雪公主》……”
“好。”简昭顺从地与熟悉亲密的体温相拥而眠,舒柔的话语娓娓道来:
“白雪公主是一位美丽善良的公主,她的母亲去世后,国王娶了一位新王后。新王后拥有一面魔镜……”
彼时窗外正黑夜沉沉,云间还有繁星闪烁,圆润的月亮还在皎洁地旋转。
幸好,还没有破晓,抵足而眠的恋人还赶得上一场大梦。
重复了无数次的情节场景不厌其烦地上演了一遍又一遍。
冰凉的手术台, 刺鼻消毒水味道,推得越来越急的病床担架滑轮,白大褂的医生脸上全都蒙着漆黑空洞的阴影。
麻醉后是没有知觉的, 可祁听寒还是觉得那个夜晚冰凉死寂得仿佛永远不会天亮。
他早该死在那个晚上的。
“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MDS), 你运气好, 找到了和你HLA匹配的供体。”
身体插满管子的男孩在一个日光熹微的清晨醒来, 带着白口罩的医生微笑着俯身揉着他的头发。
“小朋友,你会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健健康康地长大哦。”
祁听寒那时攥紧了棉质床单,声音因为长久的缺水干涸而显得沙哑:
“我的爸爸,妈妈呢?”
医生一瞬间愣住了,微笑的眼睛顺着眼角的纹路逐渐扭曲起来, 面部霎时间变成了骇人的黑色空洞。
“你哪儿来的爸爸妈妈?”
“自从你住院后从来没有人来过。”
日光、清晨、暖洋洋的光线都在飞速的倒退, 只有无边无际的阴影、空旷到死寂的黑暗泥沼……重新巨幕一样倾覆而下。
那个夜晚从来没有过去,而是鬼魅一般缠绕上了他。
“他们自愿签署了放弃治疗的同意书”
“如果不是先一步找到了供体,他们会希望你在这个晚上死掉。”
无数个午夜梦回之间, 巨大的空洞阴影蹲踞在天花板上念念有词地叫嚣着:
“你被放弃了,傻孩子。”
猖狂笑着的鬼魅、永远也追逐不上的一家三口背影……表面虚伪的镜面骤然破碎,迸裂出无数碎片,穿着大号病号服踽踽独行的孩子一下子被抛得很远。
然后是下坠、极速地下坠……
“不、不要……”祁听寒紧缩着眉头, 额间满是冷汗, 嘴里的呓语重复着只有一句话:
“不要抛下我……”
“祁听寒……你在做噩梦吗?”
简昭从没见过祁听寒这个样子,他伸出手有些慌乱地去擦祁听寒额间的冷汗:
“别怕、别怕。”
“我……”祁听寒瞬间惊醒了,他应激本能般地一下子擒住了简昭的手臂,将人牢牢锢在自己胸前。
意识到对面人是简昭,这个防备性自卫姿势舒展开变成一个亲密的拥抱,
圈住简昭的薄腰的手臂肌肉线条绷得很紧,祁听寒深深呼出一口气:“只是没有睡好而已。”
“不用担心, 我没事的。”
“真的吗……”
简昭静静地和祁听寒抱了会儿,视线停留在祁听寒搁在床头柜边的手机上。
“你的手机刚刚一直在振动……有人一直再给你发信息。”
“……确定不接吗?”简昭脑袋靠在祁听寒的肩头,安抚地轻轻拍了下祁听寒的背,“或许是很要紧的事情。”
祁听寒捞过手机,背过身去看了一眼来电人,就很利落地就把手机关机了。
“没什么要紧的事。”
是艾敏姐,大概又是在催他去接受心理治疗。
可是没什么好治疗的,那些被诊断的童年阴影创伤,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这次从祁靳山的封禁监视中逃出来,他就已经完全和家里决裂了。
反正他们也一直当没有自己这个儿子。
那个噩梦刺激着流了很多汗,睡衣黏着在背脊上闷热又不舒服,祁听寒突然感到有些烦躁。
他抓着宽大的衣领扬了几下,站起身来朝浴室走去:“我去洗个澡。”
就在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口的一瞬间,祁听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过头来:
“昭昭,在我醒之前……你有接刚才那个电话吗?”
