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代表他的兄长就多么善良,只是没他那么着急卸磨杀驴罢了。
霍华德家主偏爱逼着对方自行离开。
截然不同的兄弟二人体内留着如出一辙的黑血。
克里斯曼这辈子没交过这么憋屈的朋友,他甚至无权拒绝蔺言。
一把枪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克里斯曼以前最爱这么做,轮到自己时便开始谴责这是霸权主义了。
“好脾气?”克里斯曼讥笑一声,“你是指第一次见面就送上电击礼物吗?”
重点难道不是朋友吗?
牧闻下意识扭了扭脖子,嘴里无所谓的说:“没伤口也没流血,长官只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哦,差点忘了,你才是得到下马威的那个。”
牧闻的指尖在空气中点了点,问道:“缝得很不错吧?”
明秋阳耳尖动了动,侧头看了过来,声音平静的回道:“很不错。”
这可是他辛辛苦苦半小时的劳动成果,克里斯曼要是敢挑刺他就把克里斯曼的嘴缝上。
克里斯曼奇怪的看了眼突然加入他们对话的明秋阳,随口道:“是不错。”
明秋阳点点头,退出了对话。
“他一直这样吗?”一名犯人问道。
牧闻微微颔首:“我就说他很讨厌吧。”
那犯人没继续搭腔,非要说的话,他讨厌这里的所有人,如果食堂继续给他啃草,早晚有一天他会比明秋阳还寡言。
饿到张不开嘴了。
“S区的那个,”牧闻托着腮问:“你们有人认识吗?”
“什么这个那个的,脸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就是妈咪来了我也不知道啊!”
猝不及防听到壮汉掐嗓子,牧闻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妈宝男离我远点。”
那名犯人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克里斯曼倒是笑了,“我挺希望是我哥进来。”
牧闻管不住嘴,忍不住问道:“你哥进来和你玩二人转吗?”
那当然是玩不了的,克里斯曼根本不会允许他哥活过一天。
明秋阳冷不丁又插了一句:“新犯人,是蔺长官负责收押。”
空气瞬间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克里斯曼缓缓坐直了身子,将踩在床铺上的脚放了下去。
又是蔺言,怎么哪都有他?
牧闻蹲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扎了两秒马步,觉得自己太神经了,干脆往地上一坐。
轻微的碰撞声响起,众人的表情微妙的变了变。
为了缓解尴尬,牧闻低声道:“我就说他很讨厌吧?”
这一次换来了大多数人的支持,话题也从新犯人身上偏到了蔺言身上。
牧闻摇摇头:“新来的恐怕要惨了,我们长官…哎,谁让他运气那么差,偏偏赶上了长官实习期。”
程北冷笑:“你又我们上了。”
牧闻可不理他,自顾自的说:“长官要是给S区也来个下马威就好了,我就喜欢看这个。”
“不能吧,”另一名犯人拧着眉反驳:“S区才不管你是人是鬼,蔺言总不能上去就给人吃枪子吧?”
刚吃过枪子的某人挑起了眉。
“你闭嘴。”
克里斯曼指了指明秋阳:“你知道的多,你来说。”
明秋阳抬起头,迎着无数灼灼的目光,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说:“我不知道多少。”
克里斯曼没心情和他浪费时间,命令道:“说。”
明秋阳依然像个年久失修的老机器一样,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慢吞吞的回道:“S区,有两个不好惹的,一个好惹的,一个看起来好惹的,一个看起来不好惹的。”
康拉德加西亚就是不好惹的两人之一。
“长官,您有发绳吗?”康拉德五指插进发丝间捋了几下,微笑的说:“我的头发有些长了。”
