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在走廊上快速穿行,四处寻找陈展鹏,一个人影突然从右侧房间冲出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搭在对方的肩上准备推开,看到这人的脸时微微一顿:“顾予风?”
顾予风拧着眉看向他,眼底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谢辞见他眼尾微微发红,唇色却比平常浅,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声音也哑了,反问:“这话该我问你。”
顾予风正要开口,突然脸色一变,绕过谢辞快速地朝卫生间的方向走。
谢辞犹豫了一瞬,还是放心不下,追了过去。
理智上,他明白要和顾予风保持距离,可明知道对方状态不正常还放任不管,他自问做不到。
谢辞一进男性公共厕所,就听到里面传来水声和呕吐声。
顾予风趴在放着水的洗手台前,吐得很厉害。
等感觉再也吐不出东西来,他就着水龙头冲了把脸,刚直起身,边上就有人递过来两张纸巾。
“谢谢。”
顾予风接过来,转身倚坐在洗手台旁,单手撑着台面长腿微微曲起,调侃道,“没看出来,凶名在外的谢队还会关心同学?”
水打湿了他的额发,也许是状态不佳导致顾不上伪装,从眼底流露出些许锋芒。
比起白天温润的模样,眼前的少年更像是谢辞认识的那个顾予风。
“我一向乐于助人,不然也不会有人为了报恩特意转学来做我同桌了。”谢辞话里带刺。
顾予风哂笑:“你专程来气我的?”
听他声音沙哑得厉害,谢辞也不再继续跟他对呛:“你什么情况,下午放学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顾予风喉咙发痒,干咳了两声,揉着抽痛的额角说:“突然头晕想吐,嗓子也哑了。”
谢辞想起什么,问他:“除了这些,还有什么症状?”
顾予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会给人看病?”
谢辞伸手贴在顾予风额头,有些烫手,果然在低烧。
他怎么忘了,顾予风来蓝海市会水土不服,上一世第一次来也是发烧呕吐,好几天才好转。
顾予风深深地看着谢辞,倒是没挣扎。
“你一个人来的,没人陪你?”谢辞问。
顾予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小弟去拿药了。”
谢辞:“医生怎么说?”
“急性肠胃炎,扁桃体发炎。”
顾予风幽幽地说,“中午那顿吃的是什么,生化武器?”
谢辞:“……”
对于娇生惯养,吃惯西餐的大少爷来说,确实刺激了点。
正说着,门口进来一个六七十岁的大爷,还没走到尿斗前,半路就开始解裤子的拉链了。
谢辞意识到这公共卫生间不是说话的地方,示意顾予风先离开。
顾予风直起身,身体一晃,有些站不稳。
“快扶我。”
“你来的时候不是健步如飞?”嘴上这么说,谢辞还是扶着他往外走。
顾予风:“我是依恋型人格,只要有人在身边,我就不想努力了。”
谢辞:“……”
罗伯森拿完药回来看不到人,一路找过来,就看着顾予风被那天的酷盖扶着走出卫生间。
和第一次遇到时那生人勿近的表情相比,这次男生的神色柔和了一些。
谢辞记得这个黄毛助理,等人过来,把顾予风交给他,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他可能有些水土不服,这几天别让他吃太油腻的东西。”
罗伯森看向小老板,见对方没发话,笑容满面地应下。
“你呢,这个点来医院,也吃出肠胃炎了?”顾予风问谢辞。
“有点事。”
谢辞没多解释,转身离开了。
走到手术区,谢辞听到一声熟悉的嚎叫,寻着声音过去,找到了刚处理完腿伤的陈展鹏,对方右腿从膝盖到脚被打上石膏,脸上和手臂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不过看起来不是被刀砍出来的。
小姨叶羽柔看着医生处理陈展鹏手上的伤口,眼眶通红:“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是哪几个人打的?”
陈展鹏嘶嘶抽着气,觉得叶羽柔当众说他被打,很没面子,不耐烦地说:“我是自己摔的,不是被打的!就那几个小瘪三,我还能打不过吗?”
