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青也只能在一边默默看着不敢声张——
那天的聚餐结束以后，逢青就不得不跟自己的假期告别，开始接项目。
他这头刚花了五天结束了一个小项目，又被田老师预约了未来三个月的档期，和陈上舟在床上腻腻歪歪折腾完，洗澡回来往陈上舟怀里一钻，又又又又接到了一个饭局邀约——
这回是逢青的课后撒欢小团队。
“过年果然最逃不掉的就是吃饭！”逢青道。
陈上舟：“去吧，你们不是本来就三天两头约着吃饭吗？”
逢青盯着手机屏幕思索一番：“感觉和平时的不太一样，郑子桓和黄书南让我们面对这顿饭严肃一点，说有正事要宣布，还说让我带上你一起去。”
“带上我一起？”陈上舟有些意外，“有胆子面对我了？”
逢青直接把手机递给陈上舟，让陈上舟看“恭喜发财”群里的聊天记录。
-郑子桓：明天出来吃饭啊兄弟姐妹们。
-郑子桓：地址一会儿我发群里，不准缺席不准迟到，这回很正式！有正事宣布！我们不醉不归！
-黄书南：@逢青，把你哥也喊过来哦。
-侯宇：……喊谁？
-逢青：有勇气见他了？
-郑子桓：总不能躲一辈子不见不是？
-黄书南：新年新气象，一定把陈上舟喊上，都不准缺席啊。
然后，陈上舟就这么被逢青带着又吃上了一顿饭。
饭局当天。
逢青和陈上舟去得还挺早，他们到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只有侯宇和黄书南其中一个闺蜜，两人那时看陈上舟的眼神还是躲躲闪闪。
直到包间里人全都到齐，逢青环视一圈房间，才发现他们这帮人真是十年如一日地看起来不着调，于是站起身来，打算给陈上舟认真介绍一遍。
毕竟大家现在都已经是手里有活干的好公民了！不再是从前游手好闲的混混！
逢青一个接一个介绍，不管是陈上舟本来就很熟悉的，还是只有过几面之缘的，都介绍得十分仔细。
“郑子桓，他是个纹身师，现在在锦江已经有两家纹身店了。”
逢青：“这位是黄书南，和郑子桓是一对，初中就开始谈恋爱了，谈到现在快十四年了。还是个美甲师，在锦江现在有四家美甲店，第五家正在装修中。”
“侯宇，是个说唱歌手，现在经常参加各种巡演，有很多粉丝，偶尔上街还会被粉丝认出来要签名要合照。不过嘛，”说到这儿，逢青一顿，“当然，在街上偶尔除了偶遇粉丝，还会偶遇前女友，毕竟他的前女友数量现在大概比他衣柜里的衣服还要多。”
侯宇：“……太过分了！”
“你就说是不是吧？”郑子桓坐在旁边笑，“我记得这人刚去职校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遇见喜欢姑娘不知道聊什么，和那个初恋分分合合了十多回，也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今天这样了？”
侯宇再次沉默：“……”
逢青继续从左到右依次介绍：“那三位都是黄书南的闺蜜——石妍，沈嘉乐，邓清。石妍在锦江有一个造型工作室，直白一点就是理发店，我们以后都可以去找她，上回我非要回南陵染头发，差点把她气个半死。沈嘉乐是我们这帮人里，唯一一个交五险一金上正经班的，她当时在中职往上考了大专，又升了本科，现在是锦江某家公司的财务。还有邓清是个自媒体博主兼主播，小有名气，偶尔带点货。”
介绍完，陈上舟一一和大家碰了杯。
菜上齐后，郑子桓和黄书南对视一眼，各自举了一杯酒，站起来。
郑子桓咳了两声：“宣布正事了啊。”
“要结婚了？”侯宇抢答。
郑子桓生气一嘿，伸手就抽了侯宇肩膀一巴掌，“怎么还抢我台词呢？”
“用得着抢吗？那天你俩在群里说有正事就猜到了好吗？除了结婚你俩还能有什么正事？”邓清道。
听完这话，两人无奈对视一眼。
黄书南继续：“是的，我们要结婚了。我们不是前几天刚在南陵过完除夕回来，又回去了一趟吗？这趟回南陵，就是回去订婚的。”
说完，两人伸出手，给大家全方位展示了一遍他们中指上的订婚戒指。
众人立马起哄鼓掌捧场。