男人瞧着年近三十,衣着整洁,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说话时刻意的收着尾音,如果男人没有用那双毒蛇般的眸子盯着他看的话,蔺言说不定会很喜欢康拉德。
“没…”
“别理他,”闵盛直接挡在了蔺言身前,解释道:“康拉德最喜欢哄骗年轻人,邀请他们去他的城堡度假,然后将这些人残忍虐杀。”
“尤其是你这样的,最好骗。”
蔺言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从闵盛肩头伸出半个脑袋,恶狠狠的瞪了康拉德一眼。
康拉德一回视,他又立刻将脑袋缩了回去。
【夏娃:怕什么,去他牢门前吊死。】
【蔺言:我怕他虐待我的尸体。】
康拉德低笑了两声,“别紧张啊,闵盛,我只是想和这位面生的小长官打个招呼。”
“毕竟,以后我还要多仰仗他呢。”
康拉德生了一双暗红色的眸子,这让他看起来缺乏亲和力,因此,每当他想要骗人时,就会眯眼笑起来。
蔺言学了一下他的表情,只觉得脸上肌肉绷得难受。
“别打招呼了,我是实习生,”蔺言从闵盛身后伸出手,指了指闵盛的脸:“你仰仗他吧。”
闵盛无奈的叹了口气,将蔺言的手按了下去,“都叫你别理他了。”
蔺言满脸无辜:“是他先搭话的。”
闵盛怪不了蔺言,只能抽出电棍轻轻敲了敲栏杆,警告道:“收收你那点心思,加西亚,桑德拉不是能让你肆意妄为的地方。”
“瞧您说的…我从来没有什么坏心思。”
康拉德依然在笑,他喜欢年轻人的血,新鲜、火热,充满了他所渴望的生命力。
在桑德拉,康拉德几乎见不到几个干净点的年轻人,罪犯们的血早就被罪恶的内心腐蚀,光是闻到就让康拉德反胃。
刚入狱那段时间,他杀了几个臭不可闻的罪犯,忍着恶心找到了罪行相对轻一些的犯人,但他们的血依然不能让康拉德满意。
不断的杀戮让他很快喜提小黑屋三进三出,次数多了之后,康拉德也疲惫了。
在沼泽之中怎么能挖出太阳?
他渴望的东西在桑德拉之外。
男人缓缓咬了咬唇内侧的软肉,呼吸是对气管的凌迟,康拉德的心跳却越来越急促,有虫在胸腔打洞,一下一下撕咬,和心跳同频。
“您居然想不开来这里实习,真是太好了。”
康拉德再次握住栏杆,红瞳微缩,眼白围着那一点亮色,古怪又渗人。
“康拉德加西亚。”
男人深情的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但他的表情却像是在咀嚼肉块:“希望您能记住我。”
如果蔺言愿意在他面前放点血,康拉德一定会用尽世间一切美好的词汇去赞美他。
仅限于口头赞美。
蔺言抓着闵盛的衣服,这次他听话了,说不理就不理,康拉德没等来少年的回应,等来了两个远去的背影。
男人的表情僵了两秒,很快被透出皮肉的阴鸷所取代,握着栏杆的双手隐隐颤抖,疤痕游蛇一般在手背上爬行。
走廊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蔺言去而复返。
康拉德立刻松了手,他刚整理好表情,就见蔺言在牢房门前“呸”了一声,转身就啪嗒啪嗒的跑了。
【夏娃:嗯?】
【蔺言:不许扣我分。】
【夏娃:嗯。】
闵盛哭笑不得,他轻轻拍了下蔺言的后脑勺算作教训,“你招惹他干嘛。”
蔺言没回答,拉着闵盛的手就往外跑,闵盛一个好好的旁观者就这么被带成了他的共犯。
跑进电梯里,蔺言扶着双膝呼出一口气,双颊因为运动涌起了淡淡的绯色,闵盛倒是不痛不痒的,呼吸频率都没什么变化。
蔺言扶着墙站直身体,羡慕的问道:“前辈,你不累吗?”
闵盛拍了拍蔺言的背替他顺气,嘴里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有人靠为什么还要靠墙。
蔺言身子一歪直接趴闵盛肩上了,双手抱着对方的手臂,少年埋头蹭了蹭闵盛的颈,闷声道:“我善良温柔慈爱面冷心热的前辈啊,可以给我靠一会儿吗?”
你都已经靠过来了,闵盛难道还能推开吗?
男人无奈的笑了笑,“你枪法不错,为什么体力这么差?”
