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见纪轻舟时,他还是第一时间将额发捋到了脑后,不提供任何让他嘲笑自己的机会。
“我看到戒指上的刻字了,”纪轻舟压根未注意到他的举止,兀自倚在沙发旁说着自己的新发现,“你这手段还真是,相当朴实无华。”
“朴实无华?”解予安一边表示疑问,一边拉过青年的手臂,让他坐到了自己腿上。
双臂交叉着圈在青年腰间,仰着头亲了亲他的耳根。
“嗯,”纪轻舟理所当然点头,垂眼看着他笑道,“不然你还觉得自己很浪漫不成?”
解予安微抿了下唇,不作回应。
心下暗忖,原本按照计划,应该是浪漫的。
纪轻舟倒也想到了他的原计划,只是觉得放烟花时送戒指就更俗气了,那还不如在车上,侃着日常的话题,做着寻常的按摩,毫无防备地被戴上戒指,更有惊喜感。
他这么想着,见对方默然不语,便又说出心里话道:“不过浪漫惊喜我见得多了,现在还就吃你这套。”
“见得多了?”解予安眉头微动,重复起他的话语,重点偏移问:“谁给你的浪漫惊喜?”
“啊?这,还能有谁啊……”纪轻舟含糊不清地回答。
见他眼神微凛,似有不悦,就无奈轻叹了口气道:“你不是早知道了嘛,我认识你的时候好歹也二十五六了,谈过几段很正常吧?”
“几段?”
“嗯?好困啊,要不去睡觉吧。”
见他装傻充愣,解予安心中愈发难以自抑地泛起酸涩情绪来,嗓音低沉轻嘲:“看来情史相当丰富。”
纪轻舟往旁边瞧了瞧,顾盼四周道:“那个盥洗室是不是藏了个酸菜坛子?好像是有酸气泄露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说着便站起身想走,却又被男人搂着腰按回了原位。
“说清楚。”
“说什么呀,真说了你又要不高兴。”纪轻舟真后悔自己脑子浑却说话快,一不小心又挑起这敏感话题来。
事已至此,只好耍赖般地说着哄人话语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又没法改变什么,大不了我以后都归你管,是你解元宝一个人的专属小舟,行不行?”
他的甜言蜜语,解予安已听了不知多少,以为会有免疫,但每每听闻,还是会心生欢喜。
他默不作声地注视着青年说话时灵动漂亮的眸子,心忖对方少年时,抑或刚成年的时候,正当青春燃烧之际,定然更为明朗耀目。
可惜他都无缘相见。
静默中,外边走廊上传来隐约的整点钟声,已经十一点钟了。
“怎么又宕机了?”
等了会儿未等到男人回应,纪轻舟便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解元,回神,困了吗你是?”
解予安暂未回答,定定凝视他问:“你二十岁,是何模样?”
“问这做什么?”纪轻舟眨了眨眼,旋即想起二人年龄差距,又不禁失笑:“我二十岁的时候你才多大,毛都没长齐吧?早恋都恋不到你头上来。”
“没有那么夸张,你二十岁时,我也有十五六了。”解予安刻意模糊年龄报了个虚岁,顿了顿,微垂眼睫强调:“毛也长齐了。”
“奥奥,”纪轻舟被他一本正经的辩解逗笑,“那我也没有恋童癖。”
“怎能叫恋童?”解予安不以为意。
在他印象中,家乡许多人都是十三四岁光景、甚至十岁左右就已定好了亲事,男子约莫十八九岁结婚者最多,女子则是过了十六便可出嫁。
至于乡下,那就更为畸形了。
当然接受新式教育长大,他知晓早婚并非什么好事,但十五六岁在他观念里,也称不上是“恋童”。
“得了吧,你中学时的照片我又不是没见过,太嫩了,像个文静小姑娘,不是我的菜。”
纪轻舟难得认真地解释道:“还有你十八岁的入伍照,我也问沈女士要来看了,虽然剃个寸头,还是面嫩,一看就是没受过挫折的新兵蛋子。
“但你回国那会儿刚刚好,大概是受过磨难,就会成熟稳重许多,同时又很有年轻人的锐气,我遇见你的时候,正好是你最令我心动的时候。”
“是吗?”虽然距离回国也才过去两年,但或许是之前眼睛失明的缘故,解予安很难想象和对方初遇时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嗯。”纪轻舟点了点头,轻咋舌道:“其实我也一样,我年轻时的审美太超前了,你这性子,但凡早几年认识我,肯定连看我一眼都受不了,心里要骂我,什么刺眼睛的花蝴蝶!
