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人喊道:“鉴赏费一百万贯,你出不出?别打岔了!再嚷嚷叫应奉局的人给你叉出去。”
见周围看起来不那么面善的官差,都不敢再打岔了。
主持人该介绍的都介绍完,才道:“那么,让我们来看第一块参选的石头,李家园子送选的西湖美人。”
主持人将苫布拿下来,众人见这石头千疮百孔,造型高挑纤瘦,乍一看像个站立垂首的美人。
太湖石的标准为“瘦皱漏透”。
这块石头三点都很完美,但在“皱”上差一点,褶皱的弧度不是很自然,有断层。
最后,李清照和赵明诚一个打出了十七万贯,一个打出了十八万贯的价格,另外那个太湖石的商人则是十三万贯,很符合商人一贯压低价格的风格。
但当众人看到朱勔和那个观众的价格,不禁哗然。
因为朱勖给出的是一百万贯,而那个刚才被选中的观众则是一贯。
这不纯属闹事么。
没想到主持人看了,却不慌不忙的笑道:“现在价格出来了,去掉一个最高价格一百万贯,去掉一个最低价格一贯,保留三个中间的价格,最后的价格是十六万贯。”
众人皆是一惊,尤其是朱勖,瞪向高铭,就见高铭朝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仿佛在说,傻了吧?没想到吧?
观众也没想到会这样处理,但随后就恍然大悟,“就是嘛,这样才公平,免得有人捣乱。对了,上面那个故意捣乱的,赶紧下来,换我上去,我比他公正。”
都不用官差来撵,捣乱的人就被观众哄了下来。
至于朱勖,要不是碍于他家的势力,估计也哄他了,因为不敢出声,所以现场的人都冷冷看他。
朱勖从来没一次见识过这么多白眼,加上刚才他的出价直接被排除了,当即就撂挑子不干了,“高大人,我头晕,想回家了。”
本来朱家的名声就不怎么样,现在捣乱不成又要临阵脱逃,在现场的人又送了朱勖一波白眼。
骂人不敢,翻白眼总没人管吧。
朱勖在各种白眼仁中,“落荒而逃”。
李清照夫妻也明白了,去掉最高估价和最低估价后,起主导作用的还是他们夫妇。
朱勖跑了,高铭自己顶替了上来,“他走了,那就由我来做评委吧。”
反正会去掉最高价格和最低价格,而李清照夫妇的价格不会差太多,就最大程度的保证了中位数。
至于观众,捣不捣乱不重要,让他们参与,是为了保证趣味性,免得没人买门票。
其实,高铭早料到朱勖会中途弃权,他就是来搞破坏的,当发现破坏不了的时候,他肯定会走。
因而高铭早有准备,作为主办人之一,他早就掌握了内幕,哪块石头大致多少价位,他都门清。
——
朱勖一回到家就找哥哥诉苦,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本以为哥哥会帮着他骂高铭,没想到哥哥听了却朝他叹气,“你落入了高铭这恶贼的圈套了。”
“啊?”
“本来我称病不做评委,说出去已经不好听了,你临阵脱逃,他反而去做了评委。到时候给官家的奏折里,他会怎么写这件事?”
朱勖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高铭会说,是咱们家故意不给官家的花石纲出力,而他则成了尽心尽力的忠心臣子。”
朱勔表情凝重的点头,现在这个情况看起来,简直就像朱家不为官家的花石纲费心,各种找借口。
朱勖担心道:“哥,现在怎么办?”
“罢了,就叫高铭折腾去吧,他过不了多久就走了,杭州还是咱们的天下。先按兵不动,免得做多错多。”朱勔道:“他就是飘来的一朵云彩,下了点雨罢了,早晚要飘走。”
朱勔彻底对高铭不闻不问了,因为实在料不到他下一步会走什么棋,只祈祷他赶紧折腾完,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承蒙朱勔的美好的祝福,高铭这边的最美太湖石选拔进行的热火朝天。
高铭发现成功的人,很多都精力十分充沛,就比如李清照,经常晚上熬夜搓麻,白天当评委,跟没事儿人一样。
他可熬不住,已经从李清照的牌友圈主动退下来了,只是偶尔才玩上一局。
此时,他接到了花荣的回信。
信很短,就四行。
“我们已经发兵润州,想来能在年底攻下方腊老巢,你在杭州好好采办花石纲,了结这桩皇差最要紧。”
“这就没了?”高铭将信翻来覆去的扫了好几遍,确定就这四行。
信中有两个重要信息,花荣他们已经动身离开南京,发兵润州了,还有,他知道自己在杭州。
确实,自己在杭州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
高铭猜测,之所以他在信中的口吻这么冷清,是怕别人拆开偷看,毕竟杭州是朱家的地盘。
忽然,高铭好像发现了哪里不对劲,一一扫过每句话的开头,联系来读了一遍。
我、想、你、了。
高铭脸上一热,赶紧将信给合上了,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才又拿起来,求证般的看了一遍。
确定自己没眼花,哼笑道:“花荣啊花荣,你也学会这套了。”
且慢,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花荣写的时候根本没这意识,只是碰巧而已。
可是,会这么凑巧吗?
