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你们别过来啊!我这可直播呢!你们要是对我们做了什么违法的事,这就是铁证!”
这些一辈子窝在遮目村村民很多都不懂什么直播,也对法律没有畏惧,但里面少有几个年轻人却伸手扯了扯身边的老人。
遮目村几个村干部一直站在村民们最后方,一言不发。
卜曜灵胸腔激荡着怒火,他翻过一页日记,继续大声朗读:
“很快大学生们带来的食物全部吃完了,村民们再次陷入了饥荒。”
“大学生们尚且乐观,每日主动组织村民出去查找食物,可附近别说是埋在雪下野菜,树根,连能嚼动树皮,土块都被吃空了,数次落空后,大学生们也显得焦躁起来。”
“很快村子里爆发了第一次冲突,大牛一家领着几家要好的村民埋怨这群大学生为什么不能多带些食物,为什么送来食物还要留下来跟他们抢,说这些大学生全都是假惺惺的做派,是假好心真烂人。”
“大学生们不服气,差点和大牛一家打了起来,最后还是大学生里面有个年轻人出头说和,说好再出去多找找,不相信人靠着大山会饿死。”
“第二天,村子里的人几乎都和那群大学生出去了,住在我家里女学生小雪也去了,她背着背包里还留着一些食物,她将食物留给了我和小柱,小柱饿得神志不清,出气多进气少,我没有去,我给小柱喂了一点小雪留下食物,但我自己没舍得吃。”
“当天下午,大家都回来,大学生少了一个,村长家说是走丢没有找到。”
“夜里,我看到不远处的山头隐约有火光。”
“小柱靠着小雪给的食物活了下来,她说要我们偷偷吃,不要说出去,我答应了,将食物又分给她,但她不肯要。”
“隔天一早,大学生们想要出去找他们的夥伴,但村民不愿意,结果当天出去的大学生又少了几个。”
“大学生越来越少了,总是骂骂咧咧的大牛家却不再喊饿了。”
“住在我家里小雪脸色越来越差,她总是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彷佛她什么都知道了。”
“上山来的大学生全都失踪了,只剩住在我家里小雪,她还是执意要出去找她同伴。”
“她出门前,我拉住了她手。”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她看着我,笑着流了泪,她说……”
“婶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她没再回来。”
“她留下食物也吃完了。”
“过年了,村里举行了篝火晚会。”
后面的日记内容衔接另一本日记内容,但是再往后翻,卜曜灵发现了一些不一样内容。
“饥荒结束了,村里饥荒却还在继续。”
“他们不想吃粮食。”
“村里的老人开始失踪。”
“小柱丢了。”
卜曜灵读到这里心中大骇,他本以为这些村民在饥荒时吃掉那些大学生是因为饥饿,却不想这些村民早就变成了恶鬼,活着的恶鬼。
从这页之后,日记本上记载的便都是些邪门术法,卜曜灵仔细看过,发现了这棵老槐树上木牌出处,大概是这位日记主人用了什么办法诓骗这些心虚村民,让他们供奉了这些木牌以求平安,实则借此饲养那些大学生枉死的鬼魂,将其日益壮大。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如今遮目村。也有年轻人想要离开这里,但离开这里全都暴毙他乡,渐渐地就没人敢出去了。
又往后翻了几页,日记本上纸张突然变得褶皱暗红,上面似乎曾浸透了鲜血,又逐渐干涸。
因为血迹影响,最后几页字迹大多看不清,卜曜灵仔细辨认,拼凑出一段话。
“终于,他们想到了我。”
“我吞了大量毒药,藏好日记,抱着小柱牌位,等他们到来。”
日记最后一句话便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怪不得那些有眼无珠鬼在分吃阿婆身体后一个个炸死,原来这些鬼怪死后也在不停重演着生前一切。
卜曜灵放下日记本,仔细地装回袋子里,对耗子说:
“耗子,报警吧。”
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解决的范围,在这里活着的老人大部分都有罪孽,他们就算已经年老也该受到应有的责罚。
卜曜灵低头,看着坑边摆满的零散尸骨。
“这些学生,该回家了。”
听到要报警,那些老人又开始躁动,竟再次围拢上来。
卜曜灵重新拿起铁锹,道:“耗子!帮我拦着他们!”