“所以说,我来到你身边的时候呢,恰好是我个人审美返璞归真的时候,我们遇见彼此的时机,还真是蛮恰当的。”
他正儿八经地总结到这里,朝对方微挑眉毛问:“你看,我这么一解释,你是不是就释怀多了?”
解予安静静听完,的确有所释怀,可与此同时,心底又愈发遗憾,不能早些时候认识对方。
“花蝴蝶是何模样?”他谦虚请教道。
尽管很难想象青年口中的“审美太超前”是什么状态,但因对眼前人满怀爱意,他打从心底觉得,不论纪轻舟装扮得多么花里胡哨,肯定都是极招人喜欢的。
纪轻舟没料到他的重点是这个,轻笑了声道:“好奇啊?”
“嗯,”解予安缓慢闭了下眼睛,直白问:“何时给我看?”
“啧,你果然是……”
“嗯?”
纪轻舟犹豫了下,往前探了探,凑近男人耳边低声道:“喜欢骚的,是不是?”
解予安听清他的话语,脸上顿然浮起几分薄红之意,否认道:“没有。”
“奥奥,我信了。”纪轻舟笑嘻嘻地应声。
见他头发也差不多晾干了,抬手捂着唇打了个呵欠,牵着他手起身说:“不聊了,睡觉去了。”
解予安见他实在困倦,也不再硬拉着他陪自己聊感情。
正拿下毛巾挂在沙发上,准备跟着青年去睡觉,这时忽见对方转过头,笑意柔和道:“等后天的大秀吧,现在条件不如从前了,到时尽量花给你看。”
“是在这儿吗?”
傍晚六点, 暮色已降,昏暗夜色中,黄浦江畔的皇后饭店一如既往的灯火辉煌。
五个衣着朴素、梳妆整洁的年轻女子, 每人手中各自拿着一张邀请卡,稍显茫然局促地站在这座巍峨华丽的文艺复兴式建筑的正门外,望着一位位打扮得时髦光鲜的客人说说笑笑地走进饭店。
这五人正是裁缝女校的学生,因在学期考试中获得了较好的名次, 拿到了时装业公会举办的时装大秀的入场资格。
约莫在一周前,她们便通过学校收到了时装业公会所发出的邀请函。
米白色的卡纸上,用先进的打字机设备敲打印刷着黑色的墨字, 有中文也有英文, 下方还留有时装业公会的盖章与理事长的签字——只有二者兼备,才是有效的邀请函。
因提前从邀请卡上得知了秀场的地址,既是在外滩, 又叫做皇后饭店, 女学生们早有心理准备, 这一场时装表演一定很是盛大,为此, 她们每个人都穿上了自己最为体面的衣服。
有过年时新缝制的袄裙,也有从前舍不得多穿的花边旗袍。
其中有个叫做明香的女学生, 是学期考试的第一名获得者之一, 设计与动手能力兼具的她,还自己设计制作了一件荷叶边领的白衬衣, 搭配黑色的百褶裙, 在衣服的袖口与裙子的裙摆处,精心地绣上了一圈曾在课上和校长先生学过的玫瑰丝带绣。
她穿上这套衣裙和同学们会和,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夸奖, 哪知下了电车,来到这饭店门口一瞧,来往宾客几乎人人都打扮得奢华靓丽,不是私人定制礼服,便是世纪牌最新季的高级成衣。
她们这般简朴的着装与打扮,在这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们……能进去吗?”
