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少爷说了无妨,那定是自己多心了。
车夫这次小心多了,哪怕听到了郭嘉那句话也不敢再擅自决定,直到夕雾又探出头让他继续走这条路,他才又松了缰绳,抬起马鞭。
受痛的马仰头嘶鸣一声,又不得不认命的垂下头,拉着马车继续缓缓前进。
可已经晚了。
第一个仆从倒下是无声息的。利剑封断了呼救声,大雪遮住剑光与血色,唯一能暴露的血腥之气也被寒冷凝结,未经过训练的仆从如同蒙目的羔羊,待宰却毫不知情,直到被十几名刺客包围,才惊慌失措的抽出随身的佩剑
然后步他们同伴的后尘。
训练有素的死士与软弱无力的仆从之间的斗争,只会是单方面的屠杀。不过刹那,大雪间便飞扬起赤红,凄厉的惨叫声撕裂天地,入耳心惊胆颤。
不肖片刻,死士已几乎解决了这群无用的仆卫,逼近看似不堪一击的马车。
车中人缓缓睁开,眉间稍带被吵醒的不悦,神情倒是安之若素。
他想为自己倒杯热茶,却乏的实无气力。
一帘之隔的车外,大雪铺天盖地,霜寒天地,和着杀气一次次呼啸着向马车袭来。
然而,大雪对死士的掩护,于?蛸而言,只会更有利。
猎物从来只有在被蛛网缠紧的一刻才会产生威胁感,当?蛸无声息的划破最接近马车一人的喉颈时,自以为行刺已近乎成功的死士们才知不好,然终是失了先机。
夕雾坐在马车外,冷静地看着离马车的这场厮杀。方才,她也可以出手,但她没有,而是冷眼看那些仆从被屠杀,记清因为仆从这些诱饵而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死士的实力。她明确了敌人的情况,才可判断,是否在日常跟随郭嘉的?蛸之外,再唤增援。
显然,没有必要。虽然死士有十几人,虽然?蛸不过五人,但这场厮杀输赢,在夕雾眼中,已是定局。
胸有成竹,夕雾掀开车帘:“少爷,半柱香即可。”
“……好。”郭嘉声音微弱难察,似是困倦到了极致。
见此,夕雾微微皱眉。正如刚才一样,她心中的忧虑并没有因为车外的定局而消失,反而在看到郭嘉此时的状态后愈演愈烈,然当她欲进车细察时,却突觉杀气来袭,下意识转身拔匕
鲜血从死士颈部迸射出时,忠厚而胆小的车夫的尖叫尚且还卡在喉中。
随手把尸体甩下车,夕雾厉色一扫死士袭来的方向,果不其然看到了五名?蛸未来得及防守好的缺口。
按原本的估算,五名?蛸在,这一缺口绝不可能出现,唯一的可能:
方才面对仆从,这些死士同样保存了实力,来引?蛸出洞。
敌人知晓潇洒,更比预料的要了解?蛸。
但即便如此,也不过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夕雾轻嗤一声,从车上轻巧的一跃而下,干净利落的用匕手割短了碍事的儒裙。待一句“守好马车”传入车夫耳中时,她已冲到几丈外,灵巧如鬼魅般的倩影掠过之处,血溅长空,无不披靡。
郭嘉身边常留的红袖添香,才是最锋利的一把淬满了毒的匕。
那个缺口无论多大,她一人来挡,足够了!
隔着一层帘子,郭嘉看不到车外的情况,却已经猜到了夕雾的举动。即便这一切皆在预料之中,他也不禁暗暗感叹,夕雾这丫头,终归还是太年轻了。
董承给他喝的那杯酒,有没有三日后会毒发的酒他不知,但显然有让人瘫软无力之物。他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再加上此物,便会如现在这般,连一个指头都乏力的无法移动。
猎物无力反抗,守卫所有的底牌都已亮出,去防范本就是弃子的死士,对于潜伏多时的刺客,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甚至他都不必暴露自己,只需要装作惊慌失措,不小心将车帘扯掉,露出猎物所在的位置
“少爷!”
