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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嘉年 完结+番外 (左篱)


“阿雾,”边走,喻怀似闲聊般开了口。街市嘈杂,二人的声音除二人之外很难听清,所以到没了必要称呼假名,“依你所见,孙策可谓英雄否?”
“平定江东,才智过人,骁勇善战,当然是英雄。”喻?w回答的不假思索。
“那,可谓明主否?”
“这……”喻?w顿了顿,看了看身旁因孙策方才快意纵马而过变得有些狼藉的街市,半响,才犹豫道,“应该,也算是吧?”纵马街市,于贵家子弟哪里都是常有的事,再加上以孙策高超的骑技,策马而过不过让几个商贩因为惊慌撒了货物,也未伤着人,这能算的了什么。
顺着喻?w的目光看去,喻怀已然读出她在想什么。他轻叹了口气,又问:“你可知,刚才那马商为何那么怕他?”
“难道不是因为那贾人为生意信口开河?”
“是,但又不是。”喻怀弯腰顺手捡起一滚到自己脚边的布卷,交给一旁忙着把商品收回来的贾人,听着人的道谢寒暄了几句后,继续边向前走边说道:“孙伯符从寄人篱下,到自立旗号,再到平定江东,称雄一方,做到袁公路想了那么久都做不到的事,靠的是他的兵,他的才,但依嘉来看,更多是他的魄力和胆气。
之前无论是谁,无论是朝廷委派还是徒凭武力占有江东之地,都不过虚权而处。在这江东之地,真正称雄的,是那几个绵延多代的大家族。门客、人望、金银、家学,单挑出来一个已足以掣肘任何外来之人,更何况四者皆备。这盘杂繁复的关系网,谁都不敢动,除了孙策。”喻怀得目光逐渐悠远看向孙策之前策马消失的远方
“他不仅敢动,还敢杀。这,就是他的魄力。”
也是为什么,江东在孙策手里才能笼为一统。
“可是……”喻?w秀眉微皱,以她的才智,已然也觉出何处不妥,“那些家族,岂会善罢甘休?还有……”她想起经手的那些情报中,有关江东的信息,轻叹道,“杀的,未免太多了。”
这个多,不是指所有人,而是单指望族,那些在江东极富人望之大族。孙策以最直白的方式将江东复杂的局面硬生生撕开,插入自己的势力。可这同时也是留下隐患最多的方式。杀掉大族名士,无论理由为何,都不得不面对更多潜在的危险。门客的复仇,百姓的惶恐,其他大族的兔死狐悲之忧虑……这看似安定统一的江东,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嘉劝过他……”喻怀轻声道,其中内容却惊得喻?w睁大了眼,脑海中回放了好几遍才确定刚才听到的不是幻觉,“他说,若那些人有那个胆子,大可以一试,他求之不得。”
少年英杰、豪迈傲气、雄才野心,孙策是一杆锋利无比的长矛,以最锐不可当的姿态直插入这纷争的乱世,锋芒毕露到任谁都不得不敬他三分,避他三分。
而周瑜,同样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少了几分锐气,多了些许温润之儒风。若他在,方才孙策定不会明知有可能有危险还收下这匹马,更不会直接在街市策马而去,让已然不安的百姓再生怨气。这细微毫厘之处的功夫,孙策不会注意,周瑜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二者相济,相得益彰,江东双璧之美名,方得名扬天下。然而,多事之秋,周瑜却恰巧未留在孙策身边。
所以,也仅限于此了。
“对了少爷,那日你卜出的,是哪一卦?”
