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么急做什么。”将案边的逐渐扒拉开,郭嘉总算找到块软垫,示意人坐下,“营中留下的粮草不还剩挺多的吗,慢慢打就是了。”
“慢慢打?!”乾玖皱眉,他细细打量郭嘉,企图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开玩笑的神情,“离一个月可是只剩下不到十天了,你的军令状……”
“说说而已,别那么当真,能打下来就行了。反正主公追到下邳也是围着和吕布耗,我们这里慢一点也没事。”
本来是没事,可你为何要立下那份军令状?!军中最讲究军纪,为将者可以败仗连连,却绝不可言而无信,你若没在一个月内取下彭城……
乾玖望郭嘉一脸平静,突是敛了急色,沉声道:“就算你和曹操走的再近,他也不可能因为你废了军纪的。”
这是自然的。郭嘉心中想到。当初打宛城的时候主公自己踩了点麦子就把剑往自己脖子上送,虽然有作秀的成分,但也可看出,法家之道,主公深为信之。
连自己的髯发都舍得割去,他郭嘉不过一介谋士,又算什么。
料定如此,才不枉他在彭城故意拖了这么久。
“把竹简放下。”
郭嘉闻声几乎是下意识的把竹简扔掉,抬头看去,原是华佗端着药进来了。乾玖就见刚刚还淡然的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郭嘉一脸讨好望向华佗:
“嘉刚开始看,并没有看几眼。”
华佗微微一抬眼,郭嘉彻底噤了声。
“喝药。”
郭嘉沉默的望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数秒,深呼吸几次,而后一饮而尽。
“他还在喝药?”乾玖见此不由又想起刚刚郭嘉苍白的脸色,“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吗?”
华佗抿抿唇,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一些补药。”他又瞟了眼喝完药生无可恋的郭嘉,皱眉道,“这个时辰了,你该休息了。”
“……哦。”
“那我也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乾玖见再留下去也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适时的站起身准备离开。刚走至营帐口,突然想到什么,猛的停住脚步回头:
“?蛸卫最近在做什么?”
郭嘉微微一抬眼,复而又垂下眸,部位作答。
然而,虽然郭嘉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给了乾玖答案。
果然嘛。乾玖心想道。他和郭嘉认识这么多年,郭嘉多么惜命怕死他比谁都知道,若非有他策,怎么会对此事这么漫不经心。
这么一想,心中安了不少。再颔首微笑作别,乾玖踏出了营帐。
待人离开,郭嘉又伸手去探那份竹简,刚够到就被华佗打掉:
“你需要休息。”
郭嘉讪讪的收回手,却是又选了份儿近的竹简展开:
“时日不多了,嘉能多做一些是一些吧。”
华佗皱眉。他知道郭嘉是指徐州定下后就离开和他回阳翟修养,但这话经郭嘉这么说,总带着奇怪的别扭感。
“对了。”郭嘉突然抬头道,“元化你那里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嘉显得和往日一般?”
“五石散倒是可以。但是……”
“那就行了,帮嘉准备一些吧,毕竟掩人耳目还是需要的。”
微抿下唇,华佗眉头皱的更深了。五石散倒是可以达到郭嘉的要求,可是此物却带有毒性,久而久之反而会上瘾,用它不亚于饮鸩止渴,郭嘉的身体本就很弱了,再沾染上这个,更会雪上加霜。身为医者,他最后还是坚决拒绝道:
“不行。我可以换几种药材为你尽量缓解,但五石散你绝对不能碰。”
“……好吧。”
出乎意料,郭嘉甚至没再多问,就放弃了刚刚的坚持。他复而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竹简。
水源、饮食、尸体、病人……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仅是隐蔽在静水之下。而这场大雨,是最后的催化剂,待几日后大雨过去,准备了这么久的……
?!!!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郭嘉一愣,待抬头才见华佗为了阻止他继续看竹简,直接端着烛台走了出去。
“快去休息。”
远远地,传来人谪仙般清冷的声音,却让坐在黑暗中的郭嘉彻底无语。
好吧,算你厉害。
咬牙切齿的等一袭白衣离开,郭嘉探身在一旁摸索了许久,又从竹简下找到个烛台,虽然上面的红烛仅留下一点,但凑活着总还能用会儿,郭嘉又摸索来火折子,小心将它点亮。
帐中明亮如昼,郭嘉满意的复而拿起竹简,却是心再也静不下去了。
医者仁心,再加上这么多年的交情,华佗对于他的病情,足以称得上是尽心尽力。
但等再过些时日,他会不会后悔救自己这样的人呢?