怎么看都不像凑巧吧,最后一句“了结这桩皇差最要紧”怎么看都像硬凑上去的。
经过高铭的反复论证,最后结论是:花荣明白自己在写什么,绝不是凑巧。
“真是,就算他想自己了,又有什么不得了的。”高铭一边嘟囔,一边将信塞回信封里。
他和花荣以前直白的互相表达想念对方的次数,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嘁,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高铭放好信,出门去太湖石比赛现场做评委。
周遭的人等他走过去,都不禁道:“高大人今天有什么喜事吗?气色这么好?”
“可能被官家夸奖了吧。”
——
高铭捉摸着如何给花荣回信,在灯下喃喃自语,“不如写一封藏头诗给他……呃……花……花……算了,还是写点普通的吧,直抒胸臆才是最好的。”
高铭憋不出藏头诗,爽快的放弃了,挣扎都没挣扎一下。
提笔在纸上写下,“我在杭州一切都好,也许是老天保佑……”
想了想,觉得写得不好,将纸给团了,随手一扔。
就在闭眼措辞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时迁的惊慌的敲门声,“大人,不好了。”
“进来!”等时迁进来了,高铭顺口淡定的反问道:“什么不好了?有多不好?”
一般办比赛最怕的就是怕参赛物品被盗,但那太湖石的吨位,让偷都不偷,况且事关官家,除非疯了,才来搞破坏。
时迁明显着急了,擦了把脸上的汗珠:“杭州知府求见,说是方天定带人攻打杭州城,马上就到了,叫您赶紧撤离呢。”
高铭头皮瞬间一麻,“方天定?方腊的儿子?”
“应该是,据说带了不少人,敌军就快到了,知府大人叫您快点走呢,等被围住就走不了了。”
高铭心里咯噔一下,朝廷大军动身去打方腊的老巢润州,方腊则来个出其不意,反过来派兵攻打杭州。
第109章
高铭心里咯噔一下, 看来是朝廷大军动身去打方腊的老巢润州,方腊则来个出其不意,反过来派兵攻打杭州。
时迁还急着要说什么, 门外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高大人,杭州知府赵霆求见!”
听声音,人已经到了门口, 高铭起身一边往门口走, 一边道:“进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带着两外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高铭认得他们, 正是杭州知府赵霆, 他身后的两人分别是制置使陈建和廉访使赵约。
高铭来到杭州后, 这些人都来拜见过他,还一起吃过饭,但都是官场上的简单应酬, 还没在一起办过事。
知府赵霆开门见山的催促道:“大人, 事不宜迟,方天定的人马就要到了,您快走吧。”
而高铭目前是整个杭州最重要的人物之一,要先确保他的安全。
高铭先摆平他的态度, “我要和杭州城同进退, 不会走的。”
不管从哪方面考虑, 他都不能走, 从个人安危讲,这时候离开杭州城, 保不齐就跟上次离开青州城一样,被敌军直接给逮了。
从名誉讲, 他临阵脱逃了,这种污名得背一辈子,再叫李清照写一句“至今思项羽,不敢过江东”之类的词,他可真就臭名远扬了。
赵霆一听,急道:“大人,这是打仗不是儿戏,你是不知道,方腊的人每打下一座城池,会把官员都抓住,动辄分尸、剖心,甚至热锅熬油!你走的话,一旦城破,不堪设想!”
旁边的制置使陈建和廉访使赵约,都不表态,可能还在观望高铭的态度。
但高铭知道,这俩人肯定是不希望他走的,如果希望的话,早就开口相劝了。
尤其是制置使陈建,他就是管江浙两路军防的,当然希望能多一个人多一个力量,一旦官员出逃,对民心的动摇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