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的因果, 终于?尘埃落定。
在吴廷倒霉到上了新闻后,陆青泽的心里终于?是彻底释然,可?转眼又担心起?了楚樾。
回?到别墅后的日子安宁了好久, 这几天来?水深火热的见鬼事件如同黄粱一梦。
但?除了不真实感,陆青泽心中更多的还是紧张。他生怕楚樾真的会执念消散后原地消失, 回?家后的第一天,就拉着这人面对面坐了一晚上, 眼睛都没闭一下。
陆青泽熬得眼睛都通红,楚樾坐在他对面又无奈又好笑。他说殿下你睡吧,没事的,死不了。
陆青泽就摇头,还是顶着一脸困倦地盯着他瞧。
“殿下怕我消失吗?”
陆青泽把椅子拉反过来?,前倾着上半身靠在椅背上,手撑着下巴,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来?,点了两下头。
“不会的。”楚樾又说了一遍, “不会消失的,殿下。”
“都说你执念没了就走了……现?在李无已死了, 万一呢。”陆青泽打着哈欠,“他死了,我以后没事了,那你……”
陆青泽困得脑子发钝,说到这儿以后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他沉默下来?,片刻后叹了口气。
楚樾没有回?答, 屋子里有一瞬的寂静。沉默片刻,楚樾才说:“假若执念真要消散,殿下这么熬着我也没用呀, 该消散的总会消散的,人是抓不住的。”
陆青泽这下也不吭声了。
楚樾看?了他一眼,陆青泽还睁着熬得都发黑的眼睛,没睡着,只是沉默。
他在想什么?
楚樾不知道。
但?陆青泽一直都没睡。
之?后几天,他都这样?盯着他看?,一连熬了三?天,熬得身体?都垮了。吓得祁邕赶紧叫来?私人医生给陆青泽看?,幸好只是熬夜过多的疲劳过度,私人医生嘱咐多吃点饭多睡点觉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祁邕这才松了口气,楚樾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过度熬夜之?后就是过度沉睡,陆青泽一连睡了两天才醒,醒来?时是一个日落西山的傍晚。
楚樾守在他身边。
陆青泽刚醒来?时他并未察觉,直到对方的视线直勾勾地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楚樾才感觉到了不对。一低头,他就见陆青泽的眼睛停留在自己身上。
躺在床上的人就那么沉默平静地望着他,一双眼睛像一片安静的湖水。楚樾也望着他,等?了很久很久,都没等?到陆青泽开口说话。
陆青泽就只是盯着他的脸看?。
楚樾忽然间也是情绪复杂,他又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李无已都死了,再也没什么能?威胁到太子祁昭,陆青泽却?比以往更紧张,好像有个更难捱的劫难降临到头上似的。
陆青泽什么都没说,只是坐起?身来?。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宽大,坐起?来?时漏了大片的肩膀。楚樾眼前一晃,一下子又看?到那年秋雨连绵时的太子。
那年大衡国破,太子沦为阶下囚。他救出人后,找到一间山中的小屋,放下了战甲和战马,说不要再回?不救太子的大衡,要和他在山林里了却?一生。
那日之?后秋雨连绵,他顶着细密的雨出去砍柴又回?来?后的一天,看?见太子坐在床榻上沉默不语,只望着窗外连绵的细雨。楚樾一直形容不出太子殿下那时的眼神,那眼睛麻木无神又浸满了细细密密无力的恨,肩上白衣又微落下去几寸,露出脖颈上刺眼的奴印。
昔日金枝玉叶干干净净的贵人,就那么成了个残花败柳,落魄地坐在漏雨的木屋里头,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望着外面,再也没有像往日一样?向他笑过。
太子祁昭是个明媚的人的。爱翻墙偷跑出宫,喜欢说些不过分的玩笑话,遇上什么都很从?容。
他总是在笑的。
楚樾眉眼微皱地望着陆青泽。
陆青泽拉起?滑落下去的衣服,遮住了肩膀。可?楚樾已经想起?了那烙印在心口上的一幕,表情不太好看?。
“我睡了多久?”
