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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民国做裁缝(西枫)


纪轻舟轻轻地“啊”了一声,故作恍然地缓缓点头:“我以为成衣发布秀的效果如何,看的是当季的销量呢,原来看的是纸媒热度吗?那我下次一定多请几家报馆的记者,多买几条头版广告。”
他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用眼神缓慢地扫过了那些报社的记者们。
濑三清被他阴阳了一番,便有些沉不出气,勉强忍着不满道:“总之,如果您还有下次的时装表演,一定要邀请我,让我看看您时装届新秀的真正水平。”
纪轻舟已没有耐心应付他拐弯抹角的讽刺,挂起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淡笑着回道:“当然了,作为阁下今日邀请我来的回馈,我一定会向你展示一场更精彩的时装秀。”

“看完今日的这场时装展, 我唯领悟到了一点,便是绝不做不自由的衣服。”
归来的途中,坐在前座的宋瑜儿谈起了自己的观后感道。
午后三点半的日光恬静地洒在她的肩头, 少女脸上洋溢着信念的光彩:
“那步履艰难得只能小步挪动的模特,虽然貌美,却犹如无生命的物件,我实在不喜欢人们凝视她们的目光。
“您从前叫我在发散思维的途中, 试着去寻找属于我内心的想法,我一直不怎么明白,今日却恍然明悟了一点, 便是要以人的身体为基础, 去设计令穿着者感到舒适自由的衣服。
“正如老师您所做的那些剪裁利落、线条流畅的衣服,没有那么多的装饰与束缚,却依然那么优雅美丽, 我想要延续您的理念。”
后座的纪轻舟歪斜着身子, 正昏昏欲睡地准备靠到解予安肩上去, 听见学生的话语,便掀开了眼皮, 口吻懒洋洋地接道:
“你有这想法很好,但话还是别说得太满了, 我有时候也会设计一些纯做观赏用的美丽废物。
“尤其高级定制礼服, 繁重宽大不便行动的裙子,强调身体曲线紧缚腰身的造型, 我做得也不少。”
他正说着, 眼角余光察觉解予安不知何时又靠近了几分,手臂紧贴着他的身体,就差把肩膀递到他耳朵旁了。
于是索性浑身松懈地一歪脑袋, 枕在了他肩膀上,嘴里继续道:“这个呢,还是得参照顾客的需求,假如场合需要,客人也喜欢那种沉重华丽的款式,那就必须得那么做了。毕竟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承认,穿着紧身胸衣与拖尾长裙的女性,她们确实很美。”
“我明白,但即便是那些纯为表现美感所设计的衣服,老师您的创意也比那濑三先生的漂亮舒服得多。”
宋瑜儿语气稍急促地补充道,“我是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
纪轻舟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笑了笑道:“不然你怎么是我学生呢,起码眼光得一致。”
宋瑜儿闻言好似自己也被夸奖了一般,唇角泛开些许笑意。
旋即微侧身体问道:“老师,方才听到您和濑三老板的对话,您真的要请他去看我们秋季的发布秀吗?”
“当然是假的。”纪轻舟握住了解予安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他的手指道:
“我在店里办秀,是为了给欣赏我风格的顾客和朋友展示新款的衣服,顶多邀请几位报馆的记者来做个宣传,他算哪个行列?”
宋瑜儿刚要开口,又听纪轻舟缓缓说道:
“等下次吧,我现在有个待执行的想法,之后如果有机会,可以联合我们上海时装界的同行们,包个大饭店,共同举办一场高级时装展,到时候再给濑三一个见见世面的机会不迟。”
实际上,此项活动,前两次的公会活动上也有人提及过,但因那场罢工运动的影响,这两月大家都在忙碌恢复生产生活,就没有深入讨论。
而自那场轰动全国的学生运动以后,从报刊读物上,能明显感受到青年群体对新潮思想、新兴的风尚讨论度更高,追求也更多了。
每个行业都在寻求革新与改变,他们行业自然也是如此。
纪轻舟始终觉得,光凭个人力量,是无法创造时尚巨流的。
而以他目前的忙碌程度,也很难一个人撑起一场大型的走秀。
这时候选择与集体合作,才是更明智的选择。
“包个大饭店啊……那场面一定很盛大,很有意思!”
