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泰勒瞧了瞧面前的报刊,没有找到他想购买的那一本,就随意点点头说:“那你给我推荐推荐。”
“这个如何,今日刚新出的杂志。”报刊亭老板突然转身,从里边掏出了一本崭新的杂志来,压在那层叠的报纸上。
十六开大小的杂志封面被黑白色的时髦女郎照片填满着,唯独留白的左上角区域,印着红色的“纪元”二字。
“不知您可知晓电影《真假凤凰》?这封面上的女子正是那片子的主演。”
老板点了点杂志封面道,“这位影星如今可是风头正盛呐,我这只拿到了五十本的货,摆在外头还不到一个钟头呢,就全卖光了。
“我还是特意留了一本放里边,准备自己看的,您要是感兴趣,我就卖给您了。”
“这样受欢迎啊……”布莱恩露出笑意点了点头,“那我就买下了,多少钱?”
报刊亭的老板竖起两根手指:“这份杂志稍贵些,需大洋二角。”
布莱恩应了声,将随身携带的手杖夹在了腋下,不紧不慢地掏出钱包付了账,接着便拿起杂志,转身坐上了路边等候的汽车。
车子迅疾地驶过街口,掀起了一股热风,吹得路旁咖啡馆桌上的杂志轻轻翻动。
灿烂朝阳毫无顾忌地洒落在街道一侧,为咖啡店门口的遮阳伞镀上一层雪白的光芒。
洁白的小圆桌旁,祝韧青靠在椅子上,垂着双眸,神思恍惚地注视着桌面上的那本杂志。
这是对面正在翻阅菜单的小姐入座时放在那的。
对方似乎还未翻看过,仅是随手购买了而已。
祝韧青在她放下杂志时,就先注意到了封面上那字迹端庄潇洒的“纪元”二字,尔后才察觉那黑白图片中的女郎似乎是施小姐。
——离开后,他对与那人相关的任何文字,总是特别的敏感。
“祝先生,冰咖啡可以吗?”对面穿着身世纪牌洋装的女子扬起了脸笑问。
祝韧青这才抬起视线,神色淡淡地应了声“好”。
“你在看这个?”女子注意到他的眼神,瞥了眼桌面上的杂志封面,旋即恍然:“对了,差点忘了你们演过同一部影片。”
“能给我看看吗?”
“可以是可以。”女子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稍显忧郁的脸庞,狐疑问:“但你与施玄曼,没有什么瓜葛吧?”
祝韧青坦然摇了摇头:“仅是认识而已。”
“那就没事了。”女子展露微笑,将那杂志递给了他。
祝韧青靠在椅背上,翻开了杂志封面,接着又翻了一页,扫视一圈,便看见了目录页下方那个熟悉得令他心颤的姓名。
他视线陡地凝滞,手指轻轻抚摸在光滑的纸页上,浅淡的薄唇不觉微微颤动。
“先生……”
“纪先生,真是先生做的杂志吗?”
“这时装编辑一行上都印着他的名字了,还能有别人?”
女子裁缝学校的教室里,自一位通校学生从书包里拿出这本杂志放到桌面上后,教室内的氛围便骤然欢跃了起来。
学生们不论年长还是年幼,不论性格是否活泼好动,都难掩心中好奇,纷纷围到那张桌子旁,探着脑袋看杂志上的内容。
“这封面上的人物可是秀蝶?”
“头一回见这样的相片,看不懂,但觉得很高级。”
“哇……还有施玄曼的彩图! ”
“给我看看,这是什么旗袍,紫藤萝花?”
“凤尾蝶裙,好美丽的裙子,和它的名字一样优美……”
“光是纪老师的手稿就足够漂亮了,真想看看它的实物啊,收藏有这件裙子的陆小姐太幸运了。”
正当女学生们围在一块,叽叽喳喳讨论得正热闹时,教室门口忽然传来男人故意加大音量的咳嗽:
“咳咳。”
“校长来了!”不知谁高喊了一句,学生们立刻作鸟兽散,混乱而快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待布莱恩·泰勒拿着手杖缓步走到讲台上时,只看到前排某个学生面红耳赤地收拾着桌上的书本,将印着紫藤萝花纹旗袍的彩色海报对折夹进杂志里。
“是《纪元》杂志吗?我也正在阅读。”布莱恩语气轻松地一笑,化解学生的尴尬道。
见校长先生和颜悦色地提起此事,底下的学生们便再度兴致高昂地交流起来。
“那真是极有意思的一本杂志,真想去纪老师的店里看看那些成衣啊。”
“报纸上说,纪先生前日举办了一场时装展览,您可有去看过?”