陆青泽开口问他。
“两天。”楚樾回?答,“殿下前天突然昏倒,陛下找了人来?,说是殿下这几天没睡,积劳成疾,歇着就好。”
陆青泽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他望着楚樾,眉头也紧皱起?。
楚樾也望着他。
这间卧室的窗帘没有全拉上,在中间留了条缝。
窗外日落西山,开了条小缝的落地窗把纱帘吹得微晃。一条金光斜斜地打进?屋子里,阵阵鸟鸣悦耳地从?窗缝里传进?来?。
屋内昏暗,陆青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还是想消失吗?”陆青泽问他。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有关于楚樾想不想去死的事儿,他说了好几次。
“我听天由命。”楚樾低敛眼眸,“我知道,殿下不想让我死。”
“我现?在还活着,的确是还有些执念。如今李无已死了,殿下没了威胁,我虽是放下了许多,可?是当年,我本能?和殿下平平安安了却?一生,偏偏却?因为这些人祸,硬是生离死别。”
“殿下,你可?是许了我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的。”楚樾说话的声音慢下来?了些,他低头看?向脚下,低声说,“原本只还有不到一年,我都能?等?来?了。”
“可?是都没了。”
陆青泽沉默。
说到这里,楚樾也沉默了下来?。他想起?从?前的太子祁昭,想起?他总是一身正红贵服,走在宫里,总是笑着叫他名字,叫他阿樾。
“从?前我在边关,日日寒苦,最期待的便是等?来?你的信。”楚樾缓缓,“从?前你逗我,我那时被你逼急了,闭着眼喊你心肝,说哪日若你需要,我跑死世上所有的马都要赶回?去。”
“我真的跑死了好几匹马,后来?连那匹跟着我杀了狼族的破军马也死在战场上。你说我是你最后的一把刀,你这一句话,我就什么都咬牙扛了下来?。帝后没了,你身上都是伤,大衡的所有臣子都不要你了。我想我得给你争,也只有我才能?给你争了,我知道你真的只有我了。”
“你给不了我凤冠霞帔了,也没有什么说好的举国之?宴,你成不了皇帝了我也不会是什么皇后。可?是这也没关系,没有什么皇位也没关系,我还有你,你也还有我。我会回?去找你,哪怕你什么都没有,我也会回?去。”
“你总问我,假若没有皇命,假若你不是太子的话我会如何。殿下糊涂啊,我跟着你,哪儿是因为那些。”
“殿下是最好的殿下了……殿下是世上最明媚的人。边关寒苦,可?每想着京城有殿下,就想着,哪怕刀枪都断了,把身上的骨头抽出来?打,都不能?让那帮畜生过去。”
“京城有殿下在的。”
楚樾越说,声音越哑。
“可?我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我打赢了仗,可?没留下你。国复那天,你的仇报了,臣子将士们都在欢呼,可?你不会回?来?了。我看?着他们拥护二皇子做了皇帝,心里替你恨得想再杀人,连大衡都杀了。”
“你就那么死了。他们没把你留下给我,我对你最后的记忆就只有你被压在城墙上,和你说我是你最后一把刀。那之?后再见你,你就成了一具尸骨,再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真是太匆忙的最后了,你只顾着劝我回?去,没有给我留下一句死别前该说的话。”
“这么多年里,我翻来?覆去地把那段时光想了好几遍。”
“打从?敌营出来?以后,你就没笑过。”
“其实这么多年,我只是一直想再看?看?。”楚樾转头望向他,“我想再见你一面,想你也能?再见我一面。就像那些年我回?京的时候,你会笑着出来?迎我。”
这是楚樾第一次说了这么多的话。
陆青泽表情怔愣,又逐渐变得破碎受伤。望着他那张仿佛即将碎掉的碎冰似的脸,楚樾突然又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
他居然让陆青泽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楚樾赶忙笑了笑,说:“所以殿下不用担心,我这执念不会轻而易举地消散的,您可?以睡一睡。”
陆青泽眼睛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没说出来?,只有眼泪啪啦啪啦地掉了出来?。