宋瑜儿光是想象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一位位造型时髦的女郎排着队优雅走过的画面,心里便激动澎湃起来。
她兴致勃勃地扭头看向后座,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对上了一双寂静的黑色凤眸冷淡的目光。
宋瑜儿一时失语,看见自家老师软若无骨般阖着双目靠在男子肩上的画面,略有些尴尬地转回了身体。
过了会儿,才稍稍放低了音量,语含期待问:“这活动何时可以展开啊?不如就与您的秋季新款展示放到一块?”
“哪有这么容易,即便公会表决通过了我的提议,构思创意和制作衣服也需要时间,况且大家本身就有自己的生意要做。”
纪轻舟已完全闭起了眼帘,回话的声音愈发懒散:“等服装准备完毕了,为保证质量也不能什么衣服都展示,可能还得定个数目,搞个竞赛选拔,淘汰一些款式。总之,慢慢筹备吧,说不定明年二三月份,就能看到了。”
“那这竞赛,我能参与吗?”
“怎么不能?你如今也算是我这品牌的设计师之一了,你要是能入选,我脸上也有光啊。”
听闻此言,宋瑜儿交叠的双手暗自握紧,愈发燃起强烈期待感来。
往爱多亚路绕了一圈,将宋瑜儿送回家后,纪轻舟二人先是去了趟霞飞路的住所,拿上了解予安收拾的行李,接着又上车前往解公馆。
毕竟明日,某人就要出发去南京了,此一去起码要待上一两个月,离开前自然是得回去吃顿饭,和家人团聚一番。
他们搬出来住时,其实也同解家人达成了协议,每周末沈南绮在家的时候,二人倘若没有什么要紧事情,那必须得回家吃顿夜饭,好联络联络家庭感情。
而此次虽不是周末,却正处于学校暑假期间,沈南绮近段时日都住在上海。
车子驶入解公馆时,才不过五点出头,距离晚餐时间仍有大半个钟头。
到家后,解予安独自去楼上房间收拾秋装行李,纪轻舟则带着热情迎接的小狗,来到了东馆的小会客厅,同沈南绮以及刚下班回来的解良嬉聊天。
沈南绮今日穿了一件斑马纹的飘带真丝雪纺衬衣与中灰色的百褶长裙,腰间系着条细牛皮带,装扮得年轻时尚又颇具随性自在的女性魅力。
“啊呀,不愧是沈女士,在家也穿得很时髦啊。”
纪轻舟踏进门扉,发现沈南绮穿的正是自己店里近日才上架的夏季系列补充新款,便露出了笑容提道。
沈南绮正背靠着门坐在皮质单椅上打毛线,听见他的自夸不由得莞尔:“我现在的衣橱啊,都快被你店的衣服承包了,哪还有不时髦的衣裳。”
“那真是承蒙您照顾生意了。”
纪轻舟笑说着,走到长沙发一侧落座,看见斜对面似乎累瘫了般斜倚在沙发上发呆的解良嬉,忽而想起问:“对了,良嬉姐,那事你有和阿姨提过吗?”
“嗯?”沈南绮闻言好奇地抬起了眉,看向对面的解良嬉:“什么事要同我说?”
被工作抽干了精力的解良嬉本不想搭理他,但听见长辈问询,还是暗暗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回道:
“您知道,我和轻舟办了个杂志,我们准备在其中开一个名人专访栏目,第一期想要邀请您做访谈人物。”
“我?我算个什么名人?有什么可采访的?”
沈南绮自然也知道他们这“名人访谈”栏目是什么,沪报馆后出的画报《新窗口》便有做类似的内容。
但人家邀请的不是交际圈名流,便是文艺界泰斗,专门采访女性的,除了那电影女明星,寻常很是罕见。
“您既是社会名流,又是女校校长,献身教育事业十几二十年,这世上有几位您这样的女士,怎么不值得采访?”纪轻舟立即口吻真诚地接话。
“你这张嘴啊……”沈南绮听得轻轻一抿唇角:“那是采访些什么问题?”
