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白嘴巴微微张开,软滑的舌尖就被霍铎尔叼进嘴里
他甚至不清楚是究竟过半了还是全部都进去了,重新恢复意识以后,正脱力地躺在床上。
屋内悄然,余白望着透气孔漏下的那一丝光线,只见零星的雪沫颤悠悠坠落,刚落到地上就化开了。
他慢吞吞挪动身子,只一顿,立刻红着脸不动。
兽褥里的手贴在肚子上。
他心里喜悦,庆幸自己终于和霍铎尔成为真正的兽侣,却也疑惑,这么薄的肚子竟然能装进去那么大的东西。
门口吱呀一声,霍铎尔推门,端了个碗进屋。
碗中盛着热好的鸡汤,余白不喜欢食油腻,所以汤里的油都被霍铎尔瞥干净。
鸡汤滋补,除了肉,还有菌菇野瓜,补气一类的药材。
“白,吃点东西。”
余白早就饿得不行,过度损耗的体力让他连爬起来坐的力气都没有。
脑袋一伸,就着霍铎尔投喂的动作喝汤、
他喝得慢,霍铎尔极有耐心地投喂,兽目始终专注安静地注视着他。
鸡汤过半,余白咽下最嫩的肉块,默默低头。
他睫翼垂落,语气里带了一丝赧然:‘别光看我啊……’
成为真正的兽侣后,好像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又似乎没有变化。
余白想起兽人勇猛的力道,粗重的呼吸,这会儿倒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连话都少说了,脸皮薄,实在容易害羞。
“霍铎尔,你不用出去么?”
霍铎尔:“留下来照顾白。”
说着,放下汤碗,将余白捞到怀里坐下。
“白,我帮你涂了药粉,还疼吗?”
余白含糊摇头,又点点头。
“哪里疼?”
为了方便上药,他没给兽侣穿短裤,兽袍一撩,就很方便查看。
霍铎尔动作太快,余白回过心神时,已经呆呆地躺回床上,腿脚落在兽人的臂弯之中。
他并起膝盖,脚趾蜷缩,往对方上臂轻轻踢了踢,接着扯回麻袍,盖好空荡荡地下身。
冬日的雪越来越频繁,到处冰天雪地的,兽人不用每日外出,城内能见到的,只有固定值守巡视的雄兽。
一连数天,霍铎尔都留在屋内寸步不离地照顾余白。
霍铎尔备好每日三餐,又替余白梳理头发。
此刻,霍铎尔让余白枕在腿上,粗糙的大手打湿了,捧起温热的水摩过柔软漆黑的发丝。
兽世没有洗发液,这会儿就用淘米的水,加一点散发芬香气味的药草,热过后拿来清洗头发。
粗粝的指腹力度适中地按着头皮,余白溢出舒服的吟声,微微阖眼,脸往霍铎尔腿上贴着,昏昏欲睡。
待洗完头,霍铎尔擦干发丝后又找来磨石,一根一根摸过余白的手指和脚趾,颇具耐心地帮他把指甲磨短磨齐。
兽世里没有能剪指甲的利器,绝大部分兽人都借用石头磨平指甲,磨得很粗糙,如果想打理得细致些,那便耗上不少时间。
余白睡了一觉,甫一睁眼,瞥见左脚被霍铎尔捧在掌心,磨石擦着他的脚指甲。
“霍铎尔……”
他嗓子干哑,拿起桌上的水饮了半杯。
霍铎尔给他磨指甲都磨了大半个上午。
每个指甲都修得整齐圆润,没有毛边,余白打量干干净净的双手,心里暖流滑过,直起身弯腰,半跪在兽褥里去抱对方的脖子。
“霍铎尔,你怎么对我那么好啊……”
“白,我们是兽侣。”
余白问了个傻傻的问题:“如果不是兽侣呢”
霍铎尔回得干脆:“我不会和别的兽人结契。”
余白挪动屁股,听耳旁沉哼一声。
“……”
余白耳热。
好像被什么弹起来的东西打了一下,却没回避。
他声如蚊叫:“我、我休息够了,距离上次到今天,已经恢复了的……”
收到兽侣发出的邀请信号,在屋内日日守着余白的霍铎尔哪里还忍得住。
雪日潇潇,不便外出的兽人热衷于和兽侣耦合,即使平日里沉默少言的霍铎尔也不例外。
他一双兽目晦暗,强健的体格扑倒纤细柔软的身子。
粗热的气息拱到余白脸颊,脖颈,又辗转着,低吼几声,埋入那令他痴迷的柔软密致。
一时间满舌香甜,世间最好喝的汁液不过嘴里的。
冬日里睡大觉的小狼动了动鼻头,嗅着空气中濡湿糜软的气息,呜一声,脑袋从肉垫上抬起。
嗷呜嗷呜!
