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几名喝倒彩的看客才看清,这跑江湖的五指上,满是大大小小制作皮影时留下的伤口。
一时之间,几名喝倒彩的看客倒颇了有几分不好意思之感,更多刁难的话也成功被他给咽了回去。
只听那跑江湖的开口说道:“各位爷,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一折是新戏。不过,虽然是新戏,但是现在外面流行得很哩。”
寒山镇的人一听外面流行,态度倒是缓和了不少。
只见一名之前喝倒彩的看客装模作样地佯装出了一脸不屑的表情,却又掩饰不住好奇地问:“真的假的?叫什么名字啊?”
跑江湖的也不恼,还是好脾气地笑了笑,道:“叫《玄天剑君》。”
那跑江湖的向来流窜在中州各处,耍皮影为生,这戏他不是第一次唱,但寒山镇,他却是第一次来。
因为这所谓的寒山镇,委实是一个不大的镇子,先前这里也不怎么有人来往,只有这段时间是极为热闹的。
听说是因为寒山镇发生了一桩“仙女择婿”的奇闻——据说是有山上的仙女下山挑童子,挑中了便带回去做道侣。所以十里八乡的男子都汇聚在此地,等着被挑中,好一同去修行哩。
而这所谓的童子呢,指的也不是孩子,而是元阳尚在的成年男性。只说是仙山上的仙女不甘寂寞,想找男子双修,所以才会下山。而这所谓的“童子”一旦被挑中了,仙女还会额外给男子家中送一笔财宝,作为补贴的嫁妆。
这消息,在光棍多年的单身汉听来,跟天上掉馅饼没什么区别。
不,有区别。这回掉的可不是馅饼这等粗鄙之物,而是颜如玉!是黄金屋!
这不,十里八乡的成年男子,甭管长得有多歪瓜裂枣,从半个月前开始就齐聚在此地,等着被仙女带回去双修呢。
人一多,寒山镇附近的农户便也自发自觉地赶着来凑热闹,推着自己家里的农副产品来卖,半个月下来,这寒山镇竟然还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挺大的集市。
跑江湖的也是前两天刚刚路过这里的,见这里人多,这才决定留下来赚点盘缠。
台下的看客还在追问。
而跑江湖的吃的就是人情饭,受多了刁难之后,早就练就了一身金刚不坏的本领,满脸赔笑地对那喝倒彩的人道:“这位兄弟你有所不知,现在修真界风头最盛的,便是上清宗首徒,玄天剑君徐白。”
这几名看客哪里能知道。
玄天剑君?
没听说过。
他们肉体凡胎哪里能知道修者那么多事情,往往到耳朵里的全是些只言片语,道听途说,了解得也没有那么详细。
那几名看客不接着问,一旁看皮影的小孩却是忍不住了,抢答道:“是大英雄!”
那小孩刚学会说话没多久,童言稚嫩,简单却又单纯,跑江湖的听了忍不住笑笑,朝小孩夸奖道:“说得很对。”
“嘿嘿。”小孩腼腆地笑了笑,而后迫不及待地朝跑江湖的问道,“那他打的是谁呀?”
这话问得跑江湖的犯了难,他哪里能知道。
他就是一回走山路的时候摔下了悬崖,让仙人救了。后来听说仙人在寻人,说到来龙去脉的时候,偶然提及了这么一段故事,但具体的,跑江湖的也不甚清楚,只知道:“是三年前逃出上清宗的一名叛逃弟子。”
小孩了然:“是大坏蛋!”
