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裴琛特地开车送一趟确实太麻烦,但当车子驶出度假村的大门,看着平时停满了出租此时却空荡荡的马路,姜清衍才意识到裴琛没骗他。
“要是还困就再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裴琛看了他一眼。
姜清衍正低头翻看陈院长发过来的病人刚出的检查报告:“没事,我已经不困了。”
和阳州不同,洛巴晚上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已经凌晨两点了,路上空荡荡的只有这么一辆车,然而即便如此,裴琛仍全神贯注地盯着车外的路况,车速不算快,一条小流浪狗横穿马路跑到对面,裴琛离得很远就控制着力道点了刹车,侧头看了一眼姜清衍,好在他正在给陈院长发语音,并未因此表现出任何不适。
急诊室外的家属嚎啕大哭,陈院长眉头紧锁,正在听身边的急诊医生汇报情况,看到从门外跑进来的姜清衍招招手。
“患者六十多岁男性,半夜起床上厕所突然觉得胸口疼,自己含了几颗速效救心丸,没有太大好转,家属就赶紧给送过来了。”陈院长言简意赅地说。
“心电图和肌钙蛋白值异常,基本确定是急性心梗。”姜清衍在路上已经看过了所有的检查结果,心里初步有了判断,问哭得泣不成声的家属:“患者有没有高血压糖尿病这些基础病?”
老爷子的女儿身上还穿着睡衣,勉强稳定住情绪:“有,您说的这些情况我爸都有,但是平时都是按时服药的。”
“我先看一下患者的情况,”姜清衍看着女人,声线始终很稳:“急性心梗我们一般建议植入支架,具体要做造影判断。”
女人一听就愣了:“做支架?那是不是要手术啊?”
“不算大手术,造影和放支架也就两三个小时左右。”姜清衍问站在旁边的急诊医生:“急诊手术间协调好了吗?”
医生点点头:“都安排好了。”
“医生!”家属一把拉住姜清衍的外套:“那个,我哥明天从外地回来,要不等他回来我们商量商量再说行吗?”
“通常来说急性心梗发病六小时内做造影和支架是最好的治疗手段,可以避免大面积的心肌损伤。”姜清衍耐着性子解释:“否则患者很可能有猝死的风险。”
女儿被姜清衍这话吓到了,转头去看跟在身后一直没开口的丈夫:“这…怎么办啊?”
丈夫看上去冷静得多:“医生,您说的这个支架大概需要多少钱。”
这句话才是问题的关键,姜清衍回答:“支架手术费用大概是三到五万左右,不过支架不同费用也会有差别。”
“这么多啊……”女人呆住了。
医生只能客观陈述病情以及给出治疗方案,至于最终做出什么决定只能是家属说了算。
晚上医院里车不多,裴琛停进地下停车场绕到急诊室就看到姜清衍站在陈院长身边,面前的女人哭得直不起腰,身边的男人涨红了脸激动地比划。
“那也得做啊!爸的命难道不值几万块钱吗!”女人哭喊了一声:“这钱不用你管了,我自己想办法!”
男人也急了:“你能想什么办法!给你哥打电话让他马上来,把爸的钱还上!”
“医生!求求你救救我爸。”女人“扑通”一下跪在姜清衍面前:“钱我一定交,求你救他。”
姜清衍弯腰去扶她,被旁边的男人挡了一下胳膊,裴琛脸色微沉径直走了过来,低声问姜清衍:“要手术吗?”
姜清衍点了点头:“手术的话估计得三四个小时,你别等我了,快回去陪朵朵,我结束以后自己打车走。”
吵闹的急诊室外裴琛可以给他一种很安定的力量,让姜清衍被患者家属吵闹得有些昏涨的大脑有了片刻的清醒,他与裴琛对视了一眼,转身进了急诊室。
陈院长惊讶地瞪着他看了半天:“你送姜医生过来的?”
他们关系这么好了?
