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被炸成烂肉,没有什么不真实的。”沈亦随面色平静,“你只是没有认出他,也认错了人,如今才会这样。”
沈衡眼睫颤动:“我从陆然房间里找到了一个日记本,那上面写了很多,很混乱。”
“他想开始新生活,也换了身份……这么多年,他竟然就潜伏在我身边。他……”
沈亦随听出了沈衡语气里的触动,他不知那日记本里写了什么,也不想探寻,只是无声扬唇:“沈衡,你是想说,他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是心里有愧,是想向你赎罪吗?”
沈衡攥紧拳头,没有出声。
“可他在飞机上开的那一枪,的确是想要你死。”沈亦随转过身,他眉眼冷淡,缓声道,“他只是一个自私的人。装的再后悔,他也只是个自私的人。”
沈亦随说完便不想再留在原地,沈衡果然在和他说一些无用的废话。
沈亦随想要开启新生活,却又不想要让知道他那些丑事的人活着。他不愿意面对自己不堪回首的曾经,便心不安的将烂摊子都扣在了别人头上。
他知道所有,但他一言不发。
他的新生活,需要沈程为他负重前行。
只要沈程不说出去,副院长死了,做手术的陆雨安死了,便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他能以陆然的身份,在人前光鲜亮丽的活着。也能和沈衡,重新当回所谓的好友。
沈亦随感到好笑,曾经的沈亦随或许是有悔意的,但这些悔意,在他的私欲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
最后的松手,也勉强算是他良心发现,放了沈衡一马。
对沈亦随来说,他这种人还是太过不正常,他毫无感恩之心,虚伪至极又冷血之至,早就该被枪杀了。
而沈衡……或许要过很久才会看清所有。
沈亦随朝楼上走去,他步伐大且快速,路过沈衡时掀起一阵冷风。
“沈程——”
沈亦随脚步停顿。
沈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现在已经是副军长了,这次考核我还是满门第一。以后……我会比你厉害。”
沈亦随倒是没想到沈衡会这么说,他还以为在沈衡眼里,他只是个靠美色勾引程璟意的贱人。
原来沈衡给他的定位远不止于此。
“随便你了。”沈亦随未再停留,他踩上楼梯,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上方。
沈亦随走在走廊内,他对沈衡还有“沈亦随”的事情不甚关心,简单和沈衡说了两句便往回走。
外面的温度又下降了不少,他只是出去了十几分钟,便已经手脚冰凉。
沈亦随回到之前的房间,他站在门前寻找钥匙,只感觉面前的门缝有暖气钻出,像是没有关严实。
沈亦随微蹙眉头,他出门前专门给房门上了锁,没想到出去一次又回来,房门竟然虚掩了起来。
沈亦随猜到了大概,他将钥匙放回口袋,用手掌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暖风冲撞,沈亦随脸颊在外面冻得几乎失去知觉,他走进屋内,在暖气和冷流的混合下顿时脸庞发麻。
那精瘦的身躯狠压着沈亦随到墙壁旁,佝偻弯腰,不时发出丧尸特有的低吼和威胁声。
“吃了你——”
沈亦随颇为无语,他按住程璟意的后脑,低声道:“露馅了,你怎么不咬我呢?”
程璟意身体顿时僵住,他掀起眼皮往上看了一眼,语调不悦道:“你出去干什么了?”
他毫无被揭穿的不适和羞耻。低阶丧尸的姿态他自认为学的不错,没想到实际效果一点都不理想。
竟然完全没有吓到沈亦随。
“出去见了沈衡,说了两句话就回来了。”沈亦随搂住程璟意的脖颈,问道,“会议结束了?”
“早结束了,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东西,去就是浪费时间。”程璟意说了两句,他对沈亦随私自出去这件事尤其不满,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你不是说今天要去看医生吗?”
那只是个用来糊弄程璟意的谎话。
沈亦随的身体在一夜之间突然恢复如初,程璟意顿感诡异,带他去做了十几次身体检查,今天又给他约了一次。
沈亦随只能随口答应,如今站在程璟意面前,他默了片刻迟缓道:“我已经检查过了,各个地方都没问题。”
“那也要检查几次,你这样很……”
他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响,沈亦随吻住他的唇瓣,舌尖在上面舔了舔:“我知道,我一会儿就去。”
程璟意哼了声,沈亦随惯会这种伎俩。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程璟意指尖轻捏住沈亦随的下巴,他回吻着沈亦随的薄唇,气息覆盖而上:“真的身体好了?和我试试?”
