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尔伦的兰波争夺战(Bladeren)

“不，是布伦威尔打理的。”
安妮蹲下身，轻轻抚摸着深紫色的虞美人，
“他很喜欢花朵，对每种花的习性都了如指掌，偶尔还会给他的花们写一些小诗。”
布伦威尔？
数据中确实提到过，他曾经也是小镇上人人称道的天才少年，老勃朗特更是把儿子当成家族振兴的希望。
兰波歪歪头，语气惋惜，
“小勃朗特先生是经历了什麽吗？”
怎麽会变成现在这样？
“……”
安妮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不清楚。”
她抿着嘴，将一旁刚刚盛开的黄玫瑰摘下，随后站起身来，
“您介意……？”
兰波轻轻摇头，然后微微俯下身，安妮把那朵黄玫瑰插在了遮阳帽的侧边，她看着黑发少女的模样，眼中满是赞叹，
“果然很合适。”
“谢谢。”
兰波换了个话题，
“你的珍珠项链很漂亮。”
“是吗？”
安妮开心地摸了摸项链，
“是之前艾米利送给我的，珠子很小，但我很喜欢——你的耳钉也很好看。”
兰波眨了下眼睛——耳钉同样是大魏尔伦选的，金色的底托上嵌着碧绿的宝石，
“是堂兄送给我的。”
“很衬您的肤色，也和您的眼睛相映生辉。”
安妮的夸奖非常诚恳，但神情却在听到兰波的回答后变得有些纠结，她张开嘴好几次，才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后半句，
“我想——您的堂兄一定很爱您——但您应该知道，堂兄妹是不能结婚的。”
兰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安妮颇为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气继续往下说，
“昨晚那时候我刚好和小安古兰少爷在阳台聊天……看到了花园的方向。”
说到这里，她有些脸红，
“我清楚在一些传统的贵族家庭中，会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持血统的纯正，但现在已经是20世纪，我们应该明白科学——尤其是生物学和遗传学。”
“……嗯，我知道。”
兰波努力地微笑，
“我——”
“——还有那位泊拉小姐。”
安妮的脸更红了，昨晚看到的香艳画面在脑海中清晰地闪回，
“其实我觉得您和泊拉小姐在一起倒是无所谓，反正也不会生孩子。”
“……”
兰波的表情一片空白。
“我……”
我和谁在一起都不会生孩子。
不、不对。
“我没有……”
说没有关系的话肯定会被认为是玩弄感情的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劝服力也会下降。
兰波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在过载前，勉强找到一个自认为还算可以的答案，
“我清楚安妮想要告诉我的道理，所以一直都没有答应他——他们的追求。”
黑发少女的神色黯淡下来，
“但人心是没办法控制的，我也无法忽视和冷漠地拒绝……”
苦涩的笑意顺着唇角弥漫上那双碧绿的眼眸，蒸腾出冰凉的水汽，
“你能……替我保密吗？”
晶莹的泪滴在尾音停止时落下，仿佛鸢尾抖落晨露，安妮看得呆愣了一瞬，随即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
“抱歉、很抱歉，我不是——真的很抱歉。”
她忙不叠地连声道歉，几乎要对天发誓，
“我肯定不会和任何人说的，您相信我。”
“没关系。”
兰波接过手帕，眼神温和而悲伤，
“我只想等再过几年，等到他们忘记这段不该存在的感情，找到真正属于他们人生的伴侣……”
“……”
安妮幽幽地叹息一声，不敢再说什麽，干脆把话题拉回来，
“您今天要和我聊什麽？”
终于进入正题，兰波松了口气，擦擦眼角，伪装出隐藏情绪的样子，随后抛出今天真正的问题，
“你对斯特芳的印象怎麽样？”
“……小安古兰少爷是个不错的人。”
“那你，希望成为他的妻子吗？”
兰波看着安妮，棕卷发的女孩今天穿了件条纹格的衬衫裙，看起来简练又干净，她听到这个问题，抿着嘴思考片刻，没有做出回答，而是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您认为女人必须结婚吗？”
“每个人都会拥有自己的选择。”
兰波简短地回答，
“只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就行。”
“我也这麽认为，夏洛蒂有喜欢的人，我会祝福她的婚姻。”
安妮笑起来，
“但我不会结婚。”
