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过去的一周经历了什么,这里先搁置不谈,请容许我对各位描述一下身处的小屋,值得庆幸的是,为了防止我们这些“非人的野兽”自相残杀,典狱长大发慈悲给每人都安排了独立单间,墙面是强化玻璃做的,一举一动都被收纳在他人眼中,每间房里有一张铁床,一个铝合金马桶以及小小的水池,这就是我拥有的全部家具。
人都是需要隐私感的,毫无疑问,现在的我已经变成了被观赏的动物,原来动物园里居住在玻璃房间内的大猩猩就是这样生活的吗?我忽然对他感同身受,并后悔自己为何没有给他的越狱行为提供帮助,三个月零四天前我到动物园,他正在用厚重的拳头敲击玻璃墙面,“咚咚咚”,人们嘲笑他的徒劳行为。
现在的我,就成了大猩猩……/
“津岛老师。”坂口安吾上推他硕大的圆框眼镜,窗外阳光很好,一束光穿透铁栏窗刺进来,他的大圆框在反光,整个人看似过分严厉,坐在桌对面的男人歪歪脑袋,眼睛睁开得老大,他歪脑袋,状似猫头鹰,坂口安吾不觉得可爱,他先感到毛骨悚然。
“请不要夹带私货。”他说。
“你指什么?”
“就是被囚禁这件事。”坂口安吾叹了口气,“我们提供的环境远比你描述的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环境、水电,连信息都是通达的,甚至允许织田先生与你同住,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太宰那个男人也经常进来对吧,即使他没有许可证。”
“对曾经毁灭过世界一次的男人而言,这已经是非常不得了的优待了,您不这么认为吗,津岛,不,太宰先生。”
那沐浴着阳光的男人,还在同他咧嘴笑着,坂口安吾毛骨悚然。
……
“哎,是嘛。”织田作把买来的食材放在厨房台面上,他打开冰箱,将土豆胡萝卜等一件一件地往冰箱肚子里塞,嘴上说,“很像是安吾会说的话。”
“相当过分是吧,织田作。”太宰治躺在沙发上,抱怨着。
“不,从他的角度来看确实是这样吧,一枚核弹落下才能冲击一座城市,太宰你虽然没有造成额外的人员伤亡,却让世界颠覆重置了,”织田作快要收拾完了,“而且又不是只有我们国家的人知道这件事,组合的人钟塔侍从,他们跟当地政府都有联系对吧,只要是参与的人还有异能力者都有记忆,光是能把你安放在东京就已经是各方妥协的结果了。”
太宰治努努嘴说:“有什么办法,他们又不能把我放在雪山或孤岛上,那样的话下一秒当地就会被夷为平地吧,更何况把我放在东京难道不是出于战略考虑吗,震慑其他国家的人,告诉他们我的存在之类的。”
他在宽敞的沙发上翻身,仰面朝天,随即喃喃自语:“真亏啊、真亏啊,上演那么大一出戏,有没有达成目的,反倒连少得可怜的自由都赔进去了,真亏啊。”
……
各位好,我是太宰治,说明一下眼下情况,我的计划说是成功了,也可以说是没有成功,首先,异能力并没有消失,但与之相对的,各个国家的防卫能力有所提升,发生在世界各角落的战争乱局迎来终结,发达国家的不正常贫民窟略有改善,枪支管理也被切实有效地贯彻下去。
比起异能力者动不动就能毁灭一座城市的时代,现在的世界无疑是和平了许多。
相对而言……
我打开电视机,富士电视台在报道米花町的爆炸事件;转台,美国斯塔克工业的清洁能源更新换代……
[就算是我,也不知道现在的世界是更好还是更糟。]
他索性关上电视:“大杂烩啊。”
“什么?”织田作问。
“织田作你说啊。”太宰治问,“现在的这个世界,到底是变好了,还是变得更糟了?”
“很难说吧。”织田作略显困惑地回答,“什么样的世界才是好的世界,什么样的世界才是糟糕的世界?如果说是福利制度的话,现在肯定做得更好,但即使没有你闹那一出,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有人发现问题所在,并做出改善吧。”
“同样,如果没有太宰你,说不定有人想到同样的方法进行世界重叠,那么又会产生巨变。”他总结,“人是无法评判世界好坏的,我想,只能说他在不断发展,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进步吧。”
太宰的脸颊上猛地飞上两抹赤色的红晕,他变成了Q版,嘴巴像兔子的三瓣嘴向上拱起,眼睛圆溜溜的,是椭圆形的,内部皆是汪汪的水花。
他从沙发上猛地跃起,自背后擒抱住织田作,而后者可能被突袭习惯了,端得稳稳地,纹丝不动。
“织田作织田作织田作。”他叽叽喳喳地念叨,“果然你最有意思了!”
