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尔伦的兰波争夺战(Bladeren)

“阿蒂尔。”
大魏尔伦的声音遥遥传来，他四处瞅了瞅，看到躺椅上的黑发少年，快步走过来，
“午餐准备好了。”
“嗯。”
兰波站起身，将那本书递给对方，
“保罗可以看看。”
大魏尔伦疑惑地眨眨眼，
“哪里来的书？”
“不清楚，克里斯蒂给我的。”
兰波上午从勃朗特家回来后无聊地在庄园里转了两圈，刚好碰到回来拿东西的克里斯蒂，金发的淑女顺手就塞了几本书给他。
“……哦。”
成年人沉默地收下书。
等两人回到屋子中时，却发现餐桌边少了个人，兰波看着左手边的空位，眉头微蹙，
“泊拉呢？”
“她有事。”
马拉美回答得很快，
“刚才跟我说不吃了，不用管她。”
“……？”
兰波有些疑惑，
“泊拉主动跟你说话？”
“是——不，不是。”
马拉美揣摩了一下兰波的表情，
“她有一些不好意思问你的问题，才来找我的。”
千万别吃他的醋，他可打不过超越者。
兰波又瞥了眼空位，没再说话，大魏尔伦安抚地拍拍他的手，随后示意佣人上菜。
然而，直到连晚餐也吃完，兰波都没能看到小魏尔伦的身影，他有些忧虑，可以小魏尔伦的实力，确实不可能出什麽事情，下午时他也曾从几名佣人处得到“见过”的答复——所以小搭档只是在躲着他？
黑发少年死死地咬着下唇，
“我……是因为我昨晚太独断的教育，让他不开心了吗？”
“不会的，昨晚本来就是我和他做得不对。”
成年人温柔地捧起兰波的脸，在少年人光洁的额头印下轻巧的吻，
“我去找他。”
“……嗯。”
屋里有人。
大魏尔伦看着没有拧紧，只是虚掩着的门，迷惑地挑眉。他迟疑了一下，径直推开门，旋即冷笑一声——看来不用去找人了。
“你来干什麽？”
屋内没有开灯，微凉的风吹动冷色的月光，从小魏尔伦的身后照耀进来，令成年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个问题。”
金发少年抬起头，钴蓝色的双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大魏尔伦皱着眉头关上门，
“你要问什麽？”
未来的事情？
之前不是挺不关心的吗？
“你……”
小魏尔伦停顿下来，像是在思考该用什麽样的词汇，片刻后，才一字一顿地扔出后半句话，
“你想和兰波做。爱吗？”

大魏尔伦伸手打开灯，又慢悠悠地走到沙发边坐下，
“阿蒂尔找了你一下午，脑子没事的话记得去跟他说一声。”
装模作样。
金发少年冷笑，
“可以啊。”
他作势就要往外走，
“我现在就去找阿蒂尔，然后和他做。爱。”
异想天开。
金发青年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
“请。”
他还不忘好心提醒少年的自己，
“记得提前准备好伤药，免得被阿蒂尔揍得狠了又带着伤到处乱跑，惹人笑话不说，还容易给任务添乱。”
小魏尔伦停下了脚步——倒不是因为害怕挨打，他很自信，兰波不会因为他提出一个小小的冒犯请求就揍他。
但他当然也很清楚实际可能会发生的后续。
如果现在去找兰波，跟兰波说“我想和你做。爱”，比起得到兰波的同意这种发生概率只有0.01%的事情，他更可能得到的是昨晚那本心理教育书籍的加多加厚版，并且让兰波好不容易消停了半年的幼儿教育式谈话再次出现。
大魏尔伦好心地给少年的自已一个台阶下，
“不如过来聊聊？”
“……”
小魏尔伦绷着脸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聊什麽。”
“聊一聊关于阿蒂尔的事情。”
反客为主的大魏尔伦微笑，
“以及，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他眯了眯眼睛，湛蓝的眸色变得冰冷，
“你清楚做。爱的前提是什麽吗？”
小魏尔伦没有回答，他定定地凝视着成年人那双比起自己来说颜色稍浅一些的眼睛，忽然笃定地开口，
“你没有和阿蒂尔做。爱过。”
“……”
没做过怎麽了！？
金发青年没忍住，气得笑了出来，
