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和姨父天天在他公司蹲点,想求他帮忙。
他没空也不想见,连这事的后续都没兴趣关注。
直到三年前,他和顾予风在D国看画展时偶遇爸爸曾经的助理,提起小姨一家才得知,原来小姨家住的房子是他爸爸的房产。
当年爸爸曾拜托小姨帮忙照顾他,作为回报,把市里那套房子给他们住,那时候姨父刚入职不久,还没有在蓝海市购房的资格。
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直到他八岁那年,小姨才提出把他接回家。
他后来猜测,可能是年纪太小不能自理,照顾起来很麻烦吧。
所以他和小姨一家之间,自始至终没有所谓的恩情,真要算起来,也不过是交易而已。
巷子外,一字摆开的流动小摊占用了机动车道,让本就不宽的老旧街道变得更加狭窄,两旁除了文具店,还有KTV和网吧,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最喜欢来的地方。
下午三点多,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里,让谢辞不禁有些怀念。
看着或围在小摊前排队,或三三两两蹲在路边,边吃边说笑的学生们,他顿时明白这格格不入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他回到了十七岁,却也再不可能回到十七岁。
右侧拐角开过来一辆警车,谢辞没多停留,往街道左侧走。
没记错的话,这是去一中的方向。
“请问幸福西路怎么走?”
声音有些耳熟,谢辞随意地望过去,脚步猛地一顿。
街道斜对面,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高个男生正和路边的体校男高搭话。
男生的身高和他差不多,皮肤白皙,头发蓬松柔顺,五官是男生中少有的精致,衬衫的扣子没好好扣,风一吹,领口下的锁骨若隐若现,袖口随意卷起,露出一节修长的小臂和手腕上的运动腕表。
午后的阳光洒下来,男生的头发和瞳孔透出亚麻的色泽,像个误闯人间的纯白精灵。
在这条脏乱的老街,对方比他更格格不入。
谢辞打量对方比记忆中略显单薄的身形,不敢相信会在这里遇到少年时的顾予风。
脑海里三十多岁的顾予风和眼前的少年重叠,这一瞬间,时空的割裂感具象化了。
对方右手提着一个黑色背包,腕表上的时间是十二点半左右,这是D国的时间。
难道是刚回国?
顾予风外公是D国人,他有四分之一混血。
谢辞活了三十五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却从没见哪个男人长得比顾予风更漂亮,足以模糊性别,却又让你深切明白对方是个男人。
他和顾予风有过婚姻关系,不过只维持了五年。
顾予风从小在D国长大,上辈子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D国一个富商的酒会。
D国的市场被各大财阀垄断,他几次碰壁,始终找不到突破口,那次参加酒会也是想碰碰运气。
他坐在露台休息时,恰好听到旁边一桌外国人在谈论顾予风,毕竟对方那样的长相,走到哪都像个大灯泡,不想引起注意都难。
顾予风爸爸是顾氏集团的总裁,外公是D国财阀,不过这些年被其他资本围剿,陷入困局,随时有被侵吞的风险,似乎也在寻求突破,而顾予风是个同性恋。
这样的条件,太适合了。
他脑子里有个声音疯狂叫嚣——就是他了,撬开D国市场的钥匙。
他开始打听顾予风的性格、喜好、习惯,制订详细的追人计划,哪怕他并不喜欢男人。
从蓄意接近到相处,过程比他预期的还顺利,非要说意外的话,是顾予风这个人比他想象的更加有趣。
他们都不是会陷在情情爱爱里的那类人,相反,他们理性精明,野心勃勃,热衷于追逐权力和财富,享受站在山巅俯瞰一切,将所有人的命运操控在手心的感觉。
那套他为结婚准备的新房,更像是两个野心家的巢穴,他们偶尔会在空闲的周末准备烛光晚餐,谈笑间决定他人的生死,也会在酒至微醺的夜里翻滚交缠。
圈子里的人在背后议论他,骂他,嫉妒他,说他疯了,为了利益,甚至能和男人结婚。
但当时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比联姻肮脏的手段他见得多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和顾予风各自有自己的事业,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但双方都有默契,从不过问彼此的行踪。
那时候,他其实隐约察觉到他们之间出了点问题。
顾予风回家的频率越来越低,就算在家也是待在书房办公,哪怕睡一张床也不再向他索求。
但工作太忙,他没当回事,或许是他深信,是否继续维系这段婚姻并不重要。
联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和顾予风除了不相爱,在其他方面非常默契,就算离婚,他们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只是不会再睡一张床而已。
那天晚上,谢辞正在开会,突然接到顾予风助理的电话。
“谢总,您能抽时间过来一趟吗?顾总晚上喝太多,状态不太好!”