“因为我是大学生啊。”蔺言说的理直气壮。
仅代表他自己,不扫射所有大学生,蔺言还记得那群目标是执法队的同学们,跑起来的风都能把蔺言卷到天上去。
电梯抵达第一层,铁门打开,刚刚还一副没骨头模样的蔺言立刻跳了出去。
“前辈前辈,我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今天好像没有劳动任务…嗯,对,没有。”
闵盛提溜着蔺言的后领,将少年向上拉了一下,蔺言也配合的踮了下脚,重新落地后,少年安静了下来。
他满眼亮晶晶的看着闵盛,弯起的眼尾里藏着点点星子。
闵盛松开手,掌心压在少年的肩头说:“下午的放风时间经常容易起骚乱,比如上次明秋阳和牧闻发生的剧烈冲突,因此B区和A区分别需要派狱警进行监管,晚餐过后,还要进行每月一次的例行检查。”
“例行检查?”这个蔺言没听说过,星网上也从来没提过。
桑德拉的全封闭管理让这所监狱成了大众眼中的恐怖集-中营,一无所知让他们的猜想越来越夸张,甚至有桑德拉的狱警每天都要杀一名犯人的传言。
闵盛解释道:“犯人每消停一段时间就会开始打新的算盘,我们要做的就是毁掉他们的幻想。”
说到这,男人的眼中闪过冷芒,“恶念就像杂草一样,需要定期修剪。”
担心蔺言对他印象恶化,闵盛又补了一句:“这是人道主义。”
蔺言重重的点头:“我明白,只要让他们安分点,不要起坏念头就行了。”
闵盛不是这个意思,但蔺言不需要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三个月之后,一尘不染的离开吧。
不得不说,桑德拉的待遇确实不怎么样。
江舒游睡了半天,醒来时肚子里咕噜噜的叫,他翻了个身,从口袋里掏出严安给的特殊通讯器敲了敲,小声问:“我的一对一狱警在哪?”
江舒游指名要蔺言,但是严安不同意,比起善于浑水摸鱼的老狱警,严安绝对不允许认真干活的实习生在江舒游身上浪费时间。
兜兜转转,这个差事落到了躺在医务室的杰森身上,反正这几天他干不了活,用来应付江舒游正好。
“你等会儿,下午放风的时候就能见到了。”
“杰森会来找你的。”
严安说完立刻挂断了通讯,好像江舒游是只吃人的野兽似的,但他挂的太快,也错过了江舒游的下一句话。
“放风的时候我能出去吗?”
没有回答,那就是默认了。
江舒游坐起身,轻而易举的解开了手上的电子镣铐,接着抓住栏杆晃了晃。
笑死,晃不动一点。
江舒游蹲下身,指甲在金属栏杆深深嵌入的部位刮了刮,严丝合缝,靠人力根本不可能撬开。
拿起地上的电子镣铐,江舒游直接砸了上去,“当啷”一声轰鸣,青年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嗡嗡作响的耳朵缓了一会儿,重新躺回了床上。
江舒游虽然没能靠双手挖出地道,也没能大力出奇迹破开栏杆,但他成功惊动了几位室友。
“你想出去不用那么麻烦,”康拉德卷了卷袖口,提醒道:“学学崔堂,大面积破坏牢房,抠门的严安绝对看不下去,或者学习褚沙,他的法子也百试百灵。”
崔堂和褚沙的名字,但凡关注过新闻都不至于一无所知。
江舒游也自来熟的和康拉德聊了起来:“褚沙?他做了什么?”
