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读的是平面设计,毕业后就在公司设计部里干活。
工作还算清闲,朝九晚五,一个月到手工资将近六千,交了房租水电以后还剩四千。
毕业后,他找了个离公司只有三站地铁的独居公寓住,通勤十五分钟左右,还算可以。
公寓一室一厅,有点儿小,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有,陆青泽很满意。
拿着打包的小米粥回到家,陆青泽把包里秦杨雪给他带的东西收拾好,打开电脑,找了部电影,边看边吃完晚饭,就去睡了觉。
临睡前,他洗了把脸。
窗外的晚风又大了,呼呼地拍打玻璃,窗户被震得咚咚响,就好像有谁在敲打窗户似的。
陆青泽满脸是水地抬起头,往窗外看了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最近这两天晚上风大得有点儿邪。
邪风吹了一整晚,之后又连续吹了好几天。
最近晚上的风确实很邪。
百分百邪。
回到白岛上班第三天,陆青泽下了这样一个定论。
之所以能够这么断定,是因为自打回来之后,陆青泽的身边与生活里就发生了一些怪事。
最开始的异状就是夜晚的风又大又邪,噼里啪啦咚咚地打着窗户,跟要来台风似的。
可外头满天星辰,明月清澈,一片风平浪静。
而且白岛这地方偏南,暖和起来很快,每天都报道风不大。陆青泽每天看那狗日的天气预报,听着外头的噼里啪啦打玻璃声都很无语,第二天上班就跟同事吐槽说天气预报真是一点儿都不准。
同事桑跟他住同一个公寓,同楼不同层,甚至住的比他还高七层。
同事桑一脸懵逼地说:“晚上没风啊。”
“晚上没风啊,我比你住的还高呢,外头不是风平浪静的吗。”他说,又转头向别人取证,“对吧,晚上没风吧最近。”
“晚上?晚上哪儿有风啊,白天风也不大。”另一个同事也说。
于是鸡皮疙瘩蹭蹭爬了陆青泽一后背。
那同事也是很贴心,晚上下班回到家之后,他还对着自己家的窗户,给陆青泽拍了证据视频。
视频里,这位同事的家窗的确风平浪静。
他还推开了窗户。外面小风和煦,十分怡人。
“你看,老陆,”同事说,“哪有风啊,怎么你还会说风跟见鬼了一样大啊。”
陆青泽说不出话。
因为同事给他发这段视频的时候,他正缩在出租公寓里的沙发上,而他家外面的风正噼里啪啦地拍窗户。
一如往常,咚咚作响。
陆青泽头盖着空调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包成了一条毛毛虫,整个人在沙发上缩成一团,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他的同事在他七层楼之上,正在视频里打开了窗户享受着小夜风,还乐着说:“哪儿有风,怎么就你那儿风大,你不会真见鬼了吧。”
挺巧,同事刚说完这句话,外面的大风就忽然呼啸起来,听起来就像谁在哀嚎着找人。
陆青泽又缩了缩脖子,在空调毯里缩得像只鹌鹑。
他有点想哭。
但哭不出来。
元永住持是个预言家,命里的劫估计是真的要来了,陆青泽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他身边开始出现许多奇怪的事儿。
公寓楼下那只他一直喂养的流浪小三花不让摸了,看见他就炸毛,好像他身后跟着什么似的;从公司到家里一共三站的地铁,有时会突然抽风似的,在扣款的APP上显示成四站。
陆青泽打电话去问,客服就说显示他确实坐了四站。
