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格在哭。
程格一只手和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掰开他的手指，塞了部手机给他。
温凌好难过，程格怎么哭了？
温凌想叫程格别哭啦，温凌想亲亲程格，可是他发现自己张不了口，也仰不起头。
只能像个呆瓜一样躺在床上。
梦才会这样的。
程格叫温凌等等他，叫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照顾好自己。
温凌心里一直说“不要”，一直在问“程格你干什么啊？”，可程格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执拗地盯着他看。
程格的眼泪掉进温凌的眼里，和温凌自己的眼泪混在一起。
温凌视线模糊一片。
然后程格就走了。
程格突然消失了。
温凌的怀里一场空，紧接着就陷入了另一个又黑又静的梦。
刚刚那一定是梦吧？
不然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突然消失？
温凌找了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可是就是没有一点点程格的踪影。
温凌光着脚站在光滑的瓷砖上，一时分不清是脚更冷还是心更冷。
冷的刺骨，冷的发疼。
……为什么会这样？
“……程格，”温凌崩溃地蹲在地上，声音哽咽着，字句从喉咙里挤出来，“我的脚好冷……”
温凌以为他永远得不到回应了。
可他的脚边却突然传来了毛绒的触感。
温凌听见有个稚嫩的声音叫他“小温哥哥”，说“你要穿鞋呀”。
温凌把自己抱的更紧，紧的发疼，把哽咽声都极力地闷着。
本来就不是程格，如果是程格，早就把他抱床上给他穿袜子，教训他干嘛又不穿鞋，说要让他吃很苦的药。
“小温哥哥，你抬脚。”
“你走开。”
温凌不要别人，他只要程格。
小冬听不清温凌含糊的话，问这个平时不爱说话的哥哥说什么了？
温凌想说滚开，想推开蹲在自己旁边的臭小孩。
可什么都来不及做，视线一黑，便没了意识。
有天他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太阳，他看见了光，感觉到了暖。
他想要太阳永远照在他的身上，围着他一个人转。
他的愿望实现了。
又破灭了。
程格拥抱他。
又消失掉。
温凌想永远睡下去，等他的太阳再一次升起，等太阳再次拥抱他。
他的手本来是冷的，渐渐被捂暖了。
可那温度并不来源于温凌熟悉的大手，是两只小手，很瘦，那手指骨和他的一样的膈人。
耳边太吵了，一直喊他“小温哥哥”，问他“醒了吗”“怎么还不醒啊”，叽叽喳喳吵的要死。
温凌头疼着掀开眼，语气很冷：“你闭嘴。”
小冬终于把这个高冷的哥哥叫醒了，听见哥哥的嗓音很哑，连忙把桌上的温水端给哥哥。
“哥哥喝水。”
温凌不理小冬，小冬就把水杯往前凑：“哥哥喝点水吧。”
温凌推开小冬的手，水杯掉到地上，“砰”的一声碎掉。
“不想死滚开。”
温凌已经不能思考其他了。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他到底该到哪里找程格啊！？
小冬被吓红了眼，偷偷吸了吸鼻子，但还是拿那澄澈的眼执拗地盯着温凌看。
隔着被子，小冬把手放到温凌肚皮的位置，小幅度的动了一下。
“是软的。”小冬喃喃。
温凌的眸光落在那小短手上。
“小程哥哥说，小温可能会变成一只刺猬，浑身是刺，扎得人疼，但是小温的肚皮是柔软的。”
“他叫我不要怕。”
温凌的眼睫一颤，两颗硕大的泪珠砸下来，砸到小冬的手背上。
温凌想抹掉自己的眼泪，可惜怎么也抹不干净。
没几下，温凌的额间一空，退烧贴因为他的动作掉了下来。
“哥哥你别哭啊。”
小冬踮着脚帮温凌把退烧贴贴回去，“小程哥哥说你可能会发烧，他叫我要给你贴退烧贴的。”
温凌的抽泣再也抑制不住，自言自语：“程格到底去哪里了啊……”
小冬以为温凌在问他，想了想，眼皮耷拉着：“我也不知道。”
“但是小程哥哥叫我要陪着小温，我会陪着你的。”
