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雷电影的女性咒术师劈开了总监部的后山。
传闻如台风般飞快地席卷了各地的异能特务科,最终传到了猎犬耳中。
他们的队长福地樱痴对此格外感兴趣,特地放下手中的酒盏,大笑着说如果可以,真想和她切磋一下刀法,不知道谁会赢呢。
副队长大仓烨子向来尊崇福地樱痴,笑道,肯定是队长吧。
末广铁肠在旁听着,心里却没有定论。
因为他也用刀,所以他清楚地知道,单论力量,无论是他还是队长,都不可能仅凭一刀就劈开山峦。
但现实中的战场从来都不是单纯比拼蛮力的角斗场,他的异能力【雪中梅】可以改变刀剑的形态,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队长的神剑“雨御前”能穿梭时间与空间,在异能力【镜狮子】的辅佐下,力量更是增强了百倍。
挑战强者,切磋技艺,大约是每个醉心于武道之人共同的心愿,福地樱痴想要与雷电影切磋,末广铁肠自然也想。
只不过,如今不是切磋的好时机。
他们其实正在出任务,这次的目标有些特殊——不是异能者,而是两名诅咒师。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咒术总监部的任务,轮不到猎犬头上,但最近咒术师人手不足,恰好他,条野采菊,大仓烨子正在附近,于是抓捕的任务自然落到了他们头上。
异能者不能祓除咒灵,却可以照常对付咒术师。
可惜了。末广铁肠失望地垂下眼。
“有所耳闻,”雷电影颔首,视线扫过条野采菊,“这位的能力很有趣。”
她嘴上说着有趣,语调却很平淡。条野采菊已经渐渐冷静下来,知道自己现在恐怕没机会给末广铁肠讲清楚。
她不想让自己说出来,说明真的有问题。
但仅凭心跳的异常,还难以解释清楚他的疑惑。猎犬众人都接受过异能手术,或许她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条野采菊在倾听心跳的时候,也没忘了注意脚步声——雷电影一早就注意到了他们,随后径直向这边走来。
他们最初相距几十米,雷电影能在人群的嘈杂声中,精确地听到他们的对话……这位的听力也是远超常人啊。
“谬赞了,”条野采菊挑起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微笑,“您的能力才是真的令人惊讶。”
末广铁肠赞同地点点头:“是的,我曾听闻过您的事迹,您的力量真是令人赞叹。”
条野采菊:“……”
这家伙完全在状况外啊!你注意到我之前给你的提示了吗!
不要这个时候发挥你的天然属性啊!
条野采菊深吸一口气,试探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
按照他们所掌握的信息,雷电影应该在高专附近活动才对。
雷电影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条野采菊:“……是不方便回答吗?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请别在意。”
“无事,”雷电影大度道,“此番前来,只是处理些私事。”
条野采菊还在组织语言,末广铁肠却已经冲了上去:“我们也要处理一些事,就不打扰了。”
条野采菊:“?”
末广铁肠:“恕我冒昧,过段时间,我能否去高专拜访您?”
条野采菊:“??”
末广铁肠:“希望您能与我切磋一次。”
条野采菊:“???”
“可以,”雷电影欣然接受,“如果有机会的话。”
末广铁肠满足地点点头,无视了一旁条野采菊想要杀人的视线。
星野望微微垂下眼。
——情报没有互通。
“劈山”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政府,雷电影与横滨异能特务科的长官达成了合作,按理来说,他在寻找羂索,并且来这里是为了找菜菜子、美美子的事情,应该会报告上级,最终通知同在现场办案的猎犬。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时间不够?坂口安吾没有向上通报?可如果是担心会出现隐患的话,江户川乱步应该会在方才的电话里直接指出来。
除非,有人特意瞒了下来。
他们要办理的案件,会和两姐妹有关吗?
而且……
星野望的视线扫过两人。
他们办理案件可以这么悠闲?甚至有时间和自己闲聊?
条野采菊张了张嘴,似乎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星野望却倏地转身:进行侦查鉴定。
【侦查鉴定,成功。】
魔神之躯的感官被提升到了极致,星野望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目光迅速掠过几处覆盖绿光的地点。
这些是另一个“猎犬”队员的脚印。
脚印七扭八歪,说明他/她没有选择最快的直线,而是特意避让人群,给行人让路。
显然,前去抓捕的人对自身的实力很自信,因此十分悠闲。
根据坂口安吾提供的情报,美美子和菜菜子的实力根本无法与“猎犬”相提并论,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见到那人带着她们回来了。
回来之后呢?
星野望看向终于刷新了的任务面板——
【支线任务7:及时找到菜菜子与美美子,回收禁忌知识(未完成)。】
回来之后,他可以不着痕迹地回收禁忌知识,不管政府内可能存在的内鬼想要隐瞒什么,他都能从记忆中看到有关禁忌知识的关键内容。
而菜菜子和美美子……或许会被灭口。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雷电影骤然转身又忽然停下,让条野采菊摸不透她的想法,他迟疑道:“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回答他的,是雷电影走动时带起的风声。
条野采菊心下一沉:“我们走!”