说得倒也合理。
跑江湖的笑着点头。
他们一大一小说得有来有回,讲得津津有味,余下的人要是还接着喝倒彩便多少有些不识时务了。再加上,那跑江湖的说这戏在寒山镇外面极为流行,只要外面来的,那自然是稀奇东西。
想到这里,那几名看客便也不再多言。
跑江湖的见看客安静下来,便感激地笑了笑,而后进到了幕布后面继续演起了他的皮影戏。
等手头的这一幕戏演完之后,跑江湖的乐呵呵地拿着个托盘出来收打赏,先头那个倒彩喝得最厉害的,许是不好意思,反倒出手阔绰,竟一口气出了三个铜板。
这里聚集的都是穿着粗衣烂布的穷苦人,三个铜板已是他们一天的口粮钱,能用来打赏演皮影的,已经很大方了。
跑江湖地笑得合不拢嘴,想着回家可以顺道去集市上买些花绳,回家的时候带给自己的闺女,缠在头上一定是顶顶好看的。
他边想边在人群中穿梭,然后便看见人群后排坐了个穿着灰色短打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手边放着一碗粗茶,随意地坐在人群里,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跑江湖眼睛多毒啊,他一看就知道这位公子定有来历,因为那衣料在日光下可以透出隐隐的暗纹,一看就不是凡品。
跑江湖的心里大喜:“今日说不定还能给女儿赚出个头花来。”
于是他露出了个谄媚的笑,大喊着:“谢谢爷。”然后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托盘递到了这位男子身前。
却不想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只见男子斜睨着他,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道:“滚。”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却没想到此时竟然不灵了。
就在跑江湖的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身体还僵着没有动的时候,竟突然感觉胸前传来一阵闷痛。瞬间,跑江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让人当胸踢了一脚。
跑江湖的虽然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但是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当场倒在了地上。
众人见状,立刻围了上来,声讨那名黑衣男子。
刚刚那名喝倒彩的将跑江湖的搀扶了起来,然后指着那黑衣男子喝问道:“你怎么打人呐!”
“打人?”黑衣男子听了这话嗤笑了一声,说道,“我还要杀人呢。”
接着那黑衣男子看着跑江湖的,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记住了,再叫我听见你唱这出戏,我割了你的舌头。”
那语气里包含的杀意,叫人不寒而栗。
那喝倒彩的本来是想给跑江湖的出头,见黑衣男子不像个善茬,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但好在黑衣男子只是说说,并未真的采取什么行动。他话一说完,便不再理会众人的指责,头也不会地往茶肆外走去了。
喝倒彩的见他走远了,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去问跑江湖的:“你没事吧。”
跑江湖的揉了揉胸口,觉得有点疼,但也没什么大碍。他心知那黑衣男子并未用劲,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本着和气生财的道理,跑江湖的招呼众人大事化小。
“没事没事,算了算了。诸位受惊了,我给大家再唱一出,诸位不要不高兴了。”
跑江湖的老道地抚平了众人的抱怨,而后转过头期期艾艾地回到了后台。怎料他刚想去拿自己的两个皮影,却惊诧地发现,那个长得好看的执剑小人皮影,竟然被拦腰斩断了……
跑江湖的又惊又怕,几番思索之下,他连忙打开工具盒,将两个执剑小人皮影收了进去,压在了箱底。
接着,跑江湖的拿出另一个故事的一套皮影,敲响了开场锣。
自此,这出《玄天剑君》的皮影戏,也就此失传了。
而破坏皮影的始作俑者——黑衣男子,也就是薛野,此刻正走在寒山镇的大街上。
他边走边直呼晦气:“怎么哪儿哪儿都能听见徐白的名字。一个皮影而已,给他就做得英俊潇洒,我就青面獠牙,还教小孩说徐白是大英雄,我是大坏蛋——”
薛野咬牙切齿地想:“不行,下次看见那个做皮影的,得用点力揍他。”
薛野之所以会出现在茶肆,是因为他本想在办事之前先喝杯茶的,如今让那耍皮影的搅了兴致,薛野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便也彻底没了喝茶的兴致。
他一路臭着脸往镇子上最大的酒楼走去。
酒楼的门口放着一块大牌子,上面用苍劲有力的笔触写上了“报名处”三个大字。
此刻,酒楼门口已经排满了人,他们都是来等着被仙女挑选回去的“童子”。
薛野刚一抵达,排队的人群中有一名少年人立刻发现了他,笑意盎然地朝他招手,大喊道:“薛师兄!这里!这里!我已经替你报过名了,你直接来排队便是。”
那少年生得唇红齿白,好生漂亮,只是他虽然看着待人热忱,但细瞧之下,便可发现那少年的笑意并未及眼底。
若是楚平在此,定会满脸诧异地认出这挥手之人正是之前背刺过几人的黎阳。
薛野满脸不情愿地走到了黎阳的身边,怒道:“我不是让你不要再喊我师兄了吗?你我都不是上清宗的人了,你还喊我师兄作甚。”
黎阳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把这话听进去,热络地满口答应:“好的,以后都不喊了。薛师兄,你刚刚干嘛去了?”