耗子见卜曜灵又开始挖土,泪流满面道:
“老大,你怎么又开始挖了!这么多人,我拦不住啊!”
卜曜灵挥铲飞快,一脸坚决:“耗子,你撑一下!”
他有预感,手哥想找的东西就在这棵槐树下面!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尖叫。
“哎哎哎哎!我说这位老婆婆,你可别动手啊!你别看道士我仪表堂堂就以为我好欺负!”
卜曜灵和耗子都愣了一下,看了过去。
只见人群后,道士,小狗和扛着摄像头张慌都赶了过来,道士和小狗一人拿着两根木棍,不停驱赶着要围上来的村民。
卜曜灵眸光一闪,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些明明还不太熟悉队友,一次又一次让他惊讶。
他低下头,奋力地挖着土,突然一块坚硬的石砖被挖了起来,坑底塌陷了一角,周遭的泥土如砂砾般往里漏,紧接着坑底崩塌,卜曜灵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站在坑边耗子见此立刻跟着跳了下来,“老大!!!”
两个人沾了一身泥土,顺着破碎的砖块一起跌坐在地,好在这下面空间不算大,没有摔得太疼。
虽然没摔疼,但卜曜灵被耗子一屁股坐在了腰上,感觉自己快被耗子坐裂了。
他趴在地上,一脸扭曲,嘶哑道:“耗子,滚开,快滚开!”
耗子挪了挪屁股,后知后觉的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上的头发:
“不好意思啊老大,我说我掉下来怎么不疼呢。”
卜曜灵爬起来,打开手机手电筒,便见到一处和之前别墅里几乎一样祭坛。
在祭坛后,同样有一副棺材。
一直安静待在卜曜灵头顶断手倏地飞了过去,落在棺材盖上,指尖轻点着棺木,显出几分焦躁。
卜曜灵猜测到了什么,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他小心问道:“手哥,这里面……是你的身体吗?”
断手自然不会给卜曜灵答案,只是敲击棺木的动作停了下来。
卜曜灵深吸一口气,招呼来耗子,两个人分别抬着棺材盖两边,用力往一旁推。
棺材盖发出钝涩难听的声音,一点点被推了开来,一股极致阴寒的气从被推开缝隙里飘散出来。
卜曜灵和耗子对视一眼,更加用力推,一口气将棺材盖掀到地上。
沉重棺材盖砸在地上,一时间尘土飞扬,卜曜灵挥了挥手驱赶灰尘,迫不及待的将手机的光亮对准棺材。
却见棺材里面只平铺着一件染血黄袍,那黄袍绣工精致,上有五爪金龙,看起来就造价不菲,但因接触了空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颜色,眨眼间变成了一片灰扑扑烂布。
卜曜灵心惊,无措的伸手想要阻止什么,但只是做无用功,再几个呼吸间,连那片失去色彩的烂布都破碎风化,变成了一捧躺在棺底尘土。
断手在这时回到了卜曜灵头顶,指尖正一下又一下轻轻卷着卜曜灵细软发丝。
卜曜灵此时终于确定这处祭坛只是个衣冠冢,他们这一趟不仅没有找到张慌妹妹,也没有找到手哥身体,算是白跑了一趟。
卜曜灵叹了口气,正要说话,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他常做那个梦境里,小皇帝就常穿着这样的黄袍,一张小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小皇帝……
卜曜灵赶紧摇头,将不合时宜猜测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他在想什么呢?梦境和现实怎么可能牵扯到一起。
警察来得很快,他们迅速将村民隔离带走,清空大槐树周遭的局域。
趁着警察还没时间来过问他们,卜曜灵从道士身上翻了个塑料袋出来,把黄袍化成的尘土装进了袋子里。
耗子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家老大,忍不住问:
“老大,你装这个干什么?”
“万一有用呢。”卜曜灵一脸虔诚,心想没看断手就在他头顶上薅他头发吗?虽然白跑了一趟,但总要留点成果!
