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
大仲马的语气轻快地站起身来,
“‘三剑客’能够受控,就证明你的状态很好,既然是难得的假期,我不打扰咯。”
“……”
通常来说,魏尔伦没有假期。
三年前,被兰波带回铁塔后,他就成为了法国的官方“资产”,好在雨果在处置“黑之十二号”一事上据理力争,且忌惮于他本身过分强大的能力,他才没有刚出民间实验室,又进官方实验室。但即便如此,谁来照顾和引导这个异能力达到了超越者强度,还被灌输了一堆对法国不利情报的小人造人,依然是个极为麻烦的问题。
当时的“黑之十二号”思维空茫,不知该做什麽,也不知不该做什麽的,在狭小的暗室中等待两天后,看到有几人的照片从门口送进来。
是敌人的照片吗?
“黑之十二号”谨慎地低头查看,却从那些照片中看到了那张记忆深刻的脸——黑色及肩的卷发,苍白的肤色,冷漠的表情——是那个打破了牧神的操控器,将他从控制中解救出来,又带着他杀出农神集社的包围,还让他吃了第一顿人类食物的少年。
他好像和我差不多大?
“黑之十二号”拿起那张照片,茫然地摸摸自己的脸,又看着自己的手,回忆起黑发少年曾经紧牵着他的那只手。不过片刻后,他又放弃了对比——他是从实验室中诞生的,不是和黑发少年一样的人类,没有对比的必要,也没有对比的资格。
门外的人似乎在争论什麽,声音吵吵闹闹地从门缝中钻进来,他有点不耐烦地抬起头,身上的异能力涌动着,却又被暗室封印。大概是看到了他的反应,门外静默片刻,有谁的声音变得很大,像是做了决定,
“他很明显有点雏鸟情节了,就让‘羁风者’照顾他。”
“羁风者”?
“黑之十二号”不太明白,他拿着照片,继续安静地待在暗室里,直到一天后,房门突然打开,那个黑发少年出现在门口,带着当时的他看不懂的表情,朝他伸出手。
之后他知道了,“羁风者”是黑发少年的代号,而黑发少年则是他的搭档,也是他的教导者。
“我也需要一个代号吗?”
“黑之十二号”疑问,并思索着,写出读作“兰波”的词语,但黑发少年摇摇头,
“我会给你更好的名字。”
少年将“保罗·魏尔伦”这个姓名送给他,又从他那里要走了他起的“兰波”作为姓氏,加上“阿蒂尔”,从“羁风者”变成“阿蒂尔·兰波”。
再然后,就是安排紧密的谍报和暗杀课程,接踵而来的一个又一个国内或国外的任务,以及——无孔不入的监视。法国高层一边给他安排独立的安全屋,像是要表明对他和对其他人并无不同,一边又派人不间断地监察他的情况。
一直感到孤独的他,却很少实际意义上的“独处”过,何其讽刺。
总之,他当然不可能有真正的假期。
往日里,任务之间的间隔一般只有两三天,最多也不过四五天,第一天跟着兰波做任务汇报,第二天待在屋子里等待心理状态检查,剩余的时间,如果没有需要用到他脑海中情报的情况,那就要麽窝在安全屋发呆,要麽在铁塔的训练场锻炼异能力,反正无论去哪,都有监视如影随形。
时间不算紧密,却也没有多少真正的空闲。但这次确实不太一样,根据昨天汇报任务情况时波德莱尔的说法,这次他和兰波至少拥有一周的休息时间。
想到这里,金发少年有些迷茫——这麽长时间,他该做什麽呢?还是去锻炼异能力?
“笃笃笃” ?
又是谁?
“是我。”
屋外的声音清润冰凉,像是林间潺潺流过的溪水,魏尔伦愣了一下,走到门前,打开房门,
“兰波?”
“嗯。”
站在门外的兰波有点局促地抿了抿嘴,不太习惯地露出一个微笑,
“先请我进去?”
……好奇怪。
魏尔伦看着兰波脸上非常刻意的柔和笑容,眼神警惕起来——只有在执行潜伏任务,需要对敌人伪装时,他才见过兰波类似的笑容,所以兰波今天是要来做什麽?铁塔下了什麽命令?假期只是借口?还是……?