有时他走在路上,又在余光里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
那人影跟雾气似的,在他余光里飘晃。等陆青泽看过去,又看不到任何白色的影子。
在公司打开水龙头,喷出来的是血水。陆青泽吓得后退一大步,把旁边的同事都吓了一跳。可再定睛一看,水龙头里喷涌的却是好端端的清水。
中午点了外卖,在公司吃了几口饭时,他突然感觉嘴里不对。等他悄悄把饭吐出来,就见到里面有一大团头发丝。
陆青泽起身,蹭地冲向厕所,死去活来地吐了半个下午,出来的时候脸惨白得像也离死不远了。
那之后,吃出异物的事儿又频频有了几次,以至于陆青泽都不怎么吃饭了,太恶心了。
见鬼似的事儿开始频繁地发生。最要命的是,继邪风之后,陆青泽屋子里又开始一天比一天冷——虽然这话不太吉利,但后来真冷得跟太平间似的。
陆青泽受不了了,下楼买个室温计回来一看,嘿,屋子里四度。
外头十五度。
陆青泽有点儿想骂人,最近的事儿让他快要精神崩溃了。
他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周末下午拿出个本子来画了张思维导图,把上辈子所有人际关系全给理出来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陆青泽的直觉让他怀疑,这一次成了他命中劫,还对他虎视眈眈,想整死他的就是那个杀千刀的卖国贼。
过了不知道几辈子,太子殿下决定回归本命,来时隔两千年地把叛国臣揪出来。
两千年前,祁昭很受皇帝重视——重视到什么程度呢?他抓周的时候皇帝就把他立为太子了。
给温皇后都吓一跳。
所以皇帝十分注重于栽培太子祁昭,他十二岁时就被皇帝下令带去垂帘听政了。
虽说当年除了楚不辞,朝中还没人真正效忠他,但朝中重臣都有谁,陆青泽是知道的。
于是,陆青泽绞尽脑汁一下午,当了一下午的柯南,不负使命地理出来几个嫌疑人。
等到想进一步筛选的时候,陆青泽反应过来了。
不对啊!!
这有毛用啊!知道是谁了他又能干嘛!
什么都干不了!!
这又不是今日说法也不是天网也不是普法栏目剧!
这甚至连走近科学都不是!
陆青泽愤怒摔笔,气得有点脑子嗡嗡响。
外头的风又大了,这次呼啸的动静像笑声,像在嘲笑他作为一个凡人的无能。
陆青泽难得气恼起来,风声落进耳里都让他十分恼火。
他转头骂了句:“闭嘴!”
风声未停,又啪啪地拍打起窗户来。这次的声音清晰多了,听起来就是在敲窗户,像是想让他把窗户打开。
意识到这一点,陆青泽冷静下来。
这么一提,这几天里,屋子里除了室温下降,并没出现什么灵异事件。
在外面和公司里倒是频繁地发生很多……血水也好,吃饭时吃出了东西也好,路上看见白色鬼影……几乎都在外面。
但是家里倒是没什么。
陆青泽明白了什么,看向脖子上的佛牌。
佛牌上的佛面面容慈祥,又不失威严。
是因为佛牌,所以这个鬼进不来?
所以一直在敲窗户?
在外面可以……是因为人多,可以趁乱做点儿什么?而一旦陆青泽回了家,变成一个人,佛牌能护的范围就立刻扩大,这个鬼就拿他没办法了。
陆青泽懂了什么。
这佛牌还是很有效力的。
那如果是这样,元永住持所说的这个要他命的,可能已经来了。
就在附近,已经对他虎视眈眈。
但是进不来,所以才一直用这种办法,想要逼疯他,让他愤怒,从而打开窗户,趁虚而入。
那就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陆青泽迅速冷静下来。他看了眼室温计,思忖片刻,回头去找空调遥控器。
开了热风。
一口气调到30。
……没有卵用。
更冷了!