解良嬉此时便道:“您放心,我们做的只是一本时尚杂志,一般就是聊一聊您平时的穿搭技巧,喜欢的时尚单品之类的,可能会问问您的工作心得,生活日常,但不会涉及特别深入的层面。”
听闻只是分享自己的穿搭,作为一个对着装配饰也相当有自我见解的人,沈南绮不禁有些心动。
稍作思考后,她就淡淡地点头道:
“这听着是挺有意思的,届时再看吧,倘若你们真的需要,那这活,我便接下了。”
她这般回答,便是已经答应了的意思。
纪轻舟敞开笑容道:“那就多谢沈女士支持了!”
正聊到这,收拾完行李的解予安悄然推门走了进来。
纪轻舟闻声侧头望了眼,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了一个屁股的位置。
“明日可要我们去火车站送你?”沈南绮回过头,看见到她儿子进门,便似被唤起了离别情绪,面色稍显沉凝地问道。
“不用。”解予安边简言回答,边在那还留有体温的角落位置落座。
后靠沙发的同时,手臂习惯性地从背后搂住了青年的腰身。
沈南绮坐在侧边的单椅上看不见他的动作,斜对面的解良嬉却是瞧得一清二楚,语气调侃道:“他啊,只要轻舟一人去送他,就心满意足了吧?”
被她这般揶揄着,解予安却也毫不反驳,默不作声便算是认可。
沈南绮微微摇了摇头,叹道:“你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回来,你们那学校,七月七可放假?”
解予安摇了摇头。
“七月半呢?”
“不放。”
“那便要等到中秋了。”
“嗯。”
于心底算了算距离中秋的日子,沈南绮再度叹气:“南京啊,到底是远了些。”
“那比起之前在国外,总好得多了,”解良嬉劝慰她道,“况且元元不是答应了轻舟,说三年就回来了?才三年,也快得很嘛,便当是去念了个大学。”
“这就是出社会早的好处了,”纪轻舟听闻此言,忽生感慨,“又是留学参军,又是养病做教官,出走三年,归来也才二十四岁,咱们解总大好的商业生涯刚刚开始呢。”
听纪轻舟这么一说,室内氛围倏然又轻松了几分,仿佛已经看见了三年后的解予安意气风发的模样。
沈南绮不再那么忧郁于离别,有一搭没一搭地嘱咐了她儿子几句话后,不久便有佣人过来敲门叫吃饭了。
为了方便第二天一早赶火车,这一晚,纪轻舟二人住在了解公馆。
夏夜,月华如水,洒满了窗台。
长久未住人的房间虽然提前几个小时开了窗通风,依旧带着股温吞沉闷的木头气息。
打开风扇后,勉强为燥热的屋子增添些许凉意。
明日清晨还要早起,二人洗漱完毕后就早早地躺到了床上。
借着昏黄的台灯光芒,一个拿着画本工作,一个同样翻着笔记,为即将展开的课程教学做着整理准备。
过了一阵后,解予安就先合起笔记本,放到了床头柜上,默不作声地侧躺到了纪轻舟身旁,抬起手臂环在他腰间。
纪轻舟感到他温热的手掌从自己的睡衣下摆钻了进来,拇指指腹贴着他的肌肤细细摩挲着。
他不禁搁下画笔,提醒:“你要是还想我明早送你去车站,就收敛点。”
“不做什么。”
解予安这么低声说罢,抚摸的动作便停了下来,搂着他的腰闭上了眼。
纪轻舟垂眼看着线条凌乱的草稿,一时了无思绪,随即就合起画本放到了一旁。
虽说表面表现得稀松平常,可要与热恋期间的爱人分别这么久,心里到底不是滋味。
别说他了,这一整日,解予安也明显有些怏怏不快,不论白天看时装秀,还是夜晚吃饭的时候,都像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比平时更为沉默寡言。
他想,解予安定然是很不舍离开的,可为了他的理想事业,还是决意要去做。
纪轻舟微叹了口气,低头看见男子乌黑发丝下静静闭合着的眼眸,熟悉的情景不觉令他回想起对方眼睛还未恢复的时候,心底陡然升起一丝柔软情绪。
旋即,他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过去还未来得及读完的一本英文诗集,低声开口问:“给你念书?”
