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就算我残废了,变成植物人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也不会不要我。”
白落枫奇怪了一下。
这段对话他记忆里没有。
肃郁的确问过白落枫会不会不要他。但他当时问的是,就算他把碗摔了、打架了、闯祸了、惹事了这四件事,可从来没问过他残废植物人还有不记事这三件套。
可肃郁现在蔫得跟条暴雨夜的小流浪狗似的,白落枫不忍心说半句可能会让他失落的话。他伸出没被绑着的手,绕过去揽住肃郁的后背,把他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我当然不会不要你。”白落枫拍着他的后背说,“对我来说,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你。为了你的话,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真的吗。”
“真的。”
“那如果要你去死呢。”
“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为什么现在不行?”
“因为你在这里。”白落枫说,“说实话,我一开始填那个主播注册表的时候,就没想过能活着出来。”
“我这人本来就短命。我知道,你为了给我挣命,在这儿上刀山下火海的,我这么做其实很对不起你。”
“可我真的不想活了。不怕你生气,我其实这些年还挺恨你的。”
白落枫往他那边一歪脑袋,贴着他的发旋,平静地说,“谁让你不听我的话,非让我活着不说,还那样离开我。”
“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是你在我面前捅自己。一个解释都没有,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你怎么这样呢……是我哪里对不起你了吗。”
白落枫问他,“我哪里做错了吗,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儿吗。所以你要把我的命抻这么长,非要我用接下来的几十年忏悔?”
“我那么对不起你吗。”
肃郁没有说话。不知他是没听懂,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白落枫继续道:“总而言之,填注册表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死在这儿的。我想进来看一看,试一试。”
“你跑到这儿来救我,我也想救你。如果救不了,我就死在你死的地方,跟你下同一个地狱。”
“到时候在地狱门口见到你了,我就给你一巴掌,再亲亲你。”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白落枫说,“谁知道你被人关在这儿了。没办法,我就先不死了,先把发生过什么弄清楚吧。”
肃郁埋在他身上闷闷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死的?”
白落枫感受到肃郁在他身上摇了摇头。
“不记得?”
“嗯。”
“记得什么?”
“刚刚我说的那些。”肃郁说。
“之前做的梦呢?”白落枫问,“在我们进来之前,你做的那个梦。”
“也就那些,我都跟你说过了。”
白落枫不愿放弃:“再详细一点。你把那个梦,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好不好?”
肃郁没吭声。他好像不太愿意,趴在白落枫肩膀上装死装了半晌。
过了挺久,他才不情不愿地把头抬起来。
他抱着白落枫的腰,跟他距离极近地两两对视,眼睛看着眼睛。
白落枫才看到肃郁眼睛充血了,红得吓人,就像想哭哭不出来。
肃郁说:“那你说你不恨我。”
白落枫:“……”
“说真的。”
阮千托着腮,往院子门口望着,感慨万千道,“我进来已经三个月了,打了不下二十多把,第一次见到能这么玩的。”
苏茶惊了:“二十多把!?”
“是啊。”阮千说,“怎么了,不行吗?”
“没……就感觉,你好厉害啊。”
苏茶把碗里的金针菇沾满麻酱,小心翼翼地问,“都二十把了,还没拿到足够的积分吗?”
“没,毕竟每把都是A上下,二十把里还有失误的几把,B和C也拿过,甚至E都有。不过好在S稳扎稳打地拿过三次,现在一共是十一万多分。”
“那不是很多了吗!再说能活这么多场,也很厉害了!”苏茶说,“你的愿望是什么啊?还差多少分?”
“我要钱,”阮千说,“我要一亿。”
“怎么要那么多钱?”
“家里情况很复杂,姐姐的事情少打听。”
说完这话,阮千端起凉水喝了口。
徐昑说:“你没有打出来过SS吗?你可是A19啊。”
阮千笑出了声:“SS那么高难度的评分,两个月下来都不见得这游戏能出来一个。”
徐昑诧异:“这样的吗?”
