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能推断吗?”周木兰先把他推离比赛场地,那里头乌泱泱的,空气也不好。
运动员受伤多,基本上都能自主判断哪里有问题。金丞敞开领口,松了黑带,汗水淋漓遍布全身,胸口湿润喉结红热,不管不顾地昂着脑袋哼哼:“右脚腕错位了。”
“什么!”周木兰一声尖叫。
错位了还能忍到现在!她立即将轮椅停下来,深深蹲下抓住金丞的右脚踝。右脚踝已经滚烫了,显然里面就是有事。
“不严重,你忍着点儿。”周木兰也见惯了,她那套粗犷无畏的行医风格再次闪现,直接来了个就地救治,手法精准又科学。
金丞很想大叫,只是没有那个精力而已。错位这种事可大可小,不严重的话就能直接给按回去。天好蓝啊,他为了放松特意去看昆明的天气,看着看着,蓝天里忽然出现了3个人。
江言,白洋,陶文昌。
“怎么了怎么了?”陶文昌跟着一起蹲下。
“错位了,我得给他按回去。”周木兰说。
江言就站在金丞的旁边,目光像吸铁石一样,被金丞的胸口和汗水黏住。“您行么?要不我来吧。”
“滚。”金丞在剧烈喘息间还能拒绝,“周队医您赶快吧!”
白洋向江言投去复杂的眼神,看吧,让你藏着青梅竹马。
金丞还真没想那么多,要不是坐在轮椅上他已经抱着腿弓着腰侧着躺开始哭嚎。现在他热得已经快要融化了,恨不得脱光了散散热。
陶文昌和白洋同时看向了江言,你不是略有美色吗?上啊。
江言伸手扶住了金丞的肩膀,扶正了他歪歪的小脑袋。他张了张嘴,仿佛对十万句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能不能别让那男的把手往你身上搭啊?”然后他冒着寒气说道。
陶文昌和白洋同时无语了,真牛逼,都这时候了,您还介意付青云搂金丞那一下。
“你说谁?”他拧起眉头问。
江言的两只手放在他肩膀上,怕他乱动,帮周木兰控制住他。“你说呢?比赛都打完了还和那男的卿卿我我, 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陶文昌和白洋同时一撇嘴,眼瞧着江言朝着阴阳怪气的大路上跑偏, 又“无力回天”。此时此刻,他们以大四学长和研一学长的资历看向大二和大一学弟, 就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在爱情里吵得锅碗瓢勺那么热闹。
“你!”金丞脑仁开始剧痛。
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低氧, 但是没适应江言的缺德。“你还好意思倒打一耙?你恶人先告状是不是?我……嘶, 疼疼疼。”
周木兰也脑仁疼, 都到这个时候, 这俩孩子还在那里瞎叫唤什么呢,初生牛犊就是神经病。“你别乱动!”
“你先别乱动!”江言也跟着说。
“你……你这人有没有毛病啊?明明是你……你整出一个青梅竹马来,你还……嘶, 疼疼疼!”金丞一边骂一边龇牙,对着江言火力全开,“你俩刚才聊什么!你俩干嘛色眯眯地对视……”
江言看着他那需要急救的右脚踝, 心脏被他气得突突的。“我什么时候和他色眯眯对视了?付青云他搭你肩膀干什么呢?他……”
“你瞧, 我连人家的姓名都没说过, 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是付青云?你还说你没有色眯眯看他?”金丞伶牙俐齿,扭脸疼得五官乱飞, “诶呦呦, 木兰, 我的好木兰,轻一点……”
这吵架的架势周木兰倒是没见过,敢情江夜灵的儿子还弄出感情纠纷了。“你别动了, 你一动我就摸不准……”
“您让开!”江言一把子蹲在金丞面前,“我来!”
“滚!”金丞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
陶文昌和白洋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周木兰目瞪口呆恨不得再次尖叫!
