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简直就是对这一切都无所谓。楚樾在不在我?身边无所谓, 我?能不能离开这儿也无所谓。”
“你在想什么,也太明显了。”陆青泽说, “你在外面已经画好献祭的阵法了,对吧?”
李无已瞳孔一缩,因疼痛而扭曲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不自在。
“我?说中了。”陆青泽笑起来,“只?要?我?离开这个幻象,就会落入你在幻象外,也就是你提前在这个村子里?画好的法阵之中。”
“到时候, 我?就会被你献祭,没错吧?”
李无已捂着?被捅穿的心口,沙哑地?笑出了声。
他往后踉跄几步, 一歪身子,倒坐在了地?上?。
他低着?头:“你倒聪明……想到这个地?步,你居然还……想得到办法,来算计我?。”
“是啊,看起来这个发展的确无懈可击。”陆青泽道,“在里?面出不去?是死,出去?到了外面也是死。”
“乍一看,你这办法根本没有突破点?,可你还是有最害怕的事?儿。”
“当年的法阵,你需要?把我?活着?放血而死。可如果我?死在幻象里?,你就没法献祭我?。”
陆青泽说:“多讽刺啊,赵公公,你这么完美无缺的手法,却最怕我?死。”
“所以你就想出了诈死的办法……”李无已嗤笑,“混蛋玩意儿,你居然……还想得出这种办法……”
“毕竟我?本来要?当皇帝的,我?爹是争储冠军。”陆青泽朝他笑笑,“说说别的吧,赵公公。当年,你和二?皇子是君臣之交,两个人一起里?通外敌,把大衡毁了。”
“一起做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俩肯定互相特别了解。可即使互相了解,也不一定惺惺相惜。”
“两只?老鼠都知道自己是老鼠,后来一起走出泥沟披上?了人皮,可不会互相搀扶。它们生怕对方说出自己是只?老鼠的事?儿,生怕自己身上?的人皮被扯下来,所以会互相警惕,互相戒备。”
“你和二?皇子就是这样的。”陆青泽说,“以二?皇子的性格,他也不会和哪位权臣互相惺惺相惜。”
“所以我?想,你是恨他的。”
“你恨他,所以你想趁此?机会,也报复报复他。你想借我?的手,把他杀了,是不是?”
李无已抬起眼睛。
那是一双溢满黑色鬼气,满是怨气的眼睛。看向陆青泽的时候,里?面闪烁着?怨毒的光彩。
“是。”他大方承认,“这天底下……哪儿有不恨皇帝的臣子。”
“那混账,根本不配为帝。……你也是,你们全都是……什么天子,不过是一群……投胎投的好的臭虫罢了!”
“你也是!”李无已朝着?他大喊,“这是你们欠我?的!!”
“祁昭,你父亲……你祖辈!你祖辈不管臣子为他如何抛头颅洒热血,居然就因为旁人几条弹劾,就把扶持他一路,最是忠心的臣子打成罪臣,流放北疆!?”
“爬上?那个位置就变得这么多疑,平白无故冤枉好人!这就是你们做皇帝的!”他喊,“我?家里?人,我?祖辈,本该长命百岁!你们这一条血脉欠我?们千百条命!!”
他在指责怒骂,陆青泽却面无波澜。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要?拿我?当祭品,让自己长生。”陆青泽双手插兜,“你觉得我?欠你,是吗?”
李无已冷笑:“你不欠我?吗?”
“我?觉得你欠我?。”陆青泽说,“又不是我?流放你家的,我?本来能好端端当个皇帝,全让你折腾没了。”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陆青泽问他,“你告诉我?,难道我?当年不会为你家主持公道?这死玩意儿比我靠谱不成?”
他边说边踢了踢地上昏迷不醒的二?皇子。
李无已冷笑:“你能是什么好东西……天子血脉,没一个好东西。”
“这货也是天子血脉。”陆青泽说。
李无已不说话了,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他。
陆青泽笑出了声来——他觉得“李无已”其实心里?清楚得很,二?皇子和太子都一样,都是他最恨的天子血脉。
可只?有用二?皇子,他们才能毁灭衡国。
他又怎么不知道,告诉太子和皇帝,这件事?就有很大可能能迎来转机?