看到小搭档眼神的变化,兰波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表情的不对劲,他尴尬地停顿片刻,把那抹笑容从脸上撤下,又重新恢复成平时冷淡的样子,
“让客人等待门外是很没礼貌的行为,保罗。”
话刚出口,黑发少年就隐隐有些懊悔,这种语气是不是太冰冷僵硬了,成年的大搭档说他曾经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并不太信任他,缺少安全感,也都是因为这样吧?
但这样熟悉的语气,反而让少年魏尔伦放心了一些,他侧过身,给兰波让出路,又关上门,跟在兰波身后,一起走到沙发边坐下。
“有什麽事情吗?”
魏尔伦从厨房里端出一壶花茶,兰波自己倒了一杯,轻轻啜饮一口,
“没什麽事情。”
他放轻声音,
“只是有这麽长的假期,保罗想去哪里玩吗?”
魏尔伦保持微笑,语调却有点怪异,
“我们……能出去玩?”
兰波懊恼地掐了下掌心——战时的局面,身为超越者的他们当然不可能离开铁塔的范围,就算法国高层不介意,但他们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哪个国家,也就基本等同于法国和这个国家宣战。
他皱起眉头,思索许久,才又开口询问,
“我是说,在巴黎。”
说到他准备好的部分,兰波的语速也快了一些,
“巴黎还是有不少好玩的地方,保罗之前没去过,我……我也没有去过。”
黑发少年抬起头,那双碧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搭档,
“保罗愿意挑一个想去的地方,陪我一起逛逛吗?”
兰波清楚,如果问魏尔伦想去哪里,愿不愿意去,他大概率是会回绝的,所以他选择把自己加上,巧妙地调换前后位置,这样魏尔伦就很难回绝。
魏尔伦确实有点意动,兰波很少请求他做些什麽,只是出去逛逛的话……
他迟疑片刻,从兰波带来的地图上挑选出一个公园,
“这里吧。”
兰波眨眨眼,露出一个真实的温和笑容,
“好。”
公园的距离并不远,阳光温暖,春风和煦,吹动着层叠的深浅绿色发出“沙沙”的声响,盛放的鸢尾大簇大簇地堆在一起,像是紫色的海浪。
“景色很好。”
兰波看着面前的景象,由衷赞叹起来,又侧过脸,看向魏尔伦,刚想要顺势扯出话题,却瞥见小搭档钴蓝色的眼眸中也闪烁着极少得见的,充满生机的光芒。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干咳一声,伸手牵住魏尔伦,
“往前走走吧,里面好像还有很多不同的花朵。”
“嗯。”
两名少年还在公园中沉默又惬意地散步,雨果却恨不得把他们两个都立刻喊过来。
金色卷发的青年十分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眼前和魏尔伦长得一模一样的成年男人,有些无奈地询问,
“你说,你是来自十六年后的魏尔伦?”
第5章 34/18x18 有人在吃醋
看着雨果的神情,魏尔伦对心中隐约的猜测有了定论——也许是世界认为有两个魏尔伦这件事太过奇怪,也许是送他回来的那道声音好心的帮助,总之,他的气息,确实被不知名的存在抹去了。
否则,即使对自己的潜入技巧有充足的信心,魏尔伦也从未自傲到认为,自己可以悄无声息地躲过“恶之花”的检测,直接进入戒备森严的铁塔内部,出现在毫无防备的雨果面前。
成年的人造神明施施然拉开椅子坐下,仿佛自己才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一样自在,
“好久不见,雨果先生。”
他微笑着和雨果打了个招呼,然后直奔正题,
“您想要终结战争吗?”
