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也逼自己回头给这位能对着死尸谈笑风生的年轻人一个询问的眼神。
然而筱田凪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直觉般停下了脚步:“呃,就是说,那个……隼哥,你能不能教教我刚才那招!我能,我能把你调到我们组来!”他真心实意地鞠躬,而天真的眼睛完全意识不到恶劣。
神宫寺隼当然欣然同意,而神宫寺集冷眼旁观。
【02:04】
他在一片黑暗中保持静默。这是难得不用出任务的夜晚,无须把时间花在没有意义的审讯和狙击之上,自由的时间里,神宫寺隼本应该珍惜这喘息的空隙加紧补觉。毕竟在意大利交易成功的背后是数十个小时的警惕与紧绷,他的脑袋正在隐隐作痛,而眼睛已经干涩得不允许人拒绝一次合拢——
但神宫寺集还是无法闭上眼。
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尝试入睡失败,安眠药会是好帮手。但东大化学系毕业的高材生知道它背后的耐药性。如果现在就向他屈服,未来就再也别想得到它的帮助……何况难道他真的敢深眠吗,在这间泥惨会安排的居所里?
那是普通人才拥有的特权,神宫寺隼朝黑暗伸出手,窗帘漏出的一线微光里,大臂上惨白的伤疤短暂地划过视野,那是除非手术否则消不去的痕迹,把自己与一般人隔离开的象征。他想自己真的该睡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它在警告,在嘲笑——有着这样的枪伤与刀疤,你就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过去,他的过去,一些逐渐模糊的印象,开学时的早樱,六月热夏,秋风撩起警服下摆,景光口中长野的雪顶,他的过去,支离破碎的东西……
他失去了意识。
【6:27】
神宫寺集没想到他的联络人能这么有创意。比如别人约接头地点和时间不外乎是夜色里的酒吧或者黎明前的工厂——而他选了个早上六点的便利店。
“可是这样才最常见。”吃着便当的人从饭盒里抬头抗议,挥舞着筷子的同时扶了扶眼镜,公文包和廉价西装让他和每个上班族都仿佛长着同一张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很久没吃过正常三餐了,快给我吃!”
“你这是在做无用功。”已经升到干部级别的赤鬼叹着气拆一次性筷子,“店员最多被调开半个小时,你还有二十分钟,邮件看完了吗?”好吧,和永近谦次同一套装扮的他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又一个标准社畜,他们的窃窃私语可以归类为不用注意的无聊抱怨,晨光下,这只是东京里毫不起眼的一角。
“别忘了我为什么会被调给你做联络员,最优秀的卧底当然要配最好的联络人。”刷完手机的联络人摊了摊手。
永近谦次的靠谱程度还是可以放心的,十分钟不仅够他吃干净一盒便当,也够他看完别人半个小时才能浏览完的信息:“就这样,上面又安排了新的计划,我的建议是酌情考虑就行,那群老头子坐在办公室里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停。”神宫寺集举起筷子,那双细瘦的木筷不能掩饰捏着他的人手上爆起了青筋,“行了,收到,我自己会定夺——但你最好小心点,别犯傻听到没,尤其是别给上面听见了,我还不想换联络人。”
永近谦次静静地看着他,视线扫过他脖子上隐约的绷带,没有掩饰镜片底下的那一抹悲哀。
“没大没小。”只大两岁的联络人最后这样佯怒着说,“不论警衔,按年龄来算你可是我的后辈,后辈少管前辈的事!”
【12:10】
“赤鬼,你有什么想说的?”
哪怕迎着暗处的枪口,神宫寺集其实也很想说你和我的联络人大概是一个脑回路,谁会在大太阳的正午进行鸿门宴和审讯呢,和永近谦次选在六点多的便利店接头一样超乎寻常。而后他又开始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发散思维。
“我想这些所谓的证据并没有给我留有反驳的余地。”神宫寺隼冷淡地回答。
他忽然抬手,那瞬间所有人似乎都退了一步——但他只是戏谑着抽出了枪,而后把那两把爱枪干脆地砸在了地上:“泥惨会是您的东西,包括我,是生是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我的意见重要吗?”是的,他的意见不重要,那些枪口也不重要,只要他能赌对这一盘,给永近谦次争取足够的逃跑时间……
“神宫寺,我当然相信你,你对泥惨会做出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主座上的人眼里忽然划过狡诈而凶狠的光,刹那间摧毁了和善的表象,“虽然你是无罪的,但为了以防万一,你也能理解我的苦心,对吧?”
