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手缓缓移向腰间的短匕,抽出半截,只等男子一声令下。却见男子双眸一亮,似乎是从那帘子被风吹起的舷窗外看到了什么。他回过头,握着女子的手将匕首按回鞘,示意她稍安勿躁。
道路旁的密林中,有两人正骑在马上密切的关注着这一切。为赶路快些,他们选择了这条罕有人烟的小道,却没想到这路上不仅有马车,还十分不走运遇到了截路的山匪。他们其中一人本是打算策马上前相救的,但另一人却止住了他,示意他隐到密林中,看看再说。
接着,他们就看到那马车里刚探出一只苍白的手要掀起帘子,就被围着车的山匪抓住手腕拽出了车,摔到地上。从二人的角度看去,只能隐约看出摔在地上的是位青衣男子,身上堪堪披着件裘衣,发丝散乱,狼狈不堪。他看上去很是瘦弱,被身边人高马大的山匪一衬,更显得手无缚鸡之力。
他们见将这青衣男子拉出车的山匪将车帘砍开,望了眼车内,回身对领头道:“除了地上这个,就个小丫头。”
山匪的首领点点头,说道:“老规矩,男的砍了,女的留下!咱这里还剩谁没开荤了?”
“丁八那小子吧,胆小如鼠,杀个鸡都抖得不行,哈哈哈哈哈哈!”
“滚!老子砍人那天你还在娘胎里没出生呢!”
“哈哈,有胆没胆砍个啊!记得照胸口砍,利索点,兄弟们今晚就能真开个‘荤’了!”
“就是就是,山里面飞禽走兽都给我们猎完了,难得来块肥肉,哪能放过!丁八,你砍好了,车里那女的就先给你了!”
山匪的嘶骂哄笑中,被唤为“丁八”的那个山匪举起手中的大刀,向地上的男子走来。男子似乎是因为太过害怕,身体连动都动不了,而这时,那锋利的刀刃,已带着呼啸的风声,近在咫尺
“叮”的一声脆响,是长枪与大刀相撞之声。未等丁八反应过来,长枪一挑已将他的刀打开,而后迅如奔雷将他捅了个对穿。首领大吼一声,率其他山匪向这不速之客攻去。马上人见此,咧嘴一笑,将枪上挂着的丁八的尸体甩出去,顺手挽了个枪花,而后枪尖点地,一拉马缰调转马头,轻巧的将山匪尽扫翻在地。山匪竟连身都未起,他攻击又至,枪尖所到之处,处处溅血,艳如赤莲。前后不过片刻,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山匪,已尽数毙命于他的枪下。
用力一甩将枪上血迹甩去,他收枪下马,正要走到青衣男子面前拉他起来。但与他同行的友人,已快他一步,向男子伸出手,将人拉起,温声问道:“无事吧?”
“无事,无事……”青衣男子语无伦次道,显然还未从方才的生死一线中缓过来。他下意识的将手放到人手上,借着人的力站起了身。又长呼了好几口气,才终于平静了下来,对二人抱拳道:“在下沛郡喻怀,车内是家妹喻?w,多谢二位恩公相救。”回眼望了望车内,而后回过头对二人谦声道,“家妹突遭此难,惊吓过度,不能下车向二位当面道谢,还望见谅。”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人温和说道,引得他身后还提着抢的男子深深咳了两声。方才除山匪时,人在一旁坐上客观,最后才抢他一步将人扶起来,可不是举手之劳吗。
喻怀道完谢,双眼不自觉地打量起眼前二人。二人看上去都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雄姿英发,玉树临风,颇有少年英雄之气。独有一点不同,便是眼前人气质温润如玉,与他交谈不过一句,却已有如沐春风之感;而再后之人则譬如旭日,朝气蓬发,自带一激荡人心的豪迈之气。
踌躇了许久,喻怀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不知二位恩公可方便告知怀姓名?怀是做药材生意的,路上匆忙,未带何物,待回了皖城,定备奇珍之药向二位登门道谢。”
“你怎知,我们要前往皖城?”人不答反问,一双墨眸外带温色,实际上却是在紧紧盯着喻怀,来从他的神色中找出破绽。
喻怀笑笑,回道:“怀不是第一次走这条道了,知晓这条路有许多岔路通向大道,但独有这条难走的小路是前往皖城的最近之路。二位若是去他地,早就在这之前前往大道了,不会走这条路。”他说完之后,见二人都没有回应,面上不禁流露一丝慌乱羞惭,道,“难道怀想错了?那……那……怀只能感谢上苍待怀不薄,会让二位出现在此地,救怀一命了。”
“不,你没说错,瑜与义兄是要前往皖城。”这时,人突然一改之前的防范,唇边挑起一个温暖的微笑,回答了喻怀之前的问题,“在下庐江周瑜,字公瑾,这位是瑜的义兄吴郡孙策孙伯符。”
“竟是名震江东的孙郎与周郎!”喻怀惊诧,又要再拜,“怀有眼无珠,望二位将军见谅。”
“行那些虚礼做什么!”早就想自报姓名的孙策感受到周瑜不再拦着他不让他说话,立刻道,“萍水相逢,亦是缘分,既然我们都是要前往皖城,不如同行而去?”
