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取出一根置于一旁,而后再随机分开分组。郭嘉一边摆弄着卜竹,一边时不时在一盘竹简上提笔记下几字。曹操所见所闻甚广,但也是第一次见人作卜,不由也好奇起来,看得仔细。
“两偶一奇,少阴……少阴……少阴……少阳……”
竟六爻皆是少爻,一卦之中全是变数。
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郭嘉最终将卦象绘于竹简之上:
“坤上乾下,泰卦。然而六爻皆是变卦,若是全变,则是丕卦。”
泰卦易吉,而丕卦易凶。
这宛城,当真是变数仍存?
而当深夜,张绣带其军师贾诩以及将领来曹操营中接受款待时,郭嘉坐在一旁,眼看着曹操愈发热切时,看着张绣眉头愈发紧皱脸色也愈发难看时,看着老神在在的贾诩眼底却藏不住的笑意愈发浓郁时,郭嘉内心的不安,终于扩大到了深渊一般,几乎要将他吞没。
莫非,那变数竟然会是现下这位婀娜多姿翩翩起舞的女子?
此时,贾诩给自己倒了口烈酒,对着郭嘉,遥遥一举杯,而后也不在意人看见他动作与否,便又独自一饮而尽。
第35章 第35章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圣人尚承认人之基本**,那其他非圣凡人,更是无法避免。所以,在宛城之前,郭嘉对于曹操偶尔的好色之情,仅认为是件不足挂齿之事。乃至有时空闲去风月之处饮酒,遇见绝色佳人时,不从男女之情而从人好美之情,郭嘉还会十分有兴趣的和曹操当作风雅之事交流一二,往往相谈甚欢。
而现在,郭嘉沉默等在曹操的营帐前,恨不得把当初那个陪着曹操喝花酒的自己掐死。
“额,郭祭酒,主公之前就说了让你先回去,不如你等明日再来找主公?”护卫在曹操营前典韦看郭嘉在这里等了已经要一个时辰了,也是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由劝道。
若是平时,郭嘉进曹操的营帐都是可以不需通报的,所以纵使曹操正有事忙,郭嘉也能靠着暖炉捧着热茶慢慢的舒舒服服的等着。可此时,曹操却下过令,别说郭嘉了,连夏侯疾豢山搿u饣故钦拢炱10醋绱档么坦堑奶郏渭负蹙醯靡谡饫锒辰┝恕5娑缘湮さ娜拔浚位故枪讨吹囊∫⊥罚遄琶及芽人匝瓜氯ィ炊袅硕放瘛
又约摸着过了半个时辰,帐门口传来声响,曹操出来寻典韦,正看见郭嘉竟还等在这里,脸色一变,连忙把郭嘉拉进帐里。
“奉孝,你这……孤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咳咳……咳咳……”被帐内温暖的气流一激,原本的咳嗽还是忍不住泄了出来。偌大的帐内就听郭嘉一人的咳嗽声许久,才终于止于曹操递来的热茶。
“无妨,嘉未等多久。有点事情,想着还是趁早问问明公的意思为好。”缓缓将一杯茶饮下,郭嘉放下茶杯,目光微转,落在帐内那处屏风上。
好一幅冬夜美人憩卧图。
“咳。”曹操也忍不住咳了一声,却是因为尴尬,“孤,让她在这多睡会儿。”
“哦?那之前看来是嘉误解了。”郭嘉温声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以透过那展屏风,“之前嘉听说那位仆从被明公一剑砍死之时,还以为明公从不容他人于塌上安睡呢。这般想想,那位仆人也是可怜,不过碰了床榻一下,最后就被凌迟而死,当真是——”
突然,屏风后传来一声惊呼,虽然人立刻止住,但还是足以让帐中的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安静半响,就见屏风后的美人讪讪的走出来,盈盈对曹操施礼:“曹将军,妾身不累,妾身……还是先回去了。”刚说完,就转身快步出了营帐。
“奉孝,孤的仆从若是不碰孤的床榻,谁为孤整理屋室?”
“所以说啊,这么明显的假话,若不是心中有鬼,她又怕什么呢。”郭嘉说,“明公不跟上去?外面可冷的很,美人身体娇弱,这走的急忘了斗篷,万一冻着了,可折损了明公怜香惜玉之心。”
郭嘉这阴阳怪气的话听的曹操半是无奈半是想笑,但身子还是稳稳的坐在帐中:“你和个妇道人家计较什么。”
“妇道人家?看来,明公还记得这不是位普通的美人,而是张绣族叔张济之妻邹氏。”
“孤当然记得。”
“那——”
曹操打断了郭嘉的话:“孤早就准备好了重金,给张绣的手下胡车儿送过去了。就算张绣将来想做什么,如此一来也成不了大气候了。”
“明公……当真如此认为?”
“不然呢?”