雷电影前进的方向,是大仓烨子的所在地。
雷电影的速度远非常人能及。
即使条野采菊当即就反应过来,并且迅速示意末广铁肠跟上去,但几个喘息的时间后,雷电影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天空又飘起了绵绵细雨,不时出现几道惊雷。
部分路人撑起伞,另一部分也加快了脚步,想要赶到附近的商店里或房檐下避雨,纵使条野采菊和末广铁肠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也被混乱的人群阻碍了脚步。
现场疏散肯定是来不及了,更何况,他们也不能对普通民众做出格的事。
末广铁肠忽然道:“抓稳。”
“什——”
条野采菊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就被末广铁肠一把揪住胳膊拽了起来,下一刻,末广铁肠原地起跳,以路人的伞为落脚点,飞速向前行进——伴随着路人或震惊或愤怒的惊呼声。
条野采菊:“……我真的会讨厌你哦……不,应该说我果然讨厌你这个没有一点艺术细胞的家伙。”
末广铁肠没有应声。他对此已经习惯了。
条野采菊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眼下唯一的解决办法。
呼啸的风声和逐渐加快的心跳中,条野采菊的大脑快速运转。
他们两个之所以敢优哉游哉地站在大街上,是因为这次任务目标的实力着实一般——无论是以咒术师还是异能者的标准来衡量,都毫无疑问的“一般”。
上面把任务交给他们三个,纯属是因为他们恰好在一起行动,但等到真正执行任务的时候,三个人一起上就未免显得有些小题大做。
事实上,他们来到这里不久,大仓烨子就发现了一些目标留下来的痕迹,随后潇洒地表示她自己就可以,独自一人去执行了追捕任务。
他和末广铁肠便留在原地,片刻后遇到了雷电影。
雷电影口中的“私事”,和他们的任务目标有关。
所谓“私事”,有可能是糊弄他们的借口,也可能是真的有私情。
如果是后一种可能,那他们与雷电影之间,将会迎来一场不可避免的战斗。
对他们而言,战斗几乎已经成了本能,流淌在血液之中,融为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可此时此刻,条野采菊却控制不住地想——
能赢吗?
那片紫色早已如烟雾般从他们眼前溜走,条野采菊在心底计算着战斗胜利的可能性,越想越心凉。
正面对抗难以取胜,哪怕他们接受过改造,也不敢大言不惭地说能接下那样的一刀——雷电影能劈开山脉,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他们终究是人类。
条野采菊心下一沉,忽然想到了对策。
他们在力量上落于下风,但如果副队长能成功接触到雷电影,并释放异能【灵魂的喘息】,操控雷电影的年龄变化,让她失去战斗力,战局就会在顷刻间发生改变。
不过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他们能及时赶到的情况下。
条野采菊催促道:“快一点。”
“嗯。”
“砰——”
重物撞击墙壁。
与人同时被打飞,还有一条褐色的绳索。咒具被踢飞到空中,又在掉落的途中落入一只白手套内。
手套的主人是位娇小的少女,样貌还带着些稚气,然而她的动作却凶狠又精确,每一击都准确地卸下了任务目标的力道,丝毫不留情面。
“负隅顽抗。”
大仓烨子的声音冰冷,她随手一甩,咒具被扔到了数十米开外,一直撞到障碍物才停下来。
黑发的女孩靠在墙角,手掌还在用力,试图强撑着站起来。然而她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此刻又失去了武器,腹部和手腕在隐隐作痛,如大仓烨子所说,确实是在负隅顽抗。
但是,即使是垂死挣扎……
美美子竭力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已经出现了重影,大仓烨子的身影占据了她视野的正中央,可她的全部心神却都放在了角落里,那个蜷缩瘦小的“孩童”。
她的姐姐,菜菜子。
这个人的异能力可以操纵人类的年龄,所以在刚才的战斗中,对方将菜菜子的身体年龄退化到了婴幼儿阶段,菜菜子也因此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
如果不出意外,她也会被这样对待,失去反抗能力后,被带到关押诅咒师的监狱,交由总监部判决。
……不能这样。
不想在这里结束。
她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又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了夏油杰的遗体。
然而……将她们从愚昧的,自以为是的,虚伪又狡诈的“猴子”手中拯救出来,又为她们提供了温暖的家的“父亲”的遗体,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咒术师占据了。
她们所求不多。
她们只想要回“父亲”的遗体,因此同意协助他。
可计划还没正式开始,先前布的局就已经被意外捣碎了——作为重要战力的漏瑚,真人被封印,政府内部有人在调查他们的行踪。
菜菜子曾直白地问他:“比起被直接袚除,封印不是反而给了我们解救的机会吗?”