又来了又来了!
还让不让狼好好睡觉了嗷?
小狼睡不安稳,大两脚兽还不给看!
索性爪子一推,来到主屋旁边搭起来的木头窝里对付地趴下,继续睡它的回笼觉。
这个冬天过去,余白和霍铎尔过了一回春节。
这是他来到异世的第三年。
季节交替更迭,满山飘着果香。
熟透的果实落在漫山遍野之间,黏稠的汁液散出气味,引得觅食的野兽驻足,舌头贴着果液舔了舔。
这年秋天,余白跟随霍铎尔带领的狩猎队伍外出。
他们来到距离部落有五个日程的荒岭外,向西遥望,青黄交融的树群如同海洋一样往西边延伸,目光放向更远处,依旧立着无数荒山陡壁。
而往北望去,则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野地。
余白在兽世生活了三年,已经知道北方望不见底的黑暗代表着什么。
那里意味着未知的危险,是兽潮栖息的地方。
北方的黑暗范围究竟有多宽广没有兽人知晓,因为黑暗表示禁地,无人敢涉险踏足,害怕被兽潮吞没。
雄兽捕猎,余白跟在队伍里背着篓子采集植物。
日近傍晚,夕阳笼罩山脉,石壁泛出大片温暖的光泽。
霍铎尔让兽人就近驻地休息,他把余白放下,将挂在背后的包打开,取出一张折叠的兽皮,利索迅速地搭建帐篷。
余白则把锅碗取出,接着就近走了一圈。
入秋干燥,他很快从附近拾取到一些干柴。
用带来的树绒做火引,燧石敲打几下,树绒冒出火星,送进干柴里很快燃烧起来。
途中所食用的肉,都是兽人狩猎所获,撒上香料调制的蘸汁,口感还算不错。
维生素则用采摘的果子补充,虽然没有部落里吃得丰富,但营养还算齐全。
余白坐在帐子里,霍铎尔留在帐外的火堆旁边翻动烤肉。
此次队伍里带了五十个雄兽出来。
这帮经过大半年苦训的雄兽配合着霍铎尔,能应对绝大部分野兽的攻击,只要没有遇到大规模的兽群出没,基本没什么危险。
余白食完半块烤肉,剩下的几块都让霍铎尔吃了。
刷牙洗漱干净,他靠在霍铎尔怀里准备入睡。
秋夜的风十分猛烈,即便兽皮帐子搭在背风的地方,余白依然能听到周围的石子簌簌响动。
他翻转身子,霍铎尔揽着他:“白。”
余白望着帐顶,不知为何,心里无端发闷。
“霍铎尔,我有点透不过气。”
霍铎尔立刻翻身,趁着火光打开包裹,拿出他食用的药草。
兽人小心翼翼地:“白,吃一点。”
余白往嘴里一塞,含着药。
他见今夜的天红通通的,那股烦躁更明显了,恍惚记起前年遇到兽潮的那一夜。
霍铎尔带他外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过去的大半年里,他跟随队伍外出几次采集物资,并无意外。
但这一晚,心跳却有些慌。
“我……”
余白蓦然睁大眼睛,紧盯山野右侧蔓延的一片黑暗,惊叫一声。
霍铎尔翻身而起,值守的雄兽已经发出守备的信号。
居然遇到一股中小型的兽潮朝他们袭来。
霍铎尔站在帐前,身躯像山一样挡着。
他左臂高抬,顷刻间地动山摇。
四周无数的藤蔓和树条暴力地朝着黑暗聚拢攻击。
雄兽们用身躯形成密网,他们将驻扎地包围起来,背对彼此,尖茅朝外,抵御随时会靠近突袭的野兽。
兽潮的嚎鸣和山石巨响震得耳膜发疼,不止右方,后边也蔓延出一片夹着嚎叫的黑暗。
红云翻涌,这股兽潮至少接近中等规模。
霍铎尔厉道:“严防死守——!”