“你自己能把自己摔成这样?!”叶羽柔语气加重了一些。
陈展鹏:“他们听到公安来了,忙着跑路,那条路又很黑,混乱中我被绊了一跤踩空了。”
陈展鹏越说越来气。
就那三四级破台阶,竟然能把腿摔断,要不是下午受了谢辞的气,他不可能这么倒霉。
叶羽柔:“那还不是被人害的?”
陈展鹏越发不耐烦:“您怎么不听人话?!算了,我不想跟您说了!”
谢辞远远看了片刻,确认情况后准备回去,正好和缴费回来的姨父陈信宏打了个照面。
“鹏鹏去找那些流氓的时候你不阻止,现在来有什么用?”陈信宏没好气地瞪了谢辞一眼,劈头盖脸一顿数落,“来看笑话吗?”
谢辞本来不打算理会他,闻言,往旁边跨了一步,挡在陈信宏面前。
“他砸书房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阻止?也是想看他笑话吗?”
陈信宏气急败坏道:“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你怎么跟我说话的?”谢辞语气不重,慢条斯理的模样,倒像真的在看笑话。
那边的叶羽柔听到声音,急忙赶过来,上来就推了谢辞一把,边哭边说:“你明知道那些流氓有多危险,为什么不帮鹏鹏?看看他们把鹏鹏打成什么样了,他得多疼啊!”
夫妻俩轮流教训谢辞,在这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引来了不少目光,连不远处的输液区也有人伸着脖子往这边看。
谢辞算是看出来了。
下午他把话挑明,让这夫妻俩有了危机感,借着陈展鹏的事对他肆意宣泄不满。
当众斥责是规训,为了能让他在压力下重新屈服于他们,方便以后继续拿捏他。
他本想自己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也想试着再给身边的每个人一次纠错的机会。
不过显然,有些人并不需要。
“既然他这么疼,你为什么不替他受着?”
谢辞低头看着叶羽柔,“我告诉过你他借钱的事,他出去还钱也是你们给的钱,你为什么不跟着去?真打起来好歹能当个肉盾,至少不用让你儿子挨打。
姨父在家打人这么厉害,怎么不让他去打回来?你们两个生他的人都没有出手帮他,反过来责怪我这个不相干的人?”
谢辞的话里信息量太大,周围听八卦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家丑外扬,叶羽柔非常难堪,一脸心痛地说:“怎么会不相干?虽然你不是我生的,但我从来都把你当成亲生的对待,我们是一家人啊!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冷漠的话,家人之间难道不该互相帮助吗?”
她声线温柔,语气却极重。
“你们收了我爸高额的抚养费吧?”
谢辞轻飘飘地一句话,却让叶羽柔夫妇脸色骤变,像是不敢相信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们一家三口住着我爸的房子,拿着我爸给的钱,是为了能够照顾我,我和你们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从来就不是一家人。”
谢辞语气平淡,“希望你们能摆正心态,作为保姆要是敢骑到主人头上,我可以随时把你们换掉。”
陈信宏夫妇俩被震慑到,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眼看着谢辞离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辞一路走出医院大门,缓缓沿着台阶往下走。
夜里只有几度,晚风携着落叶迎面拂过,带着秋天特有的萧瑟,吹乱了他的头发,透心的凉。
他也不是从小就是硬心肠,也曾期待过亲情,期待过美满和睦的家庭,也为此做过努力,但一次次惨痛的教训告诉他,命里没有的东西就不该去强求。
往停车场去的路上,谢辞远远看到一辆眼熟的路虎停在路边。
顾予风披着外套,抱手倚靠在车旁,正偏头看着他的方向。
路灯昏黄的灯光让明暗的交界变得暧昧不清,让谢辞有种时空的错乱感,仿佛他熟悉的那个顾予风正透过眼前这少年的躯壳,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还在等谁?”谢辞走近,视线扫过顾予风额头贴的降温贴。
“等你啊,我说过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顾予风抬抬下巴,“上车,我送你回去。”
谢辞:“不用了,我骑车来的。”
“又拒绝我。”
顾予风悠悠地笑,“上次为了报恩跟你同桌,这次想报恩,那我只能跟你同床了。”
谢辞:“……”
谢辞:“你胃不难受了?”