他知道的,他知道他们能为他主持公道,可他们不要?公道。
被流放去?的北疆一直在下雪,冻死了他的祖辈。不知那里?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祖辈定然是含恨而终的。
祖辈含恨而终,而他们也一直不得昭雪。沉冤一直埋在雪里?,就那么过去?了很多年。
公道没在该来的时候来,所以他也不要?了,就算是毫无道理的迁怒,他也要?皇帝和太子为这件事?陪葬。
他毁了宫城,献祭太子,要?太子为李家流血,赔上?生生世世的命。
不讲道理。
可“恨”这件事?,本身就不讲道理。
陆青泽心里?都懂,却不打算可怜他。
“你这些年,其实心里?都懂,知道我?最无辜。”陆青泽说,“你家的事?,说出来的确可怜。可我?更可怜呢,好端端地?就被人烧了宫殿,被人抓走,让人在肩膀上?烙了个奴印。”
“那应该也是你指使的吧。”陆青泽说,“祖帝那时,流放的罪臣身上?也会烙印,落奴籍。”
“你恨皇帝这一脉,所以你也要?我?过一遍这个滋味儿。”
李无已没应答,还是盯着?他。
但即使如此?,陆青泽也从?他满眼的不甘和倔强里?得到了答案。
没错,就是这样。
陆青泽心生悲凉,他想起过去?在满园飘桂花香的宫里?,他总是看见赵公公就和看见亲爷爷一样,朝他跑过去?。
“赵公公,你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什么样儿,也知道我?爹什么样儿。”
“我?爹是个好皇帝,你理应明白,你把自己的事?儿说出来,他就能帮你。我?爹这些年待你不薄,你却一次都没犹豫过这件事?,到最后还是为敌军领了路,把我?们全都杀了。”
“你家的事?固然可怜,可宫里?的那些人呢?帝后呢?我?呢?”陆青泽说,“赵公公,我?那十九年里?,你一次委屈都没受过吧。”
“你是个阉人,可是是贴身伺候太子的。你在宫里?,谁不得高看你一眼?”
“我?不欠你,赵远温。”陆青泽说。
“净说漂亮话……”赵远温哑声说,“你给我?的,都是你该给的……你欠我?的,根本还不清!”
说到最后,赵远温瞪大瞳孔,撕心裂肺的喊起来,形似疯癫。
这人疯了。
陆青泽懒得多和他计较谁欠谁了,转头不理他了,对楚樾说:“那……”
他刚说一个字儿,又沉默了。
楚樾居然正一脸于心不忍地?看着?他,满脸担忧心疼。
他眼睛还红着?,看起来就很像只?正在被雨淋的大狗。
陆青泽蒙了片刻,明白过来了。
楚樾在心疼他——更准确的说,是在心疼他刚刚那番话。
可陆青泽却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时间过得太久了,再说起这些,陆青泽心里?跟片死水似的毫无波澜。
“……别这么看我?,我?啥事?儿没有。”陆青泽苦笑着?,“现在他这样,我?算抓住他了?”
“是的。”楚樾抹了两下眼睛,吸了口气,“此?人惯用虚影,一向不以真身示人,但这次既然出了血,那就是真身了,殿下不愧是殿下。”
陆青泽“嚯”了一声,笑了:“我?赢了?”
“大约是。只?要?扣住他,等着?陛下找到他的坟墓,再由……”
话到此?处,楚樾抬起手中长枪,又朝李无已捅了下去?。
这次,长枪贯穿他肩头,把他镶在了地?上?。
李无已发出一声惨叫。
楚樾置若罔闻地?回?过头:“再由陛下找去?的道人看一看,做做法,一切应该就解决了。”
长**穿肩胛骨,呲呲冒血,李无已惨叫不停。
陆青泽也无视了惨叫:“可是,只?要?把他在这里?杀了,不也能解决一切了吗?”