大家看见戒指的反应倒还真不是演的。他们这帮人平时都很爱戴首饰，五个手指头戴得花花绿绿的都是常有的事儿，更别提黄书南郑子桓这两人还爱戴情侣戒指。
所以这会儿展示出来，大家才知道这跟平时的不一样，由衷感慨并祝福。
“婚礼不出意外的话，在八月份。”黄书南道。
“我们俩想了很久，虽然可能以后还是会留在锦江生活，但是南陵对我们来说确实有着更特别的记忆，所以婚礼会定在南陵，全都不准缺席哦。还有，麻烦你们红包都给我包大点。”说着，郑子桓看向陈上舟，“你也是，哥，记得和逢青一起来。”
“会的。”
陈上舟举起酒：“现在轮到我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了。”
郑子桓摸摸后脑勺，“谢谢，你和逢青也是。”
陈上舟嗯一声。
一口干完杯子里的酒，郑子桓把椅子往陈上舟旁边一挪，开始一本正经甩锅，“不好意思啊哥，我觉得还是跟你再郑重道个歉，我们找到逢青了这事儿瞒着你，确实对不住。不过你实在要生气，你就生逢青的气，别生我们气了，主要也是他不让我们说的你知道吧？我们确实无辜，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逢青：“……？”
陈上舟没忍住一笑，“知道，我们已经算过账了。”
距离那个即将霸占逢青整整三个月的大项目开始，还有四天时间。
田老师那头还在和客户确认相关要求、整理稿件和相关资料，逢青又捡得四天闲。
其实换做平日他会接点小项目把这四天填满，挣点算点。
但现在嘛……他一想到三个月的大项目一旦开始，他就不能那么随心所欲地和陈上舟黏在一起，就只想趁着这四天时间多和陈上舟腻歪。
毕竟项目一旦开始，他就是个可怜的单休人了。
陈上舟上班他也上班还好说，他中午还是有空去找陈上舟吃饭，晚上也差不多能和陈上舟同步下班回家吃晚饭，和现在没差。但就怕陈上舟休息那两天都没撞上他休息，即便他已经想好陈上舟休息他就不去咖啡厅留在家里工作，可在家他也还是得安安心心待在书房静下心翻译，没法一整天都和陈上舟随时随地亲亲抱抱。
这么一算，他就很容易连续一两周都没法和陈上舟贴在一起一整天。
所以他务必得好好珍惜这四天时光。
不过一想到这，逢青就会忍不住心里默默嘀咕。
果然，爱情令人昏头！竟然连挣钱这种大事都舍得往旁边搁了！
距离项目开始的倒数第四天，陈上舟刚巧值了个通班回家。
这天医院没会要开，陈上舟拎着两碗小馄饨到家的时候刚好九点。逢青被他亲了好几下喊起来吃早餐，只不过亲归亲，逢青起床还是艰难，又和被子打了好久的架才终于拖着步子去卫生间洗漱。
所以等他终于坐到餐桌前拿着塑料勺子吃小馄饨的时候，陈上舟已经盖上一次性塑料盒，搓了把他脑袋进卫生间洗漱准备睡觉了。
囫囵吃完小馄饨又漱个口，逢青放轻动作爬上床。
这是每次上完通班后的固定节目，陈上舟已经非常习惯了，感受到逢青后，眼睛也不睁地就抬手将逢青捞过来。
逢青最喜欢的就是每次陈上舟值完通班回来补觉的这三个小时。
他总会一会儿抬手摸摸陈上舟鼻子、嘴、耳朵，一会儿又伸脖子轻轻碰碰陈上舟眼睛。这会儿他都没什么困意了，陈上舟却正好睡得正熟，可以尽情做各种小动作。
闹钟又准时在三个小时后响起，逢青蹑手蹑脚支起上半身去关掉。关完，陈上舟又把他捞回来。
这会儿陈上舟已经醒了，但每次都会因为三小时的睡眠实在是太少，还会闭目养神休息上那么半个小时。逢青也最喜欢这半个小时，因为这会儿的陈上舟最黏人，和平时的都不太一样。
“不是说值通班的时候，晚上休息室里有床可以睡觉吗？你怎么每次回来都感觉像熬了个通宵一样，不好好休息。”逢青小声问。
陈上舟拖着调子慢慢解释：“因为能睡的时间太少了。病人不舒服就得去看看，三床好了五床又不舒服了，有的病人还会因为过度紧张焦虑出现一些不良症状，都要去看看安抚一下，没什么很长的时间睡，基本都等于闭着眼养神，还没睡着就有事儿了。”
“好辛苦呀陈医生。”逢青又叹口气，“还好每次值完通班都有我给你暖被窝吧，等我也开始工作了，你刚好值完通班那天我还要工作，没人给你暖被窝了可怎么办啊？”