他一落泪,楚樾心里一慌,吓得立马起?身。他回?身想去找纸来?给陆青泽擦,可?还没来?得及抬脚去找,袖子就被陆青泽拽了一下。
第一下,他没被拽动。可?陆青泽用力地拽了他第二下第三?下,声音哽咽得发抖,一下一下抽泣起?来?。楚樾回?头去看?,见他低着脑袋,两肩都在颤。
楚樾立时没了脾气,只好顺着他,坐到了床上去。
陆青泽抱住他,脑袋轻轻靠在他身上冰冷的铁甲上。
“别走,”陆青泽哽咽着说,“你别走。”
楚樾愣住。
“别死……求你了。”
“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求你了,别死……我不能?……”
“我不能?没有你……我什么都会做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想跟你平安地活着的,你不能?走,你别死……”
陆青泽哭了起?来?。
他上气不接下气,话语断断续续,抽噎个不停。
“你别放弃我……”
楚樾怔在原地。
陆青泽哭得逐渐嚎啕,那?哭声在耳边撕心裂肺。楚樾呆愣地望着?远方, 好半天没回过神。
陆青泽越抱越紧。
楚樾回过神来。
“我不走,不走, 殿下别哭了,我不是要惹殿下伤心才说这些。”他忙抬起?手, 抱住陆青泽,好声好气地哄起?来,“不哭了,殿下。”
陆青泽还是哭。
楚樾哄了半天,他渐渐敛了哭声。
陆青泽慢慢不哭了,但他没有松手,甚至还是越抱越紧。
察觉到他怀抱颤抖,楚樾无可奈何?地轻笑:“别怕,殿下。那?道长不是说了吗, 没事的,殿下等着?就好。他既然敢这么说, 就定然是算到了什?么的。”
“……我怕。”陆青泽说,“我不敢拿你的事冒险盲目,哪怕老?天爷给我打?包票,我也……”
楚樾愣了片刻,又吃吃笑了起?来。
“别怕。”他说,“好殿下, 我不走。”
陆青泽抬了抬头?。他看见楚樾一双血眸温温柔柔地垂着?眼帘,看着?自己。
他总是这样看着?自己。
陆青泽没有回答。他又低下脑袋,脑门贴在他冰冷坚硬的铁甲上, 听不见他的心跳声。
楚樾答应得斩钉截铁,他说他不会做让陆青泽伤心的事,可陆青泽还是控制不住地担心。
之后几天,陆青泽还是辗转难眠。楚樾倒是一直陪在他身边,只是神色还是那?样无谓平静,好似消散与?否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这样了很久。某日夜晚,陆青泽拉着?他坐在露台上,见他还是这般无谓地望着?看着?天上,终于?没忍住,说:“对不起?。”
楚樾愕然,转过头?来,瞳孔微缩。
露台上有风吹来。陆青泽看着?他,忽然又有些想哭。
楚樾问他:“为什?么这样说?”
“我……”陆青泽顿了顿,“我好像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
“没有啊,那?又不是殿下做的,”楚樾笑着?,“殿下也是无奈。殿下是那?战役里最可怜的人,别说对不起?。”
陆青泽沉默下来。
露台上夜风习习,拂动人的衣发。陆青泽把膝盖抬到椅子上,抱着?单膝低着?脑袋,沉默很久,问他:“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怎么又突然问这个?”
“想带你去,”陆青泽闷闷地说,“别死。你该过点好日子了,你都打?了两千年的仗了……你再跟着?我几十年,我带你做你想做的事。”
楚樾没说话。
沉默很久,他又抬头?望了望天。天上星辰繁多,他望了一会儿,才说:“跟着?殿下就好。”
“我就只想一直跟着?殿下。”
“只想殿下能一直看着?我。”
夜风大了些,陆青泽忽然无端浑身发冷。他鼻头?发酸,眼前?又模糊了些。他没敢让楚樾察觉,慌忙自己偷偷擦掉了泪。
陆青泽不想让楚樾死。
他第二天就带着?楚樾出了门,开始各个寺庙道观来回绕,找所有能找得到的高人,求他们指点一二。
可没有人给他答案。
祁邕给他打?电话,劝他回家,说余道长既然已经那?么说了,那?楚樾一定是没事的,回家等着?就好。
陆青泽没有回答。楚樾的事,他不敢信一个虚无的安抚,也没法在家里等,这是关乎于?楚樾会不会消散的事,原地等待实?在令人如坐针毡。
他挂了电话,又继续奔赴下一个寺庙去了。
这几天天气不好,陆青泽上车的时?候阴雨连绵。好巧不巧,这家寺庙是在他前?公司的地盘上,又正巧这天是周末,陆青泽到寺庙的时?候,更很巧地遇上了前?同事。
这前?同事还是熟人,是一个部门的赵子烨。
看见陆青泽,老?赵很高兴,在人群里喊了他一声,就跑过来搂住他的肩膀,欢天喜地道:“好久不见啊小陆,怎么也来寺庙了?想求什?么?”
