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五钱,一年下来就是六两,哪里是小数目。
延续最早和辛掌柜的约定,后来与闵掌柜也签了文书,都是写着苏乙的名,按着他的手印,每月的银钱也都是给到他的。
钟洺让苏乙把这笔钱存成自己的私房钱,不和家里的花用混在一处,不管哥儿有没有嫁人,手里都不能没有银钱用。
不说有了钱就一定要花出去,而是想到兜里有,心里就有底气。
再者说,虾酱本就是苏乙自己的方子,家里摊子上卖出去的,所得混在一处分不开,卖给食肆的是单独算账,分出来也是应该。
苏乙拗不过钟洺,让他单独放,他也就单独缝了个钱袋装了,一并搁在衣箱的暗格里,想着再多攒几个月,到年节里他也给钟洺买样东西。
“这边的三坛子虾酱是我之前留出来的,一坛子是五斤,想试试放久些滋味会不会更好,当中一坛已经满了一月,不如搬下去开了回家尝尝,要是好的话,咱们也给姑伯家送点去。”
因要去鱼山澳,他们已提前在乡里买了一只腊鸡、二十个鸡蛋、一包冰糖,有这些在,再添一样虾酱就差不多了。
为着修水栏一事,之后要麻烦五姑伯一家的地方还多,况且他们去那边,人家肯定也要张罗招待,总得带点像样的上门。
钟春霞也拿来两双小孩的鞋子,是给小弟家里的两个外甥做的,上次去海娘娘庙时鞋子还没彻底完工,回来赶工做了几日,正好让钟洺他们捎过去。
“颜色更深了,吃着味道更浓些。”
晚上为了尝虾酱,钟洺把买来的菜豆切成丁,虾酱混入打散的鸡蛋,搅成蛋液后和焯过水的菜豆一起炒。
他也是突然想到这么个做法,没成想出来的口味还怪不错。
虾酱本身就咸,这道菜炒时不额外放盐,筷子夹不起来,要用勺子舀着吃,菜豆平衡了虾酱的海腥气和咸滋味,配上鸡蛋,满满一口香喷喷。
“好吃的话,以后常做。”
钟洺舀一勺子放在白粥上佐着吃,没两下就把一碗粥扒进嘴里。
桌子另一侧,钟涵在咔嚓咔嚓啃螃蟹,桌下的多多盘着尾巴坐好,等着钟涵分它一个螃蟹腿。
苏乙给他俩一人夹一个白灼望潮,望潮是一种小八带,过水煮熟后个头更是玲珑。
蘸上酱醋汁,先用牙齿扯去下面的好多条腿,再将望朝的墨囊整个填进嘴里,绝对不能在碗里时咬破,不然里面的墨汁全都跑了,只剩外皮,吃着没多少意思。
苏乙单独挑一点虾酱细品,半晌后道:“只是一个月,差别不那么大,如果想要卖更贵些,多放些时日更好。”
后面还有两坛,索性等满三个月的时候再开。
“二姑,我们走啦!”
“走吧,路上小心!”
钟涵站在船尾朝唐大强和钟春霞使劲挥手,等船走远了,他才乖乖回到船舱。
“就是去趟鱼山澳,晚上就回来了,看这架势和要出去好几日一般。”
钟洺指着舱内同小弟道:“之后一路上你乖乖坐好,前面船走远了,水深得很,不是停船的岸边,掉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去一趟就是一个多时辰,也算得上出远门了,小仔你说是不是?”
苏乙笑言,他拉过小仔,让他和自己坐在一起。
“是!”钟涵回答地响亮。
难得闲暇一日,在船上的时间长,苏乙本想做点针线活,钟洺却拦着他不让他动手。
“说歇一日就歇一日,做针线难道不是干活?”