看着又往下跌了两度的室温,已经冷静下来的陆青泽还是禁不住气得直咳嗽。
他一整天没吃饭,肚子开始咕咕地发出声音。
可陆青泽还是没食欲。他伸手按了按肚子,不想吃任何东西。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陆青泽警觉起来。
他提高声音问了句“哪位”,外头却没回音。
等了片刻,都没再有任何动静。
陆青泽心里打鼓,转念又一想,如果开门就能进来,那拍窗户这位早趁着他下班开门进屋的时候趁虚而入了。
陆青泽走到门前,从猫眼里往外一看,外面一片空空荡荡。
谁都不在。
陆青泽有些纳闷,正要转身离开,忽然有股味儿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饭香味。
一闻到饭香,陆青泽突然有点走不动路了。
虽说他没食欲——他也该是没食欲的,可是外头那股饭香实在勾人。
是他这辈子没闻过的味道,但很熟悉,应该是在哪个不是这辈子的地方闻到过。
是在梦里。
沉默半晌,陆青泽心中猜到了三分。
他回过身,走过去,打开门。
门前,放着四个碗,各个碗里都有菜肉。
鲜红的两根筷子上香似的插在粥上,跟给死人上香一样。
看着这十分熟悉的三菜一粥,陆青泽眉角一抽。
第6章 现形 “殿下,找到你了。”
陆青泽低着头,看了看他家门口此时此刻整整齐齐放着的四个碗。
四个碗,个个不是黑的就是红的。而那一双插在粥里笔直立正的筷子,让陆青泽真真实实地在此刻怀疑起了物理这学科的真实性。
这是一碗粥啊。
这是一碗肉粥啊。
一双筷子是怎么在一碗粥的碗中央里立正的!?
姑且先不管这双筷子……陆青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些粥菜。
他露出些许为难的目光,探出头,在走廊里往左右两边望了望。
公寓楼是个集合住宅,一层楼里有二十来户,走廊很长。
走廊空空,陆青泽没看见任何人影。
于是他收回脑袋,又低头看向门前的粥菜。
他蹲下去。
这些菜式他见过,也闻到过。
梦里,楚樾每每奉命回京,或打了胜仗回京复命时,太子祁昭就会趁着夜色偷偷地溜出宫城,跑到他那冠军侯府的家里去。
楚樾一开始吓得要死,后来也就习惯了。他甚至还会苦笑着去厨房里,亲自下厨做些东西给他吃。
楚樾戎马一生,一路行军,有时候在军中会亲自下厨做东西,厨艺还是不错的。
楚樾做的那些饭菜里,太子祁昭最爱吃的,就是眼前这三菜一粥。
陆青泽表情复杂。
他伸手去碰地上的粥。手刚碰到碗边,就被冰得一哆嗦,立刻收了回来。
粥冰得像冷冻了二十四小时。
陆青泽再次去碰了碰,确认了,这粥真是冷得令人胆寒。
陆青泽又碰了碰另外三个碗,也是个顶个的冰冰凉。
鬼端来的,也是应该的。
想着,陆青泽苦笑起来。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对门的家门开了。
他对门邻居拉开门,穿得一身嘻哈,一看就是准备出门去嗨。
可一打开门,对门哥就看见陆青泽蹲在地上,对着上香似的三菜一粥愁眉不展。
对门哥出门的动作卡了一下。
陆青泽有点儿尴尬,朝他干笑两声,抬抬手打了招呼。
对门哥抽了抽嘴角,没说什么,立马关上门,拿出手机,抬腿朝着电梯厅的方向匆匆离去。
陆青泽看他手指飞快地解锁手机,然后噼里啪啦地就开始摁屏幕,心中就有了几分猜想。
哥们估计是在跟一会儿要见面的朋友蛐蛐,说的就是一出门就看见对门在给自己上坟上供。
这摆放方式真是太像上供,这碗上香似的粥就摆在正中央。
陆青泽无奈得只想笑。
为免被更多的人当成神经病,他还是先把这三菜一粥端进了家里。
粥菜都很凉,却散发着浓浓的饭香,让陆青泽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梦里的楚樾。
如果这真的是楚樾给他放的话,就更好了。
陆青泽并不打算吃这顿饭。
作为死过一次的太子,更作为从宫里长大,亲眼看着国破家亡,还连续两次被敌国掳走的太子,他心眼子还是有不少的。
这么一顿莫名其妙放在房门前的饭菜,陆青泽当然不打算吃。
而之所以会打开门,而不是直截了当地当没发现,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在门外莫名感受到了楚樾的气息。
虽然他说不清是什么气息,梦里他也没感觉到过什么“楚樾的气息”,可他刚刚站在门里,有一瞬间,就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楚樾来了。