“S就已经很难了。”阮千说。
“是不是我之前在休息空间跟你们说明的力度不够?”粱月时头也不抬地从火锅里夹菜出来,接下话茬,“SS的程度,属于是你们上学考试的时候不但得把题全部答对,卷面整洁书写工整拿到卷面分,还得给老师指出题干有错误的程度。鸡蛋里挑骨头多难,拿SS就有多难。”
海哥嚼着菜说:“这比喻很贴切。”
郝峰也说:“活着都够费劲的了,还指望什么SS。”
施远随口问了句:“那现在SS拿得最多的人是谁?”
粱月时答:“在榜的吗?S1吧。现任S1,只有他一个人拿到过。”
李城肆脸色难看起来:“就,就拿一个,就已经是最多的了吗?”
阮千摊摊手:“其他人打都打不出来啊。但你要说不在榜的话,倒是真有个人拿了多数SS。”
张孟屹问:“多数是多少?”
阮千向他单手比了个数:“七个。”
施远刚往嘴里赛了一口肉,闻言差点没呛喉咙里。
“多少!?七个!?”
苏茶很淡定:“这么一说,那个SS历史榜单是有这么个名字挂着呢。但是他已经不在游戏里了,所以用户名那边是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是谁……”
“哎哟,那人大家都知道的哦。”阮千说,“你也肯定知道。”
苏茶愣了:“诶?我知道?”
“不止你,大家都知道。”
阮千朝她扬起一笑,往桌子前探出去一些身子,把手拢起来,挡在嘴边,神秘兮兮地小声道:“那是S1。”
“啊?”徐昑莫名其妙,“你不是说S1只拿到一个……”
阮千嫌弃地睨她一眼:“当然不是现在这个S1了,你很笨诶。”
徐昑:“??”
郝峰说:“是五年前的S1,在论坛里写了三本圣经的那位。”
空气沉寂两秒。
回过神来,众人立即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苏茶压下惊叫的冲动,难以置信道:“那人拿了七把SS!”
阮千点点头。
“我草,那得多少分……SS是两万,他拿了七把,就是十四万……他一共打了几把啊!?”
“那人是个传说啊。听别人传下来的流言说,他一共进了十八把,七把SS,六把S,两把B,一把A,一把C。”
拿过七把SS评分的前S1都有拉的时候,苏茶心里平衡了不少。
施远喝了几口水,从被呛住喉咙的难受里缓过来不少。他一边咳嗽着,一边哑声说:“那他已经二十多万分了……已经赢了吧。”
“关于这个,有个很奇怪的传言。”阮千说,“你们也知道,这游戏里面最贵的愿望就是一亿块钱了,二十万的那个。”
“是啊。”
“可他拿到二十万的时候,又进游戏了。”
众人不解。
张孟屹说:“你是说,他明明拿到能实现任何一个愿望的积分数了,已经可以换愿望走人了,可还是进去了?”
阮千点点头。
徐昑说:“好奇怪啊,他图什么?”
“谁知道呢,估计就是纯喜欢玩游戏?”粱月时说,“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嘛。”
“传言也说他确实挺疯的。好像精神不正常,据说都听不见别人说话。”
施远问:“那个S1,最后是死了吗?”
“不清楚。”阮千说,“怎么这么问?”
“场数对不上。”施远说,“七把SS,六场S,两场B和一A一C,一共才十七场。”
他这么一说,众人掰着手指头一算,才反应过来。
“是在最后一场死了吧。”
施远淡淡猜测了句,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喝了口。
“或许吧,过去太久了。”阮千说,“算了,别聊死人了。我说,你们那个白落枫真行,我头一次见到能把愿玩成强制爱的。”
“……你真会比喻。”
阮千笑了声。
“纸人已经做完了,该进入下一步了。”阮千说,“下午肯定有新任务。都打起精神来,该去打听的时候,就四处打听一下。”
她话一说完,王嫂就从屋里面走了出来。
她瞧了眼桌面上的剩菜剩饭,笑意盈盈地问众人:“都吃完啦?”