箭矢破雪,正中心口。
收回弩,他倚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一片混乱,犹如看一场闹剧般悠然闲适。
从他住进董承府中,勾起董承与曹操争斗之心,到此时终于顺利亲眼看着这支弩箭刺进郭嘉胸口,筹谋许久,终于成功,他怎能不多在这里欣赏会儿,多贪几晌愉悦,然后再投入到接下来的筹划之中。
今日并非结束,而是此局,真正的开始。
但到最后,他也不过是多看了片刻,便了无兴趣的合上窗,走到屏风后的软榻旁坐下。在软榻上,粉妆玉琢的美人仍因昨夜迷药之效熟睡着。素纱罗衣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细细描出秀眉凤目的面容上残留着独属于少女的稚气,二八年华不省人事的少女,轻易的就能引得他人心头的些许柔软导致的犹豫。
他当初选择这个女子,一是因为在这潇湘苑里,唯独此间房因为被树遮掩的缘故,乃射出那支弩箭又不暴露自己的最佳之所;二则是因为郭嘉是此女的常客,从这女子身上,他或许能套出更多的情报。
前者已经达成,而后者,经他这么久与这女子的相处,他已经肯定,郭嘉不过是把这女子当作玩物而已,并未透露任何情报。而对于这女子,他也清楚,这样小的年纪,身涉风月,在这乱世,只会是可怜人。
她洁白的脖颈毫无防备,不堪他盈盈一握就能折断;他也清楚,为了万无一失,除掉这个女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手慢慢伸下,一点点接近她修长的脖颈
突然,女子轻喃一声,早就杀过无数人的他竟因此一惊瞬间收回手。待他稳住心神再看去,才发现她不过是梦中轻喃,换了个睡姿侧过身,一只手枕在头下,另一只手自然的插到了枕头底下,尽是少女熟睡娇憨之样。
不知为何,早已不会被情绪影响的他,脑海中突然就开始不断闪现一些画面:有她初见他时的局促不安;有她知道他并不打算动她时的惊喜与淡淡的疑惑;还有他送她家乡佳酿时的喜悦与她饮下那盏酒时对他全然地信任与感激……
其实,不过一介女子,又不知晓任何事,就算不杀,也无妨大局。
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他再望着女子的睡颜,只觉内心轻松无比。又见她将手伸入枕下,想到这屋中因为方才他开了窗的缘故,吹进了不少寒气,便从一旁床上拿过锦被,轻手轻脚的欲为她盖上。
就在他俯身的一刻,映入双目的,是女子的眸凝凤鸣,笑靥如花。
下一瞬,鲜血染面,艳胜胭脂。
“称制临朝,定策帷幄,天下大局尚尽绝于女主,你却关键之时对女子心慈手软。愚蠢至此,不如让我来送你一程,可好?”
第75章 第75章
“少爷!”
一匕刺入敌人胸膛,她闻声警觉回身一望,正看到那支弩箭穿雪而去。她拼命往回赶,不顾犯武者大忌将背后留给敌人,也没能快过带着破空之力的箭矢,咫尺之间,近在毫厘,她眼睁睁的看见郭嘉分毫未动,目光平和而无奈的望着射来的箭矢,直穿胸膛。
鲜血刹那浸了狐裘,愈发妖冶的红衬得郭嘉飞快失去血色的面容更欺霜赛雪。
死士发现目的已达成,在?蛸活捉住他们之前,已经自行了断,滩滩血迹,尸横遍地。
却没人在意这些死士的死亡,此时夕雾眼中,只有她被一箭穿胸的少爷。她扶着郭嘉瘫软无力的身体,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的温度的流逝却让她双手不停颤抖。她作为暗卫,早已见惯了生死,无论是敌人的,还是同伴的,甚至她自己的。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看着郭嘉在她面前踏入死亡。
她慌极了,所有的理智与冷静都被此时的恐惧冲的七零八落。
突然,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她不断颤抖的手,虽然很快就无力的松开垂下,但一瞬的冰冷成功的唤回了她的理智。
一旦有变,转道荀府。
郭嘉之前的话闪过脑海,她瞬间镇定下来。
这一切都在少爷的计划之内,所以绝不是绝境。
无论是事实还是自欺欺人,心中默念着这句话都在此时成为唯一的支柱。她对着已经因为瞬间变故吓傻了的车夫喊道:“去荀府!”
“可是……可是……”车夫真的是被吓得肝胆俱裂,结巴好久了才道,“是不是该去医馆,先生显然需要”
“去荀府!”
“荀府离此尚远,更何况马车一旦跑动起来恐怕那箭会更”
车夫还未说完,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咽喉,他徒劳的捂着迸射出大量鲜血的颈脖,不可置信的看向神情冷漠的夕雾,下一秒身一空,就被夕雾推下了车。
无暇再管车夫的死活,夕雾握紧缰绳,手握马鞭,狠狠抽在马上。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马仍旧慢吞吞的,挨了痛也不过勉强前进几步。
贝齿咬唇,口中的几丝腥味让她更加冷静与决然。当机立断,她一只手更紧的握住缰绳,另一只手握着匕首,高高举起,而后稳稳刺进马身。
剧烈的疼痛激的马嘶鸣一声,四蹄瞬间跃起,带着马车向前狂奔。夕雾紧紧的握住缰绳,用最大的力气来控制着这匹已经惊疯的马,大雪之中向荀府冲去。
她知道郭嘉此时最需要的是医馆救治。
她知道剧烈的颠簸可能让郭嘉还未到荀府时已经丧命。
?蛸之责,只在服从。
卞氏提?离开时,正遇上匆匆赶来的程昱。
面对卞氏,程昱仅微微一点头便当行礼,随后飞快地踏入堂中。卞氏面对着漫天大雪,待候在堂边的侍女撑起伞时,思起方才匆匆一瞥程昱头顶与肩边的雪,心中已隐隐猜到,程昱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