雨果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两双颜色有些差异的蓝眸对视片刻,屋内的装潢忽然变成更加复古的风格,金色卷发的青年挥挥手,有虚无透明的禁锢降临在魏尔伦身上,将他的着装也一并更改,
“现在你可以说了,送奶工先生。”
“镇国者”的语气轻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请务必如实诉说,如果您不想变成‘被钟表砸死的送奶工’。”
真便利的异能力啊。
魏尔伦眨眨眼,看了一下身上粗糙的布料,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您放心,我确实是来合作的。”
交谈博弈的过程中,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从铁塔里出来时,魏尔伦抬头看去,天色已经渐晚。好在放在兰波家门口的警报没有响,这让他略微松了口气——虽然已经提前想好了解释自己外出的借口,但在事情尘埃落定前,能够不引起兰波的怀疑当然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转念一想,成年人又有点疑惑和担忧。在他的记忆中,兰波很少外出,每次任务间隙里,除了回顾上次任务和整理下次任务情报之类的工作以外,基本上都是天天待在家里,哪怕今天是他故意劝诱兰波出门,让兰波找机会和年轻的那个自己好好相处一下,可从兰波出门到现在已经快有六个小时了。
难道在他的安全屋休息了?
魏尔伦微微蹙起眉头,一边向前行进着,一边思考起来。
应该不会,他曾经的那栋安全屋虽然也有壁炉,但常年没有使用过,整栋房子都冷冰冰的,阿蒂尔不是很喜欢在那里逗留,即使某些任务较为棘手,需要在出发前详细地安排对策,也都是他去找阿蒂尔。
金发的人造神明站在离自己曾经居所不远处的巷口,眯着眼,感受了一下房内的气息——无人,他若有所思地歪着头。
看来,阿蒂尔是和少年的自己一起出门了。
大自然是天然的治愈剂。
兰波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悠然地晒着太阳,一直以来隐隐发冷的身体,似乎也被阳光祛除了暗病,他抬起手,轻轻调整了一下米色围巾的位置。
一旁的少年魏尔伦正在看着前方,那里有带着孩子的父母,亲密牵手的情侣,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许多普通的民众,也都和此刻的他们一样,享受着惬意的休闲时光,
“所以,兰波今天找我,到底有什麽事情呢?”
他的视线还聚焦在一个金发碧眼的孩子身上,看起来约莫六七岁的女孩,无忧无虑地捧着一簇淡黄色的花朵,享受着父母的陪伴,和他从未感受过的,平凡而普通的快乐。
兰波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沉默地思考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没什麽事情。”
他忽然不想在今天和保罗谈论那些“人”与“非人”的话题了。
“是吗?”
金发少年转过头,看向兰波的侧脸,黑发少年的轮廓有着与他的性格截然不同的柔和曲线,连眼眸都是代表着生机与活力的绿色,听出小搭档话语中过于明显的质疑,那双眼睛眨了眨,低声解释,
“我们很少能有这样,可以和彼此静静相处的时间。”
他也转过头来,语气诚恳,
“教导保罗是我的责任,我本就应该负责让保罗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去体会所有人类应有的人生,但很多事情,我都还没来得及教给你。”
战争是残酷的,作为拥有改变战局力量的异能力者,守护国家和民众是他们天然就该去做的事情——兰波是这样的认为的,也是这样执行的,可在和大魏尔伦谈过后,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生活,对于从实验室中诞生,从未体会过普通人人生的小搭档来说,确实有些残酷。
就像现在,虽然他们只是在巴黎中闲逛,甚至离铁塔的距离也不算太远,但负责监视魏尔伦的小队,却一刻都未放松警惕,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
“无所事事也是人生的一种。”
兰波恍惚想起久远的记忆里,黑发的孩童在田野上放肆地奔跑,遥遥听到来自母亲的呼唤,
“不论是找个喜欢的地方逛一逛,还是在家里发呆,躺上一整天,只要能够感到舒适,都是人生中有意义的事情。”
他垂眸,看着两人放在长椅上的手之间,那段短短的沟壑,
“所以,我今天只是想带着保罗出来闲逛,这是学习的一部分,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
魏尔伦本想反驳一句,他早就明了自己的身份,不再像最初那个幼稚的人造人一样期盼被认可为人类,也对学习人类的生活毫无兴趣,但也许是拂面而过的春风带着过于甜蜜的香气,黏住了他的双唇,也把所有老生常谈的话语都封锁其中。
最终,他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又瞥到兰波从两人的双手上移开的目光,于是,那只属于魏尔伦的手不经意间向身侧伸出一段距离,覆盖住另一只难得未戴手套的,苍白的手。
察觉到手背传来的温度,兰波愣了一下,唇角扬起柔和的弧度,他反过手来,紧紧握住。
又过了片刻,也可能过了许久,太阳已经有些疲累地打着哈欠准备下班,公园中的人群也零零散散离去,寒意开始弥漫,兰波看着夕阳,轻声提议,
“要去那家湖边的餐厅吃饭吗?”