一贯平常的询问语气,只有略带一丝不稳的尾音暴露了说话人的紧张。
简昭原本趴在枕头上,听到询问后他翻了个身抬头与祁听寒遥遥相望:
祁听寒整个身子都陷在巨大的阴影里,第一次,简昭觉得自己看不清祁听寒。
“你希望我接到那个电话吗?”
祁听寒被这个意有所指的问题弄得有一刹那呆滞,这句话翻译过来好像在说:
“你希望我知道你残缺的原生家庭吗?”
“你希望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心理有问题的怪物吗?”
全身粘腻闷热的感觉更加严重了,祁听寒觉得自己被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似乎是想要简昭知道的。
他不愿意对简昭有所隐瞒,有些时刻他会希望自己在简昭面前是毫无保留的。
但同时他又很害怕,害怕撕裂了“正常人”伪装后,千疮百孔的自己会把简昭吓跑。
这样的话,唯一能抓住的那点希冀,也没有了。
“所以,接到了吗?那个电话。”祁听寒攥紧了指尖,把最初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一开始,我被手机铃声吵醒了,意识到不是我自己的手机,然后我就挂掉了。”
简昭靠在床头,对祁听寒露出了温柔的笑靥:“怎么了,那个电话我是应该接的对吗?”
“没事。”祁听寒如释重负地重新转过身去,又似乎那块大石头还沉重地压在心上:
合上门时祁听寒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个电话,你接不接都无所谓。”
简昭发现了,祁听寒这个人真的很喜欢说反话。
不重要就是“很重要”,无所谓就是“很想要”,“没事”就是“快来抱抱我。”
天塌下来了都有嘴硬撑着。
简昭轻呼出口气,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笨蛋,我不是说了,可以尝试着多依赖我一点吗。”
滑开解锁自己的手机,简昭举起来盯着通讯录里“李艾敏”这三个字看了很久。
刚刚他没撒谎,只是没有把话说完。
第一次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他确实把电话挂了。可……李医生真的很有坚持不懈的毅力。
简昭最开始真的是抱着“先接电话,再把关键信息转述给祁听寒”这样单纯的想法的。
但哪怕只有短暂的几分钟对话,那些专业术语都和祁听寒近些天的异样症状惊人的全部吻合。
他的男朋友,其实一直都很痛苦。
因为生了很严重的病。
简昭从床上走下来,返回自己房间里换上了一件出门穿的外套,整装收拾完毕后他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的长廊。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氤氲开一团迷蒙的水雾。
简昭凝视着那段隐约挺拔的人影,有些疼惜地喃喃自语道:“干嘛害怕我知道……”
“你才不是什么被丢弃的残次品。”
“你是我珍贵的、绝无仅有的宝物。”
水声似乎是心有灵犀地有所感应,就在简昭错身拐弯的那一个瞬间停下,祁听寒的声音沙哑地飘过来:
“昭昭,你要出门吗?”
“嗯。”简昭正在玄关换鞋的动作一滞,朝浴室的方位很高扬地笑起来:
“出门买做蛋糕的材料。”
“祁听寒,你喜欢草莓蛋糕吗?”
祁听寒的声音透过层层墙面瓷砖显得含糊不清,又或许是在意识到什么后,仍旧选择妥协低头:
“嗯,喜欢。”
冷冽淡漠的嗓音听起来有点像挽留,紧张中带着点小心翼翼:“早点回来。”
“很快的!”简昭明明都走出门了,回想起了李医生的提醒,他又大费周章地折回来,重新趴在门框边大声喊道:
“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祁听寒,回来后我们一起把昨天没看完的电影看完。”
李医生说,他的男朋友受制于童年阴影,其实很缺乏安全感。
过长的无望等待会让他感到焦躁和不安,明晰时间的承诺会舒缓上述症状。
简昭循着GPS定位上的地址,脚步越来越快,拉扯着一颗迫切想要加深了解一个人的念头。
李医生说,他的男朋友曾经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无助发抖的小孩,所以才会生病。
心里生病的人,有时并不能选择自己的情绪与行为,与他们相处要拿出更多的耐心与爱。
转过熟悉的咖啡厅十字路口,简昭眼见绿灯亮起,急速地奔忙在人行横道上。
李医生说,他的男朋友在过去的阴影里拘溺了太久,可人生的航线永远在未来。
穿过洒满阳光的绿荫花窗,简昭推开了心理咨询室的厚重玻璃门。
期待已久的艾敏姐扶着眼镜对简昭展露了善意温和的微笑。
“我其实很早就他口中听过了你的名字,很高兴能够和你见面谈谈。”
简昭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坐下,好像循着新的记忆,祁听寒独行的来时路重叠在一起。
“他,都怎样形容我呢?”
