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桃子时,杨修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代曹操传令三军,这是何等的荣耀,而的的确确立了功的司马懿,却只得了个桃子。这悬殊对比下,那些人也该睁眼好好看清楚,究竟是嫡长重要,还是得曹操喜爱重要。
而且,桃子……田开疆、公孙捷、古冶子,可都是因为恃功傲物才被晏子设下二桃杀三士的计谋除去的。赏赐太小不怕,就怕这桃子不仅不是赏赐,还是君主的警告啊。
杨修眼珠飞快地转着,一时脑海中浮现出百千计谋。他自以为他隐藏的很好,但还是没逃过曹操的目光。看着杨修的样子,曹操轻叹口气,起身从一旁木架上抽了卷竹简出来。
“德祖。”
“臣在。”
曹操重新跪坐下,将竹简交给杨修,“这上面记载的是鲁庄公九年发生的事,拿回去好好看看,尤其是齐桓公入齐一事。”
齐桓公入齐?
齐国内乱,国君被杀,公子纠与公子小白,即后来的齐桓公都立刻回国争夺国君之位。而最后,是更为年幼的公子小白赢得国君之争。曹操叮嘱他好好看此,莫非是暗示……
曹操低沉的声音又传入耳中:“德祖,你是聪明人,孤欣赏聪明人,也珍惜聪明人。将来,孤还希望予你重任。所以……莫让孤失望。”
如果之前还只是猜测,曹操这句话无疑又给了杨修一重信心。忍住心头的喜悦,杨修起身作揖:“修定认真研读,不辜负主公厚望。”
“那就好。去传令吧。”
“诺。”
第134章 第134章
“仲达,丕……”
司马懿使了个眼色,冲入帐中的曹丕这才看见坐在一旁的郭嘉,唇边笑容瞬间收起,敛色正容,恭恭敬敬的给郭嘉作揖行礼:
“见过郭祭酒。”
郭嘉目光凝在行礼动作标准到拘谨的曹丕身上几秒,突然破颜而笑:“二公子,嘉又不是荀令君,和嘉这么客气做什么。还有仲达,”他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司马懿,“嘉就这么凶嘛?比起你现在这生疏的样子,嘉还是更怀念当年养的狼崽子。”
狼崽子?
曹丕偷着瞟了眼司马懿,被司马懿发现了一眼瞪回来,顿时觉得忍笑更困难了。
郭嘉眼波流转,将一切看在眼底,却仅是抬袖饮茶,以袖遮住唇边的浅笑。
曹丕并没忘记郭嘉还在身前坐着,他很快正经回神色,一板一眼回答郭嘉道:“先生是父亲的肱骨心腹,丕不敢废礼。”说完,他走到郭嘉对面跪坐下,又起身为郭嘉将茶杯斟满茶,方才问道,“不知先生到访,所为何事?”
“有一些小事,嘉心中疑惑,所以来向二公子请教。不过,在那之前,嘉想先问问二公子……”郭嘉顿了顿,轻飘飘的看了司马懿一眼。司马懿看到郭嘉眼中趣色,顿时想到之前被郭嘉坑了的那些人,内心立刻警铃大作,还未来得及阻止,郭嘉的声音已经又一次响起:
“嘉先问问二公子,想不想听听有关‘狼崽子’过去的事?”
“丕……”
“郭嘉!”
“这么快就忍不住了?”郭嘉笑道,似乎早已料到司马懿会出声,“嘉还以为你真的成熟了不少呢,怎么还是这小孩子脾气。”
司马懿对郭嘉的调笑的话充耳不闻:“郭祭酒如没有正事,军中事务繁忙,二公子与懿不敢耽误祭酒时间。”这竟是直接下了逐客令。时至今日,军中敢与郭嘉这么不客气说话的人,还真没剩几个了。
“嘉本来不想将气氛变得如此严肃,这样一会儿解释起来也不会那么紧张。但既然仲达如此急迫,那嘉就开门见山了。
二公子也知道,嘉幸得主公信任得掌?蛸卫,负责搜集统理各方情报。而前段时间因为南方战局吃紧,?蛸大部分的人力都调移至荆州,所以直到近日,嘉才收到这份邺城送来的情报。”
当“邺城”二字从郭嘉口中说出时,曹丕与司马懿皆是脸色一变,虽然不过一瞬就已恢复正常,但他们明白,即便是一瞬,也逃不过郭嘉的眼睛。
能劳得郭嘉亲自来询问,又与邺城有关的,只有那一件事。
郭嘉将袖中的布帛拿出展开,放到曹丕眼前。仅看一眼,曹丕就已确定,他的猜测成真了。真没想到,他动用了近乎全部力量隐瞒,竟都逃不过?蛸的眼睛。
?蛸的力量未免太过可怕了。今日曹操在方还可以镇得住这股力量,但等到来日……
这时,郭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请二公子为嘉解释一下,这袁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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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走入大帐时,刘备正细心擦拭着他的佩剑。这把剑是曹军还未南下时,刘备命人铸造的一批兵器中匠人最得意之作。剑长三尺六寸,剑柄由乌木制成,黑如漆墨,萦绕着木材本身的淡香;剑身则由金牛山铁所铸,锋利无比,却全无杀气,似温润君子,含光不露,同体天地。
随着刘备的擦拭,长剑翻动,偶有几缕寒光自剑身反射,照出刘备眼眸中冷芒。原来,人非无雄心,剑非无杀气,关键只在于,握的是哪把剑,握剑的又是谁。
尽管再不情愿,张飞也不得不承认,天下再无人能与刘玄德这般相配,他们注定会携手并进,名扬天下,踏平寇虏,实现大业。
这是他也好,二哥也好,都无法为刘备做到的事。
“三弟,你来啦,怎么也不出声,大哥都没注意到。”将剑收回剑鞘,刘备抬起头,这才姗姗看到已到帐中有了一会儿的张飞。他见张飞神色清明,身上再不像之前那样时时刻刻缠满酒气,暗暗放下心,道,“站着做什么,快坐。是有什么事吗?”