苏乙只好收了针线筐,看钟洺找出一包之前洗干净后晒干的鱼骨头,说要趁今日没事做,拼个鱼骨风铃出来。
面前的鱼骨头是从鳓鱼鱼头里剔出来的,用鳓鱼骨头拼仙鹤,是每个水上人都会的小把戏,多拼几个用鱼线拴在一起,就是个能挂在船上的鱼骨风铃。
鳓鱼刺多,吃起来费劲,鲜活的时候吃的人反而少,多是做成鳓鱼鲞,腌过后鱼肉更易脱骨。
之前钟洺抓了几条,家里也做成了鲞,丢鱼头之前想起这档子事,特地留下。
平日太忙,苏乙都把这事忘了,倒是钟洺还记得。
要拼仙鹤,先要把用得上的骨头挑出来,哪一块是仙鹤身子,哪一块是翅膀,哪一块是脖子和脚,都很是清楚。
晒过的鱼骨微微泛黄,平添一层温润的光泽。
“咱们一人拼一个,看谁拼得快。”
一共五个鱼头,剔下来的骨头可以拼五只仙鹤,钟洺拿起最大的一块,充当鹤身子。
之所以说鳓鱼骨可以拼仙鹤,是因它鱼头里有一块大骨头,天生长了几个孔,左右的插翅膀,前面的插脖子和头,后面的可以插仙鹤腿。
苏乙压根没怎么玩过拼仙鹤,以前在舅家,哪有这等闲耍的时间,可以让他慢慢悠悠地玩鱼骨头。
但他曾看别人玩过几次,大概知道要怎么拼,不过要从一堆混在一起的骨头里挑出来用得上的,想必是难题一桩。
钟涵则是以前玩过几次,也还记得,听到要比谁快,他立刻拿了一块骨头到手里,伴随钟洺说的“开始”,三个人一本正经地摆弄起来。
要说快,肯定是钟洺最快,不过他有意放慢了速度,暗中观察着夫郎和小弟。
本以为钟涵该是最慢的那个,没想到事实上好像苏乙才是最慢的。
钟涵手里的那只已经有了身子、翅膀和脖子,苏乙还在埋头寻找可以当脖子的鱼骨。
钟洺有意让了让小弟,让他得了第一。
“是我最快!”
钟涵果真很是开心,他把手里的仙鹤小心捧起,给钟洺和苏乙看。
鱼骨纤细修长,拼做仙鹤后当真有仙鹤凌空的姿态,优美极了。
在他之后,钟洺也做好了手里的第二只仙鹤,兄弟俩转而一起帮苏乙拼第三只。
“原来该用这块骨头,我说怎么也对不上。”
苏乙拿着钟洺挑出来的骨头当仙鹤脖子,准确无误地插进孔中,一下子笑出来。
“还有这个小小的骨头,是仙鹤的脑袋。”
钟涵献宝似的捏了一小块鱼骨给苏乙看,“嫂嫂你看,这一块要用骨胶黏住才行的。”
“好,谢谢小仔。”
苏乙伸手接过,暂时放到一旁,接着又给仙鹤装上长腿,总算大功告成。
三人做了五只鱼骨仙鹤,末了苏乙拿出绣花针蘸骨胶,一点点的固定黏合,这一步他最仔细,不像小仔,一激动就把仙鹤脑袋给黏歪了,只得趁着胶没干,拆掉重新黏。
五只黏好晾干,用细线穿起,最上面放一个倒扣过来的贝壳当顶,四角打孔,多出来的细线穿过贝壳在上面打结,挂在头顶的船舱正中,风吹来,鱼骨轻荡,仿若仙鹤翩翩,展翅而飞。
“真漂亮。”
苏乙仰头看了片刻,看向钟洺感慨道:“第一个琢磨出鱼骨能拼仙鹤的人,一定很聪明。”
拼骨头、抹骨胶、穿鱼线,风铃做好,鱼山澳也快到了。
鱼山澳和白水澳一样,都是依山的海湾,远看之下和白水澳没太多不同,离近了发现他们背靠的山势更低,山上的石头屋成排林立,看得更清楚。
更远处的湾内,修筑了一排整齐的木制水栏,十分醒目。
“阿伯,我们是白水澳来走亲戚的,问问您齐家的船停在哪一处?”
钟洺撑船拐了个弯,就近问一个蹲在船板上晒咸鱼的老夫郎。
对方上下瞧他们几眼,各个村澳都一样,来张生面孔是稀奇事,少不得被打量。
“齐家亲戚?是齐家哪一房的?”
钟洺解释道:“齐勇家的,我姑伯是钟春竹,我是他大侄子,船舱里是我夫郎和小弟。”
“哦,我晓得了,钟家的人。”
老夫郎慢吞吞地放下手里的咸鱼,直起有些佝偻的腰,语气颇为和善,他眯着眼看了看钟洺,点头道:“都说外甥似舅侄子随姑,你和竹哥儿长得是有几分像。”
他指了指一个方向,“你往前走,经过个十四五艘船就差不多了。”
钟洺道声谢,暗暗在心里数着数,过了十几艘船,见着钟春竹腰上栓根绳,另一头系着小儿子,正盘腿坐着洗菜。
“姑伯!”