“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只不过是想做。爱，那我推荐你直接买个成人玩具。”
“也就是说，你确实没有和阿蒂尔做过爱。”
小魏尔伦的神情看起来放松了一些，
“我很清楚做。爱的前提。”
他摇摇头，
“要先和阿蒂尔表白——所以我才会来找你。”
大魏尔伦皱起眉头，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思路有时候确实很难被他人理解，但这种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的感觉，也着实是新鲜有趣又令人头疼，
“你要找阿蒂尔表白，然后来找我干什麽？”
“阿蒂尔会拒绝我的。”
小魏尔伦垂眸，
“所以你要给我出出主意。”
“……？”
大魏尔伦微笑着眨了眨眼睛，
“你说什麽？”
“我说——你应该帮我，让我的表白能够成功。”
金发少年的语气理所当然到成年人以为自己幻听的程度。
“在你经历过的未来里，你没能和阿蒂尔表白，也没有和阿蒂尔做。爱，更没有能和阿蒂尔一起在战争结束后环游世界。”
小魏尔伦自有一套逻辑，
“所以你应该帮我——因为本来等时间线融合时，我们就会变成一个人，只有帮助我改变这一切，你的未来才会同样改变。”
很有道理，甚至有点没法反驳。
大魏尔伦嗤笑，
“那我呢？我帮你跟阿蒂尔表白成功，然后呢？”
他眸色混沌——即使明知道少年的自己所言全为真，也是自己做出的一定要改变过去命运的选择，但被这样直白的提醒自己终将消失的事情，任谁都不可能开心得起来。
金发青年垂眸思索片刻，开始讨价还价。
片刻后，屋内忽然响起破空声，随之而来的，是金发少年咬牙切齿的话语，
“绝对不可能，阿蒂尔也不会同意的。”
“那可不一定。”
见过兰波那样悲伤而温柔神情的成年人颇有自信，他轻松化解金发少年并没有多麽认真的攻击，
“阿蒂尔非常爱我——爱我们。”
小魏尔伦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成年人，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同意了。”
他收回手，恶狠狠地警告，
“但必须要阿蒂尔自己愿意，如果他不愿意——”
“——不要以为只有你尊重阿蒂尔的选择。”
成年人冷哼。
月亮又在天上慢悠悠地走了几步，冷风与纱帘的共舞跳到了终章，人造神明们的密谈也终于结束。
“不要质疑。”
大魏尔伦语气笃定，
“这就是能够让阿蒂尔同意表白最快的方法。”
小魏尔伦狐疑地看着他，虽然心下不太相信也不太乐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天。”
金发少年给出时限，
“两天内没有效果，我就停止行动。”
“一天大概就够了。”
成年人微笑，
“现在，回你的房间去。”
无所事事的时间总会过得很快，马拉美今天和艾米利出门约会，克里斯蒂昨天离开后就没回来，整座庄园除了佣人，就只剩下大小魏尔伦和兰波。
可兰波已经整整一天半没有再见到小搭档。
至于成年搭档，对方现在应当已经睡下了。
兰波垂下头，神色晦暗。
和大魏尔伦互道晚安后，他本该安心躺在床上睡觉的，但微小的火苗一刻不停地炙烤着黑发少年的心脏，细细密密的痛感也随之环绕着，即使有成年搭档的劝慰，那股焦躁而迷惑的空气依然充满了整个胸腔，令他难以入眠。
今夜要比昨夜冷一些，黑发少年在睡裙的外面披了件大衣，坐在庭院的秋千上，凝望着二楼那间属于小搭档的屋子。
纱质的窗帘后，是暖色的灯光，幽幽地施舍出一缕，照亮了秋千前方的石板路，也照亮了兰波赤裸的脚。
他是从窗户跳出来的，没有穿鞋，如果被成年搭档看到了，大概又会说他不懂照顾自己，如果是小搭档看到的话，可能会冷着脸直接扔给他一双鞋。
兰波被自己的想象逗得微笑起来，片刻后，又抿着唇，低垂下头，瑟缩得蜷成一团——太冷了，他该回屋了。
“阿蒂尔？”
小魏尔伦的声音猛然在面前响起，冰凉的身体也瞬间被拥入温热的怀抱，
“你在这里做什麽？为什麽不穿鞋？”
