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的是什么。”
“就是那个……书啊。”
人的心情是好是坏,外人不说一看便知,也是难以掩盖的,尤其是长时间的遮掩,倘若人付出了大量的金钱,或者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却没有换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而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情不愉快也是当然的,尤其当时他们正处在正常人类向水球人转化的过程中,各项身体机能都降至最低,外人从其身边走过,都能感觉到身边萦绕不散的低气压。
“果然是与交易有关吗?”
“看来卡拉马佐夫先生隐瞒了我们不少事。”
……
再说津岛修治与中原中也,当津岛修治扔出叉子后,船上一直维系的扭曲平衡就被打破了,罪魁祸首被拉着逃离现场,那只是中原中也的自作多情,就算没有他津岛修治也跑得掉,他很清楚这一点。
两人一路向下跑,从有客人居住的区域到底部遍布热气与机械的船舱,他们进入钢铁国度,听见引擎嗡嗡嗡、嗡嗡嗡地响着,身旁是机械、导管、导管、机械,无论是津岛修治还是中原中也对它们都没什么好奇的,早在刚上船时,他们就把机械室摸索过了。
中原中也拉着人跑时没想太多,他全凭借一股直觉,脑海中萦绕着“向下、向下”的呼喊声,上船后他隐约有预感,倒不是说卡拉马佐夫和船上的人有什么不一样的,而是这艘船本身——在他的感官里,幽灵船是巨大的生命体,与隐藏在他体内的荒神有异曲同工之妙,它们都不是人类。
由于物种上有共同之处,他的思维也受到了些许影响,譬如在逃跑时,他选择的方向看似是无序的,实际上却一直向幽灵船的心脏部位,向船腹之中跑,最后竟到达了两人都不曾深入过的空间。
津岛修治挖苦他:“你看看你,漫无目的地瞎跑,最后迷路了吧。”
中原中也炸了:“说什么混蛋,罪魁祸首根本就是你吧!”
津岛修治不承认,他说是中原中也“多管闲事”。
“哈?”中原中也说,“我要笑掉大牙了。”他将先前发生的事情重新理过一遍,认为现在的狼狈逃窜九成九是身边人的过错,更搞笑的是动机,他发疯的深层原因完全就是可怕的滤镜,觉得太宰先生是个善良人,对他恶的本性有压迫什么的,中原中也刚才忍不住笑过一阵,随即就受到了津岛修治的死亡视线攻击,但无论无视,只要想到这件事,他就要捧腹大笑,为了津岛修治可能有点儿理由的妄想与滤镜。
他直指中心,说出来的话像刀子,把人割得遍体麟伤:“你不能因为太宰先生有好人的一面,就觉得他什么坏事都不做。”他说得都是人话,真不愧是具有良心的中原中也君,“比起在这里像毛毛虫一样自怨自哀自我唾弃,你应该跟他开诚布公地聊天,你刚才做的事情很幼稚,跟叫嚣着要反抗的国中生一样,太宰先生是你老爹吧,他很爱你,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有意见,把话说清楚有什么不好的。”
津岛修治笑容冷冰冰的:“我们两个人的事,不需要蛞蝓来教,更何况你竟然觉得他是我父亲,光从这点就能证明你的眼神不好。”
“我眼神好得很。”中原中也嗤之以鼻,“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你们一模一样!”
他真的死命在津岛修治的雷点上跳踢踏舞,后者咬牙切齿说:“我们完全不同。”
两人一边进行火、药味十足还没什么意义的对话,一边向下走,吵吵闹闹吵吵闹闹,最后连具体吵什么都不清楚,间或夹杂着几声对方位的问询:
“我们在哪往里走啊,青花鱼。”
“不是你带路的吗小矮子。”
“想死吗你?!”
无论说什么最后都是以“想死”做结局,又无人提出“回去吧,别往下走了”,到头来就是向地底探索,无人叫停。
往下点,往下点。
快来啊。
来啊。
啊。
[什么鬼!]中原中也猛地摇头,试图将钻入脑海的话,耳边萦绕的语句全部抛出去,至于津岛修治,只是冷眼看他,什么都没说。
/在卡拉马佐夫诞生的瞬间,幽灵船出现在海上,它是炼金产品,没有自身意志,船的生命与卡拉马佐夫的生命息息相关,当它受到来自外部或者内部不可逆转的攻击,沉眠于海时,他的生命会一同消亡,而这些事,卡拉马佐夫都不知道。
在船靠近核心的内侧,有一室间,房间空落落的,正中心立着一座钟,钟摆不需要上发条,指针顺时针旋转,一直一直,永不停歇。
我称呼她为幽灵船的核心,卡拉马佐夫的心脏。
谁能打开门,谁能找到房间,我想,只有故事的作者,只有“太宰治”能找到,此外还有于幽灵船相同,非人的生命能进入其中。/
太宰治想了一会儿,又加上一段话。
/26日晚,中原中也拉着他在船内游荡,他漫无目的,不知道向哪里走,就一路向下,向下,幽灵船在召唤他,召唤自己的同类,他们真的是同类吗?