郭嘉没有再回答。他安静的跪坐在那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不规律敲打着案台,似乎是在抉择些什么。最终,曹操见他深深叹了口气,清亮的双眸再望过来时,又恢复了往日带着浅浅的笑意。
“既然明公如此做了决定,那虽然有些麻烦,但嘉也只能听从了。夜深了,明公早些休息,嘉告辞了。”说完,便起身作礼,转身要离开。
“这都寅时过半快至破晓了,孤往日也该起身了。”曹操道,而后又是想起什么,“奉孝,你是否是……一夜未眠?”
走到帐门口的郭嘉回首,给了曹操一个“废话你精力充沛没事嘉巴巴在寒风里等了一夜能不能放嘉回去睡觉的”表情。
许是夜风真的太过寒冷,郭嘉体质又弱,明明在这炭火烧的旺旺的帐中呆了许久,脸也未见一丝血色,苍白的吓人。身上倒是听话的披着曹操那日赠他的貂裘,但或许是因为郭嘉最近瘦的厉害,裹得严严实实的结果也不过是显得愈发弱不胜衣。
想到此刻帐外仍旧刮得凛冽的夜风,曹操又咳嗽了声:“咳,孤的意思是,此时风急,奉孝不如在孤帐中先小憩会儿,待太阳出来暖和些再回帐。”
“哦?”郭嘉原本因为谈完正事已经开始自动往沉睡状态转变的双眼顿时一亮,“确定?”
“回来回来。”曹操看郭嘉的样子就知道人也怕冷的很,连忙摆手招呼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孤的卧榻又不是真的不容他人安睡。”
得到了最终许可,郭嘉开开心心的把貂裘一解随手扔到一旁,十分不客气的就往屏风后塌上躺。曹操跟着走到屏风后,看郭嘉躺在塌上的一刻露出的满足而舒适的神情,也是觉得心中满足,原本让人干巴巴的在帐外等了两个多时辰的愧疚也终于淡去了些。
郭嘉看来的确是困的厉害,在躺下没多久就逐渐睡了过去。曹操给他把被子拉紧些,就走出屏风回到案台前处理许都送来的一些公文。大帐很静,静到明显心不在焉的曹操不时还能听到郭嘉熟睡了后的几句呢喃:
“这脂粉味真浓啊……还是文若怀里的兰香清淡好闻……”
“文若怀里”……孤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得事情。
内心复杂万千的曹操一个没注意,桌上的青铜盏被他碰到地上,杂碎了一帐之间似乎岁月都因此止步的安静。
“明公,你能不能小点声!”被陡然惊醒还带着起床气的郭嘉在大脑还在短路的情况下脱口而喊。
“好,好。”
曹操连忙朗声回答道。说完才是一愣,半响后听郭嘉似有若无的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才叹气笑了声,笑中的无奈不知是对郭嘉还是对他自己。
仗着他的倚重而得寸进尺的人他见得多了,可得寸进尺却又激不起他丝毫不快的,到目前为止,只有郭嘉一人。
隅中之时,贾诩算着时间出了宛城,来代张绣拜访曹操。
在水的营寨中,仍旧如往常一样军容肃穆,戒备森严。但毕竟现在留军在此不是为了打仗,再加上这几日张绣常常送酒送菜来军中,所以多多少少众人还是有些懈怠,不时还能看到几人三两成群笑弄几句,完全不见紧张的气氛。
贾诩不动声色的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来到曹操的大帐前,请典韦进去通报。
“典将军一直都负责曹公的警戒一责?”得到了许可要进帐前,贾诩似是随口问道。
“那是。俺从来与主公形影不离,只要有俺在,谁都别想动主公分毫!”
贾诩听人意料之中的回答,点点头,走进了大帐。
一走入营帐,被乱扔在一旁的貂裘就引起了贾诩的注意。他望着这边的狼藉,再转眼看向一边合起的屏风,其中显然是有人在塌上熟睡,一双狐狸眼又暗沉了几分,嘴角滑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那位邹氏,倒也有些手段,没让他失望。
“曹公。”当面对曹操时,贾诩已经收起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诩代张将军前来,恭请曹公今晚前来宛城城中。张将军将会准备好酒宴,愿曹公能赏光前来。”
“又是酒宴啊。”曹操搁下笔,看向贾诩,“孤自然是乐意前往。只是,这酒宴单请孤一人,这三军众人,又该如何是好?”
“宛城城小,自是宴请不下这三军将士,所以张将军会同时为将士们送来酒宴在此。”贾诩说,“不过,曹公欲带几人赴宴,是曹公的自由。无论多少人,张将军都会尽力让众人尽兴而归。”
曹操盯着贾诩不见任何情绪的脸庞,凤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他能肯定贾诩看到了,可却不见人意动分毫。就如深渊一般,对于外界之事,贾诩全都看着收进眸中,却不见泛起一丝水花。
突然,曹操哈哈大笑,打破屋内逐渐凝结而起的寒意:“哈哈哈,孤说笑的。这乱世粮比人贵,孤哪能带着三军都去把这宛城吃空啊。这样,孤只带护卫典韦前去,可好?你也看到了,他一直跟在孤身边,孤离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