“……保罗。”
兰波眨了眨眼睛，
“你还没有睡吗？”
“……”
小魏尔伦深吸一口气，他不太懂兰波在想什麽，干脆抱着兰波从窗户跳进房间，把对方塞进被窝里，随即便要沉默地离开。
“保罗。”
兰波喊住他，
“我想和你聊聊。”
小魏尔伦下意识想要答应，又想起大魏尔伦的话，生生忍住，
“抱歉阿蒂尔，我想休息，你也要休息，明天再说吧。”
到明晚，他就可以和兰波说话了。
金色的立方体猛地砸在地面上，拦住了小魏尔伦的去路，
“我说。”
兰波的声音有些低哑，
“我要跟你聊聊。”
“……”
小魏尔伦僵硬地继续推脱，
“明天再说吧，明天晚上，找个时间。”
“不用，我要说的东西很少，现在说就行。”
兰波摇摇头，金色立方体扩大了一些，将两人罩在其中，
“战争就快结束了。”
他的声音快速而冷静，
“接下来也不会有太多任务——如果你希望和大保罗一起继续进行‘停战计划’，我会和老师沟通一下，让我们最近尽量不需要外出执行任务。”
可小魏尔伦听得出来，兰波在颤抖，
“我……我真的很抱歉，昨晚我有些生气，采取的行为可能让你感到不舒服，但亲吻这件事本来就——不、抱歉，我又说教了。你会不想见到我，躲着我，都很正常，这是我的错，但我们依然是最亲密的搭档，最重要的亲友，我不希望因为这样的矛盾就……”
黑发少年咬着下唇，手也紧紧地握成拳头，掌心被修剪过的指甲掐得生疼，原本是刻意伪装的委屈，此刻却随着脱口而出的话语，逸散出真切的悲伤，
“总之，我的承诺依然作数，战争结束后，我会去找你，到那时我们再一起游历世界。”
这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用一两个月的分别，换取将来的相伴。他会尽力改正自己的问题，但他绝不可能从此再也不出现在魏尔伦的世界中。
兰波闭上眼，遮挡住碧绿的双眸中混沌不明的纷乱情绪，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晚安，保罗。”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撤掉彩画集，打算将自己蒙进被子里。
“不、不是的。”
小魏尔伦从刚才开始就呆愣住了，此刻才回过神，他猛然转身，一步就跨到了床边，单腿跪在床沿，死死钳住兰波的手腕，用力把黑发少年拽起来，急切地开口，
“不是的阿蒂尔，我没有故意躲着你，你听我解释。”
“好。”
兰波坐在那里，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手腕处已经被攥得发红，
“我听你解释。”
为什麽要避着他，为什麽有事情不和他说，为什麽、为什麽这两天都不来找他？虽然刚才的话确实有赌气和夸大，故意想要逼迫小搭档服软的意思，但也不乏真情实感的伤心。
黑发少年咬着下唇，嘲讽自己的幼稚，唾弃自己的坏心眼，却又为达成目的而雀跃，他看着表情慌乱的小搭档，灼烧心脏的微弱疼痛几乎瞬间烟消云散，
“告诉我吧，保罗。”
可小魏尔伦又结巴起来，他张开嘴又合上，好几次，像一只英俊的青蛙，
“我……”
金发少年组织语言的能力着实有些弱，更何况，他也真的不愿看到兰波悲伤的表情，于是最后，只能选择自暴自弃地说明真相，
“——是魏尔伦，他不让我来找你。”
“……？”

“真的，是他告诉我不要来见你。”
小魏尔伦稍稍平复下来，瞥见掌中已经被勒起红痕的手腕，松开手，委屈又愧疚地道歉，
“抱歉，阿蒂尔，我刚才有点着急。”
兰波眉头微蹙，不太能理解小搭档的意思，
“保罗——我是说大保罗，他为什麽……”
而且，什麽时候小搭档这麽听成年搭档的话了？
要说吗？
金发少年有些局促地坐在床沿。
要怎麽说呢？
“因为我——”
他挺直身体，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麽决心，
“因为我想和阿蒂尔做。爱。”
“……啊？”
黑发少年的表情凝滞在脸上，他呆愣地眨眨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我想要和阿蒂尔成为爱人。”