钟洺喊一嗓子,那头的钟春竹听见后循声看来,高兴得把菜往盆里一丢,飞快站起来。
苏乙也出了船舱,两家船靠近,船头碰船头,钟洺先侧过船身,让苏乙和钟涵先上齐家船,他另找地方停船。
“想着都好几日过去了,你们也该来了,没想到正是今日!”
钟春竹顺着腰上的绳子把小儿子拽回来,一把抱起,让出地方好令苏乙和钟涵进船里坐。
水上人都是如此,小娃娃两三岁时不懂事,大人要干活,为防孩子掉下水不知道,都在腰上栓绳,这样就算掉下去了也能及时捞上来,且绳子短,孩子个子小,到不了溺水的程度。
“你们姑父一早出海打紫菜去了,不过也快回来了。”
娘家亲戚来了,钟春竹的嘴角咧上去后就没落下来,他搬出小桌,苏乙帮他看着孩子,他则又是冲糖水,又是拿吃食。
钟洺暂停好了船,拎着礼进了舱,把东西放下笑道:“姑伯,这是我和阿乙一点心意,正好给家里添个菜。”
第63章 【加更】
又是肉又是鸡又是糖,三样东西没一样拿不出手的,钟春竹既高兴钟洺懂事,晓得人情往来,又替他们小两口心疼钱。
“哪有上自己亲姑家还带东西的,今天的这些个中午添菜,下回再这样我可不许你们上船。”
钟春竹将腊鸡挂去灶旁,鸡蛋放好,省的让齐泽那个不省心的小子一脚踩上去踢碎了。
“咪咪!”
齐泽到了会说话的年纪,见到跟着上船的多多,迈着步子就去追,多多灵巧地左右闪躲,三两下绕出船舱,跳上船外的棚顶,居高临下地看着齐泽。
“你别去招惹咪咪,你那手上没轻没重的。”
钟春竹重新把小儿子薅到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棚顶的猫,之前回白水澳时他见过这猫一回,比起那次明显胖了一圈。
没过多久,出去玩的浩哥儿得了信回来,兴高采烈地冲到船上。
小孩子家家,最是喜欢亲戚上门做客,只要不是烦人的亲戚,但凡有客,就意味着能吃好吃的。
苏乙拿出钟春霞拜托他们捎来的鞋子,“这是你们二姨做的,试试看合不合脚。”
钟春竹见他二姐还带了东西来,暖到心坎上,他拿起鞋子看了看道:“还是二姐针线好,我不及她。”
苏乙也惭愧道:“二姑针线是好,我前阵子也做了鞋,拿出来一比真是没法看。”
说罢他帮着钟春竹给大小两个孩子套上鞋,喊他们四下走两圈,怕小孩子说不明白挤不挤,将人唤到身边来捏捏鞋头,用手指往鞋后跟塞一塞试试。
“大了点,塞双鞋垫子就正好,还能多穿一年。”
钟春竹得出结论,完事后重新把鞋收好,“今年过年,你们就穿二姨送的新鞋。”
齐浩喜得和什么似的,他二姨疼他,因他是小哥儿,还给他在鞋面上绣了小花。
眼看快到饭点,齐勇还没回,钟春竹起身开始张罗饭食。
家里人手少,不拘是主是客,钟洺也去帮忙,齐浩已能跟着做事打下手,只一个齐泽太小不能不管,见他乐意让苏乙饱,钟春竹干脆偷闲,把儿子交给苏乙照看。
“姑伯,家里有没有菜豆,我昨日新试了一道菜,菜豆炒虾酱,阿乙和小仔都说好,也给你们炒一碟尝尝。”
他笑道:“虾酱是阿乙做的,味道香。”
“真是长大了,都会掌勺做菜了,先前听你二姑说我还不信。”
钟春竹笑吟吟,在围裙上擦把手,“家里没有,我给你去借一把,姑伯不和你客气,今天定要吃上你的手艺。”
村澳中邻里相熟,借把菜还不容易,钟春竹出去转一圈,回来手里就多了一把菜豆。
苏乙听闻钟洺要做菜,说自己不妨也做一道,“我虽没个拿手菜,治个家常菜还使得。”
钟春竹不答应,“没有让你们俩挨个做的道理,这要是在你们家船上,我自是脸皮厚好意思,但来了鱼山澳,阿洺是我侄子,非要做就做了,你是嫁进我们钟家的夫郎,哪能让你干活。”