随着一声击掌,有人捧着盒子一言不发地走向了他:“这是实验室最新的产品,成色和利润远超过去那些次品。所以我给它取名为桃花,你喜欢吗?”
喜欢吗,桃花的香气,昭示堕落的宿命,梦一般的经历,这是在枪口与眼睛下主动去死,在灿烂到目盲的光线里,去杀死那个神宫寺集,而后是在黑暗里注定腐烂的未来,没有希望可言的未来,向敌人下跪的、不敢和过去见面的未来……是不如去死的未来。
但他真的能死吗?
神宫寺隼没有回答。他只是粗暴地扯开注射器的包装。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时间段按时间线正向流逝,但都不是同一天,筱田凪夜和永近谦次的故事还是没法讲清楚,前者其实是尚有挽回余地的黑二代,而后者纯属被出卖后的悲剧源头之一
周三早晨,十日书店。
目送着柯南摇摇晃晃地走向学校,池青一头栽回床上,转头看了眼在地上打地铺睡得规规整整的松雪幽,洗掉染发剂后蓬松的金发摊开在白色的枕头上,明明是二十五岁的青年,看上去却乖巧如未成年。
“你不睡了?”闭着眼睛的青年一动不动,昨晚和宿海集连夜规划了一系列计划,他困得很,“我以为你会抓紧在游戏里不用上早八的时间再睡一会。”被池青盯着完全睡不了。
“啊,上学——”池青举起自己幼小的手掌挥了挥,“现在我是小孩子,哈,与我无关。”
“那不好意思,你还是得去上学。”晨练回来的宿海集拎着两人份的早餐,“我给你登记的年龄是七岁,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去上学才会更显眼——第一学期还可以蒙混过关,第二学期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去上学。”
池青瞳孔地震:“我以为所有的我都知道自己不想上学!我还得——上小学?”
地铺上的松雪幽爬起来,飞快地叠好了被子:“问题是,这里只有你一个人要上学。集二十八,东大化学系毕业——”他指了指自己:“我二十五,京大文学系毕业。”
两个已经彻底毕业的优秀生和蔼地看着另一个年仅七岁的自己。
“得了吧,赶你的稿去,昨天的约定推到今天来,再请假可没用了——你的编辑高槻先生和你约在下午四点交稿吧。”池青顶着一头乱毛坐着床上反唇相讥,“那群公安根本意识不到你当时有多情真意切。”
被戳中痛处的松雪幽沉默地三分钟把自己收拾干净,拎起早餐就冲出了门。他的手稿都还锁在自己那栋别墅的保险箱里。
“虽然我知道自己对文理两科都很有兴趣……但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当小说家。”每一个自己都是一种实现的可能性,宿海集总算对此有了实感,“不过一边当情报贩子一边做小说家……他不累吗?”
“那你应该咨询一下你楼下隔壁工作的同期。”池青嗅了嗅枫糖浆薄饼的香味,“根据幽的情报分析,他可是同时干着三份工,公安、卧底、服务生,当代的时间管理大师。”
“而且——他可是组织的顶尖情报员之一,波本。”池青满意地露出一抹笑,“自己人,不用白不用?”
宿海集提前为自家好友默哀。
风户京介把子弹填入枪膛。
勃朗宁M1910,他从黑市里淘来的好东西。昨天他就买了两张新的电话卡,一张用来给目标奈良泽治发短信,伪装成他的上司让他今天下午三点半赶到指定电话亭打电话给他交代情报,另一张给替罪羊友成真发了短信把他约到电话亭附近的花园里。
时间的确有些仓促,不然他还可以让那个宿海集替他开这三枪,心理混乱的精神病人将说不出任何有用信息。
不过,现在开始诱导的话……说不定可以解决剩下的人?