谢辞从助理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异常,丢下一群下属,亲自开车去了那间酒吧。
见到顾予风时,对方正靠在包间的沙发里,几乎失去意识。
“谢辞?”顾予风强撑着眼皮,迷迷糊糊地看着他走近。
“是我。”谢辞将人拦腰抱起。
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后,顾予风主动攀上了谢辞的肩膀。
劳累过度加长期睡眠不足,又酗酒,还没到家,顾予风就发起了高烧。
谢辞联系了他的私人医生,到家后先给顾予风做了紧急降温。
“你最近做事有些急躁,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谢辞端了一杯冰水递到靠着沙发的顾予风面前,“荣域集团的并购案是不是提前了?我让人查过德森,那老头手里有几条人命,你和他接触要格外小心。”
顾予风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谢辞:“算了,不提工作,喝点水休息一下,医生马上就来。”
顾予风没接水杯,直起身看着谢辞:“你在关心我?”
谢辞不解:“不能关心吗?”
顾予风盯着谢辞看了片刻。
就在谢辞以为顾予风哪里不舒服时,对方一把扯掉额头上的降温贴,攥住他的领带,强势地吻了过来。
他们滚到了地毯上,衣物凌乱地丢了一地。
喝醉的人骑到他身上,毫无道理地发疯,仿佛要把两人的理智一并带走。
浓黑的深夜,室温急速攀升。
发烧的人体温烫得惊人。
撑在胸前的手拂过锁骨,修长的手指骤然扣住他的脖子,指甲深深嵌进肉里,谢辞毫不怀疑顾予风会杀了他。
顾予风低低地笑着,上一刻还是意乱情迷的眼底一片冰凉,某些被极力压抑着的,狂热偏执的情绪喷薄欲出。
“谢辞,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可曾有一刻看见过我?”
谢辞拧眉,直觉晚上的顾予风状态不对劲:“松手,你醉了。”
“你的世界里只容得下你自己。”
顾予风叹息般的低语,裹着凌乱的衬衣提腰起身,敞开的衣襟滑落到手臂,随着他的动作,汗水顺着肌肉线条滑过大片胸膛,以凌然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沉静得可怕,“我们到此为止了。”
谢辞想过他们结束的那天,应该是好聚好散,平静地坐下来分析离婚的利弊,调整接下来的合作,各自笑着碰杯,为彼此送上一句“离婚快乐”,而不是以这样近乎残酷,生生从血肉上撕扯下来的方式告别。
“幸福西路老长了,你要去什么地方?”路边的体校男高搭话。
耳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谢辞的思绪。
顾予风:“625路公交车的车站。”
体校男高:“你沿着这条路往前,过两个红绿灯,右转,再走个三五百米就到了。”
顾予风:“我对这里不熟,手机也没电关机了,能不能麻烦你们带我去?”
谢辞听了两句,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
顾予风:“放心,我会付给你们报酬的,这些够不够?”
男高:“卧槽!这一沓都给我吗?!”