李艾敏递过来一份文字记录,密密麻麻的手写的每一页,都有着简昭的名字。
有时是李艾敏的引导,但更多的时候是祁听寒潦草难看的手写字迹:
比起外在寡言冷漠的形象,手写笔记远比祁听寒面上表现的要更加鲜活、多话。
“我其实一点都不期待开学,好吧,算是有一点吧,因为我故意没填他们规定的院校,随便选了一个学校。”
“他们竟然因为这事特意回来把我骂了一顿,我难得在他们面前有了一点存在感。反正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话,我给家里丢脸了,我怎么这么蠢笨,要是没有我就好了,我连哥哥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又要给我做手术,让我在十岁时死掉不就好了……”
这段话几乎不是“写”下来的,而是用圆珠笔尖一点点钉上去,写完后又被重重的横线涂改划掉。
穿过力透纸背的笔迹,简昭似乎看见了祁听寒那颗血淋淋的、正在哭泣的心。
“宿舍的环境很糟糕,至于室友……我现在都没认全,哦,只有一个人,叫简昭。”
“为什么记得他?因为……”
这段话看起来有些荒诞,看起来像在自问自答。
“因为他的脸长得很符合我的审美,我第一天去学校时他从衣柜里探出头来对我笑。那个笑容很好看。”
“我大概很难融入大学的氛围,我觉得他们很吵,学生会、竞选班委、综测活动、评奖评优……这些都很无聊。”
前面的笔迹虽然难看,但还能称得上工整,越写到后面就越来消极,大有“自暴自弃,放弃治疗”的征兆。
“每天都很无聊,每天都那样……我还是睡不着,还是会梦见……(此处为一团被涂抹后的黑疤)”
看得出写这些的人已经逐渐丧失耐心了,毒舌和吐槽的防御性人格就冒出来,就像祁听寒给人的第一印象那样。
“艾敏姐,你给我开的药一点用都没有,我昨天加了两倍的剂量才睡了三个小时多一点,还又做了那个梦……傻逼。”
“今年过年我没回家,除夕夜的时候我一个人在阳台上看隔壁小孩和他爸爸妈妈在楼下空地里放烟花。然后他们被保安抓住了,三个人非要手拉着手跑,难怪会一起摔倒在雪地上哈哈哈哈。”
到这一页突然多话了起来,虽然写了一连串哈哈哈的嘲弄语气词,但简昭看得出,祁听寒应该是羡慕的。
大概正赶上阖家团圆的节日,独自在外的一个人就会更容易触景生情,祁听寒在这一页难得写超了字数。
后面一段的内容应该是紧接着放烟花来的。
“湖南的冬天真的好冷啊,开了空调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还是好冷,早知道会这么冷我就听房东的加装地暖了……除夕夜的外卖也送得好慢,都超时2个多小时了。”
相似小说推荐
-
穿成万人迷他哥被迫装A(宿寒屿) [穿越重生] 《穿成万人迷他哥被迫装A》作者:宿寒屿【完结】晋江VIP2025-03-06完结总书评数:4165 当前被收藏数...
-
小羊小羊几点钟(杳杳一言) [玄幻灵异] 《小羊小羊几点钟》作者:杳杳一言【完结】晋江VIP2025-03-07完结总书评数:20393 当前被收藏数:4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