短暂的犹豫后他还是给宿海集发出了邀约短信,而等到下午两点在咖啡厅见面的时候,风户京介的信心忽然又回来了。
“宿海先生?您来的好早。”风户京介提前了五分钟,却还是看见了早就等在桌边的书店店长,对方带着口罩坐在角落里,似乎不太习惯在公共场合出现,耳朵上还挂着耳机。
“我习惯提前过来熟悉一下环境……咳,咳……”进入夏季,米色的风衣依然扣得严严实实,宿海集似乎感冒了,声音低哑而含糊,他摘下一边的耳机,“您要和我说什么?”
“只是一些和您情况有关的细节……”风户京介露出心理医生专用的招牌微笑,状似无意地提到,“最近还会有负面情绪吗?您是怎么解决的?”
长发男人似乎僵直了一瞬,一副不愿提及的模样。然而交叉在小腹前的双手中,右手食指隐隐抽搐了一下。
果然……他上次就观察到对方手上有残留的枪茧,履历上也有业余爱好是射击的描述。风户京介继续循循善诱:“请不用害怕,宿海先生,渴望用暴力宣泄也是正常状况。如果射击能帮助你稳定情绪的话,就尽情施展您的才能吧。”
“但是……如果太依赖枪的话,我会偶尔忘记拿出来,甚至会带出靶场。”宿海集迟疑着开口,突然激动起来,“您也是射击爱好者吧,您能懂我那种感受吗!”
“当然,当然,我自己有时候也会忘了放下。我的建议是可以试着带上模型枪,或许会对您有帮助。”风户京介安抚道,甚至拉开风衣展示了下内袋,“比如我这把勃朗宁M1910,很像真的吧?”
“情报整理完毕,一桩杀人案,甚至可能是两桩,举报信已经发了,你可以自由行动了。”耳机里传来池青打哈欠的声音,“幽那家伙还在赶稿生死一线,我来替他。”
“了解。”
宿海集笑了笑,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发圈。
风户京介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眼前的男人不过是束起了长发,眼神却从迷茫混沌的羔羊转为讥笑嘲讽的狼——
宿海集猛地起身把他反手摁在了圆桌上,「无意间」碰掉了他内兜里的枪,勃朗宁砸在地上清脆一声响,他大喊起来:“快报警!这个男人带了枪!”
那把枪像往地上扔了一个炸弹,咖啡厅内一片混乱,胆大的服务生已经飞速拨出了电话,风户京介在宿海集手下无望地挣扎,几乎想要怒吼出声——他被骗了!该死的,什么书店店长,这种男人也不可能清白!
当然他的疯狂无人相信,混乱最终以警车的鸣笛收场。
虽然是见义勇为好市民,宿海集仍然得去警局做笔录,只是走出警视厅开始在附近的地下停车场找车的时候,他看着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端详自己的摩托。
“不会吧,又来啊?”宿海集无奈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金发男人转过身来,“我以为上次地下停车场里我已经把话说的够开了——你认错人了,安室先生,我没举报你已经仁至义尽。”
降谷零没什么表情地指了指他的哈雷:“你当卧底就是这样随便把指纹留在车上的吗?”上回周六提交的报告,鉴定科今天终于出来了。
“宿、海、集。”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复杂而悲伤,“你还活着。”
宿海集卡住了。他忽然对着这个应该叫做降谷零的好友手足无措。如果他愤怒地质问,或者冷着脸上来给他一拳,宿海集还能保持着苦笑和游刃有余的态度。因为那还是他印象里桀骜不驯的降谷零,他可以用警校同期的情分求饶。
但这个降谷零疲惫而陌生,完美的假面几乎焊在了脸上,他不再轻松、青涩而充满激情,波本和安室透几乎要取代他成为新的人。宿海集笑不出来。
“你之前怎么回事,失忆?”降谷零细细打量他的每一寸神情,“这么戏剧性的事,至少这一年内东京大型医院的资料里没有你的手术记录。”
两个许久未见的挚友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僵硬对视。他们都明悟了对方已经和自己一样经历了某种磋磨下痛苦的改变。