望见一位西装笔挺的高鼻子洋人被几个显然是有钱大老板的男人簇拥着进入大门。
之后,紧接着又是一个棕黄卷发的西方面孔绅士带着他的助手扛着照相机入内,有位女学生不禁犹疑担忧起来。
她们听人提过,租界里有几家大饭店是只允许洋人从正门进出的,看见她们这种穿着简朴的国人,尤其是女子,只是靠近,饭店的安保都会驱赶。
“别怕,我们有邀请函的,一定能进去。”
那名叫明香的女学生在旁观察一阵后,理智地鼓舞道:“况且,晏乐不是也参加了这时装展吗?还有纪老师呢,真闹出事来,他一定会来帮我们的。”
想到她们的同学和老师都在里边,学生们顿然有了些底气,随后几人便在明香的带领下,一块儿手挽着手,找了个人群空隙快步过去,向门口的侍者出示了邀请函。
本以为多少会遭到些盘问,结果侍者只接过几人的邀请卡翻看了一眼,就侧身做出了“请进”的手势,压根没有对她们不怎得体的着装表示任何的疑问。
几个女学生这才舒了口气,面上不自觉露出了“不过如此”的放松笑意来,相互拥挤着走进了饭店大门。
在门口查了一遍邀请函,来到大堂后又进行了二次检查,不过这次的查看是为了给她们指路。
那穿着制服的侍者相当有礼貌地抬手示意:“几位小姐的座位在D区,是舞台最西侧的特殊嘉宾席。几位按照邀请卡上的座位序号,找到对应位置入座即可。我们的大堂西厅还准备有丰富的餐饮,如有需要,在七点表演开始前,可以自行取用。”
第一次来到这样豪华的大饭店,五个小姑娘对侍者的话听得尤为认真。
约莫是人多壮胆,尽管大堂内的景象肉眼可见的富丽堂皇,往来交织的宾客也全是不认识的大人物,她们也丝毫不怵,兀自拿着邀请卡,穿过人流,顺着侍者所指的方向来到了最西侧的座位席。
只见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铺着深红色装饰地毯的T台两侧,十分整齐地摆放着四排凳子。
其中前两排座位高度齐平,都铺有深红色的天鹅绒软垫,后两排座位逐步升高,最后排的凳子,她们几乎要踮着脚才能坐上去。
“特殊嘉宾席?我们为何是特殊嘉宾?”
学生们一边低头顺着凳子上标注的几排几座的序号寻找座位,一边好奇交流道。
“也许是因为我们入场资格特殊,既不是有钱的客人,也不是什么有影响力的名人,我们只是来学习参观的。”
“哇,这位置很好诶。”
片刻后,五人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发现既是第一排的连坐,视野也分外开阔明亮,女学生们不由雀跃起来。
假如不算上那宽阔的弧形楼梯,模特的走秀舞台就是一个相当巨大的“U”形状。
而她们的座位就位于这“U”形的底边靠右侧位置,正面对着弧形楼梯的登场口,只要视力够好,便可将整个舞台包括楼梯平台下的音乐演奏区都尽收眼底。
“这视角未免太正了,纪老师果然待我们很好。”
“你们可有发觉,坐在我们这区的客人多是拿着照相机和纸笔的报社记者,说不定等会儿模特的定点展示就在我们面前进行。”
“所以才叫做特殊嘉宾席。”
几个姑娘兴奋地压低声音嬉笑着聊了几句,落座之后才开始认真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对于这秀场的布置,女学生们的第一印象便是鲜艳夺目、灿烂辉煌。
皇后饭店的大堂本就宽阔高敞、金碧辉煌,“U”形舞台的两侧矗立着八对塔司干柱式,对称的立柱之间悬挂着犹如剧场般华丽古典的酒红色天鹅绒幔。
那一道道的半圆形水波幔之间,又垂挂着一盏盏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璀璨的灯光肆意洒落,为整个大堂笼罩上一层芳香华美、光彩溢目的奢丽氛围。
“好大,好奢华啊……”
某个女学生仰望着头顶那炫目的水晶吊灯,不由自主地发出感慨。
“晏乐现在应该在后台化妆准备吧,就像我们考试时那样。”
“纪老师此时一定也正忙碌着给模特调整造型吧?”
望见这般宽阔华丽的舞台布置,学生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两个月前忙碌着准备学期考试的自己。
那时虽然有期待也有紧张和焦虑,如今回想起来却都是格外美好的回忆。
“真想去后台看看……”
“表叔还不出来吗?”