虽然早饭吃得很饱,但他们两个中午一直在闲逛,完全忘了吃饭,现在着实有些饿。湖边的那家餐厅是两人以前某次任务后,回来的时间太晚,随便找到的,后来因为味道不错,距离不远,逐渐成了两人最钟爱的餐厅。
“我记得来的路上,有一家新开业的餐厅。”
魏尔伦牵着他的手站起来,
“不如去尝试一下吧。”
“好。”
两名少年的身影并排同行着远去,成年的魏尔伦斜靠在不远处的树后,没有追上去的打算,他拉了下帽檐,轻叹一声——看来今晚没必要做饭了。
在兰波家里百无聊赖地等了许久,魏尔伦无聊到干脆操控着异能力把地板拖了一遍,又把一楼的家具全都擦得闪闪发亮,连壁炉里的灰尘也没放过后,兰波终于回来了。
“欢迎回家。”
成年人的声音与刚才与他道别的少年相比更加温和,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语气,
“阿蒂尔回来得好晚。”
……是在家里等了他一天吗?
兰波悄悄瞥了眼门口处出门时摆放的特殊钥匙,确认了位置、角度,甚至上方的灰尘都毫无变化后,有些愧疚地回应,
“和保罗聊了一会儿,没注意时间。”
“……”
聊了一会儿?
魏尔伦笑容的弧度没有变化,看着兰波直奔沙发窝进去的动作,开口呼唤少年的名字,
“阿蒂尔。”
温柔的神情中和了成年人淩厉张扬的五官,那双漂亮的上挑猫眼里,带着一丝酸涩的委屈,缠绕上兰波的心脏,令黑发少年也不自觉地放轻语气,
“怎麽了?”
“没什麽,只是忽然想起来,从我回来之后,就没听到过阿蒂尔喊我保罗……”
成年人仿佛不愿给兰波带来苦恼,将缱绻婉转的尾音消匿在唇齿间,然后立刻转移话题,
“说起来,都这个时间了,阿蒂尔晚餐是和少年的我一起吃的吗?去了我们最喜欢的那家餐厅?还是又发现了什麽新的美味?”
“……是的。”
兰波点点头,
“是和保罗一起,刚好碰到一家新开的餐厅。”
“味道很不错?”
“嗯。”
魏尔伦挑眉,开玩笑似的感叹,
“让阿蒂尔都认同的味道,如果我也能品尝到就好了。”
“……”
兰波忽然非常莫名其妙地尴尬起来,他看着魏尔伦的表情,沉默许久,迟疑地邀请,
“如果你也想尝尝的话,明天可以自己去吃?”
他想了想,又掏了掏风衣的兜,从薄薄的钱包里拿出一张卡,
“这张卡里的钱,你可以先用着。”
魏尔伦盯着那张卡,视线仿佛能将卡片洞穿,最后还是没忍住,气得笑了一声,他咬着牙接过卡片,挤出一个尽力温和的回应,
“好。”
“还有。”
黑发少年的眸色在灯光的照耀下呈现出绮丽的金绿,专注地望着来自十六年后的成年搭档,明明身形已经高大了许多,肩背也更加宽阔,却又好像和少年的小搭档一样寂寥,他握着抱枕的手紧了紧,
“谢谢你,保罗。”
他没有问过未来的自己变成了什麽样,成年的魏尔伦也基本从未提起过,这样的情况其实很好猜测——他死了。
虽然不清楚未来究竟发生了什麽,他又是因何而死,但是,他想感谢魏尔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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