“这倒是确实,可是我?杀不了。”楚樾说,“过去?有好几次,我?都刺穿过他真正的心脏,见过他血流成河,可不论如何都没法把他彻底杀死。”
“想来,估计是二?皇子为他建造墓陵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或许是私底下和他沟通过,有什么法术在,所以没办法彻底杀死他。”
李无已嗷嗷惨叫,又喊着?要?把陆青泽咒杀。
楚樾最听不得别人要?动陆青泽,啧了一声,手在空中一握,又腾空变出一把长枪,看也不看地?一枪按下,把李无已另一边的肩胛骨也给镶地?上?了。
李无已的惨叫更加撕心裂肺了。
陆青泽视若无睹:“原来如此?,你又进不去?那个墓陵,就这么拖了两千年。”
说罢,陆青泽嫌弃地?看了眼还在地?上?昏着?的祁烽,恼火道,“就这个b玩意儿干的好事?儿。真是,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楚樾苦笑了笑。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李无已又在后面喊:“祁昭!!”
“你欠我?!”他大喊,“你欠我?的,你欠我?千百条命!!”
他张着?嘴,歇斯底里?地?怒吼。
“怎么偏偏有人拦着?我?要?你偿还——怎么偏偏!有你这么愚忠的人!!”李无已大喊着?,“楚不辞!你这蠢出生天的混账!!”
“他给过你什么!?你为他这么拼命,把往后几辈子都摊上?也要?守住他!?”
“你没长脑子吗!?”李无已大叫,“中了邪术你都不去?杀了他——只?要?你动了手,重伤他,我?就能废了你,去?把他带走了!!”
“你这混账——都两千年了,你竟一次杀意都没起过!?”
“太子到底有什么好……太子到底有什么好!?你摊上?这么多都要?护他,连你父亲都不要?!?”
“都中了剜术了,结果你只?在意他后不后悔推你走!?”
“你蠢货吗!!!”
陆青泽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嗷嗷大叫的李无已。
李无已跟个案板上?的活鱼似的胡乱扑腾,两条腿蹬得像风火轮。
思索片刻,陆青泽转头看向楚樾。
楚樾依然平静淡然,好像没听到,他根本不把李无已说的话当回?事?。
陆青泽忍不住真诚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他说的这些事?。”
“……好奇什么?”
“你到底怎么想的?”陆青泽问道,“我?就那么值得吗?”
楚樾露出不解和不可思议的表情:“当然值得啊。”
“何处值得?”陆青泽说,“我?做过什么,值得你这么拼命?”
楚樾沉默一瞬。
“殿下,不记得我?当年说的话了?”他说,“我?和殿下去?庙会,殿下问我?,我?第一次见殿下究竟是什么时候那时。”
陆青泽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太起来,但模模糊糊有个印象。
他问:“你说宫里?为我?办满岁宴前些日子,你随你父亲进宫那次?”
楚樾点?了点?头。
那是祁昭还没满岁时候的事?。
皇后诞下太子后将?要?一年,太子将?要?满岁。
皇帝龙颜大悦,说要?在宫中大摆宴席。
在太子的满岁宴前些天,皇帝召楚闳进宫。
大约是那时就有让楚樾做太子忠臣的想法了,皇帝还让楚闳带着?儿子去?。
就这样,才六岁的楚樾被带进了宫里?。
楚闳进了大殿之后,殿内的公公却没让楚樾跟着?进去?。
公公说,皇帝有命,让楚樾去?皇后宫里?,与皇后一见。
这命令太奇怪了,楚樾心生疑惑,和他父亲对视了眼。
他父亲对他摆了摆手,说皇帝有命你就去?吧,皇命不可违。
楚樾就点?了头,对着?楚闳行了一礼,转身去?了皇后宫里?。
几?名宫女带着楚樾去到了温皇后?的长宁宫里。
待到到了长宁宫前, 宫女们便?站到宫门?阶下,不再?往里去,只是?躬身说:“小将军请入宫中。”
还?小的楚樾有些惶然。他朝宫女们点点头, 小声谢过之后?,迈过门?槛, 进了长宁宫里。