A区嘉宾席,靠近弧形楼梯的头排座位区内,除了解见山和沈南绮这对夫妻正在西厅同朋友社交,解家晚辈们都已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
今日这场活动,解家人几乎全家出动,连解玲珑也跟着父母亲来到了秀场。
然而小孩子总是精力旺盛的,即便是如解玲珑这般乖巧的小姑娘,坐在父母亲中间等候了几分钟后,也开始浑身犯痒坐不住。
“我可以去看表叔吗?”她不知第几次拉着她母亲的袖子问道。
赵宴知摸了摸她的头发,嗓音柔和很有耐心地解释:“你表叔正在后台繁忙地工作呢,玲珑现在过去,会打扰他工作的。乖,我们再等一阵,表演就开始了,玲珑就可以看到许许多多美丽的裙子了。”
解玲珑不怎高兴地嘟起了嘴唇,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后,又转过脑袋扯了扯她父亲的袖子说:“可以去看表叔吗?我只看看,不打扰他工作。”
解予川听闻她坚持不懈的问话,也不觉得厌烦,想了想道:“那你问问你小叔,我和你母亲没有资格去后台,但你小叔应该可以带你进去。”
听到要征求“冷血小叔”的意见,解玲珑有点犹豫,但在好奇心促使下,她还是将恳请的目光投向了她父亲身旁的叔父。
解予安的听力甚好,早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见状侧头看着她问:“你为何想去?”
小女孩眨了眨她乌黑的大眼睛,缓慢回答道:“爸爸说,表叔给好多姐姐做了漂亮裙子,每件都像新娘子的婚纱那样漂亮,我想去看那些漂亮的婚纱,还有漂亮的新娘子。”
解予安听着听着,脸色逐渐微沉,略挑起眉以询问的目光扫向了解予川。
“咳咳,这孩子认为最漂亮的裙子就是婚纱,这是她自己的理解。”
解予川干巴巴地解释了句,然后迅速转移话题:“你怎不去后台?明日就启程去南京了,不着急多和轻舟待一会儿?”
解予安摇了摇头,神色寻常地回过头,平淡道:“我去了只会令他分心。”
“其实是怕看到轻舟被美人环绕的画面,心里泛酸吧?”
他的左手边,解良嬉揶揄的声音倏然冒了出来:“毕竟人家是在工作,某些人虽然吃味儿却又无可奈何,好可怜哦。”
解予安一派镇定地听着她的调侃,除了目示前方的眼神略有些冷然,神情竟毫无变化。
解良嬉注意到这点,正暗自疑惑堂弟怎么改性子了,居然没有回嘴。
这时,解予安忽然从大衣口袋中摸出枚朱红的单瓣月季胸针,递向解予川口吻平静道:“帮我拿一下。”
解予川看了看那精致得有些女性化的胸花,稍显困惑地接了过去。
尔后,就见他弟弟似嫌热般地起身,脱掉了大衣,露出了里边剪裁流畅的米白色双排扣西装。
解予安随手将大衣递给了后边座位的阿佑保管,接着若无其事地理了理外套的领子与衣摆,又正了正深蓝的领带,随后坐回凳子上,从他哥哥手中拿来那单瓣月季胸针扣在了外套衣襟上。
解予川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这套西服,仔细打量了几眼后,夸赞道:“这套衣服不错,矜贵淡雅,蛮衬你气质的。”
解予安状若寻常地“嗯”了声,一边低头整理袖子,一边似不经意地开口:“他最近很少亲自给谁做衣服了,上一次做,还是这套西服。”
“……”
解良嬉顿了顿,忍不住道:“没人问你。”
解予安稍显疑惑地侧头,语气不咸不淡:“怎么,我脱个外套刺激到你了?”
“……”
解予川同样有些无言,觉得他弟弟现在真是怪模怪样的。
分明态度正常,也无什么刻薄用词,说起话来却比从前那副刁钻冷漠的口吻还要令人听不下去,简直想捂起耳朵来。
他正这般暗自咋舌,解良嬉已经难以忍受地站起了身来,朝解予川夫妻示意了下D区的纸媒座位席道:“我们杂志社的编辑到了,我去打声招呼。”
她说罢,冲着解予安低哼了一声,就干脆利落地转身,踩着高跟鞋疾步走向舞台西侧。
解予川顺着她离去的方向望了望D区的座位席,因距离较远,对于座位上的观众面孔看得不太清晰,但那架好的一排照相机却很是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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