谢辞眼皮一跳,一转头就见顾予风从背包里抽出一沓没拆腰封的百元现金,递到那两个体校男生面前。
这条街上学生多,流氓也多。
手里拿着这么多钱招摇,很容易被盯上,加上顾予风穿着打扮不俗,眼神清澈,一看就是单纯的小少爷,很好骗的那种。
果然,立刻就有四五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围了过去,抢着要给顾予风带路。
真跟着这些流氓走,底裤都得被扒下来。
谢辞忍了又忍,想着就算年纪小,但好歹是那个顾予风,不会这么容易受骗吧?
顾予风:“好啊,谢谢。”
谢辞:“……”
其中一个男生:“送你到车站,这些钱就都给我们?”
顾予风点头:“你们要是不够分的话,我包里还有。”
谢辞:“…………”
男生们高兴疯了,勾着顾予风的肩膀就往那小巷子里带。
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从后面攥住了衣领。
男生不高兴地冲身后的人怒骂:“干什么?!松开!”
顾予风也跟着转身,疑惑地看过去。
谢辞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这几个瘪三,视线落到顾予风身上:“我刚好要去公交车站,顺路带你去。”
顾予风打量谢辞,视线停留在他红肿的嘴角上,语气有些迟疑:“你……不会是坏人吧?”
一句话把谢辞和周围一群男生给干沉默了。
几个流氓有些惊讶地瞅了顾予风一眼,没想到这小子是有警惕心的,该说他聪明,还是不聪明呢?
谢辞从不知道顾予风气人的功底这么强。
不管怎么看,他不比这群染发抽烟,一口黄牙的流氓正经?好歹他穿着一中的校服。
对这些流氓这么信任,倒是质疑起他来了。
谢辞:“你眼睛长脸上只是摆设?”
顾予风:“你是不是在骂我?”
谢辞平时和顾予风说话从来不避讳什么,已经习惯了,见少年眼神防备,一本正经地找补了一句:“不是,在夸你。”
顾予风:“这句话也在骂我。”
谢辞:“……”
这刚回国,阅读理解就能拿满分了。
从顾予风掏钱开始就成了这条街的显眼包。
周围不少学生伸着脖子望向那个方向,默默吃瓜。
闻言,有些学生笑出了声。
从谢辞上高中开始,话题度就很高,附近几个学校的学生大多都认识他,毕竟是能被老师当反面教材,在课堂上反复念叨的“大神”。
喜欢谢辞和讨厌谢辞的人都很多。
讨厌他的大多是平时很乖的学生,偶尔路上遇到谢辞都会被吓得绕道。
谢辞人高马大,经过身边时像堵墙,总是冷着脸,身板也比普通男高结实,打架很凶,可以说是debuff叠满。
在这种压迫感下,普通学生别说搭话,能靠近两步都是历史性突破。
“这兄弟没说错啊,谢辞确实不好惹,那五个混混含胸驼背跟瘦狗似的,一起上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他脸上有新伤,估计又被体校那群不良敲竹杠了,怪不得刚才听到警笛声。”
“这都第几次了,他那表弟纯纯就一傻逼,借高利贷上网还不起,回回让谢辞擦屁股。”
“谁让谢辞寄养在他表弟家呢,自认倒霉呗。”
小流氓们见到手的肥羊要被拐跑了,都很不高兴,侧身挡到顾予风面前,想逼退谢辞。
“他不想让你带路,还不快滚?”
谢辞没理会他,对着顾予风说:“过来。”
一群人对峙了片刻,顾予风抬手看表:“我赶时间,你确定能带我到车站?”
谢辞:“你要是早点跟我走,现在已经到了。”
顾予风还是松了口,离开前把手里那一沓百元现金递给那群混混:“刚才占用了你们的时间,这是补偿。”
混混狂喜,没想到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咧着嘴去接,却被谢辞半路截胡。
谢辞把钱丢回给顾予风,给了这几个人一个警告的眼神。
“道上混了这么久,连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都分不清?”