时间仿佛在此时此刻暂停。
极度洁癖的江言正经蹲姿,单膝跪地,两只手正要去抓金丞的脚腕子。结果脚腕子没抓到,漂亮脸蛋的中轴线上还被踹了一脚。
几秒之后江言的脸色就比金丞的脸色还不好看了,抬手紧攥那只脚踝,把始作俑脚从脸上拿下去。时光倒流一样,金启丞又一次把脚踹他脸上,只不过没往嘴里塞。
这一瞬间陶文昌和白洋都挺想蹲下,赶紧把江言扶起来。白洋更是提前暖场:“错位其实我也会按,我来吧……昌子,你先带江言回去,有什么事情等金丞治疗完再说。”
陶文昌紧接着就蹲了下去,拉住江言的大臂:“咱们别耽误队医治疗了,先起来。”
他拉了一下,可是没有拉动。江言直勾勾看着金丞的脸,仿佛他身上的道服都变成了透明的塑料薄膜,出了汗贴在身上可什么都遮不住。这要是换成别人,江言拎着那人的小腿就把人掀飞了,还能让他老老实实坐着?
但是金丞……算了,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没有底线的人作出什么可恶行径都可以理解,本身自己也没对他的人品抱太多希望。他本身就是“弯路”,是“地狱”,谁挨着谁就倒霉,也就是自己高风亮节不拘小节,还不记仇,才能和他和平相处。
遇上金丞算是踩了狗屎运,一方面别人真踩不着,一方面又很想yue一下。但是金丞遇上自己,他就偷着乐去吧!
江言捏着他的小腿,表情一变再变:“你先别动了,我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你找我算什么?我还……”金丞哪儿顾得上别的,疼得他在轮椅上坐不住。其实刚才那一下还真不是故意,他早早就训练出了身体反应,侧移后接反击是常事。谁让江言蹲面前的,他自找。
江言压下心头火,拇指压住脚踝内侧,大概率就是舟骨结节附近的问题。他熟练地两手掌控,左手的虎口卡住,主要抵在舟骨楔骨的关节缝里头,右手的大拇指抵住舟骨向上做松动。
金丞一声不吭,默默地咬住下嘴唇。
江言忍不住讥讽:“这时候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能耐?上了场多能打啊,和那男的一来一回,有来有回。”
这时候,陶文昌和白洋只想随便挖几捧土,给江言这张破嘴堵上!你别读首体大运动训练系了,你直接就读阴阳怪气系,包你本硕博连读。
金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江言哼了一声,低头继续操作。拇指往上推动的频率就像他们平时做特训,推10次缓一缓,能明显感觉到舟骨在自己的控制下在向上松动。这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活儿,很麻烦,推几组就停下来评估,江言很快满头大汗:“活动一下试试。”
“你凭什么色眯眯看着他啊?”金丞一边活动一边说。
陶文昌和白洋也想再挖一捧土,给金丞的嘴堵上。这不合时宜的争吵显得你们俩真的很幼稚耶。
“任何人都是你心里的投射,你要是没色眯眯看他,怎么会觉得我色眯眯看他?以前你还想天天往学生会跑,学生会到底有谁啊?”江言语气生硬地反驳,而后话题一换,稍微柔软下来,“疼痛减少没有你倒是先说这个,长这么大了一点轻重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那个所谓的师父怎么教育你,脚都错位了还嘴不饶人。”
“那我也不知道你师父怎么教育你,明明是自己做错了还逼逼赖赖。”金丞同样语气不善,把脚往他怀里一踹,“还疼!”
“疼你早说,你前头说那么一大堆耽误治疗了知不知道!你都多大了你跟我较这个劲!”江言继续给他往上松动,大滴大滴的汗珠落在金丞的脚背上,顺着他高高弓起的脚背流到发红的脚心。
周木兰原本还想帮一把手,错位之后还要固定好,最起码休息一周左右吧。结果这俩孩子骂得火热,吵得狗血淋头,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掺和不进去了。得了,她干脆倒退一步,负手而立,你俩继续吧。
陶文昌和白洋也不插手了,这俩人一个焦圈儿一个豆汁儿,绝配。
等到错位的骨头被江言细心耐心一毫米一毫米推回去,集训队伍那边都已经打完了。双方有输有赢,但是具体问题也暴露出来,巨石一般压在每个人的心上。明天这一批孩子就要离开滇池,许明站在室内馆的门口沉思良久,一直到被周英华拍了一下子。
“诶呦,你吓死我算了。别总是搞这偷偷摸摸的一套,光明磊落一点!”许明笑骂。
“我还不光明磊落?我都把我最好的孩子带过来了。”周英华话里有话。
两人一时间无声,夕阳坠在他们面前,像一个红心大鹅蛋,都熟透了。
“咱们都老咯。”周英华忽然感慨。
“老个屁。”许明说,“你老我可没老。是咱们这个项目太新了!新得让人找不着北!每年往项目里送的孩子挺多,打出来的人又少。一个没什么商业价值的项目能有资金撑住就不错了,还能期望什么?”