“嗯。”
听他应声,纪轻舟就翻开诗集到之前有过折页的位置,清了清嗓,开始从头念诵起来。
青年清朗的声音如水一般泠泠流淌,熟悉的吐字与发音仿佛一部重复播放多次依然很是喜爱的影片,将他带去了过往数个漆黑而安宁的夜晚。
男子彷徨不定的心神如同受到催眠般奇异地平静下来,不一会儿,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火车站台。
尽管起得很早,送解予安到火车站时,也已经七点过半,距离发车不到二十分钟而已。
这一趟出行,解予安带的行李不少,装满了两只大尺寸的手提行李箱。
如今一只在他自己手里,一只由黄佑树帮忙提着,纪轻舟还帮他拿了个背包。
眼看着周围赶车的乘客步履匆匆地提着行李进车厢,耳边男子的嘱咐声却依旧沉稳从容。
“邮政太慢,我会托在铁路工作的朋友给你送信,约莫三五日送一次到你店里,你有回信也可以交给他。”
“好,知道了。”
“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加班不能超过九点,我会让阿佑盯着你。”
“好,知道了。”
“人际交往也要注意分寸,尤其那种一看别有用心的,切记要远离。”
“怎么看出是别有用心的呢?”
解予安考虑了几秒,很有经验地回道:“喜欢盯着你看的,说着话就往你身边凑的,莫名献殷勤的,都不是好东西。”
纪轻舟被他一本正经的口吻逗笑:“好好好,我记住了。”
说着话,即便两人走得再慢,一等座的车厢还是出现在了眼前。
纪轻舟不觉停下了步伐,将手里的背包挂到他肩上道:“你也注意休养身体,没有三天以上的假期就别来回折腾了,我有空会去南京看你的。”
解予安沉默地垂下了眼睫,放下手提箱,低头整理起背包。
“听到没,解元宝?别给我假装很忙。”
纪轻舟抬手捏了下他的脸颊,正色道:“一来一回就休息一晚真的很累很没意思,再多的感情也会被慢慢消耗的。
“我呢,反正一周就两堂课,到时让学校给我集中安排到某两天,那每个月说不定还能抽个五六天时间去见你。
“当然了,坐火车也很累,你过去后,记得租个好点的房子,布置得舒适些,给我做个安心的中转站,知道吗?”
解予安顿了顿,重复他的话语道:“那你要来看我。”
纪轻舟无奈一笑:“你是不是傻,不光你想见我,我肯定也想见你啊,你信我行不行?”
解予安这才浅浅点头,应了一声。
“行了,你走吧,我在这看着你。”
解予安却仍站立不动,沉静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清逸漂亮的脸庞,很想要在他柔润的唇上再亲吻一下。
“别磨磨蹭蹭的,说不准过半月就见到了。”纪轻舟语气柔和地催促。
随即望了望车窗玻璃,有意岔开话题道:“我应该把照相机带来的,这样就可以拍一张你坐在火车上朝我招手的照片,多时髦啊。”
“……”解予安想象那画面,不由无言一笑。
担心再迟疑下去,自己反倒更为不舍,便也不再过多犹豫,抬手克制地拥抱了一下青年的身体后,便从阿佑手里接过另一只沉甸甸的皮革手提箱,转身朝着车厢入口走去。
纪轻舟望着他游离于众人的挺拔身影,无所事事地伸手插进了裤兜。
当接触到口袋里某物体的坚硬质感时,忽而想起某事,忙朝那背影喊道:“解予安!等等!”
男子都已即将踏进车厢,闻声又立即撤回了脚步。
转过身,便见青年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朝自己奔跑了过来。
“我差点忘了,你把手伸出来。”
解予安疑惑地眨了下眼,往回走了几步让开通道后,才又放下行李箱,朝纪轻舟伸出了手臂。
接着只觉手臂微凉,恍惚几秒,一块黄金表壳、香槟色表盘的手表就被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送你的上班礼物。”纪轻舟手指灵活地给他戴好了手表,正了正表盘的位置。
抬头对上男人诧异的眸光,微笑道:“望你准时准点,好好工作,遵循你内心所念所想,为国为民,培养出更多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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