沈亦随眼眸上挑,他勾住程璟意腰间的皮带,语带笑意:“那你要轻点。”
程璟意顿时感到面上有几分灼热,他加重他们亲吻的力道,手掌掐紧了沈亦随的腰身。
沈亦随也毫无收敛之意,他与程璟意肌肤摩擦,和对方交换着呼吸与体温。
“沈亦随……喂……”
沈亦随动作一顿,他听到耳侧某道细微的呼唤声,顿时脑袋清明了几分:“……苟且偷生?”
“我要走啦,临走前和你打个招呼!”
沈亦随不知被咬到了哪一点,衣衫半褪,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沈亦随闷哼一声,仰头喘息道:“好,不送。”
苟且偷生:“……”
它收敛起身上的光芒,撤掉马赛克就从窗外飞了出去。
第244章 数据侵入
【深渊七万米下,初见明光。金丝绕铜笼,银眸生暖玉。鱼尾卷轻波,鳞鳞皆夺目。】
【吾爱宴疏,名楼之上,人鱼之皇。】
——选自《苟且偷生回忆录》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咦?怎么还缺了一块?!”
浩渺无际的宇宙深处,一个通体泛着柔光的纯白小球正在喃喃自语。四周纯黑萦绕,时间不知何时停滞而下,各个小行星都停止了转动。
苟且偷生急得团团转,它重新把那几块灵魂碎片拼到一起,合成了另一个有缺陷的灵魂。
这个灵魂的边角线条并不流畅,坑坑洼洼,像是被个嚼碎了又吐出来的纸张,无论怎么拼凑,外表都是崎岖不平。
苟且偷生尚且不在意那些小地方,有的东西没了就没了,缺少了也不影响什么,但核心的五块核心碎片必须要凑齐。
那五块碎片里,承载着他最为重要的一切。
苟且偷生球身上的亮光闪烁不定,过了一会儿,他将手里的灵魂重新塞进系统库,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时间不多了,他已经在外漂泊了五百余年。而最后的一块碎片,还留在他最初的世界。
这次……他要亲自去拿。
“喂,指挥官,陆循?你理理我啊。”
“阿然王子!日安!”
“暮——雨——鸢——”
“弱弱,走。”
“逾琢……”
房间内昏睡的人猛地醒了过来,他像是刚刚从窒息中被拉出,睁开眼睛后坐在床铺中央,不停地大口喘气。
床旁的小夜灯散发橙光,逾琢偏过瞳孔,见墙壁上印着一团黑影,俨然是他如今的喘息模样。
“逾琢……”男人头痛欲裂,各种各样纷繁复杂的破碎画面一股脑朝他涌了过来,无数人脸交叠又破碎,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
【数据侵入成功,开始融合。】
机械音在逾琢耳侧响起,逾琢身体颤栗了两下,只觉意识脱离掌控,恍惚间似乎碰到了某些熟悉又格外陌生的东西。
他如木偶般睁着眼睛不动弹,层层数据印上他的瞳孔,约过了一两分钟,他才重新眨了下眼眸。
那双金瞳里的颜色变得更浓重了些,男人白发卷曲,堪堪挂在脖颈。夜寒凉,他鼻梁高挺,尖端染上冷意,那浅色泛红的薄唇张开,脸上尚且留着些迷茫神色。
逾琢身形恍惚了两下,他站起身,张开自己苍白的掌心又重新握紧。不一会儿,他便完全把控了这具身体的主动权。
逾琢——
劣质Alpha,等级不高,堪堪到C。因其身体羸弱,常在家中养病,这么多年也没有机会接触到外面的Omega,社交圈子极小。
特征为苦杏仁味的信息素。
至于精神体……逾琢闭上眼眸,他在自己的脑海中探寻片刻,得出了结论。
弱鸡一个,废到没有精神体。
逾琢叹气一声,他早有预料,伸手活动了一番自己现有的这副躯体。
虽然等级不高,但好在四肢健全,且不是智障。逾琢思索片刻,觉得自己的条件比沈亦随要好。
他扫视了这乌黑的房间一眼,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个世界是苟且偷生最初所存在的世界,也是他的诞生地。
五百年前,他也是这里的一只Alpha。没干出什么大事,交了些朋友,也认了个哥哥。
唯一出格的某件事,或许就是把哥哥发展成了男朋友,后来结婚,又发展成了家庭成员。
再后来……他遇到了某个系统。那系统将他肢解粉碎,把他的灵魂碎片扔入宇宙,任凭他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消失。
散落在这个世界的灵魂碎片已经破损严重,逾琢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也是里面的灵魂碎片在日益消散的缘故。
如今全部融合,才止住了他不断下滑的身体状态。
逾琢揉了下额角,他缓步走下楼梯,见底下的白炽灯开着。身形不一的几人坐在沙发旁面色凝重,他们不知在谈何事情,声线里的颤抖清晰可闻。
“这不就是冥婚吗?他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我去有什么用?”