“夏油杰”的嘴角绷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没有回答她们的问题,随后的几天,他们分开行动,对方也几乎没有再联系她们。
这让菜菜子感到惶恐不安。
美美子一直在试图安慰她,可惜收效甚微,菜菜子的精神越来越萎靡,情绪波动也越来越大,一些平常的小事都能让她变得暴躁易怒。
起初,美美子还有心力去安抚姐姐的情绪,可没过多久,她也开始感到疲惫,偶尔还会出现幻听,到最后,她也只能依靠在姐姐身旁,用行动送去无声的关怀。
美美子把这些异常都归结于她们对夏油杰遗体的担忧,于是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监控,一边试图寻找控制了遗体的咒术师。
然而最先遇上的,却是来抓捕她们的异能者。
眼前出现了一片白色,美美子甚至看得清手套上的纹理,只要这只手碰到她,她们就彻底地……结束了。
天边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隆隆作响的雷声随之而来。
异能发动时的亮光刺激了酸痛的双眼,美美子下意识闭眼,轻声喃喃着姐姐的名字。
预想中的变化没有到来。
她反而听到了异能者惊诧的呼喊,美美子费力地睁开眼,见到了一片绚丽夺目的紫。
那人的衣袖如水般倾泻,精美华贵的花纹占据了美美子的视野,她用最后的力气歪了歪身子,终于看清了来者全貌,也看懂了现场状况。
大仓烨子的异能失效了。
军警的手牢牢锁住雷电影的小臂,异能发动时的亮光一直在闪烁,雷电影也毫不反抗。
可奇怪的是,什么都没发生。
雷电影的外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没有老化也没有缩小,她好端端地站在原地,用单薄的身躯挡在了美美子面前。
大仓烨子也对此惊讶万分:“这怎么可能……”
她的异能失效了?!
大仓烨子死死盯住雷电影,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可无论她怎么看,最后都只能得到同一个结果:她的异能失效了。
或者说,被无效化了。
可无效化异能不是随处可见的野草,雷电影的能力与雷有关,按理来说,她不可能安然无恙。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雷电影手腕一转,反手扣住大仓烨子的手臂,向后一推:“你不能带走她们。”
她用的力道不大,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大仓烨子踉跄几步便稳住了身形:“哈?这是我们的任务目标,军警执行公务,你是想要妨碍我们吗?”
“而且,”大仓烨子微微眯起眼,“我记得,你应该是属于高专那边的吧?现在却来袒护诅咒师?”
“并非袒护,我与她们此前并无交集。”
雷电影平静地回答道:“我知道你是在办公,并没有恶意。”
“所以?”
“你可以退下了。”
大仓烨子的头上冒出一个井号,嘴角的笑容都险些挂不住。
这个人太让人火大了吧!居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她发号施令!
“恐怕不行啊,”大仓烨子扯了扯嘴角,“不然我岂不是成了‘猎犬’历史上第一个任务失败的人。”
如果失败了,不仅连带着“猎犬”的信誉会受损,大仓烨子更是没办法向福地樱痴和政府交差——说他们三个人一起出动,都抓不住两个弱小的诅咒师,还是说他们三个加在一起,也打不过雷电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目标带走?
可如果想要阻止她,又该怎么办?
自己的异能不知为何失效了,单凭力量,她一定打不过雷电影,就算再加上条野采菊和末广铁肠,胜算也很渺茫。
背后传来风声,另外两人也终于赶到,条野采菊一落地,见到神色凝重的大仓烨子,心中便已将刚才的情形推测了个七七八八。
她们方才已经交过手了,理所当然的,副队长没有占到便宜。条野采菊与她对视,大仓烨子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垂眸盯着自己的手。
……这个意思是,异能无效?
条野采菊知道横滨侦探社有位异能者可以无效化他人的异能,这样的能力举世罕见,难道现在还出现了第二个?
随即,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现场杂乱的心跳声中,唯有一颗心脏的旋律依旧平稳和缓,时刻彰显出令人心颤的异常。
条野采菊心想,如果不是,那就只能说明雷电影的身体有问题。
可即使是做过最特殊最先进的手术的他们,也不能抵御时间的磨损,容颜会发生变化,肉/体也会逐渐老去。
条野采菊的呼吸忍不住错乱,末广铁肠不明所以,但还是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声安慰。
末广铁肠:“影小姐,这是我们的任务。”
雷电影:“任务失败与否,不在于你们是否抓住了她们。”
大仓烨子:“什么意思?”
“处理诅咒师是咒术总监部的职责范围,我会亲自去和他们沟通。”
“哈?”
气氛如紧绷的弦,只需轻轻一拨,弦就会破裂。
雷电影视若无物,她走到美美子的面前,竟直接单膝跪地,弯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走吧。”
“菜菜子……”
“我明白,”雷电影低声道,“我明白。”
“我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出现。”
她只是静静地,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四下寂静如空坟,天色阴沉而压抑,眼前却无端地亮了起来,好像有光落在了雷电影的发梢上,将她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唯独那双紫藤花般的眼睛永远明亮,好似将一切看透。
……为什么?
美美子不明白。
她和菜菜子曾在躲藏的据点见到过雷电影的照片,因此对方出现的一瞬间,美美子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占据夏油大人遗体的咒术师将雷电影认作是巨大的隐患,她们和雷电影之间,本应该是敌对的关系。
她们本应该是敌人。
雷电影可以旁观“猎犬”抓捕,也可以亲自动手,可她却做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