喻怀闻言双眼一亮,但口中仍客气道:“二位将军所骑的是日行千里的宝马,但怀所驾的是马车,同行怕是会耽误二位将军的行程。”
孙策听此,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此地距皖城已不过百里,就算是马车,今明日也已抵达。况且山路多贼,这些山匪也不知是否还有同伙隐匿在林中,与我们同行,也安全些。”
周瑜也微笑点点头,以示赞同孙策的话。
见二人都不在意,喻怀内心也十分开心,毕竟跟着两人,自己的安全的确能多一份保障。他微欠身,道:“那怀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二位。”
言谈既罢,四人结伴上路。孙策周瑜骑马,而马车则由喻怀来驾驶,他的妹妹坐在马车内。车马行的都不快,所以车外三人时常有时间可以相互闲聊几句。
“瑜见你们一行不过三人,走这山路太是危险,当初何不走官道呢?”
“怀让运货物的人走的是官道,也是图官道安全。至于怀为何走此道……”喻怀说到这里,苍白的面色上罕见的微微泛红,“怀听闻说,这路上有一名为‘五灵’的药材,对治头疾有奇效。家妻久患此病,所以想来此寻寻。”说完,他轻叹一口气,看来是并没有找到此物。
周瑜熟悉此地,自然知道这里没有一种名为“五灵”的药,但看喻怀的表情也不似作伪,心中愈发犹疑。沉默之隙,那厢孙策恰到好处开口:“对了,喻兄还未告诉我们你的字是何?现在这样称呼,太是不便了!”
喻怀似也是刚想起来这件事一样,连忙道:“怪怀之前路遇山匪望了方寸,竟连此都忘了。怀字姑臧……挺奇怪的,对吧?”
“是挺奇怪的。姑臧……这是凉州的地名吧?”
孙策回答的直率,却不会让人感到丝毫的冒犯,反而会因为他这份直率而更深亲近之心。喻怀点点头,解释道:“是地名无错。怀父母早去,族中也无长辈可以为怀取字,恰巧家妻素来喜好持枪弄剑,又思慕汉旧大将军卫西之才,怀就娶了这个字。寓意倒没有什么,拨家妻一笑就知足了。”
周瑜注意到,喻怀说着些话时,双眸极为温柔,可见他与这位妻子当真是伉俪情深。
而喻?w在车内听着她兄长的话,内心暗暗想道,车外所说的,不会是如今在官渡的那位吧……
再想想喻怀方才一口一个家妻,喻?w就忍俊不禁,连忙在笑出声之前捂住嘴。
“持枪弄剑,喻兄的妻子一定与家妹十分聊得来。”孙策笑道,“策家中也有一小妹,名为尚香,最好武学。母亲训责了她许多次她也不听,可倔的很。”
“情之所好,纵世人不解,己亦不嫌。家妻现在北地为怀打理家事,未随怀南下,将来有缘相见,家妻一定乐意与令妹相交。”喻怀微笑接道。孙策显然也是个极疼妹妹的,看到喻怀对妹妹有所夸赞后,更是开怀,一路笑语欢声不断。
最终,一行人还是在次日才到了皖城。旅途疲惫,尤其顾及着喻?w,喻怀与孙策周瑜二人告知了家宅所在,约定了将来有时再聚,就挥手告别。孙策与周瑜骑着骏马,回到治所,各洗风霜后,到院中小酌。
皖城新破不过几月,战火侵扰的残破也没修复多少,但这院中的桃树开的茂盛,灼灼生华,颇能使人忆起舒县之桃夭,所以孙策和周瑜得了闲暇,颇爱在此对酌,偷得半日浮生。
“那喻怀你怎么看?”
“说的话有真有假,假远胜于真。”孙策道,“以他的谈吐,不可能仅是一贾人。”
“伯符即知如此,还热情以待,是为了试探,还是”
“试探自然有,但策到也和公瑾有同意。”周瑜没有说出后半句,但孙策显然知晓周瑜的意思。
“他是有才,用人之际,倒也无妨。但瑜总有隐隐不安……”周瑜剑眉轻皱,也说不清这分不安究竟是从何而来,“总而言之,伯符要用他,必要先找人查清喻怀的底细才好。”
“放心,策有分寸。”在周瑜说之前,孙策其实已经遣人去调查了,而最佳的入手点,正是那死在路上的车夫。如果喻怀是哪方势力的人,所用的车夫肯定也是自己人,顺藤摸瓜,就能找出幕后之人,“不过,策估计,刘伯升那老匹夫定是请不动这样的人,否则荆州也不会是那般样子;陈登守城之才,策新定江东,他正惶惶不可终日,也不大有可能;至于刘勋黄祖残部,皆是冢中枯骨;西凉马家青徐大族,都自执于己地。这喻怀虽然谎话连篇,到不可能是哪方的细作。再说了,若真是这些人的细作,策也有信心将他收为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