“你管得着吗?”说着,薛野长腿一迈,站到了黎阳的前面,挤在队伍中,抱臂望着前方。
前方,酒楼的大门敞开,但内里昏暗,如同一头张着巨口的怪兽,静静等待着无知的人群,排着队自投罗网。
黎阳站的这位置算得上是队列前排,薛野只在队列中等了没一会儿就轮到了两人。
报名处设在酒店进门后的天井里。
说是报名处,实际上就是个小桌板,小桌板上放着文房四宝,桌子后面坐着个十分平常的中年男人。
薛野站到桌子前面的时候,那男人便掀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低下了头,将微微有些发干的毛笔尖放在舌头上舔了两下,例行公事般地问道:“姓名?”
薛野又不是傻子,出门在外,哪会用自己的真名。
他干净利落地报出了两个字:“徐白。”
那男人听了,不疑有他,自顾自地落笔在手边的纸上写下了“徐白”二字,道:“进去吧。”
这就是已经报名完成了的意思。
但薛野需要等黎阳一同进去,于是他并没有往里走,而是便站到了一旁。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依稀看见那中年男子又将手中的毛笔换成了搁在一边的朱笔,然后用朱笔缓缓地在“徐白”两个字的旁边留下了一道批注。
做完这一切,那男人便又扬起了声音,朝着队伍喊道:“下一个。”
排在薛野后面的黎阳便依照次序上前,报出了“黎阳”两个字,那中年人也是同样的流程,看了黎阳一眼之后,便工工整整地在纸上写下了“黎阳”两个字,再改为红笔批注。
“进去吧。”
黎阳点了点头,带着薛野一同往酒楼里面走。
两人往酒楼里面走的时候,薛野忍不住向黎阳询问道:“所以黎阳也不是你的真名?”
黎阳没想到薛野竟然会好奇这个,忍不住笑了笑,实话实说道:“是真名,只是没什么用而已。”
事实上,他虽然或者这么多年,但除了之前在上清宗假扮丹修的那些日子之外,从来没人叫过他黎阳。在他认识的绝大多数人眼里,他是“魔尊的儿子”,是“从渊城少君”,却从来不是一个叫黎阳的人。
想到此处,黎阳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一个落寞的表情。
薛野用余光看见了黎阳的变化,但薛野的脚步可一点都没慢,他才没那个闲心去关心黎阳的心理状况,他是来办事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想到此处,薛野再次向黎阳确认道:“随你用真名假名,你只需记得,一旦我这次帮你取到了东西,该给我养灵丹一颗不能少,便足够了。”
这话说得好生无情。
但薛野一开口,黎阳脸上那些晦暗的表情,便瞬间如同日出后的朝露一般,消失得无隐无踪。
黎阳嗔怪道:“好无情啊,薛师兄,完全不顾念师弟的心理健康。”
这话说得薛野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是让你别喊我师兄吗?”他有些不悦地说道,“再说了,我可不相信多愁善感的人能在从极之渊活下来。”
黎阳闻言耸了耸肩,显得不可置否。
而对于“养灵丹”一事,黎阳再次打起了包票。
他道:“放心吧,薛师兄,都是自家人,你还信不过我吗?”