来不及等裴琛的答案,陈院长带着满脑子问号紧跟着进了急诊室。
凌晨的手术室外空荡得能听到走路的脚步声,外面有一排座位,可是女人没坐,一直蹲在手术室门口。
丈夫在安全通道打电话,几分钟以后气冲冲地拿着手机回来,安全通道的门“砰”的一声被砸上又反弹了一下,快步走到女人面前。
“我打了十来个电话才找到你哥,我说天亮之前他不来我就马上报警。”
女人抬起红红的眼睛:“爸躺在手术室里,你满脑子都是钱?”
“不然呢?你爸的钱全被你哥骗走了,现在他手术花钱要我来出?”
“那是我爸!你没听医生说吗?我爸随时有猝死的风险!”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特别凄厉,丈夫下意识看了一眼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裴琛,知道这人应该是那个年轻医生的家属或是朋友,拉了拉女人的袖子:“你小点声。”
争吵的声音并没有引起裴琛的注意,一直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摆弄手机,他对别人的事没什么兴趣,手机上显示时间已经快六点了,东边已经擦亮,手术室还没有任何动静。
又过了十来分钟,手术室的灯熄灭了,女人双腿都蹲麻了,站起来的瞬间差点摔倒,丈夫伸手托着她的胳膊,被她一下子甩开,自己撑着墙缓缓站起身。
一名年轻的医生出来和女人简单交代了几句,过了一会儿患者就被推出来送进病房,女人和丈夫紧跟着去办后面的手续,争吵声戛然而止。
“大半夜打电话叫你过来,实在是因为确实抽不出人手了。”陈院长熬夜以后精力不济,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歉意地对姜清衍说:“你今天坐诊吗,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我夜班,”姜清衍见他神色疲惫地锤腰,忍不住问:“急性心梗虽然病症危重,但也不算什么罕见的情况,您怎么也过来了。”
陈院长苦笑一声:“今天急诊科的医生太年轻没什么经验,一个电话直接打到我这儿来了。”
他说罢叹了口气:“其实我们这儿心内也很缺人手,要不是老年病科亟需建起来,我说什么也让你在心内。”
姜清衍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笑笑:“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就是了。”
可着一只羊薅说起来不好听,陈院长态度极好地笑了两声,两人一起走出手术室:“怎么样,你是回去休息还是一起吃个早餐?”
熬夜做手术以后姜清衍通常没什么胃口,颈椎僵硬得有点反胃。姜清衍伸手按住后颈活动了两下,紧接着目光一凝,落在站在门口几步远的身影上。
看到姜清衍,裴琛走上前低头看他。
“你怎么…”
“你怎么还在这儿?”陈院长直接问出了姜清衍想问的问题:“你在这儿等了好几个小时啊?”
“陈院长。”裴琛打了声招呼:“我开了车,送您回去休息。”
他在这儿等了几个小时,等谁的不言而喻,陈院长疲惫至极,但还是很有兴致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姜清衍,觉得这样一个又帅气性格又好的年轻人就得当个团宠宠着,就连裴琛也不能例外。
“用不着你了,你先带姜医生回去就是了。”陈院长挥挥手:“我让小刘送我回去就是了。”
小刘是院长助理,平常陈院长晚上遇到临时情况回医院的时候都是他送陈院长回去。裴琛也没再坚持,手术室在顶层,三人一起上了电梯,院长室楼层高,陈院长先一步下去,裴琛按了关门键,转头才看到姜清衍一直靠在电梯上看他。
电梯里只剩下两个人,姜清衍问:“你一直在等我?”