那日春日正好,皇后?坐在偏宫中的榻上。楚樾进了宫后?一转头, 才在薄如?蝉翼的宽大镂金门?帘后?,看?见了她若隐若现的身影。
她正抱着还?没足岁的太子——但太子当时还?不是?太子,只是?皇后?诞下的大皇子。
看?见楚樾进来?,皇后?弯眼一笑,说:“小将军来?了?快来?。”
楚樾更加诚惶诚恐。
他没敢上前,当即跪在地上,朝着温皇后?磕了个头,又起了半个身子来?,两手作揖, 头都不敢抬地道:“臣谢过皇后?。只是?大皇子金枝玉叶,还?未足岁, 臣随父亲练武,虽未曾上阵杀敌,可也是?有一身杀伐气,只怕冲撞了大皇子。”
温皇后?笑了起来?。
“怕什么。”她轻轻拍着襁褓里日后?的太子,“今日叫你来?,就是?要你特地来?看?一看?这孩子的。”
楚樾怔愣抬头。
“进来?吧。”温皇后?说, “进来?瞧瞧这孩子。”
皇后?的大宫女走到帘幔边上,将帘幔掀起一条缝隙。她朝楚樾笑了笑,弯身朝宫内躬了身, 示意楚樾入内。
楚樾起身,犹犹豫豫地走了进去。
皇后?含笑看?着他。见他面色还?是?生怯,便?又招呼了他一声,唤他过去。
楚樾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皇后?一下一下拍着手中的襁褓,楚樾看?了看?她温柔神?色,胸中这才多了几?分胆子,于是?抻长脖子往那襁褓里看?过去。
是?个很?白净的孩子。
很?安静,乖乖地躺在襁褓里缩成一团。两眼虽闭着,但似乎睡得不深,一双睫毛轻轻抖着。
“可爱吗?”
温皇后?突然问。
楚樾心?中一紧,又慌起来?——六岁这年是?他第一次进宫,第一次遇上位于衡国天顶的帝后?,他自然容易心?里发?慌。
他看?向温皇后?,皇后?还?是?那般轻笑着的温润的脸。
楚樾慌忙低下头:“大皇子出身皇家?,深得福星高照,自然是?可爱的。”
“不必这样紧张。”温皇后?笑着,“本宫深得陛下喜爱,这孩子也得陛下看?重。小将军或许不曾知道,陛下已有了立这孩子做太子的决心?。”
楚樾一怔。
“待他满岁宴上,陛下就会宣布此事。虽是?有些心?急,但陛下也是?有自己的道理。”温皇后?说,“只是?,小楚将军,这么早就将他立作太子,有好处,也有坏处。”
“他还?这样小,身边还?没有重臣。若是?从朝中百官里面挑,又不一定有忠心?的。毕竟太子之位极其金贵,外头尽是?虎视眈眈的人。”
“所以,你可愿意,伴他一同长大,往后?扶持他上位,一直陪在他身旁?”
楚樾这下是?彻底怔住了。他瞳孔放大了一圈,呆愣在原地,好久都没回味过来?这话中的意思。
半晌,他才明白过来?了些。
“我……可行吗?”他有些讪讪,“这可是?太子殿下……”
温皇后?吃吃笑出了声。
“你父亲是?大衡的封狼居胥,是?冠军侯。你是?他的儿子,怎会不行呢。”温皇后?说,“陛下与楚大将军情谊深厚。陛下还?是?先代皇子时,便?是?你父亲一路将陛下扶持过来?的。”
“陛下相信楚大将军,也相信你。”皇后?说,“本宫也相信你。”
温皇后?望着他。她真是?个很?漂亮很?温婉的人,望过来?时,她那双眼睛里温柔又不失坚韧。
正说着时,襁褓里的婴儿突然嘤咛几?声,睁开了眼。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眼睛迷蒙。或许是?被皇后?那样一个姿势抱得太久,他不太舒服,挤出几?声不满足的哼唧声后?,他从襁褓里伸出两手,挣扎着扭扭身子又扭扭脑袋。
一转头,他看?见了楚樾。
婴儿的眼睛一亮。大约是?楚樾长得好看?,他突然就不哼唧了,迷蒙的眼睛里也一亮,朝着他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孩子一醒来?就有这一出,这闹得从没见过婴孩的楚樾一愣一愣的。
楚樾眨巴眨巴眼,满脸迷茫。
“你瞧,他喜欢你呢。”
皇后?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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