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还是安静,他们完全没想到郭嘉会这么说。
要知道,世家子弟,对脸面的是非常看中的,虽然各个屋里有个暖床丫头不算什么,但绝没有这么当着众人面就说出来的。这要是传出去,有哪位世家小姐愿意嫁给这么个人。
但郭嘉却是毫不在意,用调笑的目光扫了一圈无言的人,然后就拉着夕雾离开了。
“堂兄,这……”
“人都走了还呆这干嘛,散了吧。”郭图一甩袖离开了,剩下人面面相觑,心中说不出的憋屈,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各回各屋了。
而看上去怒气冲冲的郭图却在离开众人视线后迅速平静下来,避过来来往往的仆人走进了他的父亲郭焱的房间。
“父亲。”作揖行礼,郭图对背身而立的郭焱道,“图未能捉到夕雾那个丫头,请父亲恕罪。”
郭焱转过身,手拍在郭图肩上,看似慈爱的拍抚实际上却有千斤力度,他看着郭图,缓慢道:“图儿,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成,为父将来怎么能把偌大的家业交给你呢?”
肩上火辣辣的疼,郭图却不敢喊一句。他平静道:“是图办事不力,愧对父亲期望。不过父亲,今日之事,倒也不算是完全失败。”
“哦?”郭焱略微放缓了力度,“你这是何意?”
心中长舒了一口气,郭图将曾几何时在院中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
“父亲,您一直都有与曹家联姻的意思,如今郭嘉如此言行不检,只要我们放出些流言,再施加给郭檩一些压力,就定可以将这门亲事定下来。”
郭焱眉头微皱,似乎是在思考郭图此言的可行性,从头到尾思考一遍,的确是不会有什么意外,顿时眉头舒展,赞赏的对郭图道:
“你所言不错,便按你所说的去办吧。”
“是。”
毕恭毕敬的退出了房间,郭图望着天边冷然的月色,身上说不出的疲惫。
说实话,他对郭嘉并没有什么厌恶之情,甚至有的时候,是说不出的羡慕。
羡慕他被郭檩保护的那么好,可以远离世家子弟间的明争暗斗,活得潇洒自在。而不像他,即便面对自己的父亲也要毕恭毕敬,稍有一言不慎就要受到惩罚。
可惜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郭檩所拥有的东西,太过诱人,无论是他还是父亲,都不可能拒绝。
突然,草丛中传来翕动,郭图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暗中的人影,待细一瞧,竟是郭嘉的婢女柳荷。
“大少爷……”柳荷害怕的吞咽了下,却还是壮着胆子道,“夕雾她,有没有……”
“呵,你还敢问我?”反手捏住柳荷的下巴,郭图刚才隐忍的怒气全发在她身上,“你怎么没拦住你们家少爷?”
夜风中柳荷瑟瑟发抖,却全然没被人怜香惜玉的对待,她开始暗暗后悔自己惹上的是不是个煞星。
先前,她向服侍郭图的秋葵打听,得到了郭图对夕雾有兴趣的消息。心中不爽一个两个都看上那个小贱人,却明白这是一次除掉夕雾的机会。所以就壮着胆子去找了郭图,表示自己有办法把那丫头骗出来。
郭家治家严谨,若是真发生点什么夕雾只有死路一条,而少爷身边从此以后,也只有她一人了。
哪知道却被少爷坏了计划,她知道那么多,现在又自己找过来,岂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郭图的确有除掉她的意思,只是在郭宅里不方便动手罢了。可想着想着,见柳荷越发惊恐的脸色,郭图不由笑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这小丫头还有点用。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回,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了。”
第4章 第4章
“不行,绝对不行!那位曹家小姐都已经二十有一了,嘉儿不过十六岁,怎能与她婚配!”