一提起这事,顾予风隐隐觉得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
“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别迟到了。”
谢辞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辞走后不久,罗伯森从医院大门鬼鬼祟祟地出来,向顾予风汇报从急诊走廊偷听到的事。
说完后,他看到小老板神色冰冷,一言不发,看起来心情非常糟糕。
第二天,谢辞早起和张若川他们打了半小时篮球,一起回教室,看着擦着早自习的铃声进来的同桌,随口问了一句:“好点没?”
顾予风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坐下,倒头就睡,一副拒绝交流的死样。
谢辞视线扫过他的发旋,故意说:“昨天那道数学题解开了。”
果然,顾予风抬起头,看起来很在意:“谁解的?”
这公鸭桑听着比昨晚还严重,谢辞把练习册递过去:“昨晚回去没吃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顾予风一把将练习册夺过来。
谢辞:“……”
这对话为什么这么耳熟?
“我解的。”谢辞搭着椅背转着笔,慢悠悠地说,“还是得靠自己。”
顾予风:“……”
班里倒数第一的学渣都能解出来的题,没道理他解不出来。
结果整个早自习,他都在研究这道数学题。
早自习结束的课间,项海斌从后门摸进来,拍拍谢辞的肩膀:“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谢辞听他压低了声音,直觉不对劲,起身跟过去。
一进办公室,他就知道自己的预感应验了。
三个警员和陈信宏夫妇坐在办公室一角的会议桌旁,市教育局的一个主任正在和他们说着什么,校领导也来了好几个。
看样子,昨晚的群架事件还是闹大了。
有这些人在,办公室的气氛格外压抑,看到谢辞进来后,他们停下了话头。
项海斌示意谢辞和他一起在会议桌旁坐下,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性警员介绍:“这孩子就是谢辞。”
警员颔首,看向谢辞:“小谢同学,找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不用紧张。”
谢辞余光扫了眼陈信宏夫妇板着的脸,接过话:“了解什么?”
“是这样的,昨晚发生了一起高中生恶性斗殴事件。”
警员简单解释过后,问谢辞,“他们打起来时,你在场吗?”
谢辞:“不在,我昨晚一直在家里,直到同学告诉我表弟受伤才去的医院。”
警员点头:“你和体校张星星等人有过接触吧?问他们借过钱吗?”
谢辞:“没有,从来没借过。”
“对着警察,你可不能再撒谎了。”
警员还没开口,坐在一旁的陈信宏突然插话,“同志,我这侄子从小养在我们身边,性格叛逆不服管,总爱和校外那些流氓混在一起,怎么劝说都不听,昨晚我儿子会跟人打起来,也是为了去帮他还钱。”
谢辞心道果然,这对夫妻又想拉他出来背锅。
警员抬手,示意陈信宏稍安勿躁:“别急,我们会问清楚的,你们掌握的情况我们稍后也会记录核实。”
陈信宏还想再说,被叶羽柔扯了扯衣袖,生生憋了回去。
警员重新看向谢辞:“你知道张星星等人在对高中生放高利贷吗?”
“知道。”
谢辞看着陈信宏,慢悠悠地补充道,“借八十,三天利息也是八十,表弟经常借,借完还不上就来找我,所以我很清楚。”
“你胡说什么?!”
这次轮到叶羽柔忍不住了,轻声细语,却满口责备,“鹏鹏不愁吃不愁穿,我每周都会给零花钱,比你听话,学习也比你好,他怎么会去借钱?”
“上网。”谢辞面无表情地说,“老街那家叫为民的网吧不查身份证,他经常在晚饭后跑去那里上网,那边的前台应该对他很熟悉。”
“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
叶羽柔说着就哭了出来,“他为了你被打断腿,你还说这种话!”