楚樾就站在他门前。
可一开门,气息又没了,只剩下了这么一顿冰凉的上香饭。
没亲眼见到楚樾,饭菜也这么凉,陆青泽当然不打算吃。毕竟,这也没准是外头那阵呼啸邪风的正主给他下的套。
现在的现状,就是一个人想保护他,还有另外一个人想弄死他。
陆青泽把粥菜全都倒进了垃圾桶里。
第二天。
他拉开门。
门口摆着三菜一粥,粥碗里插着一双香。
第三天。
他去上班。
他拉开门。
门口摆着两菜一汤一饭,饭碗里插着一双香。
第四天。
他去上班。
他拉开门。
门口摆着两菜一汤一饭,饭碗里插着一双香。路中央扔着一个陆青泽昨天扔了出去的垃圾袋,那里面是陆青泽昨晚上下楼扔掉的饭菜。
陆青泽:“……”
此情此景,让他感到这位送饭人无声的委屈感扑面而来,陆青泽有点小无语。
他无可奈何,再次把饭菜收进屋里,丢掉了。
他拿了个便签纸出来,写了一行字,拍在了自己家的大门上。
便签纸上写着:
【你不亲自过来站在我面前,我不放心吃。】
晚上陆青泽下班回来,便签纸已经无影无踪了。
第二天早上,饭菜没有被摆在门口。
忽然没了“上供”,陆青泽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
但他转念一想,这不就是意味着来送菜的根本不是楚樾,来的东西根本请不来楚樾,所以也知道根本没法让陆青泽吃下东西,才做罢了?
这么一想,陆青泽一扫失落,心里冷笑起来,挎上包就出门上班。
他走出单元门。
五米远的地方,一身红衣的厉鬼站在一家门店的店头上,目送他离开。
这位鬼身上衣衫破旧,一身黑气向四周散着,脸上的黑色血管与发黑的面庞让模样看着十分吓人。
他沉默地看着人离开,目光落到那人脖子上挂着的佛牌上。
忽然又感知到什么,红衣鬼一偏眸,在陆青泽身后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白衣鬼影。
红衣鬼眯了眯眼,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几天,陆青泽身边的闹鬼事件还在持续,不过他也慢慢习惯过来了。
只不过饭还是不爱吃。
同事看出他最近不对劲,过来寒暄关心了好几句,都被陆青泽敷衍了过去。
一如既往地上完上午的班,陆青泽肚子饿得咕咕叫。
他今天饿得有点受不了,于是中午想去食堂吃一点儿。
可刚起身,手边的马克杯突然被碰倒了。
它掉到了地上。
就听一声脆响,马克杯在他眼前碎成了渣。
陆青泽肉痛地看着自己粉身碎骨的杯子,连声叹气。
一旁有同事见状,过来关心:“没事吧?怎么把杯子打碎了?”
“我一不小心。”陆青泽说。
“没事,碎碎平安。”同事安慰他,“收拾了就好了。”
陆青泽点点头,回身去卫生间里拿工具收拾。
走出去没几步,突然,脖子上挂着的佛牌动了一下。
他愣了愣,停在原地,低头看了看,佛牌正安安静静地挂在他脖子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陆青泽心里有些纳闷。
刚刚那感觉很真实,就像是佛牌突然活了似的,在他身上扭了一下。
陆青泽歪歪脑袋。
“陆青泽,怎么了?”身后同事见他有异,问道,“怎么突然不动了?”
“没什么,发了个呆。”
陆青泽答了句,回身刚走两步,突然,办公室一整面的落地窗咚地一响。
陆青泽浑身一震,立刻停下。
他往旁一看,办公室外什么都没有。
但突然刮起了大风。
大风咚咚震了两下玻璃,又没了动静。
风立刻就小了。
办公室里的同事都被突如其来的邪风吓了一跳,叽叽喳喳了起来:“我靠,吓我一跳。”
“什么鬼风啊,跟打人巴掌似的。”
“真吓人……”
陆青泽皱了皱眉。
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蔓延上来,再想起刚刚突然碎掉的杯子,他隐隐约约觉得今天不太对劲。
他决定今天早点回家。
——但这世上有句话,叫天不遂人愿。
往往你越想怎么着,事情就越不会那样发展。
比如陆青泽就想早点下班,但四点多的时候突然上头塞下来一个新项目,陆青泽这组加班到晚上八点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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