听到卜曜灵的话,耗子一脸原来如此不愧是老大的表情,卜曜灵头顶断手动作却停顿了一瞬,不知道是觉得赞同还是觉得无语,卜曜灵不敢问。
张慌几人也来到坑底,在不大的祭坛里来回翻找。
“这祭坛看着得有千年。”道士摸了摸棺木,只觉得入手冰冷刺骨,这棺木早就被阴气浸透了。
此时他们已经把直播停了,任凭直播热度在人最冷清凌晨仍旧不断攀升,他们几个也没怎么关注。
卜曜灵点点头,抖了抖手里装着黄袍尘土塑料袋,说:
“我下来的时候把运动相机都关了,不然光这个就不好解释。”
要是黄袍变成尘土场景也被拍进直播,他很怕被治一个损坏文物罪。
张慌点头,也在祭坛里四处查看,他看着神情淡定,但卜曜灵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失望的。
“抱歉,没找到你妹妹。”卜曜灵道。
张慌笑了笑,道:“我妹妹失踪很久了,我知道找她一定没那么简单,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另一边,道士一直在翻看卜曜灵从坑里挖出来的另一本日记,此时正不停摇头,念叨着:
“奇怪啊奇怪。”
“怎么了?”小狗对一览无余祭坛没什么兴趣,凑过去和道士一起看日记本。
“这上面记载的这些邪术,很多我都有印象。”道士道。
“哇塞,你这么厉害?”小狗上下打量着道士,一脸原来你还有我不知道的阴暗面模样。
道士“啧”一声,推开小狗的脑袋,说:
“你脑瓜子里想什么呢?不是这回事,我的意思是……”
卜曜灵也忍不住看了过去。
“你们都知道的,我以前一直待在道观里,出世不久,我能知道了解邪术,一定是很浅显没什么大危害很容易被破解的那种。”
卜曜灵微微皱眉,“你是说,导致遮目村形成如今局面的原因并不是这些邪术?”
“至少不是主因,这些邪术还没这么大的能力。”道士说。
“那难道……”卜曜灵看向祭坛。
道士也看向了祭坛,他们心中都有了一个猜测。
恐怕真正导致遮目村聚阴养邪的根本原因是这座祭坛。
卜曜灵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头顶断手。
这些事,会和手哥有关吗?
祭坛已经没什么可看,一行人从坑底爬了出来,都沾了一身土。
树上的木牌随风轻轻撞击,发出细微的声响。
众人都不愿意待在这棵老槐树下,纷纷远离了老槐树。
天渐渐大亮,遮目村仍显得阴沉沉的,特别是老槐树笼罩之下,鬼气森森,彷佛独属于另一个空间。
卜曜灵走在最后面,在即将离开老槐树笼罩下时,后背飘过一阵阴风,他回头,就见一道浑身皮肉破破烂烂的鬼影站在老槐树粗大的树干后面,正露出小半张腐烂的脸看过来。
卜曜灵愣了下,是那只追着他跑又被耗子当马骑烂脸鬼。
风轻轻吹过,老槐树上木牌互相撞击,那声音很有节奏,像在诉说着什么。
卜曜灵想了想,停下脚步,转身走向那个烂脸鬼。
耗子扯住卜曜灵手臂,一脸惊恐:“老大!别过去!”