听到郭焱荒唐的话,郭檩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要知道,他只从年龄上说已经是给那位曹家小姐留面子了。其他世家小姐在十六岁就早已定亲嫁人了,而这位曹小姐却到了二十一岁都未曾婚配,是因为她的名声实在是不好听。
她小时原本是和一户人家定了亲的,结果和一个仆人私奔了,虽然最后被找了回来,但这事早已经传的满城风雨,对方也退了亲,所以她才一直拖成了老姑娘。
意料之中会被人拒绝,郭焱也没有恼,继续看似好言相劝道:“贤弟何必想也不想就拒绝呢。是,那曹小姐是岁数大了些,但正因为岁数大,才会照顾人。嘉儿那么风流成性,娶个守规矩的妻子也好收心啊。”
“你什么意思?”郭檩皱眉,他听得出来对方话里有话。
“贤弟还不知道?嘉儿的那些事可都传开了呢。”接上话的是郭焱的亲妹,郭茹,“与丫头的那些事,我们可都不好意思说了呢。”
“贤弟,如今朝中曹嵩位高权重,若是能和曹家攀上亲家,纵使是远亲,也是难得的机会,对你对郭家都好,更何况嘉儿的名声……”郭焱一副好心为家族为侄子考虑的模样,沉重的拍拍郭檩的肩,“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待一众人走了之后,府中老仆王管家走上前,担忧问道:“老爷,你没事吧。”
“无事,他们这幅模样,我也是早就见惯了。”
“少爷那……?”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可不希望少爷将来娶个那样的女人回来。
“放心吧,不会委屈着嘉儿的。”郭檩坚定道。
郭焱想攀上曹家,怕是不只是他,更有那老祖宗的意思。可惜他们却对其中关系一知半解,真以为冠上个“曹”姓的和曹嵩就是一家人了。
“你去打听打听,那流言是怎么回事。”犹豫了片刻,郭檩又道,“若是真的传的过分了,就让他们解决了去。”
“老爷!”王管家惊讶,“老爷不是已经打算……”
“去吧。”摆摆手,郭檩没让王管家说下去。王管家只能讪讪的停住,退了下去。
颓然坐到椅上,郭檩扶着隐隐作痛的头,深深叹了口气。
这几年,局势动荡,他原本已经开始从中渐渐抽手,不再过问那些事情,安安稳稳的经商过自己的日子。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想停下,却拦不住永远贪心不足的族人。
这回是福是祸,且行且看吧。
“吩咐下去,让底下人都仔细盯着郭宅中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是。”
幽暗的烛火中,郭焱笑容阴暗如鬼魅。
他不相信郭檩会坐视不管他儿子的名声,所以一定会有所行动。
而一旦对方有行动,他便有机会蛛丝马迹了。
那被人藏得那么深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又该多么有价值。
他真的非常,非常好奇。
“你怎么又跑过来了。”果不其然又看到那从院门口探进来的脑袋,夏侯叹了口气,但实际上却没有语气中那般对人的到来不情愿。
看到石桌上那壶桑落酒,郭嘉一瞬间笑逐颜开,飞快跑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之后才道:“这不是只有你这清净嘛,怎的,还嫌弃嘉来你这不成?”
本来,郭嘉是打算自己窝在屋里看兵书躲清净的,结果那些所谓的堂兄堂姐堂弟堂妹天天上门来找他,实在是把他烦的不行,最后索性装了病,正好可以借“照顾自己”的理由一直把夕雾留在屋里让她别再遇到那群煞星。
只是,这个计划唯有一个不好之处,就是每晚的夕食都是全家一起于大厅中用的。他装病可以不去,但送来的吃食却顾着他“生病”,十分清淡。连着喝了几天粥连块肉都没见过的郭嘉最终决定,来夏侯的别院蹭饭吃。
有酒有肉,还僻静,有比这更好地选择吗~?
“是啊,你来了我这,我是菜吃不上几口,酒也没碰上几滴,你说我能不嫌弃你吗。”夏侯表示被蹭饭十分不满,看郭嘉又倒了一杯,连忙把酒杯夺过来,却不是因为舍不得,“饮酒伤身,大夫说的没错,你怎么着也得顾惜自己的身体。”
“就一杯,就再一杯。”
夏侯就看郭嘉双眼亮晶晶的盯着他……手中的酒杯,他手一动,对方的目光也跟着移动,好似黏在了上面一样。受不了人渴求的目光,他还是妥协了,把酒杯还给人:
“就这一杯。”
“是,是。”
看对方因为一口酒享受的眯起来的样子,夏侯不经也跟着人微笑起来。
其实,他也是十分好酒之人,所以自然理解酒徒对酒的欲罢不能。若是能在这里长住些日子,待这少年身体好起来,和人对酒当歌,一醉方休,定当是件美事。
郭嘉自然舍不得把这杯一口就喝掉,饮了几口,就依依不舍的放下杯子,拿起筷子开始夹菜。被迫茹素了几天的他每一筷子都稳准狠的对准荤菜,看的夏侯又不禁失笑。
如此的孩子气和人完全超出常人的见识才能,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么矛盾的两种特性,是怎么集中在郭嘉身上的。
多年后的某位姓陈的刚正不阿的大夫如果知道他此时的腹议,一定会恨铁不成钢的哀叹这各种孩子脾性与不治行检,还不是你给宠出来的。
吃菜,他们俩也不是那恪守“食不言,寝不语”的古板儒生,自然不一会儿便聊得热火朝天。夏侯又给郭嘉讲了许多朝廷中的事,这一次,郭嘉到是听得津津有味。
“说实话,嘉真不能理解那些士大夫是怎么想的。”听着夏侯讲朝中士族与宦官的斗争,郭嘉道,“皇帝年幼,无论是士族还是宦官,不都是要把权谋利,谁比谁能高贵些?反而宦官难有家族,而且身家性命都依附于皇帝,比起那些结党营私勾结在一起的士族,更对朝廷有利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