罢了,反正时日无多,纵使华佗舍自己而去,也影响不了什么了。
当隐匿在帐边的?蛸卫如迅影般跪在郭嘉面前行礼时,他微微抬头,正看见郭嘉眼中映着的烛火。
明明马上就要燃尽,却还再不顾一切地燃烧,拼命地要再为曹营多添一丝光。
那是宁静,又最为灿烂的火光。
“药材准备的如何了?”
“回郭祭酒,已经准备好了,痕迹也已经抹去,不会让人看出是刻意备之。”
“好。还有,帮我去寻些五石散。”
“是。”
“还有……不要把此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主公。”
?蛸卫有些犹豫,因为归根到底他们还是属于曹操的暗部。只是他又想到曹操早就三申五令的告诉他们,?蛸卫一切的事情,都只对郭嘉负责,所以最后他还是点头:
“是。”
第51章 第51章
五六天的大雨,将世间万物洗去尘埃,却带不走当初大雨瓢泼时心头的烦闷。
高顺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
彭城的疫病几乎是在雨停的一瞬全然爆发出来,数不胜数的病人或是奔向医馆,或是在家中苟延残喘。潮湿的环境,肮脏的街道,刚入秋还闷热的天气,腐烂的家禽与不断增多的人的尸体,让瘟疫以最快的速度蔓延,甚至随便走上街,便能见到哀嚎的病人。
病源已经很难找到了。但却有人发现,因大雨而变得愈发湍急的泗水与雎水,送来了上游几十具已经被泡的腐烂生蛆的尸体,这些尸体堆积在城取水处,彻底让水源都被污染。
清理不需要多大功夫,但一切都已经晚了,晚了。
瘟疫并非不治之症,彭城中也并非没有可以医治瘟疫的大夫,但病人实在是太多了,太多了,城中的药材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么庞大的数量。有投机不怕死之人见利如此,立刻使药材炒到了千金一份,纵使如此也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没有药治病的百姓除了等死,别无他路。
不,其实还有一条路。
自打得知城中药材不够后,就有越来越多的百姓要求出城。留在彭城只有死路一条,而出了城还没准可以找到药材,或者至少回自己的故土而死,总比身死异乡要好得多。
两军交战,天下大事和他们从来都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想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烦躁的挥手驱走来禀告城中情况的士兵,高顺疲惫的揉着眉心。本来稳定的局面,却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搅了局,也不知道是曹军运气太好,还是天意不在,但无论如何,现实已经如此,他能做的只是尽力让兵卒去尽力维持城中的稳定,镇压想要出城的暴民。
这无疑于饮鸩止渴,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怎么能辜负温侯的嘱托!
想到吕布交给自己的重担,高顺狠狠一压穴位,恢复了些许精神。就算情况再难,这彭城他也绝对能守的住!
“将军。”这时,他的副将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支箭,箭上有信。副将将信拿下来交给高顺,并解释道,“这是刚刚曹军送来的。”
高顺打开信,招招手,副将便凑到他身旁和他一起看上面的内容。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首先是说了瘟疫的起因恐怕是泗水与雎水的河水,曹军中也有许多将士感染了瘟疫,好在有华佗在,且从四周城镇寻来了许多药材,所以很快瘟疫就被压了下去。两军交战,本不该祸及百姓,现在他们听闻彭城城中瘟疫横行,百姓有病无药,便愿意去无偿为百姓诊治和派药。
前提是,彭城立刻开城投降。
“混账!”当看到这句,高顺气的一把把信摔倒桌子上,“什么体恤百姓,分明是趁人之危!”
“将军莫气。”副将劝着高顺,面上更多是忧色,“只是现下彭城的情况的确……”
“纵使满城都死绝了,我也不可能开城投降!”
这就是不顾百姓生死,宁可全城都陪葬了。
听了高顺的话,副将内心一寒,面上却是半分不表,只是继续好言道:“那将军既然如此打算,这封信可万万不可让城中百姓知道……”
高顺一顿,的确,现在城中闹着出城的人已是多如牛毛,军中都已经出现了病人,若是再让那些愚民知道曹军可以救他们,恐怕外患不知,内乱已至。
没有比想要活下去的人们组成的更恐怖的力量了。
但若是想隐瞒,这肯定不是一封信的事,只要曹军让人到城楼下喊几句,城中也全都知道了。
所以,他必须想个办法,让百姓彻底不相信曹军的任何话。
思及此,高顺眸色渐渐暗沉。他提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而后叠起重新插到箭上。
“把箭上的信的内容通告全城百姓,就说曹军下令,一旦城破,彭城上下,无论男女老少,皆受屠戮。”
副将一惊,但立刻稳住心神,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