周英华笑而不语了,许明就是因为期望太多才犹豫不前。
“国训队你有把握了?”笑完之后他问。
许明回答:“这是犯众怒的事啊。”
“哦,那就别犯了。”周英华说。
许明只是抿了一口烟,狠狠抽了一口。紧接着烟被周英华“缴获”,踩在脚下捻灭:“训练基地不许抽烟,孩子们不抽你也别想过瘾。”
于是到了天黑许明都没抽到第二根,他在教练宿舍楼外头转了又转,最后不知道给谁通了电话,聊了一个半小时才挂。等到他走回单人宿舍,这手机啊就像那炸了锅的早餐摊,一声接一声吵闹起来。
“喂,干嘛?”到最后许明不得已接起来。
“你在干什么呢?”那边显然是知道了什么风声,“我跟你说啊老许,这事不能干,你这是犯众怒。”
“谁怒啊?”许明晃悠着茶叶缸子去打水,“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就行。”
那边更着急了:“你这是断人家的青云之路,人家第一个整死你。”
“老张呐,我都快退休的人了,大不了就是整一个‘晚风不保’呗。你要知道就算我不出手,还有更上头的人,项目整成这个样子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不如不破不立。听我的吧,这事你们就让我干一笔,让我痛快最后一把!”许明将茶缸子往开水下头一放,刷一声,带着滚滚热气的热水冲开了茶叶,冲出了一个新的局面。
天都黑了,金丞坐在宿舍外头,亲眼看着浅蓝变成了深蓝。
真不舍得走,真想一辈子就在这里,每天一睁眼就是练,回宿舍就是睡,还有比赛可以打。在这种环境下人会对外界产生隔阂,想法就特别单纯,要不好多人都对长期封闭训练的运动员有刻板印象呢,说他们脱离社会,不懂人情世故,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活脱脱一个大傻子。
金丞就“傻了”,都快忘了自己家里的事和身体的问题了,他真的脱离了社会,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个月。
右脚穿着固定用的夹板,周木兰说让他穿一周再脱。金丞打开手机查了查北京的天气,那边都冷了,估计大街上早就没有绿叶,连黄叶子都掉个精光。
等到他回到209宿舍,姚冬和萧行正在收拾行李。两个人还在谈论着什么“积分”什么“A标”。
金丞忍不住问:“这么快啊?不是明早再收吗?”
“他习习习惯了,干什么都提前准备。”姚冬就是个撂摊子的闲散少爷,往旁边一坐,主要工作就是给萧行喊“加油”,提供一下情绪价值。萧行就偏偏吃这套,被哄得干劲十足,别说是姚冬的行李,那一身牛劲儿都能把另外两个人的包收拾了。
“哦……那你们回学校吗?还是继续集训?”金丞问。
萧行仍旧光着膀子,矫健的肌肉仿佛闪闪发光:“准备1个月就去上海了,你们呢?”
“我们还说不准呢,但明年肯定打锦标赛,分赛站到处飞。”金丞勾画出一副美好的憧憬,要是能去韩国就最好不过。等姚冬和萧行收拾完,两个人拎着水壶去打水了,209只剩下金丞一个人。
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推开,金丞看过去,江言穿着新洗的白短袖和白短裤进来了,还拎着两个热水壶。他刚吹完头发,扎着一个蓬松的高马尾,后颈难得全部露出,搭配他的蓝痣仿佛不染尘世。
算你识相,还知道给我打水。金丞不情不愿地扭着走过去,弯下腰接水,只听脑袋上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怎么听怎么气人。
“现在你知道错了么?”江言低着头问。金丞主动走过来,肯定是要给自己道歉。
金丞连头都没抬,直接顶着脑袋冲过去,全力冲刺撞上江言的胸口。“错你个蛋!我顶死你!”