闻言，陈上舟很轻地笑一声，总算睁开了眼，他盯着逢青，“是啊，可怎么办啊？不过说是给我暖被窝，哪次不是我都把床睡暖和了你才上来的？”
“那是你非要让我起来吃早餐嘛。”逢青狡辩，“不吃的话，你直接来睡，可不就是我暖了一晚上的暖被窝？”
陈上舟：“自己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不吃早餐，又来陪我再睡三四个小时，午饭都不赶趟，总是这样，胃不要了？”
“我的胃哪儿有这么脆弱？”逢青还在狡辩，“长身体的时候三餐吃得太营养太准时了，抗造着呢。”
陈上舟抬手抽了下逢青屁股：“你也知道是长身体的时候三餐吃得规律才抗造的？现在不规律，再过七八年你看看抗不抗造。”
屁股挨一下，逢青闭上嘴。
片刻，枕头底下的手机一震，逢青反手掏出来一看，看见了林如婵给他发的微信。
-林如婵：什么时候来海市和妈妈吃个饭呀？
逢青这几年都会平均每年往海市去两趟，避开逢年过节那种。
一般都集中在每年的三月上旬和十月下旬。抬眸看一眼手机上的日期，逢青发现这日期确实正正好是他该去和林如婵吃个饭的时间了。
有点舍不得和陈上舟的这四天时光，但如果现在不去的话，之后手里接个大项目，只有单休那天有空，单休撞上林如婵也有空，还不知道这顿饭得拖到什么时候去。
“要去和林阿姨吃个饭？”陈上舟看见了手机屏幕。
逢青嗯一声，琢磨来琢磨去，又想起来后天陈上舟休息，林如婵还不知道他和陈上舟现在的关系。于是道，“陈上舟，要不，后天我们一起去吧？一起去吃饭。”
“我也去一起吃饭？你想和妈妈坦白？”陈上舟问。
逢青闷声道：“她迟早会知道的。”
“可是……”陈上舟道。
逢青说：“我不会再走了，陈上舟，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走的。”
陈上舟这才稍微松口气地淡淡嗯一声。
距离项目开始的倒数第二天，陈上舟休息。
两人又在大清早一起踏上了前往海市的高铁。
列车到达海市时刚过正午，因为和林如婵约的是晚饭，两人到提前订好的酒店放下行李稍作修整后，逢青就拽上了陈上舟去他待在海市的那一年多时间里，最喜欢吃的餐馆吃午饭。
吃完午饭，逢青又带着陈上舟在那片到处走了走。
走的是他休学那一年，没那么热和没那么冷的傍晚，都很喜欢散步的一条路。
一直晃悠到晚饭时间，两人才打了个车，往和林如婵约定的餐厅去。
逢青事先并没有跟林如婵提过陈上舟会一起来这件事，所以当他站在餐厅门口，被服务生一路引到包间门前，等待包间门打开，直到他和陈上舟彻底站在林如婵眼前时，他都是紧张的。
他知道其实自己大可以先瞒下去，即便这件事情林如婵迟早会知道，也许是从方姝的嘴里，也许是从别人的嘴里。
但他还是想亲口告诉林如婵，想亲眼看见林如婵的反应，是会和方姝一样的歇斯底里吗？还是会后悔花了这么多钱把他抚养长大？
可他不想隐瞒，从前面对方姝指责的愧疚，让他钻进牛角尖地认为他和陈上舟的关系不正常。他已经不会再觉得自己和陈上舟的关系是不正常，所以同样也不想接受这件事情是不能坦白。
“小舟？”
面对包间门外站在逢青旁边的陈上舟，林如婵明显一愣。她已经太多太多年没有见过陈上舟，就连很多年前的前几面，也都是其间间隔好几年的匆匆几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门口站在逢青身边的人是谁，林如婵才喊出名字，又道，“跟逢青一起过来啦？阿姨都好久没见过你了。”
陈上舟嗯了一声，“林阿姨好。”
两人到位置上坐下，林如婵又看向陈上舟，到底是一个初见还没腰高，现如今已经要抬头看的小辈，林如婵对陈上舟近况关心得不得了，“前几天听逢青说，在锦江碰到的你，你也去锦江了？在锦江哪个医院上班呢？”
“三院。”陈上舟答。
林如婵又道，“还不错嘛，在哪个科室呀？”
“神经内科。”陈上舟又答。
林如婵不算太意外一笑，“这么厉害的科室呢，不愧是从小到大学习就好的孩子。”