裴琛迎上他的目光,两人的视线直直地碰上,谁也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姜清衍问得大大方方,裴琛也坦然地应了一声:“对。”
他的语气一直都是很淡,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听起来很冷硬,但姜清衍的心却软得一塌糊涂: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电梯抵达一层,门诊还没上班,但是挂号窗口前已经排了不少等着抢号的人,这种感觉像是一下坠回了人间,两人并肩往外走,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裴琛才开口:“上次在手术室外没等你,今天补上。”
裴朵朵睡醒以后发现身边没人果然没有哭闹,洗漱完背着小书包跑下楼,吃过早餐就去上学了,清澜正裹着那件长羽绒服品尝米和的手磨咖啡,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姜清衍和裴琛一前一后从院门外回来。
“这么早你去晨练啊?”清澜惊讶地问。
姜清衍按了按太阳穴:“昨晚有个手术临时去了一趟医院,裴琛送我过去的。”
清澜和姜宏笙对视一眼,还没等说话,姜清衍已经往楼上走:“我上去睡一会儿。”
他走到一半回头看向裴琛,裴琛明白他的意思,说:“我等下也上去。”
姜清衍困得睁不开眼,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直接上楼了。
洛巴全年基本都是大晴天,吃过早饭,姜宏笙夫妇在度假村漫无目的地逛了逛。回到店里裴琛正在后院,姜宏笙推门走过去。
春天的时候裴朵朵在这儿种了不少花花草草,种完就抛之脑后了,裴琛想起来就帮他打整打整,见姜宏笙过来站起身:“叔叔。”
与清澜站的角度不同,姜宏笙是个商人,今天在度假村转了转,对这规模庞大的度假村赞不绝口,坐在旁边的秋千上,努力控制秋千纹丝不动:“听清衍说裴老板不仅是这家民宿的老板,这度假村也是你的?”
裴琛摘下粗棉手套随手放在桌上,礼貌地应了一声,姜宏笙看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欣赏:“年轻人,有眼光。”
裴琛笑了笑:“当时没想这么多,那时候洛巴的旅游业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也没有像样的旅馆或酒店,很多年轻人在镇上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到洛巴碰碰运气,我就开了鹿鸣,生意不错,后来慢慢扩大,就成了今天这样。”
清澜在前院对着墙角处为数不多还盛开的小野花拍了几张照片,看到姜宏笙在后院也走了过来,坐在旁边安静地听两人聊天,眼睛一直打量着裴琛。
客观地说,这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事业有成,成熟稳重,长得也帅气,与姜宏笙的对话中带着对长辈的尊重,可身上又好像有股劲儿。
像是一株生长在悬崖边的树,无论他的态度摆得多低,却始终是笔直的,不向任何人弯腰。
这样的男人身上带着北方爷们的强悍,可他领养了个孩子在身边带着,大半夜开车送姜清衍回医院,这种事儿又让人觉得他的内心很柔软。
带着一种很割裂的吸引力。
姜宏笙低头喝茶的间隙,清澜开口问:“裴老板这么优秀,身边肯定不乏追求者了。”
裴琛看了一眼清澜,清澜吹了吹茶水,垂着眼没看他,他摸不透清澜的意思,女人的心思要比男人更细腻,他并不能确定清澜作为母亲是否察觉到了自己对姜清衍的上心。
他迟疑了几秒钟,清澜看似没在意,又问:“裴老板身边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吗?”
裴琛沉默了一瞬:“这几年心思都放在度假村,没遇到什么合适的。”
姜清衍一觉睡到快中午,站在窗外往楼下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后院一张圆形小桌,旁边放了四个椅子,游客们不怎么过来,这儿是裴朵朵的小天地。
而此时清澜和姜宏笙并肩坐在一头,裴琛坐在他们对面,三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有没有想过……”
清澜还没说完,只见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姜清衍外套还拿在手里没来得及穿,偏偏等三个人看过来的时候还装出一副气定神闲散步下来的样子:“爸妈。”
清澜嫌弃地撇撇嘴,低头喝茶不说话了。
姜宏笙公司一大堆事情等着,两人待不了多久,买了晚上的机票,裴琛开车将两人送到机场,临上飞机前,清澜嘱咐姜清衍道:“有时间休假就回去看看。”
“知道了,您和爸注意身体。”姜清衍把手里的登机牌拿给清澜。
姜宏笙很看中裴琛,临上飞机了想起还没有联系方式,于是掏出手机来加裴琛的微信,清澜看他一眼,压低声音提醒:“你爸生日马上到了,要是能休个假什么的还是回来一趟,不然他准得念叨。”
“我有数。”姜清衍笑道。
这点清澜还是放心的:“你和裴琛的事我不干涉,有什么想沟通的随时联系我。”
姜清衍笑了一声:“要交流也是找我爸,找您干什么。”
清澜夸张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又侧目看向裴琛,显然是在内心做了对比,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还是找我吧。”
姜清衍:……
从机场出来刚坐上车,姜清衍的手机就响了,一接起来就是很吵闹的背景音,徐敏的声音像是捂着嘴发出来的,焦急道:“姜医生,昨晚做支架的那位刘志已经醒了,目前各项体征比较平稳。”
她话还没说完,对面一声东西砸在地面的声音,徐敏被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姜清衍皱眉问。
“就,就是他家属,今天早上过来一个男人一直在住院部闹,说不应该动手术。”医闹见过几次,这么吓人的还是头一回遇到,徐敏紧张地说:“姜医生,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挂断电话,裴琛看他一眼:“医院有事?”