她的声音并不甜美，皮肤也并不细腻，甚至于长相都是三姐妹中最普通的那个，脸上还有些雀斑，可现在，那张平凡的脸上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让她看起来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我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的时间没有余额留给结婚。”
她眨眨眼睛，语气有些遗憾，
“所以，没办法和阿尔托莉雅你成为家人了。”
……结果完全不需要他劝些什麽。
兰波叹息一声，
“真遗憾，和你相处很舒心。”
“放心吧。”
安妮又蹲下身，采了一大束黄色的小花，用一根花茎灵巧地把那捧花做成了小花束，她将花束递给兰波，脸上扬起灿烂的笑，
“艾米利的性格更适合小安古兰那样活泼的人，你也会喜欢她的。”
“……也就是没我什麽事情了？”
马拉美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
“夏洛蒂有喜欢的人，安妮不打算结婚，‘斯特芳·安古兰’能选择的只有艾米利·勃朗特——真好。”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不会真的举办订婚仪式吧？”
他才17，他真的不想现在就结婚。
“铁塔不会为没用的事情花钱。”
小魏尔伦冷哼，
“收回你无聊的担忧。”
“……”
马拉美哽了一下，他坐直身体，转过头，
“魏尔伦前辈。”
银发——现在是黑发的少年语气迷惑，
“您到底来干什麽的？”
除了通知他一声，不用自作多情地担心昨天和安妮勃朗特聊得太开心，对方会看上他以外，难道就是单纯来嘲讽他的吗？
“……”
这下沉默的人变成了小魏尔伦，他眉头紧皱，双唇也绷成一条直线。直到马拉美无聊到端起茶杯，他才终于开口，
“我亲了兰波——亲吻。”
就算再怎麽不把自己当作人类，金发少年也清楚，昨晚在花坛中的冲动行径根本不是曾经诡辩的“吃”，而是切切实实的亲吻。 ？？？
马拉美差点一口茶呛死自己，
“咳咳咳咳咳——抱歉。”
他先是下意识道歉，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努力平复呼吸，
“额……你和兰波，表白了？”
他是不是可以回去赢钱了——大仲马坐庄开的匿名赌局，赌魏尔伦和兰波到底什麽时候“睡”到一起，铁塔里不少人都暗中下了注。
“表白？为什麽要表白？”
小魏尔伦的语气听起来比马拉美更疑惑，不仅如此，还带上了一丝愤怒，
“那家夥——保罗，他也亲了兰波。”
大魏尔伦的身份还没有对马拉美公开，目前马拉美也只知道对方叫保罗，是铁塔行动部的编外成员。
“……啊？”
马拉美有点呆滞，
“你们……三、三个人一起吗？”
“一起？”
小魏尔伦看着马拉美，放弃探究不理解的话，
“他不重要。总之，兰波似乎不太喜欢。”
……呼。
马拉美松了口气——他就说嘛，兰波的行事风格看起来就是个很严谨保守的人，怎麽会做出三人行还都是炮友这种事，
“所以？”
“兰波认为这是我占有欲过强的表现，还认为我幼稚。”
想起那本簿册的内容，小魏尔伦有些隐隐的委屈，
“我觉得不对。”
他盯着马拉美，要不是觉得自己真的需要“人类”角度的看法来辅助思考，他也不会想到来问对方，
“我要怎麽做，才能让兰波意识到我不是幼儿，并且愿意被我亲呢？”
马拉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用陈述的句式，重复了刚才所说的第一句话，
“你和兰波表白啊。”
而小魏尔伦同样重复了反问，
“为什麽要表白？”
……我觉得兰波把你当幼儿实在是太正常了。
马拉美扶额，
“先表白，然后成为情侣、爱人、伴侣——随便你怎麽称呼，就可以做各种亲密的事情，包括亲吻。”
“……”
小魏尔伦沉默了许久，在成年人的刺激下，他已经明白自己不讨厌兰波，可是表白？
金发少年的睫毛急促地眨动了几下，心脏跳得很快，胸腔的空气仿佛随着话语消耗殆尽，
“但我——我不爱兰波。”
——哈？
马拉美表情怪异，他看着小魏尔伦，忽然萌生了斗志——
“——你爱兰波。”
他斩钉截铁地说，
“先不要否认，我肯定会让你弄明白的。”
就当是为了他的赌注。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马拉美已经不复方才懒散的模样，他坐到了小魏尔伦对面的沙发上，身姿挺直，像是参加什麽重要的会议——甚至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笔记本摊在腿上，
“我们用几个问题来证明这件事。”