“纪老师下午要来上课的吧?若能让他给我们讲讲杂志上的时装画就好了……”
“泰勒老师,可否让纪先生每周多来上几堂课?”
“额……”布莱恩稍有些惊讶,平时他上课,可没有办法引起这些学生们如此热烈的反应,谁知这会儿只是提到了纪轻舟所办的杂志,她们便踊跃地发起言来。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豆蔻年华的少女们,看见一位玉树临风又才华出众的男子,怕是很难不生好感吧。
罗副校长经常因此而为学生忧虑,布莱恩倒觉得这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不必刻意去阻拦避免。
“我也想令纪老师多来给你们上课,但他可是位大忙人啊。”
布莱恩故意用着炫耀的口吻调侃:“他的时装展,两场我都受到了邀请,那是相当之精彩啊。尤其做我们这行的,看完他的时装展,必能收获不少感悟,没能去现场观看之人实在太可惜了。”
学生们经过一月的学习,自觉半只脚已踏进了时装裁缝之行业,闻言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一些向往的情绪来。
“但也不必觉得太过遗憾,我为你们争取来了一个福利。”布莱恩扬起他稀疏的眉毛狡黠一笑,待挑起学生们的好奇心,便耐心宣布道:
“今年末的学期考试,学校会举办一场时装表演活动作为裁缝相关课程的考试。你们二人一组,制作一套服装,登台展示,再由老师们担任评委,决出名次。获前三名的六人,便可以获得明年上海时装业公会举办的时装展览门票。”
有在报纸上读到过类似消息的学生急忙举手问道:“这是纪先生举办的那个活动?”
布莱恩略微颔首:“正是由他发起的。”
听闻这个消息,教室内气氛再度点燃。
学生们有的欢呼雀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有的为考试而担忧,已提前商量起要和谁分为一组,交流得很是热烈。
布莱恩见状便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缓缓开口道:
“看来大家都很有斗志,那就趁着现在努力学习吧。纪先生的课很重要,我的缝纫工艺课也不能随意对待,一件美丽的衣服如果只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未免太可惜了,细节处的工艺同样很是关键……”
初秋傍晚,晚霞映照在时装屋三楼的飘窗玻璃上,姜黄色的墙面似燃烧般泛着红色霞光。
时间刚至六点,纪轻舟已收拾好了接下来几日出差所需的工作用品,提起背包背在肩上,转身走向门口时,顺便朝一旁的秘书嘱咐道:
“接下来几天工作室那边就拜托你了,有什么业务上门的话,你先帮我安排着,我下周回来处理。”
季景含抬起头来,推了下眼镜应声:“好的。”
“加油。”纪轻舟神色怡然地冲他一笑,接着便匆匆出门,走下了楼梯。
到了二楼杂志社,他正准备和几个同事打声招呼下班,便被刚从外边回来的解良嬉拦住了脚步。
“你今日下班怎如此准时?”解良嬉手里提着文件,有些诧异地挑眉。
“我早下班了,学校那边忙完过来收拾下东西而已。”纪轻舟回话道。
他订了明早八点的火车票。
为即将到来的痛苦行程做准备,晚上收拾好行李,务必早点上床休息。
解良嬉还以为他忘了什么资料在这边,也没多想,半是愉悦半是惋惜地说起自己刚得知的消息:“卢先生刚汇总给我的消息,两日,三千册,已售罄了。”
纪轻舟眨了下眼睫:“这不是好事吗?”
“是啊,我只是觉得可惜。近两月《真假凤凰》不是在其他城市热映嘛,一些消息灵通的书贩便屯了几十册几百册运往别地售卖,许多人消息迟了些,想买也买不着,这创刊号在上海可谓是抢手得很。”
解良嬉倚着楼梯扶手,微微叹息:“诶,早知如此,我们当时就应该再狠心些,印它个一万册。不过现在再版也不迟,我们可要趁热打铁,加印个三五千册?”