“胡说什么!那位王只是在沉睡,并没有死亡,你去了也只是给他补上标记。”
“他已经被标记过了,我怎么给他补标记?”
“你是3S级Alpha,标记可以覆盖掉之前的。那是王啊孩子……”
逾琢在楼上听的模糊不清,他走到楼下,借着灯光缓步靠近了沙发边缘:“爸妈,你们在说什么?”
坐在沙发上的众人听到逾琢的声音皆是一愣,他们站起身,见到逾琢诧异道:“你怎么醒了?你身体不好,这时候该睡了。”
“刚刚吃完药,有些睡不着。”逾琢随口应付道,“你们在聊些什么?……冥婚?”
逾远山脸色颇为难看,他给逾琢腾出位置,叹气道:“给你哥的。”
逾琢蹙眉,他转眸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逾向晚。逾向晚是逾琢哥哥,比逾琢大了两岁,今年刚好二十。
他相貌与逾琢完全不同,银发碧瞳,嘴唇较厚,且五官棱角锋利,冷硬居多,眉眼间的英气更是显而易见。
不愧是设定3S的Alpha,他肉眼可见的阳气值超标。
逾向晚见到逾琢面色微变,他在军校学习操纵机甲,鲜少归家,一贯与逾琢这个整天待在屋里的病秧子没什么接触。
见到逾琢,他掀了下眼皮,碧瞳直直地看向逾琢的面容。逾琢脸色不变,开口喊了声哥。
“嗯。”逾向晚简单点头,随后又蹙起眉头不言不语。
他对逾琢似乎没什么好感。等级高的Alpha先天性会对低级的Alpha有压迫感,加之他们等级森严,逾琢这种类型的A估计都入不了逾向晚的眼。
他们这对兄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逾向晚各个身体条件都在家族中登顶,而逾琢在其中也是个显眼包,他次次垫底。
逾琢移开目光,他坐在沙发边角,状似随口一问:“哥要嫁给别人吗?”
空气中有片刻的静默。
逾向晚的表情差点撑不住,他捏紧虎口处的薄茧,冷声道:“逾琢,你什么意思?”