[有意思这种说法,]织田作想,[到底是什么意思?]
津岛说他有意思,太宰说他有意思,哪怕是江户川乱步都点点头说怪不得他能看住太宰。
有意思,指得到底是什么?
“说起来,马上还要去孩子那里。”织田作说。
他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男人,收养孩子的数量逐年增长,到今年已经有十三个了。
某一瞬间就算太宰治的表情都变得非常无奈,他对织田作挥挥手说:“早点回来看我啊。”
说到底,他只是在被织田作看守的“囚犯”嘛。
……
太宰治以为,自己的放风会来得更迟一点。
可惜世上的猝不及防永远来得比他想象得多。
先是地震,日本位于火山地震带上,小地震不断,级数高的地震却不是很多,三日前以横滨为中心发生地震,达到9.1级,放眼世界历史,也是相当不得了的大地震。
他当时坐在客厅,感受强烈的震动。担心是不可能的,他所居住的房屋,外表看来不过是大厦顶层的一间房,实际上论说安保,可称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高达120层,耸入天际,周围不可能存在第二个狙击点,至于其中的住户都是特务一流,他们比监狱的狱警还要尽职多了。
太宰治就住在铜墙铁壁的最深处。
震动持续时间很短,奇妙的是,平静下来后,并没有人来找他,连同织田作也是,似乎是一去不复返了,太宰治毫不惊讶,平静地生活着,读读书,写写文字,吃织田作留下来的食物,等待交涉人出现。
第三日的上午,坂口安吾出现在他面前,对方眼下有两陀厚重的青黑色,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放平缓,只可惜光阅读他的肢体语言就可看出其焦急。
“请告诉我,津岛先生。”他疲惫地说,“您没有对这世界又做了什么。”这个又用得很发人深省。
“当然没有。”太宰治轻快地说,“我不是一直被监禁于此吗,我想异能特务科的监视一分钟都没有停歇过,而且这世界哪里需要我做些什么呀?”他又说,“而且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完成了,对这世界并没有过多的期待。”
坂口安吾听了都想冷笑,他觉得这没打过太多交道的太宰委实可怕,他很容易满足吗,他的愿望很小吗?你看看他做了什么,他想要逆天改命,想要必死的人存活,于是他颠倒了生死轮回,将世界推翻重置。
他的愿望看似很小,其实是人类不应该出触碰的领域。
他更改了命运。
这就是太宰治的愿望。
“你是说你什么都没做?”
“对啊。”太宰说,“我可没有说谎。”
坂口安吾泄气了,他十分颓唐,毫不掩饰对眼前一切的束手无策,这也是异能特务科部分留守人员的共同心态,地震过后,世界就变了。
“其实我不介意听听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宰说,“你看,织田作还没有回来,我现在比较有空闲,而且我猜你会给我带点乐子。”
坂口安吾实在讨厌太宰治,但他没有办法,不如说踏进这间屋子之前他就想好要求助于对方了,只是他还在挣扎,你看,人类是不可能放弃挣扎的。
“事情是这样的。”他说,“在地震过后横滨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
截然不同已是非常含蓄的说法,横滨现在的模样,已不是语言好形容的。视觉上最直观的改变就是陡然增高的建筑物,港口黑手党的大楼远不如现在高,照坂口安吾来看,怕是三十层加高到了六七十层,整座横滨都少有能跃过其的建筑物。
黑手党的规模也很惊人,他调查了过去的网络纪录,只见先前的记录早已不见,眼下呈现在网络上的记录,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魔都横滨,即便是在太宰重置后的世界,也相当令政府人头大,别的且不说,这里的非法物品走私量居日本首位,械斗更是家常便饭,市民可熟视无睹,武装侦探社加入后勉强达成平衡,城市明面上的冲突少了许多。
“港口黑手党势大,完全压过侦探社了?”太宰治笑咪咪地听着,“哎,真不错嘛,森先生一定很欣慰。”
“不是完全压过侦探社的问题。”坂口安吾双手交握,手肘抵在桌面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庞然大物,黑手党的触角已经涉及了关东的方方面面,该感谢他们没有侵占关西吗?总之,就算是政府渠道也被完全渗入了,他们的触手无处不在,横滨对外的港口线路已经是他们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