陆青泽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是他,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来算个卦。”陆青泽说,“您来求什?么?”
“嗐,也不是求什?么,就是周末没事,带着?老?婆出来透口?气,上来就拜拜佛,求求孩子学习吧。”
老?赵一边说一边回头?指了指,他身后是一个短发的飒爽女人和一个小男孩。两人手牵着?手,一看就是一对母子。
女人向陆青泽笑了笑,打?了招呼。
陆青泽也和她打过了招呼。他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和老?赵唠闲嗑,于?是朝着?他干笑两声,打过招呼就准备离开。
奈何?老?赵却是个话痨,他硬是无视了陆青泽的告别,拉着?他停在原地,硬唠了几句。
陆青泽一个头两个大,陪着?说了两句。
正要再次出言告辞时,老?赵突然说:“说起?来,有件事有点怪,你走以后小姜就一直唠叨你,说你怎么不发朋友圈了,还让我们都看看,看你是不是把她屏蔽了,其实?是发了朋友圈的。”
“嘿,她还挺紧张,”老?赵边说边乐,顺便捅了他两肘子,“她会不会其实?喜欢你的啊?”
一点儿都不想聊的陆青泽本来正在神游,一听这话,忽然愣了下:“小姜?小姜是谁?”
他们那?个设计部二十几个人,陆青泽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但不记得有人姓姜。
“喔,你好像不知道,”老?赵说,“就是白柠,她不姓白,姓姜的。”
陆青泽狠狠一怔:“什?么?!”
老?赵是个粗心大意的,他完全没注意到陆青泽不寻常的震惊,只摸了摸下巴,笑着?说:“她全名是姜白柠,但是她人很亲和,刚入职就让大家叫她白柠,后来久而久之,大家都叫白柠,当了组长之后也是叫白组长。”
“她说觉得白组长叫着?比姜组长好听,就这么随我们去了。现在设计部里好像还真没几个知道她其实?姓姜的,哈哈哈……”
陆青泽完全笑不出来。
他怔在原地,瞳孔地震。
他明?白了什?么。
这一刻,他立刻想起?了某位故人——可这未免太过巧合,他又怀疑起?是自己想太多了。
正悚然地难以置信时?,身后响起?一声呼唤。
“陆青泽。”
陆青泽两肩一抖,回头?望去。
前?公司的组长白柠站在不远处,笑着?望着?他。
她穿了一身白衣,站在人群之中。身边行人来来去去,她岿然不动地站在那?里。陆青泽眼前?一晃,慢了很多很多拍地发觉过来,白柠的嘴巴真的和姜明?仪很像很像。
“跟我来。”
她对他说,然后笑着?朝赵子烨一家点点头?,回身离开了。
陆青泽赶忙跟了上去。
他跟着?白柠穿出人群,来到了寺庙偏院的安静一隅。
等到了角落里,确认四周无人,白柠才看向他。
“我就直说了,”白柠正色望向他,“我是姜明?仪的后代。”
陆青泽呆愣愕然地望着?她——打?从刚才开始,他的惊愕就没从脸上下来过。
“祖上一直有一个从姜明?仪一代开始传下来的使命。那?就是等到今时?今日,要找到你这个人,给你做一场法事。”白柠说,“更准确的说,是给你带来的鬼做一场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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