似乎是发觉说得不够清楚，小魏尔伦又接着往下讲，他的神色看起来非常严肃，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兰波大概会以为他在发表什麽正式讲话，
“我想要亲吻阿蒂尔，想要拥抱阿蒂尔，想要让阿蒂尔只能看到我一个人，想要成为阿蒂尔永远的唯一。”
金发少年钴蓝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兰波，在对方想要开口说些什麽之前，飞快地打断，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麽，这不是只和阿蒂尔一个同龄人相处才会产生的误会，也绝不是因为依赖和信任而产生的移情，更不是因为魏尔伦出现之后，出于幼儿的占有欲和危机感所诞生的错觉。”
他依然盯着兰波，没有挪动视线，探出的手掌却准确地握住了兰波的手，
“阿蒂尔，我爱你。”
掷地有声的话语，重重砸在兰波心间，激起呼啸的浪，
“……我——唔！”
黑发少年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就被突如其来的亲吻堵住了双唇。
此情此景，与几天前兰波第一次同意小搭档的亲吻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小魏尔伦的吻更加放肆，也更加深入。
黏腻的水声染红了黑发少年的脸颊，舌尖被吮吸着的酥麻触感一路传导至指尖，令他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掌中柔软的被子，有一根不起眼的、细小的开线在掌心绷紧，将苍白的皮肤勒出一道红痕。
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唇齿交缠间，无法呼吸的微弱呜咽声被吞没，过了许久，小魏尔伦终于放过那双唇——
“——然后呢？”
大魏尔伦强忍着怒火，虽然对少年的自己这麽沉不住气，轻而易举就被兰波钓上鈎，还把一切都和盘托出这种蠢事很愤怒，但至少根据转述，对方确实有听他的话，用他整理的“表白兰波必用词句”来表白，可问题也就在这里，
“为什麽阿蒂尔提前回国了？”
按理来说，听完小魏尔伦那样的表白之后，兰波绝不可能再用任何理由骗自己小搭档只是年龄小之类的原因才会有这样错误的想法，只能接受“魏尔伦在认真表白”这一事实才对。
而在这样的前提下，成年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少年谍报员逃跑的理由。
小魏尔伦抿着嘴，第一次在成年的自己面前露出无比挫败的神情，
“那之后——”
——那之后，兰波推开了小搭档。
黑发少年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麽，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保罗，很晚了，先休息吧。”
兰波使用了刚才小魏尔伦拒绝沟通的借口，
“我很累了。”
他抬眸，碧绿的宝石蒙上一层祈求的水雾，彻底断绝金发少年想要继续诉说的念头，
“明天再说，好吗？”
“……然后你就乖乖地听话离开，给阿蒂尔留下充足的时间，好让他避着我们离开英国？”
大魏尔伦几乎要被少年的自己蠢笑了，
“你是没见过阿蒂尔伪装还是没见过阿蒂尔骗人？”
那麽明显的谎言状态都能忽略？
“……可是他又吻了我。”
小魏尔伦据理力争，努力证明自己并不是被骗昏头才会听话离开，
“阿蒂尔又吻了我。”
那个晚安吻落在唇角而非额头。
“……”
听起来更蠢了。
金发青年深深地吸气又呼气，一直以来都保持良好，只在初次见面时摘下过一次的绅士面具上载来“咔嚓”的碎裂声，而金发少年还在举证，
“再说了，阿蒂尔从不会因为要伪装或骗人就去亲吻别人。”
这倒也没错，毕竟根本不会有什麽任务需要一个超越者做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