余白捂着耳朵,紧咬牙关。
这种时候他没办法帮忙,可也尽量压制着内心的恐惧,遏制尖叫的冲动,避免让霍铎尔分神。
雄兽勇士们换上弓箭,往前方源源冒起的黑暗射去。
秋风萧瑟,风里夹着血的味道。
许多野兽张大利嘴朝他们奔扑,一道道升起的树藤形成围墙。
约莫一刻,为了抵御兽潮而过度耗用山神之力的霍铎尔满身冷汗,
噗嗤——
嚎嗷——
一道抵御的墙被破开口子,兽群争着涌入。
野兽就要接近兽人用身躯形成的包围圈时,只见地上隆起数个土坑,泥土包住它们的腿脚,身躯!
霍铎尔精神一震,手臂上的图腾纹路深到极致,一股一股尖锐的树藤从泥里破出,在黑暗下形成利网,叶子如雨,形成利刃,一场犹如大雨的锋叶铺天盖地直射而下,穿破黑暗里的兽潮。
持茅抵御的雄兽看着许多拢起的泥土和石块往兽潮群包围,似乎在配合霍铎尔,将藤杀猎杀的场地蔓延扩大。
羱族部落的兽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唯独霍铎尔。
银灰色的兽目迸出光芒,似要穿过兽潮后的黑暗。
三年了。
他最好的战斗同伴,他的族人终于来了。
夜色下暗藏杀机,月色完全隐匿,翻滚的红云使人生出沉重的窒息感。
秋风阵阵,萧瑟寒冷,可所有兽人无一例外地渗出了密集的冷汗。
风里夹着一股接一股的血味,即使是不善于战斗的余白,都能依稀闻出血液里那股格外新鲜、温热的味道来。
一阵惊惶之后,他紧捂口鼻,从帐子的缝隙探出小脸。
火光透不进兽人用身躯围成的防护墙,野兽愤怒的嚎叫在黑夜里犹如鬼叫,听得他心脏颤抖。
可兽人勇士依旧纹丝不动,脚下就像生了根,扎在地上,不到被攻破的那一刻,步伐绝不挪开半寸。
这也是兽人勇士的魂之所在,他们英勇无畏,只要霍铎尔没有发出信号,便不会有丝毫退让的决心,誓死也要抵抗兽潮。
余白腰杆僵硬,闪烁的眸光从左至右,望着每一个兽人的身躯,最后停在面前,完全抬脸仰望,深深看着这道从兽潮出现以后始终挡在帐前的身躯。
沉默中,他从每一个坚定的背影获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余白盯着眼前高大的雄兽,嘴唇动了动,和霍铎尔说了句什么。
紧接回了帐子,摸出包裹里的石刀,还有把长度趁他手的木茅。
余白的神情一扫前不久的惊惶,眼眸流露坚定。
身子没有刚才那样僵硬了,心跳依旧如鼓,却慢慢挺直纤细的腰杆坐稳。
余白右手紧握木茅,做好随时应对的准备。
当他做好自己也要应战的心理建设时,外面的战局却发生了扭转。
远处,无数石块滚落。
即使霍铎尔有三年没见到族人,但他与族人之间的配合没有丝毫生疏。
山神之力源源不断地操控着山中万物,反击的范围逐渐扩大。
在黑暗里撕扯的兽潮停止了蔓延,见这一次碰上硬茬,它们不再进行猎杀,就如出现得很突然的那般,如潮水退散。
云雾和风似乎静止了,一轮清冷圆硕的秋月挂在天幕上,四周的山石野林显出昏暗的轮廓,犹如鬼爪。
滴滴答答的液体沿着石壁滑落,那都是被击杀后的野兽飚溅出的血液。
余白凝神细听,一阵短暂的死寂过后,外头的兽人松了口气,一个挨着一个靠在地上坐好,大口喘气,笑声里带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喜悦。
“我们居然击退了兽潮?!”
“这还是第一次击退这么大规模的兽潮吧!”
更有的拍打自己的脸,往自个儿胳膊用力一拧,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置信地去拧旁边族人的大腿。
被拧大腿的勇士“嗷”一声:“你干什么那么用力地揪老子的肉?!”
拧同伴大腿肉的勇士抬起脏兮兮的手掌抹去脸上的泥土,傻呵呵笑道:“绝了,我们不但击退兽潮,还没有族人受伤!”
