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药剂还睡了一下午的牧闻高高举起了手,辩解道:“长官,明鉴啊,我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天无二日,人无二主,我牧闻心中只有一个太阳!”
“少贫嘴,”杰森招了招手说:“下来,我带你回A区。”
牧闻嘿嘿一笑,从床上跳了下来,空掉的药剂瓶被他顺手塞进了兜里。
A区牢房
灰头土脸的几个男人聚在一起,抱怨牧闻赶上了好时候,他们在干活,他在医务室躲懒。
明秋阳无声的坐在一旁,听到医务室的时候才有了点反应:“牧闻去医务室了?”
明秋阳一开口,犯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对视一眼,先前说话的男人回道:“他对着新长官卖惨,被带去休息了。”
“新长官?”
这次说话的是程北。
男人危险的眯起眸子:“牧闻昨天才吃了教训,今天又凑上去干什么?”
要不是牧闻昨晚把蔺言描述的那么无害,他也不会今天失心疯了上赶着吃苦头。
和电棍不同,电击脚铐的电流强度几乎是前者的三倍,程北到现在都觉得肋下隐隐作痛。
“贱呗,”犯人充满恶意的说:“你们没见到他那副样,狗尾巴摇得可欢了。”
“说什么屁话,牧闻对谁都摇尾巴。”另一人嗤笑道。
投机主义者才不管给饭吃的是人类还是异兽,只要能让他得到好处,牧闻就是长得最高的那根墙头草。
牧闻的作风在狱警之间也很吃得开,犯人中难免有人看不惯他。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贬低牧闻,明秋阳思索了几秒,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当他的面说?”
你说为什么?
几名犯人齐齐看了过来,明秋阳头上的纱布还没拆呢。
“因为他们废物啊,”程北目露嘲色,“今晚要是又有一个被砸破头的就有意思了。”
躺在床上的金发男人被吵得心烦,缓缓睁开眼问:“还没来巡逻吗?”
是个人都听得出克里斯曼语气中的不耐,喋喋不休的犯人们安分的沉默了下去。
明秋阳不怵他,淡声道:“没。”
天花板上的时间已经跳到了九点,牧闻还没回来,狱警的影子也看不到,克里斯曼无聊的几乎要睡过去。
“长官怎么这么不守时啊…”克里斯曼屈指敲了敲床板,视线扫过神色紧张的众人,忽的咧开唇。
“先来准备一份见面礼吧。”
高大的金发男人站了起来,灯光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根刺骨的长针般贯穿了地面。
被盯上的犯人后背一寒,他皱起八字眉,苦着脸笑起来,眼神满是恳求:“老大…您、我对您忠心耿耿啊!”
克里斯曼不需要忠心。
不是蔺言迟到了,而是外面出事了。
关在小黑屋里的S区犯人生命体征极速下降,收到消息的狱警们放下手头的事,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杰森和蔺言距离最近,比其他人都快一步,牧闻听说是S区犯人出事,略微有些踌躇。
他对S区的犯人有天然的滤镜,停在距离门口三米左右的位置,没有再向前。
杰森摘下手套,将食指按在了指纹锁上,几秒后,红点变成了绿点,只听“嘀”的一声,金属门缓缓向两边移动。
小黑屋顾名思义,就是一间空荡的、漆黑的屋子,可见度极低,长期待在这里足以将任何人类逼疯。
“里面好黑啊。”蔺言后退了一步,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杰森抬手挡在蔺言身前:“你别进去,我去就行了。”
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蔺言也不禁紧张了起来,里面究竟发生什么了?
“前辈,您小心点。”
杰森点点头,左脚刚踏进门,一道身影猎豹般扑了出来,狠狠的撞在他的身上。
“彭——呲!”