温凌低着头，捂住自己的眼：“我不要你……你走开啊……”
小冬抿抿唇，没答话。
房间只剩下吸鼻子的微弱声响。
好一会儿，小冬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突然跑出房间，端着碗粥回来。
“哥哥喝粥。”
温凌垂眸看着那碗皮蛋瘦肉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连气味都一样。
是不是粥里也会藏着药？
程格到底是什么时候教会这个小孩这些东西的啊？
小冬捧着碗和温凌僵持片刻，最后先败下阵来，把粥放到床头边的桌子上。
“那还是等会吃吧，好像有点烫。”
温凌不吭声。
小冬坐在床边，安静地陪着温凌，有些欲言又止。
“……小温哥哥要不要握我的手？”
“你的手有点凉。”
“不过你不想握的话也没关系。”
“小程哥哥说都听你的。”
早该发现的。
这小孩连说话方式都有程格的影子。
温凌忽然想起那个梦，那大概不是梦。
因为程格的眼泪是烫的，程格塞到他手里的手机是冷冰冰的。
小冬看见温凌突然像疯了一样在床上翻找什么东西。
紧接着温凌在被窝里找出一部黑色手机。
哥哥的指尖在屏幕迅速滑动，很冲动，又带着微不可察的迟疑。
最后温凌整个人都安静下来，死一样的寂静。
温凌眼珠子执拗地盯着屏幕，泪珠汹涌地流出眼眶。
“今天是11月22日，这大概是我们小温第一次看见这些视频，我也是第一次录，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说爱你吧，我爱你哦。”
“昨天你说梦话了，叽叽咕咕的，抱着我的时候嘴唇在我鼻子上贴，你还咬我，不过很轻，痒痒的。”
程格说话的声音很轻，比春日还要温和，仿佛就在温凌耳边念叨。
“11月28日，难搞，你一点都不想学做饭，但是我又不想我们小温吃外卖，所以我还是给你录个教学视频吧。”
“之后封面是菜的视频都是教学视频哈，今天是鸡蛋清汤面……”
程格是用气音说话，偷偷摸摸的，怕吵着谁的样子。
“调小火，盖上盖子闷五分钟，好了，让我们来看一下温小懒虫睡的怎么样了……”
镜头转换，映入眼帘的是温凌自己，睡的正熟，脸被闷得有些粉。
“怎么办我们小温好可爱啊，睡觉的时候最可爱，唉，怎么这么可爱啊？”
虽然是气音，但温凌也听得出程格话里的喜欢。
程格边说边亲他，镜头里的自己会小声哼哼去抓程格。
有些视频的背景在厕所，程格还是偷偷摸摸的。
但也很大胆，敢“挑衅”温凌。
温凌闯进厕所的那晚，其实程格在拍视频。
当时温凌趴在门边偷听，被程格提前发现了，还录进了视频里。
配文“露出马脚的笨蛋”。
程格推着温凌出厕所，配文“很猛的男朋友”。
一千多条视频，从晨光熹微到落日黄昏，再到夜深人静的夜晚。
程格每时每刻都在记录他俩，和温凌说话，絮絮叨叨。
在温凌睡着，无知无觉的时候，程格吻了他千百次。
程格无非就是想告诉温凌，他一直在，他一直陪着他。
可是怎么可以！？
程格怎么可以这样！？
用这些视频，用一个小孩替代他，敷衍他！
开什么玩笑！？
……但是、但是那一千三百六十六条视频，那些配文，又怎么会是敷衍？
程格说出口的爱那样动听，没说出口的部分也震耳欲聋。
……可温凌就是受不了！
为什么凭什么！？
程格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
为什么连个壳子都没有留下？
那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什么才是真实存在的？
他该怎么样才能抓住程格？
小树没有太阳要怎么活呢？
小冬看着这个平时有些冷漠的哥哥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哭的喘不过气。
程格说，如果小温哭了，要拍拍他的背，要抱抱他。
可是小温现在是只刺猬，也不给他摸肚皮。
最后哥哥瘫在床上，眼角挂着泪痕。
哥哥的眼睛又红又肿。
眼神却是麻木且空洞的。
小冬看见哥哥的嘴在动，他凑进去听，瞳孔逐渐放大。
哥哥在说：“关起来，锁住，一辈子……哪里也去不了……”
【宿主获得遣送机会，遣送开始……】