张慌,耗子和道士也注意到了藏在树干后的烂脸鬼,纷纷皱着眉看过来,显然张慌也是不希望卜曜灵过去,只是他没有出声阻止。
“手哥在,没事的。”卜曜灵扯开耗子手,走了过去。
一边走,卜曜灵一边抬手,将手伸到帽子底下,用力按住了断手。
断手指尖动了动,显然有些不解。
卜曜灵很不走心地找藉口:“手哥,我看看你冷不冷。”
断手:“……”
其实是断手有数次突然消失不知所踪的前科,卜曜灵这次要从根本上扼杀这种可能。
烂脸鬼藏在树后,猩红的眼珠死死盯着卜曜灵。
耗子本来都已经一步走出树荫的屏蔽范围了,看卜曜灵执意要走回去,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卜曜灵的错觉,在耗子跟上来后,烂脸鬼猩红的眼珠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满意。
离得越近,腥臭的味道越明显,周遭的温度也越低,但断手一直很安静地被卜曜灵按在头顶,说明现在没有危险,或者说危险在可控范围内。
在卜曜灵距离烂脸鬼只有一米距离时,烂脸鬼突然四肢如蜘蛛般攀附在树干上,迅速窜到了树顶。
树梢窸窸窣窣,不一会儿,一张可怕的烂脸从枝丫里探出头来,继续盯着卜曜灵看。
卜曜灵:“……”
他站在树下,一时不知道这烂脸鬼到底是什么意思。
烂脸鬼见卜曜灵不动了,抓着她所在树枝用力摇晃起来,上面挂着的木牌晃动的更加剧烈,一堆槐树叶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老大,她不会是要你上去吧……”耗子抖着嗓子说。
“常说鬼言鬼语不可信,你还是赶紧离开那里吧。”一直旁观的道士忍不住道。
“再说警察就在不远处,你突然爬树,人家一定会问的。”张慌也道。
烂脸鬼还在不停地晃动着树枝,在远处看这一幕格外诡异,巨大树冠上只有一根树枝不断摇晃。
“我上去看看。”卜曜灵最后做出决定。
他攀上树干,第二次爬这棵老槐树,此时的心情和上次截然不同。
烂脸鬼见卜曜灵开始爬树,终于不再晃动树枝。
卜曜灵灵活地爬上去,很快来到烂脸鬼所在那根树枝。
烂脸鬼以一种人类绝对做不到姿势挂在树枝上,血红的眼珠盯着卜曜灵看了许久,突然松手,垂直掉了下去。
卜曜灵大惊,立刻低头,只见烂脸鬼整个鬼如大蜘蛛一样砸在了耗子身上。
鬼怪本该没有重量,但耗子被砸“哎呦”大叫一声,一时没爬起来。
烂脸鬼坐在耗子后背上,双手在耗子脑袋上用力一拍,耗子的头发便如杂草般干枯掉落,转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光头。
卜曜灵忍不住张大嘴,后知后觉这个烂脸鬼恐怕是在找耗子报仇。
可与夜里凶狠的模样不同,在让耗子变成秃头后,烂脸鬼就从耗子身上下去了。
她主动爬出了老槐树巨大树冠遮挡范围,站在了阳光下。
她本就腐烂严重的身体散发出浓郁的黑烟,黑烟慢慢消散,烂脸鬼变成一片虚无缥缈的白。
她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以一个普通人类姿态站在那里。
紧接着她回头,露出一张年轻女孩子脸。
那是一个很好看女孩,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只一刹那,她的身影就消失了。
耗子捂着自己的光头近距离目睹了这一切,有些回不过神。
“她消失了。”
卜曜灵心中有淡淡的感慨,他仔细查看烂脸鬼一定要让他来的这根树枝,在一众大小差不多木牌里发现了一块比较小的木牌。
他将木牌拿下来,发现上面刻着字也歪歪扭扭的,刻痕比较浅,似乎是刻字的人力气比较小。
卜曜灵轻声念出了上面的字:
“哥哥,我想回家。”
“这是……”
张慌听到了卜曜灵声音,立刻跑到树下,脸上的淡定已经消失,正仰着头一脸焦急地看着卜曜灵。
“是我妹妹,一定是我妹妹刻的。”
“我拿下来给你看看。”卜曜灵将这块木牌小心揣进口袋里,正要转身往下爬,余光突然看到了一块木牌。
那木牌在一众长得差不多的木牌里并不显眼,可卜曜灵却奇怪地注意到了它。
他拿起木牌,凑近看上面字。
刻痕陈旧,但字迹娟秀,刻得特别仔细。
上面刻的是: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右下角刻有木牌主人名字,赵雪。
在那本日记里,曾有一个叫小雪大学生住在阿婆家里,她救了小柱,她也是最后一个失踪的大学生。
原来烂脸鬼就是小雪。
卜曜灵挂着木牌绳子紧了紧,确保这块木牌不会从槐树上掉下去。
这时,一片乌云飘了过来,地上出现了一片阴影。
“老大!”
耗子一声惊呼,指着不远处瞪大了眼睛。
卜曜灵快速从树上爬下去,看了过去。
在那朵乌云下,十几个大学生灵魂缓慢走过,渐渐和云朵阴影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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