江言也没料到他这么不讲理,从教练口中的金丝猴变成了峨眉山的猴儿,打架招数都这么耍无赖。可是这一顶实实在在撞上了,撞得江言肋骨生疼,往后一靠就靠在了墙上。
“你跟我闹什么呢!”江言抓住他的肩膀,“你跟那一个两个三四个的都和颜悦色,不是送花就是陪笑,到我这儿就这个态度?”
“我什么时候陪笑了?”金丞匪夷所思地抬头。
“你天天冲他们笑。”江言闭了下眼睛,“你以后还打算送花给谁?那男的?”
语毕,旁边的宿舍门被人推开,付青云敲着门问:“有人吗……”
江言和金丞同时扭头看去。
付青云手里还拿着小皮筋,瞧见他俩这姿势便微微一笑:“这么巧,不如一起吃个宵夜吧?我请客。”
江言的手还抓在金丞的肩膀。
付青云的目光在两人当中不停穿梭, 心口酸酸地说:“怎么,这个面子都不给我?江师兄?”
“江师兄?”金丞捕捉到关键词,眼睛里一根红血丝跳起来, “你们是师兄弟?你们两个不止是一起长大,还是师兄弟?”
“不然呢?”付青云笑着反问。
江言却先松开了金丞, 一脸严肃地对付青云说:“你,跟我出来一趟。”
金丞被留在原地生闷气, 师兄弟?他俩居然是同门?怎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再认真深究,他可太懂“师兄弟”意味着什么, 就像自己和师姐们一样, 骨肉相连不分你我, 只是没有那一层被社会承认的血缘关系, 但他们就是心灵层面上的亲姐弟!
结果呢,付青云就是江言的那个“亲兄弟”?
金丞免不了一阵失落,原来江言瞒着的事情可真多。
走廊里, 江言将付青云带到了楼梯的拐角,语气和两人在室内馆相比更冷淡了几分:“你不要那么叫我,你已经离开咏夏道馆了。”
“可你在我心里就是江师兄啊, 我没叫错人。”付青云心里有点怕他, 毕竟这是从小就认识的人。人的社会关系和构成会和童年记忆深刻挂钩, 小时候江言就代替花咏夏教训他们,他到现在一看到江言就会想起那段日子。
有苦有乐, 又哭又笑, 可关系却那么好。
“你不是, 我只是祝白白的师兄。”江言却否认。
付青云连忙说:“可是道馆里的人都这样叫你。”
确实是这样,每个比江言年龄小的孩子都叫他江师兄。可只有陶含黛、陶晴绿和祝白白叫他“大师兄”。“江”和“大”只是一字之差,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代表他们的身份就是不一样。付青云到现在都没明白自己比祝白白差哪儿了。
“道馆里的人怎么叫,那是他们的事情,以后你别叫。”江言再次强调,“还有,我不想让我的队员知道我和咏夏道馆的关系,你别说。”
付青云低头揪着皮筋:“你要冷漠。”
“我不是冷漠,我是对谁都这个样子,我这人脾气一直都这么平淡,大家一碗水端平。”江言刚刚说完,后腰忽然被人用力地捅了一下,回头瞧不是别人,就是刚才快把自己气飞的人间地狱。
“你俩聊什么呢?师兄弟,这么亲热?”金丞鬼使神差就出来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他俩,“不是说吃宵夜吗?现在去吗?”
“不去了,这么晚你不怕积食?你不控制体重?”江言攥住他的手腕就要往回走。
相似小说推荐
-
北国极昼(ELKA) [近代现代] 《北国极昼》作者:ELKA【完结】晋江VIP2025-02-02完结总书评数:1382 当前被收藏数:4473 营养液数:48...
-
阳光宅男(迪克羊仔) [近代现代] 《阳光宅男》作者:迪克羊仔【完结】晋江VIP2025-01-31完结总书评数:1870 当前被收藏数:1345 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