大家点点头。
“吃完就走吧!”王嫂说,“我下午就不领着你们到处走了,明后天也是啊。你们就在村子里随便逛吧,有想帮忙的地方,上去搭话就行!随意点儿,随便玩去吧!”
众人被王嫂连轰带送地赶出了周嫂家里。
十一个人乌泱泱地站在门口,空中啊啊地过去了几只乌鸦。
王嫂在里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今晚我有事,你们自己问别人老赵家在哪儿,自己过去吃饭啊——”
众人沉默。
估计是没想到剧情会直接发展得这么自由,众人一同站在门口无语住了,一时之间都没人说话,也没人动。
沉默地在人家门口站了会儿,郝峰举手:“大姐大,咱干点儿什么?”
“探索。”阮千说,“你们分分,两人一组吧,互相好有个照应,我先走了。”
冯来道:“你一个人?省省吧宝贝,一个女人又没什么力气,遇上鬼不好弄,还是跟个男人一起……”
阮千回头:“哪个男的比我排名高了?”
冯来不说话了。
“少跟我放屁,女人并不全都需要保护。”阮千说,“在我看来,你这种只知道播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吸引眼球来提高评分的绣花枕头,好像更需要一个女人跟着保护你的小命。我自己行动更方便,不想照顾别人。那就这样,我先走了,晚上在那个老赵家集合。晚上我会带情报过去的,你们自己加油。”
阮千跟他们一挥手,直接潇洒走人。
望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和人群之中,苏茶情不自禁道:“好帅啊……”
阮千没听到她这句话。她一路小跑进人群里,黑色卫衣外套随着风轻晃两下。
冯来嘟嘟囔囔地骂了句娘。
粱月时朝他笑了声:“老兄,你这把真衰啊,看上的第一个马子有亡夫坐镇,没等对第二个出手,恋爱主播的活就被人家抢了。想吊个新的冤大头找回场子,可人家根本不吃你这一套。我还寻思你这两天蔫蔫的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呢,结果是江郎才尽根本没招?”
冯来被他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又骂了粱月时一句没娘养的,转头气哄哄地自己走了。
粱月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苏茶忧心忡忡:“说起白落枫来,他没事吧?还能回来吗?”
“你想去看看?”施远说,“应该是被他亡夫哥带回自己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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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老李家。”◎
苏茶放心不下, 说:“我想去他家看看,挺担心的。亡夫哥带他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万一像上把一样突然发疯, 掐他脖子呢?怎么说那也不全是他男朋友, 已经变成NPC了,还是得过去看一看……”
“用不着, 上把列车长突然发疯,可最后不是也没掐死他吗?”徐昑淡淡道,“别瞎操心了, 上把那个列车长一开始那个吓人样, 最后还为了他去死了呢, 这次都直接亲上了,肯定没事。”
“是啊是啊,”李城肆也附和,“再说,就算出事了, 你现在过去也晚了。”
苏茶皱皱眉:“你俩怎么说话怪难听的?”
“哪里难听了, 说的是事实。”徐昑说,“我们下午也随便查查就好了, 反正白落枫晚上就能带我们出去了。”
“你怎么这么确定?”
“都亲上了啊。”徐昑说,“亲上了那就是想起来了呗,肯定是向着他的。”
李城肆也说:“对对对,我们沾着他的光走就行了!”
“又没确定……我真服了你们了,你们怎么总这样?我忍你俩一路了!干什么总想着白嫖他啊!那是他男朋友,又不是你们的!再说了, 为什么他男朋友就一定要为了你们几个做这做那的, 你们谁啊?!”
苏茶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她双手叉住腰, 气势汹汹道,“你们两个还有那个死了的是不是神经啊,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吗?那是人家的亡夫哥,不是我们全队的共享男友!他对白落枫怎么样那是他自己的事,就算他单独把白落枫放出去不管我们,那也是天经地义的!我们是外人!懂吗!”