谢辞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直到现在,他们还在用“成年人的权威”来压他。
不过他不急。
上一世他是公安抓了,这次他根本没在现场,这夫妻俩就是说破天也没用。
一班教室。
有学生去完洗手间回来,有些惊奇地对同伴说:“我看楼下停了两辆警车,是出什么事了?”
一群学生凑在一起议论,突然有人发现,谢辞不在座位上。
许超:“我刚才看到他被老项带走了!”
他同桌杨赫忍不住笑了出来:“别说咱们班,就是这整栋楼,能和警察扯上关系的也就他一个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可算是玩脱了。”
“能让警察找上门,那已经很严重了!”
“不会被退学吧?”
“我看他是回不来咯。”
杨赫嗤笑:“让他混了这么久,也该滚了,一中就不是他那种垃圾该待的地方——”
话没说完,砰得一声,杨赫的书桌被踹了一脚,连人带桌歪到一边,差点栽倒。
动静太大,闹哄哄的教室骤然安静下来。
杨赫狼狈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顾予风一张不耐烦的脸,恼怒道:“你干什么?!”
“吵死了,垃圾。”
顾予风丢下一句,走出教室去了项海斌的办公室。
一句“垃圾”顿时让杨赫几人脸色爆红。
方思泽三人一看,互相对了个眼神,也跟着起身出了教室。
办公室的门关着,顾予风敲了几下,过了片刻才有老师来开门,堵在门口没有让进的意思。
“有什么事晚点再过来,现在不太方便。”
顾予风摁着老师的肩膀推开,径直往里走,刚好听到叶羽柔对谢辞的质问。
警员问谢辞:“我们了解到,你前两天刚和张星星等人发生过冲突?还为此缺考了?”
谢辞:“是,我被他们堵在巷子里,逼迫我替表弟还钱。”
“你撒谎!”
陈信宏拍桌子起身,声音骤然拔高,“你以为这么说就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你这孩子心眼太坏了!明明是你自己借的钱,非要赖在鹏鹏头上!”
一直没说话的几个校领导脸色越发古怪,校长疑惑地看向项海斌,没想到对方也是一样的表情。
项海斌实在看不惯谢辞被单方面呵斥,看向警员说:“同志,我这学生平日里确实调皮了点,但我相信他不会出去借钱,而且昨天我已经教育过他,他也认错了,我相信昨晚的事与他无关。”
“你又没亲眼看到,怎么知道与他无关?”陈信宏上了头,开口就怼项海斌。
为了保住陈展鹏,他已经顾不上表面的客套了。
项海斌:“那你们也没看到啊。”
陈信宏:“我们养他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他?”
叶羽柔哽咽地反问:“项老师,会有父母冤枉自己的孩子吗?”
“谢辞怎么会是你们的孩子?”
顾予风走到谢辞身后,视线扫过陈信宏夫妇,有些好笑地说,“你们的孩子只有那个断了腿的陈展鹏。”
项海斌皱眉:“你进来干什么,快回去!”
“我是来作证的。”
顾予风看向警员,“我能证明谢辞说的是真话。”
陈信宏:“你怎么证明?!你亲眼看到了?!”
警员屈指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敲击了几下,几次被这对夫妻打断问话,已经很不耐烦了。
“要不我走,你们来问?”
陈信宏只能闭嘴。
“我确实亲眼看到了。”
顾予风拿出手机,切到通话记录,随手丢到桌上,“前两天是我报的警,这事核实起来应该很容易。”
陈信宏和叶羽柔脸色骤变。
谢辞视线扫过手机屏幕,微微扬眉,想的却不是终于能证明他清白,而是顾予风这小子,原来打一开始就在演戏。
什么纯真无邪的贵家少爷,都是假的。
这小子打小心就黑,根本被骗不了一点,不骗别人就不错了。
那天他要是没出手,估计那几个小流氓免不了得挨顿毒打。
方思泽三人紧接着进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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