能在这条街混的,谁不认识谢辞?五个男生里四个和谢辞交过手,都以惨败收场。
见谢辞态度强硬,他们缩着脖子躲在后面,愣是不敢吭声。
等顾予风乖乖跟过来,谢辞不再开口,一路沉默地往625路公交站走。
“那些人很怕你,你是那条街的流氓头子?”顾予风走在谢辞身旁,有些好奇地问。
谢辞想问,他到底哪个部位长得像个流氓?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一个成年人,实在没必要跟小孩计较。
“你叫什么名字?”顾予风追问。
谢辞:“只是带个路,没必要知道名字。”
说完后,顾予风似乎也觉察到了气氛的僵硬,不再开口。
二十分钟后,顾予风疑惑地看向谢辞:“还没到?”
谢辞从烦扰的思绪中回过神,环顾四周,默默往回走:“走过头了。”
顾予风:“……”
在谢辞看不到的角度,顾予风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悠悠地跟上。
到625路公交车站时,谢辞大老远就看到了停靠在路边的一辆帕拉梅拉,车旁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二十来度的天气愣是出了一头的汗,拿着手机边打电话边四处张望,看起来很焦急。
谢辞认识他,是顾予风他爸的司机,姓周。
那边的人看到他们,立刻迎了过来。
“少爷,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我都要报警了!”老周喘着气,语气担忧中又带着恭敬。
说完后,他注意到顾予风身旁的谢辞,面色有些警惕:“这位是?”
谢辞没开口,反而是顾予风解释了一句:“我迷路了,是他带我过来的。”
老周一听,连忙对谢辞鞠躬道谢。
人已经送到,谢辞转身准备离开,却被顾予风叫住。
顾予风:“我还没给你报酬。”
你是散财童子吗?谢辞腹诽,嘴上平淡地回了一句:“不用了。”
顾予风:“你嘴角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
谢辞:“不必。”
顾予风伸手挡在他面前,语气不重,态度却很强势:“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他已经道过谢,我们两清了。”谢辞绕开顾予风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谢辞走远,顾予风脸色微沉。
老周微妙地察觉到顾予风的情绪变化,有些担心却不好过问,打开后车门,低声提醒:“少爷,该回家了。”
顾予风钻进后座,随手把背包往旁边一扔,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
从始至终,那人都没有要回头再看一眼的意思。
“你心情不好?被欺负了?”坐在副驾驶的金发男子转头,用英语问坐在后面的顾予风。
男子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是顾予风妈妈的生活助理,这次跟着顾予风从D国飞回来,协助处理顾予风生活上的琐事。
“对着一张臭脸走了一路,谁都不会高兴。”顾予风往后靠,抬起手臂挡住大半张脸,语气比刚才面对谢辞时冷淡不少。
谢辞明显不想搭理他,就只差把“不想再见到你”这几个字贴在脑门上。
男子见顾予风有些低落,若有所思:“你特意从机场绕路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他?”
顾予风将额发往后捋,看向副驾驶:“我妈没教过你,不该过问的事别问?”
眼神对上的瞬间,男子几乎要被顾予风眼底透出的锋芒刺穿,不由得慌了神。
这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他只在老爷那里感受过。
总觉得少爷这两天,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人行道上,谢辞走出一段路,突然停下来。
转身回望时,那辆车早已消失在车流中。
他和顾予风的身份悬殊,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不重蹈覆辙的方法再简单不过。
像对待任何一个擦身而过的陌生人,只要肯放手,就算是曾经无比重要的人,也可以形同陌路,再无交集。
这一刻,谢辞终于对重生有了实感。
重生,意味着他能改变很多事。
顾予风对他来说,是重要的合作伙伴,是强劲的竞争对手,是能说真话的朋友。
他就是道德底线再低,也不能害对方两次。
那晚那个支离破碎的顾予风,他不想再见第二次了。
“老谢!”
身后传来一声呼喊,谢辞转身,见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骑着自行车朝他这边过来。
男生戴着一副高度数的无框眼镜,刘海被风吹得劈叉,不过灾难的发型难掩一张英俊周正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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