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从文库奔过来的,在此之前他已经跟文库相关事务的负责人聊过了。太宰治现在是朝日文库的台柱子之一,又才斩获了国际大奖,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文库都把他当作 宝贝珠子,恨不得给太宰请一个加强连的保镖保护他的安全,更不要说是把他王火坑里推了。
“我们也没有办法啊!”策划活动的部长对吼回去,“是太宰老师要求举办的活动,而且你不是编辑吗,难道不知道太宰老师跟我们签订的约是一年约,不是什么五年十年约!”他也是心情糟糕极了,嗓门大得能把门板震塌,“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不同意老师的要求,他直接去了一家能给他开签售会的公司怎么办!而且太宰老师的意志非常坚定,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与其到这里来闹,你还不如去跟老师好好说说!”他指责说,“一点都不清楚老师的安排,你这个编辑是怎么当的!”
小庄编辑与策划部的部长不欢而散。
……
太宰最近在东京住,据说是因为静冈的英雄不够多,万一有事担心救援不及时,就将他的住处挪到了东京。
英雄与英雄往往是住在一起的,他们的工作性质需要保密,还要远离媒体朋友的打扰,简单说来就与明星一样。现在他居住的公寓便是如此,前后上下的邻居都是英雄,再不济也是公众人物,小庄编辑从文库出来之后就马不停蹄打车前往他现在的住处。
倒不用太担心斯坦因出没于东京,今天早上才传来播报 ,他在附近的城市再击杀英雄两名,正是因为看到了报道,小庄才会心焦。
太宰新家的家具也少得可怜,冰箱,床,一张桌子,此外什么都没有,他窝在桌子后面的电脑椅上,笑眯眯地看人咆哮,直到他好好发泄了一通,几乎要喘不上气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不用太担心,小庄。”他说,“不会有事的。”
[什么叫不会有事!]
心血管一张一缩一张一缩,多余的血液顺着脖子一路向上,向天灵盖冲过去,他只觉得愤怒极了,气到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太宰老师,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就不能珍惜一下自己吗……]
他有满肚子的话,或者说是训斥要说出口,却硬生生被太宰的下一句话憋回去。
“而且啊。”年轻的鬼才作家说,“我本来就不是很珍惜生命的那种人,我经常挂在嘴边上的殉情并不只是说说,小庄编辑你难道不知道吗?”他的话有点诛心,但在小庄编辑听来,更多的是悲哀,“即使到了现在,我好像也没有找到活在世界上有什么益处,如果不是没有成功地死,说不定我早就不在了。”
他只说了一小段,就将话头止住了,太宰并不喜欢跟被人剖析自己的内心世界。
“总之,这次事情就让我顺着想法去做吧。”他又换上了笑脸,“我可以向你保证,就算去开了签售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英雄杀手无法伤害到我,甚至他说不定会在那里被抓住,我很少向人承诺,而目前做出的承诺也都实现了,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小庄君。”
“我有需要做的事。”
小庄编辑像只丑陋的鸭子,他张开嘴,想要“嘎嘎嘎”地说话,却说不太出口,只是觉得心底深处涌上一股无力的悲哀,他悲哀的成份很复杂,不仅仅涉及到了无法劝说太宰的自己,还有针对太宰老师这个人。
[您想要做什么,太宰老师?]
太宰又开启了新的话题:“最近,我忽然有了灵感,想要写一本新书。”
“是什么样子的书?”小庄编辑问道。
“该怎么说呢。”太宰说,“说是小说也好,说是书信体的杂文也好,就是本有点奇怪的书吧。”
“内容的话……”
“大概是说说我自己的事情吧,当然跟自传也不太一样。”
“太宰老师现在写自传,会不会太早了?”