Alpha天生强势不容挑衅,逾琢这番操作无异于当面挑衅。
逾琢说完也暗感不妙,他长久地脱离这个世界,许多事情都已经显得陌生。加上深受之前那几个宿主的影响,他说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逾远山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他开口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逾琢,你年纪小不清楚,我们这次完全是无妄之灾……”
逾琢一族归在赫里米亚区,靠近深海。如今的整个海域,包括附近的大陆全都由海底的人鱼——齐蕤汨落族掌管。
逾琢一族不善水性,归根到底只是人鱼族的附庸。
人鱼寿命长达数千年不止,上一届首领在五百年前受到重创,一直昏迷不醒。后人鱼族推选出了新的领袖,只是新上任的这位王昏庸无度,动辄侵入他族领土,掀起暴乱无数。
人鱼王族顿时生出怨气。不知从何处流出的话语,只说先王若在,断不会像现在的这位王那般无用。
没想到现在的王听到这些话后竟然没有动怒,他荒唐惯了,竟然顺着流传的话往下说。
他要大肆为先王举办复生仪式——也就是所谓的冥婚,来让一直沉睡不醒的先王再度苏醒。
众所周知,前任人鱼王早在五百年前便已经成婚。丧夫之后,先王也受到重创,深眠于深渊之下。
五百年过去,他的身躯早已僵硬似铁。虽活着,但经检测他的精神意识微弱到几乎不存在,他明显就是个活死人。
如今他们竟然要从其他种族中挑选合适的Alpha来与先王成婚。
所谓的复生仪式,不过是将其余Alpha的信息素注入他的腺体当中,通过排异和疼痛来让细胞活跃,刺激人的神经来让其苏醒。
临时标记还算勉强,而永久性标记……无异于让人去奸尸。
逾向晚就是那个被齐蕤汨落王族选中的倒霉蛋。
他进军校不过两年,成绩斐然,且等级极高,毫不意外地成为了王族的首要选择对象。
逾琢在一旁听着,他握着手上的水杯,无声捏紧了水杯的边缘:“人鱼族的先王……周宴疏?”
“你知道?”逾远山有些诧异,五百年前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太过久远,没想到逾琢竟然有所了解。
他叹气道:“就是他。很久以前你曾祖还收藏过先王的照片呢。”
他们的寿命终究抵不上人鱼,只有堪堪百年不到的光阴。五百年的时间,他们已经换了四五代。
逾琢呼吸一滞,他手中的水杯差点拿不稳,只觉里面的温水灼热,差点烫伤他的皮肤。
“不行!”逾琢蓦地站起身,他目光闪烁,定格在了逾向晚脸上,“你不能去。”
逾向晚瞥了他一眼:“这不是你说不能就不能的。”
逾琢无声咬住口壁软肉,他沉默片刻,快速将混乱的思绪理清:“哥,你以后还要去军校继续学习,一旦进了海域,你就再也出不来了。”
他皱紧眉头,艰难道:“我替你去。”
逾向晚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他迟疑道:“……你替我去?”
“我和你是兄弟,我替你去我自愿。”逾琢一句接着一句,“我不暴露你。”
逾向晚默了片刻。他看向逾琢,视线又缓慢从他父母脸上缓缓划过:“但你和我长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刻意加重了某些字的语调,让坐在他面前的两个长者皆神色微变。
逾琢不仅是和逾向晚长的不一样,他与逾远山夫妇长的也完全不同。从千年以前到如今,他们一族人的最显著特点便是银发碧瞳,即使发生变异,颜色也不会相差太大。
偏偏逾琢这个奇葩长了一头白毛。头发不一样就算了,眼睛颜色也是纯金的,和他们完全不像是一个种族。
逾琢倒是没听出逾向晚语气里的意味,他心思在别的地方,闻言只是道:“我会伪装,化妆技巧我也都学过。”
逾向晚:“那等级呢?”
“伪造检测数据就行,等进去了,他们也不会太过追究。”逾琢垂下眼睫,“那个新王只是玩玩,你就算是3S也标记不了先王。”
逾向晚皱眉不语。
他当然知道新王只是玩玩,周宴疏活死人一个,新王这种举动无疑在羞辱所有人。
逾琢见逾向晚态度松动,转头又看向了逾远山夫妇:“爸、妈,你们看怎么样?我替我哥去。”
“可是……”逾远山颇为犹豫,他刚刚开口,旁边的妇人便暗示性地捏了下他的手臂。
逾远山叹气,他看向逾琢,半晌开口道:“那你要小心。”
逾琢点头:“放心吧,我自己会多注意。”
他暗暗松了口气。
晚上的谈话持续时间不久,逾琢身体病弱,不能长时间熬夜。和逾远山简单说了两句话后,逾琢便往楼上走去。
他停在楼梯口,趴在雕花的栏杆处往下看。底下的白炽灯关上,四周寂静,只偶尔有人的脚步声响起。
逾远山在几分钟后也到了楼梯口,见到逾琢,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了,小琢?还有事吗?”
逾琢嗯了一声,他开口问道:“爸,你之前说曾祖曾经收藏过先王的照片,能不能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