又道:“你替我看好阿泽,我已经谢天谢地了,这小子闹人得很。”
苏乙盘腿坐在舱内席子上,将齐泽圈在怀中,钟涵也在旁边,看他翻来覆去玩一个大海螺。
他闻言莞尔道:“我看他倒是性子好,不怕生,说来我和他没见几回,以为我抱他要哭,却也没有。”
钟春竹道:“他这性子估计是随了我,从小就是个傻大胆,且他这是一偏头能看见我,所以不哭,你要是抱他走,估计也要闹。”
钟洺拿了个盆子对着择菜豆,听见姑伯和自家夫郎你一言我一语,抬头看去,见齐泽的小手向上伸,看起来是想抓苏乙的头发,苏乙笑着给他轻轻按下去。
过一会儿,又用指肚揉了揉齐泽的小脸蛋。
钟洺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恍惚了一下子。
往日看苏乙带小仔,他没什么多深的感触,现今换成更小的齐泽,反而令他不由设想,以后自己和苏乙有了孩子会如何。
五姑伯两个孩子,哥儿更像姑父齐勇,这个小儿子却是更随他们钟家人,不知以后自家的孩子会像自己多些,还是像苏乙多些。
要是生个小子,或许能随了他家阿乙的大眼睛。
“想什么美事呢,择个豆子还在这傻乐。”
钟春竹旋过身来煮腊鸡,回头看钟洺对着手里的菜豆唇角直往上勾,忍不住打趣。
钟洺哪里能把心里话说出来,他打个哈哈混过去,却仍时不时地往船舱里看一眼。
期间有一次与苏乙撞上视线,小哥儿或许觉得他有事寻自己,目光流露出探询之意。
钟洺却只是冲他单眨了眨一边的眼,惹得小哥儿愈发怔愣。
钟涵日日长大,逐渐能晓些事,而今在旁偷看哥嫂的“眉眼官司”,小大人一样地叹口气,觉得他大哥坏坏的,总是像逗自己一样逗嫂嫂。
齐勇跟着族里的船出去打紫菜,回来时听说住家船上来了客。
“好似是你夫郎娘家亲戚,一对小两口,还带了个半大娃娃。”
“我晓得了,那是我舅哥家的侄子和侄夫郎。”
他跟船去卸了紫菜后,方才匆匆回到家里船上,着急忙慌道:“对不住,回来晚了,一出海就没个时辰。”
“都是自家人,姑父客气什么,我可没把自己当外人,姑父也别把我们当外人才是。”
钟洺接茬,笑容满面,语气轻松。
“好,来了这就当是自己家。”
齐勇笑着喝了碗水,问家里煮饭的柴够不够了,“不够的话我再去石头屋里抱些过来。”
“够用。”
钟春竹看一眼灶里的火,先把钟洺推走,让他最后再来炒虾酱,换齐勇过来帮着做饭。
“阿洺他们拎了鸡蛋来,一会儿用紫菜滚个蛋花汤喝。”
齐勇得知钟洺他们上船带了好些东西,也说下次别再这般,另外接着道:“我们鱼山澳附近几个小岛的紫菜最是好,你们走时带一些去,现在这批是头水紫菜,口感最嫩,再过一阵就吃不上了。”
紫菜之所以说“打”而不是“捞”,是因为紫菜多成片密集生在海岛的石头上,需用特制的刷子从石头上刷下来,这样做不会损了紫菜的根。
过十天再去,紫菜重新长出来,这就是二水紫菜,再往后还有三水、四水。
一年里打紫菜的时候,多是秋末起,能一直忙到冬日里。
鱼山澳的紫菜确是有名,南下的走商要收干紫菜,多是直接往鱼山澳来,给的价钱也最高,所以鱼山澳的水上人习惯这个时节打紫菜,晒成紫菜饼后存放,和白水澳的人大量捕蛰是一个道理。
午间吃蒸腊鸡、烧鲈鱼、芹菜鲍片、生腌虾蛄、菜豆炒虾酱、紫菜蛋花汤,待客上桌的菜不能是单数,五菜一汤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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