“嗯,我得过去一趟。”医院的事姜清衍不愿意让裴琛跟着掺和,说到底是医生与患者之间的纠纷,他不想给裴琛找麻烦。
裴琛将他送到医院门口,姜清衍没来得及回办公室换衣服,径直去了住院部。
走廊上站了不少看热闹的病人家属,刘志昨晚度过了观察期被直接送到了最里间的单人病房,此时病房里传来大声的咒骂和女人的哭喊声,外站了两三名保安,可是都不敢上前。
刘大立喘着粗气抬手又举起放在旁边的水壶“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指着捂着脸哭的刘倩:“告诉你,老子一分钱没有!你他妈自己被医院骗了别找老子要钱!”
“闹什么。”门外一声清冷的声音突兀地传来,刘大立一抬头,一个高瘦的身影站在门口:“这里是医院,想耍杂技可以去马戏团。”
“你他妈谁啊!”刘大立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姜医生!”徐敏从护士站跑过来,看到病房里一片狼藉,拽了他一把。
刘大立恍然大悟,呵呵笑了两声,往这头走了两步:“你就是给我舅手术的医生?”
身后的保安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正要上前制止,一个站在走廊染着红头发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非主流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保安往前的动作一顿,没敢再上前。
“如果患者有什么问题家属可以直接和我沟通,但是如果大吵大闹影响到其他病人休息只能请几位出去了。”姜清衍冷声说。
门口围观的人多了,刘大立呲笑一声:“行啊,我正好要找你。”
他走到姜清衍面前,伸手点了点他的胸口,姜清衍眉头一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有事说事。”
刘大立就是个混混,不可能把一个医生放在眼里:“我舅的病几十年了,没有一个医生说需要手术的!怎么他妈到了你手里就得直接送手术室了?还支架?你们医院就知道骗钱是吧!”
他说着远远点了点除了哭之外什么反应也没有的女人:“你们马上给我舅办出院!把坑我们家的人原封不动给我吐出来!”
姜清衍的目光扫向躺在病床上呼吸急促的老人和他身边的女儿,老人明显是被气恼了,颤颤巍巍地举着手指向这边,可实在太过虚弱,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姜清衍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患者昨天刚动了手术,情绪波动不宜太大,有什么问题和我去办公室说。”
刘大立没有动弹的意思,他就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看着,叫嚷道:“怎么,想私了啊?我告诉你,没门!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看看你们医生怎么坑蒙拐骗的!”
这就是个地痞无赖,姜清衍看出来了,看了一眼身后的保安:“把人弄出去。”
然而几个保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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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两天,周四更~~
第33章 突发情况
“姜医生。”其中一个看上去最年长的保安挪到姜清衍身边,犹豫着小声:“那个,咱有话还是好好说…”
有话没好好说的也不是姜清衍,但他看出来了,这几个保安是不敢惹刘大立,也不想让他们难做,拿出手机:“也行,既然这样,那我就请警察过来解决。”
一听到警察两个字,站在门外刘大立的一个小弟脸色变了变,这几个人都是看守所里的常客了,虽然进去就像回家,但是进进出出次数多了显得生活状态不太稳定,这几人都是刚从里面放出来没多久,尤其是刘大立,才出来还没两个月,现在想到警察就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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