呸,谁和你是自家人。
薛野听了这话,不自觉地撇了撇嘴,心道:“那可真是太信不过了。”
说起来,他之所以会和黎阳同路,也是因为巧合。
薛野自逃出上清宗以后,便开始当起了散修。
靠着在蓬莱搜刮到的宝物,他随意找了个洞府窝进去闭起了关。就像是冬眠的狗熊一样,潜心修炼。
但宝物虽好,终有穷尽之时。
这不,薛野常用的一味增灵丹便已经告罄了。
这增灵丹是用来增加修者对空气中灵气的吐纳能力的。没办法,上清宗有灵脉,灵气充裕,极为适合修炼,但薛野逃出来以后却是随意找了个犄角旮旯。洞府里的灵气杂乱而又稍显稀薄,只能依靠增灵丹才可以勉强与上清宗的修为环境相匹配。
增灵丹用完之后,薛野近日修行便立刻进入了瓶颈期,故而想要再精进修为,增灵丹必不可少。但薛野自身又不会炼丹,所以便闲来无事只身去中州与从极之渊交界处的鬼市碰碰运气,想看看有没有丹修恰好在卖他需要的丹药。
谁料这么巧,就遇上了黎阳。
薛野撞上黎阳的时候,薛野正蹲在一个丹修的摊子上挑挑拣拣。那丹修应该是个新手,练出来的丹药委实是不堪入目,但偶尔也有品质好的,那丹修也懒得分选,胡乱将好和不好的丹药都堆在一处,统一卖出一个极低的价格。
薛野一看有这等好事,哪里能忍,当即就蹲下捡起了漏。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挑得很认真。
却也是正在此时,薛野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极为欣喜的呼唤声:“薛师兄!”
那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薛野抬头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黎阳。
这场见面要是放在三年前,薛野只要一想到那缠丝缚,说不定便会当场祭出本命剑将黎阳捅成筛子。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此刻的薛野却只是内心毫无波澜地想道:“倒确实是很久没见了。”
边这么想着,薛野边又把头给低下了——他手里的丹药还没能挑完呢。
黎阳见状,撇了撇嘴:“薛师兄,你怎么这么冷淡。”
薛野头都没抬地说道:“别叫我师兄,我都不是上清宗的人了。再说了,我没拿剑追砍你,不是已经仁至义尽了吗?”
说到底,也是因为黎阳闹事,先前薛野才有机会狠狠抽了徐白三鞭,功过相抵,薛野自然懒得同他计较旧怨了。而黎阳做的事情俱是陷害上清宗的,如今薛野又不是上清宗的人了,就更没必要和黎阳打了。
黎阳听了这话,笑得眯起了眼睛。
“薛师兄的事,我三年前便听说了,我本想去帮师兄一把的,怎料……”说到这里,黎阳顿了顿,道,“师兄如今过得如何了?”
薛野又从那堆丹药里挑出了一颗中上品的增灵丹。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说罢,薛野掂了一下自己手里丹药的分量,觉得差不多了,正打算跟那名新手丹修说“结账”的时候,转头却看见那丹修竟然吓得抱着一旁的柱子,正看着他身边的黎阳瑟瑟发抖。
那丹修说话的时候气若游丝:“少,少君……”
薛野又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原本周围摆摊的、逛街的都不见了,刚刚还热闹无比的鬼市瞬间变得冷冷清清。众人四散逃离,生怕走慢一点就被黎阳抓住。
薛野见状不由地皱了皱眉,看向黎阳,说道:“你怎么像个瘟神似的。”
薛野这话一出,直把那名新手丹修吓得瞪圆了两眼,不住地伸手掐自己的人中,唯恐自己就这么晕过去。
黎阳却对薛野的话显得并不在意,连脸上的笑意都不曾减弱一分,他瞥了一眼薛野手中的丹药,道:“薛师兄在找增灵丹?”
黎阳也是丹修,而且是天赋极佳的丹修,他只消瞥上一眼,便可轻易知道薛野手中丹药的功效。
薛野没有回话。
黎阳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不知道师兄可曾听过养灵丹?”
自然听过。
尽管养灵丹和增灵丹只差了一个字,但是品阶却是天差地别。最显著的差别,便是丹药中所蕴含的杂质。要知道,修士吃丹药,或多或少会在体内留下一些杂质,这些杂质初时并没什么影响,但随着修士吃的丹药越多,体内的杂质也会堆积的越多,时间一长,便会滞塞经脉,对修士精进造成很大的阻碍。
而养灵丹与增灵丹虽然功效相似,但是养灵丹的杂质含量,只有增灵丹的十分之一,从这个角度说来说,最上品的增灵丹也比不上最下品的养灵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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