“你俩真好像没长脑子似的,都进这种游戏了还一个劲儿想着靠别人,你俩是来打游戏的还是来抱大腿的?那要不把你们两个的亲爹亲妈拉进来,每过一关你俩都去为了全队往亲爸妈身上捅几刀,往死里捅!你俩乐意吗!”
“第一关大逃杀在那儿道德绑架的事儿,你们都没给人家好好道过歉呢!现在又开始往这儿一站等着人家把饭喂嘴里,巨婴吗!欠你们吗!神经病!”
徐昑被说得脸色通红:“你——”
听爽了的张孟屹终于抬起手维持秩序:“行了,别吵了,都冷静点。”
徐昑不干:“冷什么静!她都——”
“闭嘴!”
张孟屹高声一喝。
辞职警察也是警察,这一声暴喝极其有力,徐昑浑身一哆嗦,被喊蔫了。
“没时间给你吵架。”
张孟屹说完她,回头面向苏茶,“你也是,脾气往回收收。白落枫那边应该没事,就先别去了。而且那个NPC已经杀过人了,还是做纸人的,对我们这种普通玩家肯定不会温柔。到时候白落枫说不定还得腾出手来救你,反倒会变成累赘的可能性大。先听A19的,分组在村子里找一找。”
“好吧。”苏茶说。
“你就跟我一组。”张孟屹转头看了眼四周,对粱月时和施远说,“你俩好像也认识,就你俩一组?”
粱月时笑嘻嘻地:“行啊!”
“其余的,你们看着组一组吧。”张孟屹说,“走了两个,现在是九个人,得有一组里面是三个人。”
李城肆小心翼翼地举手:“警察大哥,那我……跟你走?”
张孟屹没意见:“也是,我们俩武力值挺高的了。行,你来吧。”
庙会的准备期,整个村子忙上忙下。
挂彩灯的、铺红毯的、造木车轿子用来游行的,干什么的都有。
一个村人直起身,用挂在肩头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一脸茫然地“哎?”了一声,看向前来搭话的观光客。
“造木车轿子干什么?啊,你觉得很奇怪吧,这么小一个轿子。”村人笑了起来,边擦脸边说,“这个是用来扛着菩萨游街的。”
站在他面前的观光客正是阮千。她双手插着兜,嘴里叼着根橙子味儿棒棒糖,面无表情地道:“扛着菩萨游街?要把菩萨放在这个小车上面,从村子东边扛到西边,送回到寺庙里?”
“不全是啦。”村人说,“庙会最后会有大篝火,在寺庙跟前烧起来,到时候要把菩萨像扔进火里。”
“把菩萨扔进火里?为什么?”
村人耸耸肩:“不晓得,就是这么个习俗。不只是菩萨,老王那边的纸人也一起扔进去。最后的篝火才是庙会的重点呢,你到时候就等着看吧。”
说话间,村人旁边的人直起了身。
阮千看向他。这个人穿着朴素,面无表情,脸色惨白,眼神死了似的灰暗。
这人长相还很年轻。
村人冷声指使他:“钉子敲完了吗?那去那边再搬点木头来,木头不够了。”
这人没有应声,转头就直接走了。
在他临走前,阮千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去年的观光客之一。
村人问她:“怎么样,小姑娘,要帮忙做做木车吗?”
“不必了,不会干粗活,怕做坏了得罪菩萨。”阮千说,“说起菩萨,你们这儿的菩萨是哪里的菩萨?寺庙那边菩萨盖着布,根本看不见脸,旅行社给的单子上也不写。”
“这个不方便告诉你啊,我们这儿有规矩的,庙会之前不能提菩萨的名讳。”
那这菩萨多半有问题。
阮千想。
她抬头望向刚刚被支使走的那人的背影。他走得一瘸一拐,慢慢悠悠地,笨重得像个纸人。
“那个是你家里人吗?”
村人听她这么问,抬起头。阮千没看他,还在望着那个被支使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