津岛修治听见了,听见了海涛声,听见歌声,谁在喊他,他不知道,却未把自己听见的声音告诉任何一个人。
这时,门出现了。/
“什么鬼?”中原中也推开门,随即目瞪口呆。
白、空旷、灯、钟摆,灯?不,只是光。
展现在他眼前的画面太具有科技感,仿佛进入了异空间,他知道他只是打开了一扇门,一扇只能容纳单人通过的门,门是不锈钢金属做的,上面什么都没有写,甚至也没什么缝隙,它跟墙一样,要不是依靠在面上,根本发现不了后面别有洞天。
依靠在隐形门上后,中原中也感到自己背后的墙壁在晃动,隐隐向后缩,他敏锐地站起来,在墙面上按了一气,便发现它。
这间房子,该怎么形容,总之四面都是白色的,墙壁是光滑的白墙,地是没有纹路的白地,中原中也疑心地面是瓷砖铺的,又偏偏不见瓷砖块间的缝隙,墙壁、地板、天花板融为一体。
津岛修治跟在中原中也后进去,他当然也看见了木座钟摆,却没有向那方向走,而是一路向前,试图触摸到墙壁,走到边界处。
他走啊走啊,人的躯体在中原中也的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一个点儿,后者目瞪口呆,想:[不是吧,房间有这么大?]
还真有。
津岛修治折回来说:“异空间哦,这里。”
“异空间?”
“当然了,机械室里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啊。”
他走近钟摆,细细打量:“底座被炸毁了。”
中原中也上前,看见经过烟熏火燎后的焦黑痕迹,木底坑坑洼洼,伤痕颇多。
“唔。”津岛修治笑了,“还蛮有意思的。”
[哈?]中原中也只觉得一头雾水。
好吧,他能够凭借自己与荒神的关系猜到幽灵船源头不正常,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到了先头的地震。”他说,“就是前几天才上船的时候,不是轰隆隆震了一会儿,说是有人埋了炸、药远程发射鱼、雷我都相信,卡拉马佐夫也很焦虑,命人上下搜索了好久,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他一说中原中也就想起来了,他对事情的了解远没有津岛修治清楚,却也记得工作人员出动彻查的模样。
“爆炸、声势浩大,在船内,又没有人发现,说不定就在这。”口上说着“可能”“说不定”,津岛修治心里却很笃定。
“之后卡拉马佐夫就不太好了,还迅速地把书拿出来卖。”
“你是说。”中原中也说,“钟摆受损对他也有影响?”
“可能。”
中原中也想:[也不是没可能啊。]
“你现在准备做什么?”他问津岛修治:“把它彻底炸了?”如果那样他头一个不答应,要是船解体怎么办,他带着森鸥外从日本海一路游回去吗,开玩笑。
“怎么会。”津岛修治说,“就算想做,我也没有足量的炸、药啊。”
中原中也松了一口气,又立即反应过来说:“难不成你准备上去后再配?”他一点儿都不怀疑对方的化学能力。
津岛修治摇头:“不,怎么会,把它炸了对我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他说,“我只是在想,是谁毁坏它的,那人有什么目的,他知道毁坏钟摆的后果吗?”
中原中也说:“真无聊。”
他们在异空间里呆了十分钟,出来时,已经过去十个小时了。
……
商议结果是,讨伐卡拉马佐夫。
——怎么可能。
首先,幽灵船是卡拉马佐夫的领地,到处都是他的耳目。
他下属的数量绝对比宾客的数量多,并且谁也不知道他藏了多少军火,又出于防卫目的打造了多少精巧的设施。
与他相比,上船的人大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经历过搜身,什么强攻击性的武器都不能往上带。
客人想要造反是不可能的。
“我们只是提出合理诉求。”有人说,“让卡拉马佐夫先生还是我们失踪人员的数量,并要求他调出人生前的影像,不是什么难事,这是我们的权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