菜林如婵已经提前点过了，就等着两人入座然后上，这头她话音刚落，包间门就被外头敲响，两个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一道一道菜被全部摆上桌，服务生又推着餐车关上门离开。林如婵继续念叨，“不过呀，真是还好你们哥俩又在锦江遇上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矛盾让你们一闹闹了这么多年，但到底是彼此还是个小不点时就一起长大的情谊，就这么散了多可惜？可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这样的朋友。以后既然都在锦江了，多约出来见面多约出来吃饭，别让感情淡了，知道吗？”
陈上舟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良久，逢青蜷了蜷手指，指尖抠得指节发白，道，“妈，我们现在……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林如婵一笑，随后又很快道，“也好，现在不比我年轻那时候，钱好挣物价又不高，住一起也挺好的，省一笔房租呢，你们也熟悉彼此。”
逢青又很小声道，“不是的，妈。我是想说，我和陈上舟，在谈恋爱……我们在一起了。”
这回，林如婵明显一愣。
逢青埋着头，又继续道，“我高考完，我们就在一起了。当时分开，不是因为什么矛盾，是方阿姨发现了我们的关系……不希望我们在一起。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就悄悄跑了，没有和陈上舟说过这件事，也不敢联系他。”
林如婵还是没说话。
就在陈上舟已经抬手握住逢青手腕，准备好迎接林如婵的所有可能会出现的反应时，林如婵却出乎意料地只是苦笑一下，“是因为这样啊……”
林如婵的反应实在是太意料之外，逢青一直抠着指节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妈，你不生气不惊讶吗？”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林如婵摇摇头。
“我在你的成长里太缺席了，哪里拥有什么生气的立场？你现在还能一年来和妈妈吃两次饭，妈妈已经很开心了。再说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想过什么样的感情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哪里是我们插手就能改变的？”
说到这，林如婵又一笑，“不过说惊讶嘛，有肯定是有，但算不上太多，也许早几年会特别惊讶，不过在海市待了这么多年，什么还没见过？我现在一邻居，家里那儿子在你读大三那年就带了男朋友回家，他爸爸气得说什么也要让他回家娶老婆，可是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没遂了他爸的愿，最后不也只能妥协吗？也许你们现在再告诉你们方阿姨，也是和我差不多的反应了。况且，小舟对你这么好，这么多年我们有目共睹，人现在还是个这么厉害的医生，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逢青一怔。
陈上舟默默松开了握住逢青手腕的那只手。
林如婵拿起桌边的橙汁给自己和逢青陈上舟倒上，“不过说起这个，有句话妈妈想说很久了。妈妈以前一直觉得人活着嘛，可以不用那么累，快乐幸福就好了。在你很的小时候就觉得一定要给你快乐教育，成绩怎么样考不考得上大学都不是很重要，确实没想过有朝一日，你还能考上这么厉害的大学成为这么厉害的人，被陈上舟带得这么规规矩矩。”
拿起自己面前的橙汁，林如婵又举向陈上舟，郑重道：“所以，谢谢。”
陈上舟：“……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