“行啊,你拿主意呗,只要不影响下期的质量,随你再版几次。”
“那十月刊呢,还是先印三千册?可要再请施小姐来做封面模特?”
纪轻舟沉吟着摇了摇头:“首刊销量好,是因为施玄曼的影迷多,我们能借她的名气打入市场,但不能总依靠她的名气卖杂志,此次之后,能留下的愿意花钱长期订阅的读者才是我们这杂志的真正受众。
“下期就先保守些吧,还是按计划刊印三千册。至于封面服装,我工作室的师傅已经在制作中了,模特请了阿琳娜小姐,已和她谈好了报酬。秋冬款服装穿搭和流行色推荐,我也有了想法,你放心,八号之前我会带着稿子回来的。”
“八号之前回来?”解良嬉疑惑重复,“你准备去哪?”
纪轻舟抬手朝着杂志社内伸着懒腰准备下班的员工们挥了挥手,接着看向解良嬉,笑盈盈答道:“当然是南京啊。”
第162章 出差(纯感情)
当车站悬挂的时钟指针转向六点半时, 一列火车喷着浓烟,缓缓驶入站台,停靠在月台边。
随着一节节车厢的绿皮门开启, 乘客们或按着帽子、提着行李箱,或扛着箩筐、背着行囊,拥挤吵嚷着从各个出口下车。
一道道人流犹如细流般,朝一个方向聚拢, 汇聚为熙攘的人潮,朝着车站大门涌动而去。
在这攒动的人潮中,一个身材矮小、肤色黝黑的妇人背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身边牵着个几岁大的孩童, 手里还提着篮筐,一路逆行穿梭在人群中,挑选着合适的乘客推销手里的货物。
“先生, 买束花送太太吧……”
“姑娘, 买束花吧, 可香了……”
“老爷……”
她拉着孩子在火车站台处转来转去,脸上挂着殷勤的笑容, 却总是被摆手拒绝。
妇人并未有失望或彷徨的情绪流露,只是下意识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当走到火车头等车厢附近时, 妇人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穿着卡其衬衣裤、腰间束着皮带的年轻男子, 一动不动地站在月台的立柱旁。
对方体面的衣着与单身青年的身份,本是个很好的推销对象。
他既站在这里, 痴痴地望着车厢门, 那多半是在等候他的太太或约会的情人。
只是那高高的个头与冷峻的侧脸,一看就很是不好沟通。
妇人犹豫了下,还是没过去, 视线瞄准旁边一个刚下车厢的十七八岁少女,准备凑过去问问。
就在这时,那年轻男子却忽然侧头,漆暗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提篮上,接着径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卖花?”男子用低沉的嗓音问。
待他走到面前,妇人才发觉对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为高大,她需要使劲抬头才能看清楚他的神色。
不过或许是男子衣着干净整洁之缘故,也许是因为他的神态平和中还透着丝愉悦,并未给人带来什么特别强烈的压迫感。
“是卖花。”妇女仰着脑袋应道。
见对方垂着眼睫看着自己手里挎着的篮筐,预感到或许有生意临门,就掀开篮子上的纱布,露出里边那塞满了半个篮筐的点缀着星星点点雪白花朵的翠绿枝叶。
伴随着她的动作,本就按捺不住从纱布缝隙中探头的茉莉花香一时更为浓烈,喷香扑鼻而来。
她取出一束用麻线捆绑着的茉莉花,询问男子道:“先生,您这是在等您太太吗?”
解予安扫了眼她身旁睁着双乌黑的大眼睛仰望着自己的孩童,静静点了下头。
“那给您太太买一束吧,可香了,只要两个铜板。”
解予安看了看她手里的茉莉花,那花枝收拾得还算整齐,叶片也很新鲜,似是下午才采摘的。
未多作犹豫,他直接掏出钱包来,打开那信封式的皮包,往里一看,先瞧见了某张小照片。
他眉角微动,唇边也不禁浮现一丝笑容。
接着翻了翻钱包,拿出一枚小数额的银币递给了对方道:“拿一束,不用找了。”
妇人看见那银钱,轻吸了口气,连忙伸手接过道谢:“谢谢您,谢谢您。”
她将那束花递给男子,旋即又弯腰掀开了身旁孩童手里的小提篮,说:“先生,这个您要吗?这个送您吧。”
解予安正准备转身离开,闻声垂落目光,便瞥见了一抹晚霞般浓丽的橙红花序。
原来这孩童的手里也提着个竹丝编的小篮子,掀开的盖子下,圆圆的小花篮里,放着几枝芬芳香甜的丹桂花。
纪轻舟慢悠悠同阿佑一块排着队从头等车厢下车时,已经是乘客中较靠后的行列了。
下了车跨上月台,嗅到到外界那夹着煤烟味道的浑浊空气,本就疲乏的身体愈感头昏脑胀。
直到顺着人流走了几步,望见站台前方,那道高俊挺拔的男子侧影,才觉精神陡地清醒了几分。
“解予安!”