程格呼吸急促，脑中一片混乱，还没从刚刚的死里逃生缓过神来。
程格：【喂001你搞什么？我还没说要开始遣送啊。】
001：【我们是签了协议的，虽然宿主现在不记得了，但系统需要遵从宿主最初的意愿。】
程格：【我什么意愿？】
001：【宿主说要赶回去给老婆过生日。】
程格：【……】
不可能，程格感觉系统在骗他。
来不及怼，一阵风声涌入程格耳朵，五感消失一瞬，他的脚下就换了片地。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周遭很静，静得程格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凉的瘆人，程格起了身鸡皮疙瘩，下意识搓搓自己的手臂。
程格：【这哪儿？】
001：【你老婆新家。】
程格还是不习惯001一口一个“老婆”：【你说温凌不行吗？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001：【是的，以防宿主忘记。】
程格：【。】
程格：【这里怎么黑漆漆又阴森森的？】
001：【因为没开灯。】
程格：【我能开灯吗？】
001：【应该可以吧，毕竟这是你老婆家。】
程格：【……】
程格摸着墙壁，开了盏插在墙上的小黄灯。
周遭被照亮，连程格都被渡了层暖黄的光。
程格环顾四周，他在的这里大概是个客厅。
客厅中央有个棕色的长沙发，沙发上应该坐着个大熊。
以程格的从后背望的视角，可以看见熊的小半个后脑勺。
程格轻着脚步走到沙发后，被他遮挡出来的阴影，顺着大熊的身体往下。
盖在了一张好看得惊人的脸上。
温凌的脑袋枕在大熊腿上，眉心拧着，睡的并不安稳。
程格视线从熊头移到了那张脸上，一下子愣住了，心脏似乎都停了跳。
程格俯下身，不自觉伸手往下，想摸摸那张脸——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不然他不会这样冒昧。
温凌的眼皮忽然掀开，那双玻璃眼还没露出来，就被程格的手掌盖了上去。
001：【你盖人家干嘛！？掩耳盗铃啊？】
程格有些慌：【不是、我……我下意识的好像……】
程格自己也说不清他这是什么傻逼举动。
是紧张情况下的不自觉还是习惯里怕光会刺人眼，先提前帮人遮一下？
亦或是一时间不敢去看那双眼？
温凌的睫毛在程格掌心上扇，弄得程格手心痒。
渐渐的，程格的掌心沾上了湿意。
程格感觉不对劲，正要手回手，却被温凌及时抓住。
“程格……”
“你怎么又要走？”
温凌的语气染上了哭腔，是很黏糊的语调，看着像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让他受委屈的罪魁祸首就是程格。
程格身体有些僵硬 ，也不知所措，“不是，我、你……你怎么……”
知道我的名字？
温凌眼泪从眼角流下，程格的心脏莫名被刺痛。
“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都等你好久好久了……”
温凌抓住程格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很珍惜地在程格的掌心上蹭，让程格抚摸他的脸颊。
程格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温凌吸引着。
可他此刻是一脸懵的。
等他？好久？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程格不懂面前这人古怪的行为，也奇怪自己此刻怎么会有熟悉到溶于血液的感觉
【001这人是谁啊……】
“我草！”程格没问完，迅速抽回自己的手，不可置信地盯着温凌：“你你你好端端咬我干嘛啊！？”
温凌愣了愣，眼珠子黏在程格脸上。
他没想到梦里的人表情会这样生动。
这是最生动的一次了。
“那我生气呀。”温凌坐起来，手又抓住了程格的手臂。
“你生气你就咬我啊！？你没事吧？”
生气关他什么事？
程格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不可理喻。