“……六十四卦之首,天乾之卦。”
“这当是,大吉之卦?”跟着喻怀这么多年,喻?w就算未专门学过,也知道乾卦是元亨利贞的吉卦。
“……是啊,吉卦”喻怀笑着附和道,然而那笑容中,却多了分不易察觉的苦涩。
上九少阳,变爻。
亢龙有悔。
第88章 第88章 第8 8章
喻?w近来觉得她越来越看不懂兄长了。
当然,之前她也没有看懂多少。她自知在才智上并无出众之处,兄长又并非将心思表露在外的性子,所以也从不敢轻举妄动,自作聪明,每有任务皆按照兄长命令行事。然而,之前她虽然看不懂其他,却可以肯定兄长的一点心思,那就是但凡于曹司空有利之事,无论情况如何,兄长必会去做,而且必要做到完美无缺,断是尽其所能,不使司空失分毫之利。
然而,如今兄长对孙策的态度做法,都与此,至少看上去,差之甚远。
孙策虽暂无北上之心,然确有西进直逼陈登之意。陈登知孤城难守,可用奇挫孙权一时之锐,于孙策则只有破城被俘丧命一条路。然北面曹司空正和袁绍僵持官渡,一兵一卒都难以余出支援广陵。兵少力单,情势危矣,留下的仅有荆轲刺秦一计。
至于荆轲的人选,被孙策杀死的许贡门下,有的是一心想为主公报仇的门客,只需暗中促使他们互相联络,再加以煽动,绝对是不二之选。
但只是这么些人,还不能让这一计谋万无一失。孙策虽然时常外出郊猎,但身边往往有亲兵保护,个个是以一当十的骁勇之士。以这些门客的能力,还未等接近孙策,怕是就已经被亲兵剿杀。
所以,将孙策与亲兵分开的任务,便落到了那匹千里驹身上。
这一切,都是在街市遇到孙策的那日回家后,兄长与她讲的。当她牵着马去找兄长,告诉此马是广陵陈元龙陈先生听闻兄长近日好马送来的之时,兄长已然明白此马的用途与陈元龙的用意。
“孙策一眼就看出,这马性子野烈,嘉驾驭不了。更何况是八面玲珑的陈元龙。经嘉的手将这匹马送到孙伯符手上,一是不使他的人暴露痕迹,二是使嘉成为此谋划的参与者,将嘉与他绑到一条船上。将来主公如果不满他此事的处理方式,有嘉牵扯进去,说情也好,挡箭也好,都多了一重保障。陈元龙,不愧是能在徐州各方周旋那么久的奇才,真真是打的好算盘。”
兄长明知陈登的心思,还愿意助力为之,喻?w明白,这是因为陈登的计谋纵有私心,对曹司空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可她不明白的是,这次面对孙策兄长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
不为情报,不为试探,宁可被华大夫多灌碗药也要跑到郊外和孙策去打猎。
为孙策筮卜起卦,推衍命数。而在这之前,除了为曹司空和荀令君,兄长都推说“探测天意折损阳寿”,不为任何人起卦。
明知陈登之意,却在孙策依照计划开口讨要马匹时,一次又一次警告。每问一次,语气重一分,最后甚至连身份都不再隐藏……在孙策当真牵过马后,她分明感觉到,兄长是希望孙策察觉到危险而拒绝的。
再比如现下,北边曹司空的书信送至案前,谈的正是孙策欲北上攻许的消息致使军中人心惶惶一事。兄长早就知道孙策意在广陵,也知孙策恐怕连打广陵的命都要没了,却提着笔,持持没有在将要送回北边的帛笺上落下字。
直到墨在笔尖凝成墨珠,又落下污了帛笺,喻怀才恍然回过神,道:“帮嘉换张帛笺来。”
第五张……
喻?w一边默默记着数,一边心疼着精贵的素帛。她将被墨污了的那张拿下扔到烛器中,而后换上一张所剩不多的新笺,展平,轻声劝道:“少爷,若是……是否由我去传信陈登,让他缓一缓,待少爷离开江东再行动。”
这次他们仅因养病而来,遇到孙策是有意为之,但牵扯入广陵一事却实是意料之外。孙策遇刺,皖城必然全城戒严,那时他们想要离开就太困难了。
虽然她本能清楚兄长的犹豫不可能是因为这份危险,但思前想后,她实是找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城里已贴了告示,大军后日挥师广陵,‘讨诛奸贼’,不能再拖了。”喻怀轻叹口气,口中喃喃似是为喻?w解释,更多却像在说服自己,“再说了,陈元龙将此事报给嘉,无非是卖嘉个面子。嘉何能让他缓一缓。”在徐州侍奉三主,仍身名俱在;调守广陵,不到三月得全城欢心,此等城府颇深又才智出众的人,主公尚敬重又忌惮三分,他更不可能在此时多做什么,坏了大事。
“只是……有些可惜了。”又轻叹一声,浅含着分淡淡的遗憾,惘惘然,似有所失。
蘸墨,落笔:
策新并江东,所诛皆英豪雄杰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
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
喻怀停笔,喻?w将帛拎起拿到一旁,待墨迹干后再递送出去。喻怀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笔,突然道:“不如,嘉再写份同样的,给孙伯符送去?”
“少爷?!”
“开个玩笑而已,紧张什么。”喻怀笑着将笔隔回笔架,“对了,之前你说的也对,明日让华大夫来再把次脉,若是已无大碍,嘉也该回去了。”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莫要同了某些人,生死诀别,竟亦是错过。遗恨未了,方知天命,不可谋。
收到消息,将军未及脱戎去剑,铁靴踏马一跃,就是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奔驰三千里,最后却伫立在这堂外,双脚似被钉住般,一步都移不动。
在他身后,金乌西坠,火烧天边层云;于他身边,大开的轩门,一尊棺椁静静躺在堂上,漆墨的乌木沉默不语。上一次他见到制成这种形式的乌木是安葬义父时,那时他站在伯符身边,手抚过棺面,冰凉的触感渗入手骨,隔了十日,都未曾消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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