杰森的后背重重的砸在地上,细碎的石子刮蹭的生疼,气流卷起地面的尘土,他不得不眯起眼。
穿着囚服的男人死死的掐住杰森的脖子,布满红血丝的双眼中弥漫着阴戾。
“艹、”杰森面色涨红,十指死死的掐进男人的手背,他费力的蠕动着唇,“放开…”
犯人的状态也不比他好到哪去,偏过头“哇”的吐出一口血,手中的力道却没有丝毫减弱。
杰森的五官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眸中隐隐浮现出绝望之色。
心跳如擂鼓,“砰砰”作响,杰森几乎以为自己耳鸣了,因为他切实的听到了“砰”声。
扼住脖颈的双手逐渐失去了力气,杰森如梦初醒般盯着漆黑的天空,月亮像天空淤血的眼睛,透出一种怪异的紫红色。
摸了摸滴落在眼皮上的血,杰森无力的曲起膝盖,将浑身是血的男人顶开。
男人躺在地上,腥热的血从喉口逆流,一股铁锈般的咸苦入了腹,喘息变得痛苦,比起疼痛感,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血液流失的恐惧和快速的失温。
他动了动眼珠,看到了同样身着制服的年轻人,右手举着枪,一缕烟在半空中散去,露出少年半垂的眸。
蔺言的长相其实是带有一定的锐利感,甚至是攻击性的,但当那双蓝眸被月光吻上水色后,就瞬间变得软了下来。
他干净的不像是该出现在桑德拉的人。
生面孔。
犯人想。
开枪真疼。
他又想。
【夏娃:为了防止你第一次对活物开枪,心理承受不了,我开启马赛克模式了。】
蔺言走近低头一看,好家伙,地上直接躺了一个人形马赛克,别说弹孔了,蔺言连哪边是他的头都分不出来。
【蔺言:要不算了,有点精神污染。】
作为学生的引导者,夏娃依然很担心蔺言的心理状况,相比撤掉马赛克,它进行了一部分修改。
紧接着,蔺言就看到了一个全身打满了圣光的不明物体。
等一下,这不是更怪了吗?
“你会开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一回头,蔺言看到了摇摇晃晃爬起来的杰森,拨开头发,露出了满是圣光的脸。
【蔺言:为什么他也要打?】
【夏娃:我设置的程序是该中枪犯人的全部身体组织打上马赛克,杰森的脸上有他的血,被误伤了。】
【夏娃:调整好了。】
终于再次看到杰森的脸,蔺言松了口气,他暂时还做不到对着一团圣光喊前辈。
牧闻远远的看着这一幕,蔺言开枪时的全过程都被他收尽了眼底,经验丰富的犯人很快得出了两个结论。
一,蔺言不是第一次开枪,他的手很稳,命中的位置也不致命,恐怕在学校里接受过系统学习。
二,蔺言一点都不害怕,从杰森受到袭击到子弹射出去,他的表情几乎没有明显的变化。
几年没出去,中央星的年轻人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不等他想明白,只见蔺言将杰森扶起来,对着他招了招手:“前辈!你来了!”
牧闻扭过头,看到了姗姗来迟的闵盛以及一帮全副武装的狱警。
牧闻立刻退到一边,狱警们没有分给他任何眼神,围着对S区的犯人进行简单的包扎止血。
“他自己重击了腹腔,内脏都移位了,怪不得显示生命体征下降,”一名狱警啐了一声,“为了出来下手真狠。”
男人被抬走时,那双淬了毒的眼落在蔺言的身上,他动了动唇,两个气音消失在满嘴的血污里。
蔺言勾起了他的杀-戮欲。
杰森也被送往医务室,今晚将由闵盛和蔺言一起去A区巡逻。
凄厉的惨叫是克里斯曼打算送给见面礼,而在他们正式认识之前,蔺言先递上了名片。
天花板上传来了冷硬的机械音,在每一所牢房中播放。
【S区犯人崔堂袭警,被狱警蔺言制服,待伤势痊愈后将处以重罚,希望全体犯人警以为戒,重复一遍,S区犯人崔堂袭警,被狱警蔺言制服,待伤势痊愈后将处以重罚,希望全体犯人警以为戒。】
短短两天,A区死了一个杜良,明秋阳和牧闻双双负伤,程北当众丢脸,一人被青舌海兽分食,还有个从沙蛟肚子里死里逃生的幸运儿,B区那帮人口口相传桑德拉招了个死神,克里斯曼对此嗤之以鼻。
而现在,他也愣住了。
犯人们放开了被克里斯曼盯上的男人,窃窃私语起来:“S区?哪个S区?”
“还能有哪个S区……整个桑德拉就那一个S区。”
“我怎么听不懂呢?崔堂被制服了?”