“哎,会吗。”他说,“我倒是听说过一种说法,自传什么时候写都不会算早。”
“你看,人们不经常把‘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这句话挂在嘴边吗?也就是说,人的经历啊记忆啊都是会随着时间褪色的,如果不在当时就把想法经历的事情记录下来,多少年后追忆,说不定就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了。”他说,“记忆是能够被美化还有欺骗的,而我不大想留下那些很有欺骗性的文字。”
“等写完之后,我把自传拿给你看吧,小庄君。”
“……”他沉重地点点头说,“好。”
阴云压在了他的心上,不知怎么的,明明是一场收尾似的,随意的闲谈,却让他的心变得沉甸甸的,就像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的大海,天有点黑,水波平静,只有紧张的风间或地吹拂着。
山雨欲来风满楼。
……
小庄编辑走了,太宰打开门送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条小手绢,攥在手里挥挥,右手放在嘴边上,就像是在送人远行一样,但他的表情分明是愉快的,脸变成了包子脸,脸颊上飘了两抹红晕,说实在的,还挺可爱。
相泽消太的门拉开的一条缝,他光洁的脑袋挤出去,对太宰没头没尾地说一句:“没事?”乱蓬蓬的头发被扎成了丸子,留在脑后,额头往前都是干净的。
房间的隔音很好,只不过小庄编辑太愤怒了,拍桌子的声音也太大,不止是他,可能附近的住户都听见了。
“没事没事。”太宰晃动柔软的海藻手臂,“能有什么事?只是小庄编辑的嗓门大了一些,大概是更年期吧,他们做编辑的总是会面临各种各样的烦恼,比如说头发之类的,没有办法,他天生就是爱操心的那种人。”
从他的脸上你永远看不出太宰在想什么,情感波动也有,但有的看上去太虚假了。
相泽消太定定看他好几眼,他在组织语言,教师的话,有跟学生打交道的经验,可惜的是太宰不算是普通意义上的学生,而他师匠的技能在对方身上也失灵了。
“太宰。”最后他说,“年轻人的身上不应该背负太多东西,有些事情可以交给大人。”他说,“我就住在你边上,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哎——”当事人却没有以同样严肃的态度回应,“真是温柔啊,消太君。”他说,“安啦安啦,有什么问题我会告诉你的,到时候消太君记得在房间里备好蟹肉罐头,我喜欢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
[早就买好了。]
相泽消太食品柜的深处,放了好几罐蟹肉罐头,是他拜托酒吧老板带的牌子,太宰很喜欢那家酒吧的罐头,据说不是本土的品牌,要辗转些时间才能订购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家里就开始放罐头了,但是除了相泽消太,没有人知道,就算是太宰,他也没有说过。
“那么,我就先关门了。”太宰说,“我还有不少事情要做,课业还没有完成,书稿只写了三行字,昨天开的新游戏才打通了第一关。”他故作苦恼,而这些苦恼,确实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会有的。
“明天再见啦,消太君。”他的头缩回去,“不管怎么说,感谢你的关心。”
“咔嚓——”
门关上了。
相泽消太盯着那扇关上的门,久久地没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关上自己的门,只是在看着,专注地看着,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产生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那扇门。]
他沉默地想。
[就好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一样。]
太宰在里头,而他们所有人,都在外头。
[身体:太宰治]
[同步率:85%]
第74章
/展信佳。
最近还好吗,太宰君?生活顺不顺利?写书的灵感有没有枯竭?我与鹰翔太都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吃饭?喜欢吃蟹肉罐头没有问题,但是天天吃却很不健康。
上回的来信我已收到,听闻你转校至雄英,即便是出于保护的缘故,我依旧觉得十分惊奇,纵使知道太宰君不是什么坏人,似乎也与英雄不太搭边,也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宰君不是君子,一想到你进入英雄的苗圃,我就想你是不是又萌生出了什么糟糕的主意,这段时间我会密切关注新闻,看东京是否有大变。
再说我自己,九州的生活已经走上正轨,学校的课业并不很辛苦,但多年以来头次感受校园生活,确实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男女同学间的相处也令我感到新奇,发生了些好事,也有不少坏事,等假期到东京后我会一一向您叙述。
福利院那里,还要感谢小早川小姐从中打点,在她转学至九州后,我们又有几次短暂的交集,在媒体如蝗虫一般蜂拥而至以前,福利院便改头换面,藏在了隐蔽之处,孩子们的生活依旧平静,没有受到影响,我于假日常去福利院做义工,心情分外满足。
由于此次并非寄送书信,而是将几件小事写在明信片上,便就此话别。这张明信片乃是福利院孩子所画,先前被有心人收购制成系列名片,所得金额尽数捐赠给福利院,望太宰君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