永远怀疑,永远敏锐,永远精准,本能比理智更快把情感扼杀在半路上——简直像两具强颜欢笑的木偶人,却企图上演一出久别重逢的悲喜剧。
“卧底结束后出了点事,我出国了。”宿海集知道他肯定已经「打扫」过这个停车场,包括监控,“后来……我坚持要回来,不过的确有点失忆——当然已经好了。”
你过得怎么样?宿海集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问题,他不想多谈自己。
降谷零轻描淡写,他甚至笑着回答:“还不错,就是工作比较忙,警察厅那边偶尔还有事需要加加班什么的……”
宿海集静静地看着他笑得惨烈。
降谷零需要的是一个拥抱,或者像从前那样自然地勾住他的肩头,告诉他该往前看,好好珍惜活着的人,禁止自我折磨……但这里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就是他。
他只能留下血的忠告:“如果撑不住,那就逃吧。”
降谷零有些愕然却又不甚意外地看着他发疯。
“彻底逃走,逃得越远越好……不管是当服务生还是情报员!做你喜欢的事情,开你喜欢的枪,杀你要杀的人,不要为了那些玩意把你自己搭进去!”他忽然一把掐住降谷零的肩,冷冷地警告他,带着不顾一切的决意。
“你给我活着。你必须活着。”
我们六个人里唯一的活人只剩下你。
研二和阵平沉沦黑暗,景光毫无音讯,班长沉睡不醒,而我这种行尸走肉……只能寄托于你,不管你叫降谷零还是安室透,哪怕叫波本也可以。
“如果录音下来我可以举报你怂恿叛变。”降谷零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而且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是不可能,是不能。宿海集当然清楚他的言下之意,那是降谷零……比任何人都固执的地方。
“这只是来自未来的警告,到底要不要听取还是你自己的决定。”宿海集松开了手,“我只是给我少数可以称作朋友的人一点……经验教训。”
没有挽留,降谷零任由他擦肩而过:“那就好好休息吧,我的朋友——愿我们在黑暗里再也不见。”
摩托车咆哮如雷,鸟一般轻盈地离开了车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实际上之前松雪幽用凤无一郎的身份说自己要赶稿的确是真的,为了调查茱蒂他还不得不专门请假。而透子其实当时有委托也在那家咖啡厅谈生意。因为变装加上和耳机里池青说话分神宿海集没注意到
*「解析」这个透子已经比较心理问题了,他最后的坚持和理智是为国服务。所以之前甚至不会在乎警察厅的要求想杀兹瓦尼亚。之前有读者说明石对应了一半降谷。实际上另一半就是宿海,一个饱受折磨还被信仰背叛的卧底,某种意义上是透子BE的未来,所以标题才是来自未来的警告透子眼里五个好友没了三个,一个植物人,一个还活着但被磋磨成行尸走肉,根本不知道该笑还是哭,而且他和宿海一样卧底多年,有些坏毛病已经改不掉了,对不能给朋友完全的信任也感到很愧疚,希望宿海不要再牵扯进黑暗里宿海已经半黑了,他对应着池青的「温柔」。实际上是自我牺牲式的疯狂,所以他非常在乎他所剩不多的重要的人,根本不在乎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比如研二和阵平的沉沦黑暗指的是精神而不是身份问题,在他眼里如果降谷为国牺牲那就是国家或者上层杀了他……
这个场面可能不如大家想象中令人感动或者欢乐。因为宿海集和透子都是空心者,需要的是他人的爱,自己已经很难再给出爱了。所以他们无法互相治愈,而且当年警校时期里他们也嗯……不剧透,总之如果把宿海随便换成其他四个人哪一个场面都会「正常」很多,宿海集可以说是当年「不存在的警校第六人」
周三,下午一点零九。
明石龙吾的办公桌上堆满了资料,屏幕上的档案飞速加载滑过,部下整理出的报告被一份份审批,这场筛选信息的马拉松终于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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