即便周围来往旅客众多,声音喧杂纷乱,解予安还是在一片喧嚣中听见了纪轻舟的嗓音。
他下意识地转头循着声音望去,便见一道尤为清晰明亮的身影穿过人流向自己跑了过来。
迎面的晚风吹得青年的黑发凌乱飘拂着,洋溢着笑容的脸上充满着神采奕奕的明媚光彩。
解予安略微睁大眼眸,心头怦怦跳动起来,几乎还未怎么看清人脸,肌肉的记忆就已驱使他打开手臂,将人接住抱进了怀里。
一瞬手中竹篮摇晃,花枝颤动,沁起一股清甜芳香。
分不清究竟是自然花香,还是青年脖颈发丝间缭绕的香味。
时隔一个半月,再度感受到这熟悉的拥抱满怀之感,解予安不觉埋头到他颈项,一边用力嗅着爱人气息,一边收紧着胳膊,手掌揽在青年丝滑衣料包裹的腰腹间,紧密地感受着对方温热的体温。
旁若无人地静静拥抱着充了会儿电后,纪轻舟才放下环绕着他脖子的胳膊。
推了推解予安的肩膀,示意他松开手,接着抬眸注视了片刻对方清凛英俊的面孔,皱了皱鼻子道:“好像黑了点啊,还是光线暗的缘故?”
“天天晒,黑了也不奇怪。”解予安说着,帮他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放下手时,又似不经意地用指腹摩挲了下青年的面颊。
“那也别晒得太黑了,变得跟骆猴儿那样,我可就要嫌弃你了。”
“……”
“什么东西这么香?”纪轻舟扫了圈解予安周身,尔后瞄准目标看向了他手里的篮子。
其实方才他就闻见了对方身边有股花香环绕,还以为是自己恋爱脑产生的错觉。
这会儿松开了怀抱依然闻见这味道,才开始寻找起来。
解予安闻言就掀开了提篮的竹编盖,露出里边那喷香扑鼻的茉莉与丹桂,将篮子递给他道:“给你。”
“唷,还知道送花了,长浪漫细胞了?”纪轻舟接过了小花篮,拿起一枝丹桂瞧了瞧,诧异地挑了下眉。
“方才随意买的。”解予安很是诚实地接话。
接着伸手摘下他肩上的斜挎包,背在了自己肩上,又看了眼提着两只行李箱跟来的黄佑树,揽着青年后背说:“走吧,先出去。”
纪轻舟将花枝放回了竹篮里,途中看到有牵着孩童卖花的妇人,便顿时明白了手里这花的来处。
“原来还真是随便买的?也是,这看着就像我当初送你的那茉莉花手串,都是路边摊进的货。诶,我那一个铜板两串,你这篮几个铜板?”
“……你也好意思提。”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鲜花盛开就这一时,美丽无价嘛。”
解予安不与他争辩,虽是揽着青年的肩膀并排向外走,目光却总停留在他的侧脸面颊上。
纪轻舟今日少见地穿了件似乎是藕荷色的真丝缎面衬衣,浅淡的粉色衬得他的脸庞愈发白皙清透,眉眼也愈是温柔,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看一眼,再看一眼。
“看哪呢?看路好吗,宝哥哥?”纪轻舟自然能注意到他不断飘移的视线,不禁提醒了句。
解予安兀自询问:“怎么穿这么粉?”
“也还好吧,没有你粉。”纪轻舟说罢,还意有所指地哼笑了声。
解予安眉角微动,也不知发散了什么思绪,耳尖倏然浮起一层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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