克里斯曼面色阴沉沉的听着,他见过崔堂,蔺言那小身板,居然能把崔堂打伤吗?
正讨论着,大门传来低低的响动,一道缝隙从中间裂开,泄出白光。
蔺言来了。
所有人都缄默不言,瞧着那一抹白光逐渐透出人影,脚步声很轻,在金属地面上敲击。
蔺言的靴底踩到了崔堂的血,留下一个十分浅淡的红印。
“晚上好。”少年抬手在半空中晃了两下,视线扫过明秋阳和程北,最后落在了克里斯曼身上。
【蔺言:他好像不喜欢我。】
【夏娃:你要和同事打好关系吗?】
【蔺言:不了吧,我怕他咬我。】
杰森说的话蔺言听了,但只听了一半。
眉梢带疤的金发男人眼神阴鸷,看向蔺言的眼神带着审视意味,像是盯上猎物的野兽。
没有伤口。
这是克里斯曼的第一反应。
蔺言刚制服了袭警的崔堂,马不停蹄的跑来A区巡逻,全身没有任何伤口,连衣服都完好无损……这可能吗?
犯人们面面相觑,他们之中大多数人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蔺言的真实模样,见到之前听牧闻说他长得干净纯良,只当他胡说八道,见到之后更不敢相信了。
闵盛紧随其后走了进来,示威的甩了甩电棍:“全体犯人站好,来认识一下新狱警。”
和杰森的作风完全不同,闵盛强势的将所有犯人赶到了一起,克里斯曼倒没反抗,慢悠悠的站在人群之中。
牧闻从二人身后钻了出来,嘿嘿一笑,也挤了进去。
闵盛说完就退到一旁去了,在桑德拉实习,蔺言必须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不是每次遇到危险时都有另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蔺言看着乌泱泱一大群罪犯,捏了捏食指关节,罪犯们也眼神躲闪,双方都很紧张。
克里斯曼抓了抓发痒的耳根,好奇蔺言会做什么,立威?讲道理?还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不管哪一种,对于A区犯人的效果都微乎其微。
只有克里斯曼点头,他们才敢听从蔺言的吩咐。
少年左右踱了几步,找到了面色冷淡的明秋阳,故作严肃而绷紧的脸瞬间笑了出来:“你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
迎着无数犯人惊讶的视线,明秋阳问了一句:“长官,您制服崔堂时受伤了吗?”
一部分犯人惊讶于明秋阳居然会关心人,另一部分犯人则惊讶于明秋阳刺探情报的手法居然这么直接。
他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做委婉吗?
蔺言眉眼弯弯:“我没事,杰森前辈受了点皮外伤,”说着他撇了撇嘴:“那个崔堂你认识吗?他好凶。”
见他们俩自顾自聊起来,克里斯曼忍不住插话:“长官,我们这么多人,您就看得到明秋阳吗?”
他能够接受针对,也能接受挑衅,唯独受不了被忽略。
克里斯曼自幼便是天之骄子,每一个狱警面对他时都会百般谨慎,这恰恰满足了克里斯曼的虚荣心。
他不容许蔺言这般无视他。
蔺言话音一顿,扭头看向克里斯曼,如果说里德之前的眼神只是让他感到不适的话,克里斯曼的眼神就让他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他在琢磨着怎么咬死我。
【夏娃:临时考核,想办法让克里斯曼友善点,限时:三十分钟。】
这个考题太过模糊,一时伪装的善意也是善意。
扫了眼克里斯曼胸前的铭牌,蔺言退后两步,双手在身后交握:“犯人A1019,出列。”
克里斯曼依然站在包围圈当中,他有意给蔺言下马威,自然不会听从吩咐。
谁知蔺言眼都不眨一下,继续报:“犯人A9087出列、犯人A3258出列……”
A区不像B区那么人满为患,撇去在小黑屋和被执法队带走治疗的,目前只剩下61人。
不用蔺言报,牧闻自己主动站了出来。
到最后,除了克里斯曼,所有犯人都出列了。
独自一人站在最后方的克里斯曼缓缓黑了脸。
这帮没出息的蠢货,蔺言叫他们出列,他们还真照做了。
例行公事般,少年一个个问起了入狱原因,大部分都是跟着克里斯曼参与霍华德家族内斗后被连坐的。
蔺言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不断催促道:“然后呢,你们老大设局埋伏三把手,三把手招了吗?”