“他自残了。”
康拉德坏笑起来:“狱警们可不敢让褚沙死。”
江舒游回头扫了眼只有一张床和被子的牢房,空荡的老鼠都懒得打动进来,“我没工具啊。”
康拉德眉尾扬起:“发挥你的想象力,年轻人。”
“牙,撞墙,掰指,拿衣服当绞绳…”康拉德一边说手指一边轻轻的敲击栏杆,最后,他笑起来:“咬舌。”
“褚沙有的是办法。”
江舒游缓缓躺回了床上。
假重刑犯和真重刑犯之间的差距堪比云泥,不是一个圈子别硬融。
自己的名字被反复提及,褚沙却没有半点动静,江舒游等了又等,依然只有康拉德愿意理他。
有的时候真的会怀疑其他牢房是不是死光了。
放风是犯人们最活跃,也最危险的时间,所有狱警都打起了精神,蔺言在人群中扫了几眼,很快发现了自己新交的朋友。
“克里斯曼!”少年高高举起手挥了挥。
明秋阳和牧闻同时看了过来,见蔺言是冲着克里斯曼来的,一个重新蹲下身堆沙堡,一个笑容戏谑的眯起眼。
“老大,你的好朋友来了。”
“滚远点。”克里斯曼不悦的瞪了牧闻一眼。
金发男人像个路标似的往那一站,不给蔺言任何回应。
蔺言直接走了过来,人群如摩西分海般向两侧涌去,空出一条空旷的道路,这条道路的尽头就是脸色难看的克里斯曼。
一群废物,蔺言有什么好怕的,没了枪,克里斯曼一只手就能扭断他的脖子。
蔺言在克里斯曼身前站定,然后弯下腰和明秋阳打了个招呼:“下午好,小明同学。”
明秋阳抬起头,无声的颔首。
牧闻也笑嘻嘻的凑过来:“长官,我也好。”
蔺言先是扫了眼牧闻的手臂,第二眼才落在男人的脸上,“你往后退一点。”
“啊?”牧闻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待男人退开半米后,蔺言满意的点点头:“这个距离,明秋阳打你你也能躲得开。”
“长官,您多虑了,”牧闻踢了踢脚下的沙子,双手插兜,不怀好意的瞥了眼明秋阳:“我们俩之间,需要担心的是他才对。”
啊对对对。
手被打断的不是你是吧。
在我面前装可怜的不是你是吧。
嘴这么硬怎么不给克里斯曼挡子弹啊。
【夏娃:不要打击犯人的自信心,要是他学会了收敛,以后就看不到牧闻挨打了。】
【蔺言:你坏。】
【夏娃:我给你加学分了。】
【蔺言:牧闻坏。】
克里斯曼最受不了被忽略,偏偏蔺言每次都能做到冲着他来然后被其他人吸引注意力。
即使是和兄长争斗时,克里斯曼都没有成为那人的影子,进了桑德拉,他反倒在蔺言面前变成了背景板。
“长官。”金发男人忍不住插话,但他就叫了这么一声,什么也没说。
蔺言看了他两秒,没等到后面的台词,再次将视线移开了。
克里斯曼腮帮子微微绷紧,像是咬住了齿关。
“长官。”他又叫了一次,咬牙切齿般重的音节让蔺言心生疑惑。
少年“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克里斯曼?”
怎么了?他居然问怎么了?
克里斯曼几乎要气疯了,他堂堂霍华德家族的次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怕进了桑德拉,那些狱警对他也是敬而远之,谁敢像蔺言一样戏弄他!
这可恨的家伙,难道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恶劣吗?
“我以为,”男人深邃的双眸定定的盯着蔺言的脸,说话时的声音刻意的压低,“您刚刚是来找我的。”
而不是那两个低贱的废物。
他是克里斯曼,他是焦点,理应如此。
蔺言眨了眨眼,“也不是,就,我比较怕生。”
少年指了指明秋阳,又指了指牧闻:“整个A区,我比较熟的只有你们几个,我就过来了。”
要不然一个人站着多尴尬啊。
【夏娃:我觉得克里斯曼现在也挺尴尬的。】
【蔺言:那怎么办?】
【夏娃:给他点朋友的温暖。】
克里斯曼想杀人。
他不相信这个第一次正式见面就给了他一枪的少年会是如外表那般的“纯良”角色。
缝补尸体当下马威的人会怕生?
这一定是蔺言在糊弄他。
几次三番的用这种把戏逼他破防,蔺言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他很适合桑德拉,更适合桑德拉的牢房。
霍华德家族喜欢这种人,但克里斯曼不喜欢。
蔺言不会为他效力,只会用软刀子将他扎成马蜂窝,克里斯曼相信,就算是他的兄长来也不能驯服蔺言。
这并不能安慰到克里斯曼,只能更加证明霍华德的无能。
海水一下一下拍打礁石,发出震耳的轰鸣声,克里斯曼开始止不住的幻想,如果把蔺言扔进海里,他会不会感到恐惧?
那张让人心底生厌的虚伪笑脸会不会在海水的浸泡中露出真面目?当死亡逼近,他会不会哭出来?
到那时候,蔺言还能忽视他这根救命稻草吗?
夏娃说要给克里斯曼一点朋友的温暖,蔺言只能拿出他对付温纶的那一套。
既然温纶吃,那克里斯曼也不至于一点都不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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