并且他其实还挺怕这人又突然咬他的。
但程格自己也没搞清楚他干嘛不躲，就这样又被人抓住了。
温凌忽然不说话了，盯着程格看。
程格被这样盯着，莫名很心虚，支支吾吾：“那、那你生气也不能咬这么大力啊……我不会疼的啊？”
“你……会疼？”
程格到底瞪大了眼，“姐你这不是废话吗你？我咬你你不疼啊？你这……这……”
程格话未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面前这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复杂。
忧伤的，惊讶的，亲昵的，这些感觉都还在，只是忽然多了恨。
恨忽然占满了那双圆圆的玻璃眼。
这让程格的心里不是滋味，被揪着难受。
可为什么程格的第一反应不是莫名其妙而是心痛？
抓在程格手臂上的力道收紧。
温凌一只手攀着程格的手臂往，另一只手直接搭在了程格的后颈上。
程格想往后躲，可是手又下意识扶住温凌的腰，怕人跌着。
后颈的触感有些凉，冰冰的。
温凌和程格贴近，凝着程格的眸子好一会儿，呼吸时而压抑时而急促。
是很明显的不规律。
温凌忽然闭上眼睛，微微歪着头扬起下巴。
两人的唇靠的极近。
程格呼吸都停了，眼睫颤了好几下，眼珠子不知道该往哪里转。
这人很明显是要亲他。
可他为什么不觉得离谱？而是觉得理所应当，甚至是有点……有点渴望？
就在唇要相贴的那一刹那，程格猛得别开了脸，压着急促的呼吸。
“这不对。”程格眼睛眨了好几下，不敢直视温凌，声音带颤。
温凌掀开眼皮，冷冷地盯着程格的眸子，不管不顾，吻上程格的嘴角。
程格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抗，脑袋一昏，身子歪歪扭扭地跌到了温凌怀里。
系统空间。
程格莫名其妙，【我怎么突然昏了？】
001：【你老婆给你下迷药了。】
程格一个头两个大：【温凌？她就是你说的我老婆！？】
【还有我什么时候被下药的？】
001：【是的，在他摸你后颈的时候。】
【我草……】程格怀疑人生，怪不得那时他的后颈有一瞬间的痛感。
这都是什么事啊？
【那温凌为什么要把我迷晕啊？】
001：【系统不知道，宿主可以自己去问温凌。】
程格：【……】
001：【好了，药效过了，宿主可以醒了。】
程格：【……哦。】
程格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天花板。
他下巴正磕着毛绒绒的东西，垂眸一看，是温凌的发顶。
温凌抱着他的腰，抱得紧，脑袋还枕在他的肩上，是很亲昵的姿势。
那种不妙感就来源于这。
程格想起身，却发现不仅是温凌把他抱得紧，他自己也牢牢地抱着温凌。
这动作熟悉到仿佛做了千百遍。
程格停下动作，低头细细打量着温凌。
温凌稍长的碎发乱糟糟的，盖了一部分前额和脸，后脑勺的发丝更长，乖巧地搭在了锁骨上。
细眉，睫毛长翘又浓密，鼻梁高挺，鼻子小巧秀气。
唇形应该也是好看的，只是没什么血色。
温凌的皮肤很白，是在昏暗的环境里都能看出来的苍白，眉心又拧着，看上去忧郁又憔悴。
温凌长的清冷，总体是偏中性的长相，好看得让人没话说。
可这不像是他喜欢的类型啊。
001每天都和程格念叨他在这里有个老婆，从强制爱到纯爱，他拼死拼活在副本里做任务就是为了回来和温凌一起。
可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程格就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年纪轻轻的就结婚了呢？
还搞强制爱，啧。
程格真没想到自己以前能这么狂，他能喜欢人喜欢成这样？
实在不应该啊。
程格想得出神，没发现有双眼睛正盯着他看。
等反应过来，程格已经被温凌压在身下了。
温凌和程格凑得近，声音却带着距离感：“你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程格手抵着温凌的胸膛不让人贴太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