“三把手死了,”那名犯人惋惜的摇摇头:“要不是三把手太硬气,现在进来的就不是我们老大了!”
蔺言也配合的鼓起嘴,秀气的眉毛拧成了八字:“就是啊,要是三把手没死还能再翻盘。”
少年好哥们儿似的拍了拍犯人的肩,安慰了两句后问:“要是你当时及时反水,跳到你们老大大哥的阵营,是不是就可以逃过一劫了?”
“…这个、”犯人面色一僵,眼珠在小小的眼眶中玩大逃杀:“理论上来说,是可以,但是老大的大哥也不会要我这种小喽啰啊!”
说完他立刻扭头对克里斯曼表忠心。
克里斯曼冷笑了声,双手抱臂站在原地,这种拙劣的挑拨离间手段根本不可能影响到他。
蔺言点点头,“那不是小喽啰他就要了,程北够格吗?”
程北想死。
蔺言叫他出列的时候,程北本来是想抗争一下的,但是四肢违背了大脑,“啪”的一下,电光火石之间,他就站出来了。
站出来之后程北还想补救,眼神暗示克里斯曼自己只是迫不得已,被克里斯曼笑嘻嘻的瞪了回去。
安分守己了这么久,蔺言一句话又把他拉出来当靶子了。
程北不说话,只摇头。
“不说话是不够格还是不想跳反还是不知道?”蔺言问。
程北又挨个摇了三次头。
不够格,不想,不知道。
【夏娃:克里斯曼的心情指数已经跌破新低,你注意一点分寸。】
【蔺言:好的夏娃,没问题夏娃。】
“长官,”克里斯曼轻笑着推开站在面前的男人,一脚将和蔺言侃侃而谈的犯人踹倒在地,“您既然那么好奇我和兄长内斗的情况,我给您示范一下吧。”
屈膝压住男人的胸口,克里斯曼一拳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脸上,一颗断牙飞了出来,沾着血滚到了蔺言靴边。
“砰!砰!砰!”
一拳接着一拳,克里斯曼残忍的笑起来,骨裂声响起,躺在地上的男人痛苦的发出悲鸣。
“嘴巴这么松,没有牙齿也不影响吧?”克里斯曼的施暴对象分明是犯人,双眸却撇向了蔺言。
少年僵立在一旁,似乎被他的暴行吓坏了。
克里斯曼挑起唇,“长官,您看到了吗?不够清楚的话,我可以再来一遍。”
“…够了。”
蔺言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在场人都听清。
他的呼吸似乎加重了些,湖蓝的双眸隐没在睫毛垂落的阴影下。
生气了?
还是害怕了?
克里斯曼玩味的笑起来,拳头再次攥紧,这一次的目标是犯人的太阳穴。
“砰!”
血花四溅,克里斯曼倒吸一口凉气,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看着从手背一直贯穿到掌心的弹孔,眼神阴狠的笑起来。
“长官,您的准头真不错。”男人用一种全新的目光自上而下的打量了一遍蔺言,发现少年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
克里斯曼下意识有些发毛,但他的自信盖过了这一反应。
“从制服崔堂到来巡逻,中间间隔的时间恐怕不够您给枪里补弹吧?”
男人踹开不断发出低低呻吟的犯人,恶意的笑起来:“长官,您的枪里还有几颗子弹?”
左轮通常可以放进六发子弹,假设蔺言在应付崔堂的时候使用了至少两发,现在剩下的也不过三发罢了。
人的固定思维中不会允许自己空夹,那么就剩下两发可支配子弹。
两发可对付不了他。
牧闻听到这话突然笑了声,克里斯曼看过来时又猛地捂住嘴,但那双常年不怀好意的眸子依然弯着。
什么意思?
牧闻在笑什么?
克里斯曼有些不爽的眯起眼,他不喜欢牧闻的其中一个原因就在这里。
这家伙毫无忠诚可言,任何人都不可能让他交付真心。
蔺言垂下眸子叹了口气:“本来,我是不想对你使用暴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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