张飞顺着刘备的手势,大马金刀的坐到一旁:“本是来问大哥军师一事,不过来的路上就听到子龙已带兵去崖下,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大事了。所以我就是来看看大哥,没什么事。”
刘备听了张飞的话,唇边勾起一抹无奈而温和的笑容:“备似乎也好久没和三弟好好聊聊了,自从云长……”提到死于阴谋之下的二弟,刘备瞳孔微缩,不禁滑过一抹痛色。而等他再抬起头时,眼中已全是坚毅,“三弟放心,总有一日,大哥会为二弟报仇的。”无论是一年,还是十年,只要他一息尚存,这份血仇,他就一定要向曹贼和江东讨回来。
哪知,平日里一提起此事就气怒交加恨不得立刻提剑冲到曹营的张飞,此时竟一反常态,听到刘备的话,他也只是平静的摇摇头:“大哥,为二哥报仇一事,交给我去做已经足够。大哥当心怀天下,不应当将目光限于此。”
刘备皱眉:“三弟这是何意?”
“大哥因为军师这次遇险,开始后悔了吧。”张飞直截了当的揭破刘备埋藏在心底的想法,“如果大哥不是想为二哥报仇,军师根本不必冒此风险。大哥在懊悔,因为自己的私仇,让诸葛亮身陷险境,让曹军有空可钻!大哥的志向是平定天下,兴复汉室,所以才会责怪自己为私情所绊!”
“翼德!”刘备厉声呵道,“在你心中,我刘玄德就是为了天下可以视兄弟之仇于不顾的人?!”他长呼一口气,语气平静了些,“这次的事,的确是因为我考虑不周,才让孔明身涉险境。这件事,我后悔,但不是后悔为二弟报仇,而是后悔急于一时,意气用事。但如果备为了得到天下,连结拜兄弟的仇都能不屑一顾,就算真得了天下,又与那些为一己之私不择手段、冷血无情残害百姓的恶贼独夫何异?”
张飞似乎被刘备激动的样子怔到,双目睁如铜牛,久久,才回过神,缓缓道:“你我是多年的兄弟,大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在这乱世,有的是想趁此时机建功立业的人,也有的是要统一九州还世间河清海晏的人,但只有刘玄德,纵使想要平定天下兴复汉室,也从不因此就认为屠戮杀人是正确的事。即便是为了明日的太平,也不愿牺牲今日的百姓,每一个人的生命在刘备眼中从来都不是为了达成目的的筹码。这就是为什么几经沉沦,风餐露宿,他们仍旧愿意追随刘备的原因。因为从刘备身上,他们看到了一种可能,一种不同于其他诸侯,真正的仁德之心。
为了保全刘备的仁德之心,张翼德纵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大哥,我刚才说的每一句话,不是在怪大哥,而是真正的心里话。”张飞平静的说着,面容因为全然褪去平日伪装出的粗莽,显露出世家子弟的俊秀。这面具他为刘备戴了十几载,如今,到开始奢求,如果他真的是个只知喊打喊杀的莽夫,会不会比现在痛快许多。
“有诸葛亮在大哥身边,我就彻底放心了。”
“嗯?翼德你说什么?”
张飞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轻,刘备并没有听清,正想再问时,帐外却恰好传来了马蹄声,他与张飞的交谈只得暂时作罢。半响后,诸葛亮与赵云庞统走了进来。一夜未见,诸葛亮虽然发髻散乱,但精神颇好,见刘备迎上来,他连忙扶住刘备的手,对满面关切的刘备,笑着摇头道:“主公放心,亮一切安好。”
刘备握紧诸葛亮的手,心中五味具杂。他想责怪诸葛亮冒险行事,又深知诸葛亮如此是为了谁。自责与担忧混杂在一起,到最后,只余下一声轻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完才想起什么,连忙喊道,“快把军医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