过去,羱族部落的勇士遭遇过两次兽潮,拧人胳膊的这位恰好赶上每一次。
前两回即使遇到小型兽潮,在他们人多死守的情况下,最后哪怕找到了击退兽潮的机会,但也仍有不少的族人死伤。
从来没有一次像此刻这样,而且袭击的兽潮规模比之前遇到的都要大。
喘着气的勇士纷纷接了这话,即使身体疲累,可他们打赢了一场战争,精神异常的满足。
余白走到霍铎尔旁边,借着重新点燃的火光看清对方的轮廓。
霍铎尔过度耗用山神之力,锋利的面孔布满湿汗,气息并不平稳。
他心里担心,找了块麻布想给对方擦干净。
霍铎尔反握他的手按在面庞,目光凝视前方。
“白,他们来了。”
还在七嘴八舌吹牛的勇士们陆续停下话头:“头儿,谁来了?”
余白同样疑惑,他眸光转向黑暗,月色朦胧,四处都是群山峭壁,实在看不出什么。
霍铎尔语气缓和,唯独与他亲近的余白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喜悦。
“我的族人,刚才是他们在另一边配合我们击退兽潮。”
余白睁圆眼眸:“巨人族?”
兽人勇士更是诧异不已。
他们按捺着好奇和亢奋,目视周围,企图寻见巨人族的痕迹。
渐渐地,左侧陆续冒出一片黑影,和前不久弥漫的兽潮竟然有得一比。
火光逐渐照出包围着这块地的巨人族兽人。
他们体格如山,各个身下围兽裙,光着大块的膀子,露出浑身健硕结实的肌肉,肤色黝暗,面目凶恶。
羱族勇士的表情浮现出僵硬的裂痕,眼看一群山一样的雄兽将他们包围,各个都生了副恶煞面孔,顿时熄声,屏着气不说话。
月色下,火光映出数十张冒出的凶恶面孔,就算是每天和霍铎尔朝夕相处的余白,忽然看见一大群巨人族,心脏也急促地紧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害怕。
这群巨人族兽人长得一个赛一个的凶残,和锋利冷悍的霍铎尔相比,甚至能从霍铎尔身上对比出几分“平和”的气质。
这伙儿巨人族兽人连身上的血渍都没弄干净就过来了,为首的雄兽个头和霍铎尔差不多,脸上几乎遍布图腾,胳膊倒是干净的。
可因为对方长得过于凶残且满脸图腾,走近时,余白实在受不了视觉上的刺激,心脏停了一两拍,兔子似的藏到霍铎尔身后。
霍铎尔把他揽到怀里抱着,走近的巨人族雄兽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重聚后的喜悦。
“霍大,我们感觉到你在附近就立刻过来了!”
霍铎尔看着对方:“蛮。”
蛮咧嘴一笑,满脸的图腾随着他的笑容扭动,看起来更加狰狞。
刚从霍铎尔肩膀悄悄抬眼的余白:“……”
小心脏抽了抽,又连忙把脑袋埋了回去。
不仅他,连羱族部落的勇士都不怎么淡定。
不能怪他们说不出话,实在是眼前这帮巨人族兽人长得太凶残了。
巨人族兽人看起来似乎会随时暴走,通身煞气,光是站在那,毫不怀疑对方下一刻会屠干净其他兽族部落。
余白和羱族勇士一样齐齐看向霍铎尔,在蛮率先出列后,周围的巨人族雄兽陆续开口,接二连三地喊着“霍大”。
霍铎尔目光沿着他们扫了一圈,逐次叫出对应的名字,沉道:“大伙儿全来了。”
余白稍微记住了几个名字,场上的二十七个巨人族兽人,二十六个雄兽,唯有一个是雌兽。
“霍大,我们很想你。”
“对啊,你都不知道阿獠每天要念你多少次!”
“如果不是……我们怎么会拼尽全力都要离开?”
“霍大,你还要我们回去吗?”
“霍大,我不想回去了。”
说这句话的雄兽握住唯一一位巨人族雌兽的手:“阿月好不容易救了回来,霍大,别再逼我们回去了,成吗?”
霍铎尔没有问失散的族人几时重聚,也没问为什么自那场兽潮之后没有过来找他。
三年了,能与所有族人重逢,已经是山神对他们最大的眷顾了。
过去的事霍铎尔不想追问,目光扫了周围一圈,道:“时候不早,天色还暗,我们原地修整半宿,毛毛你带几个族人轮守。”
场地有限,二十七个巨人族兽人挤在同一块地都没有多余空间能下脚,甚至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蛮先开口:“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把周围的野兽清理干净了,那么多尸首,够外面那些吃的,抢不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