小魏尔伦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迟疑地点点头，而马拉美得到同意后，立刻便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如果铁塔方面忽然提出，因为你的情况已经足够稳定，所以要给你更换搭档，你会同意吗？为什麽？”
“……”
这是两个问题。
不过小魏尔伦没有在这上面纠结，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马拉美可能只是随口一问，但更换搭档这个假设，确实曾被提出过。
去年九月份，魏尔伦和兰波执行过一次国内任务，那也是两人负责清扫农神集社残余势力的最后一次行动，敌人的领头者曾经在农神集社中担任高位——也就意味着，他见过“黑之十二号”。
因此，在见到魏尔伦的时候，他胡言乱语了许多诸如“铁塔也只是把你当作工具”“你旁边的这个人就是铁塔派来监视你的”“你永远都只是一个人造人”“只有农神集社才是属于你的家”之类的话语，试图挑拨魏尔伦的情绪，谋求一线生机。
那是魏尔伦第一次见兰波那麽毫不留情地杀人。
可他没有什麽感觉——在金发少年看来，对方说的都是真到不能再真的实话。
他确实是铁塔的工具，铁塔安排兰波成为他的搭档，除了因为是兰波把他救出来，他对兰波比较眼熟以外，也确实是因为兰波的实力够强，即使少年人造神明出现什麽问题，兰波也能用异能力压制他。
“你不是。”
兰波的眼睛因愤怒而闪耀，
“我说过，你是人类，我们都是在为了国家和人民而工作，等到——”
“——我不是人类。”
那时候的小魏尔伦冷冰冰地回答，他受够了兰波的自以为是，受够了兰波总是这样洗脑一样的言论，
“不论你说多少次，我都不是人类，你说我是人类，和说我是青蛙没有区别——然而事实上，我既不会成为青蛙，也无法成为人类*。我和你永远都不是同样的存在，铁塔让你来和我搭档，也正如他所言，不过是为了监视我，防止我暴走而已。”
“……”
那也是魏尔伦第一次见兰波那麽生气。
黑发少年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面无表情地带着他回到铁塔，完成任务报告后，没有等他一起便自行离开。
第二天，大仲马来测试他的情况时，开玩笑似的询问，
“魏尔伦，你想换个搭档吗？”
他愣了很久，用大仲马形容“非常凶恶”的语气表示拒绝。
“我不可能换搭档。”
小魏尔伦对着马拉美强调，
“我的搭档只能是兰波——兰波的搭档也只能是我。”
马拉美点点头，在本子上写下三个单词，
“——唯一且排他。”
他语气严肃，
“这是人常有的情感，和占有欲相关，通常只会出现在重视的人身上。”
“可这和爱情的关联性并不大。”
小魏尔伦记得兰波曾经回答过他“什麽是真正的爱”，
“爱是信赖、重视和包容，会被彼此的行为和语言牵动情绪，会为了彼此而退让……”
“你信赖兰波吗？”
马拉美打断了小魏尔伦的话，
“你认为兰波会伤害你吗？”
又是两个问题。
“我信赖兰波。”
小魏尔伦已经能猜到马拉美接下来想要问什麽，干脆不等他一个一个提问，直接一股脑地往下说起来，
“我重视兰波，如果兰波说了什麽重要的话或者做了什麽行为，确实也会牵动我的情绪，但这并不能代表我对兰波是那种‘爱’。”
说到“爱”时，金发少年做了个双引号的手势，语气严肃而认真，像是要说服自己，
“我们只是搭档和亲友的关系，能够和兰波成为亲友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他是优秀的谍报员，是强大的异能力者，我当然会信赖他、重视他，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马拉美有点无语，
“那你昨天为什麽要亲兰波——你为什麽希望以后兰波都愿意接受你的亲吻？”
“因为那个男人亲了兰波。”
小魏尔伦的眉头微微蹙起，嘴角也撇了下去，声音里蕴藏着暗暗的愤怒和委屈，
“兰波既然愿意被他亲吻，为什麽不能愿意被我亲吻？明明我们才是最亲密、最重要的搭档和亲友。”
“……”
马拉美的表情变得很怪异，
“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抿着嘴，语气也十分飘忽，
“如果兰波和保罗是情侣，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有别于你和兰波，是更加亲昵，能够进行更多身体接触的关系——所以，兰波会愿意让他亲吻，而不愿意让你亲吻。”
这是很正常的解释，就算是再亲密的挚友，也不能亲嘴和上床吧？
可惜，小魏尔伦不能接受，他猛地抓紧了沙发扶手，钴蓝色的眼眸中凝聚着海啸到来前的灰暗，
“不可能，兰波和他绝对不是情侣。”
他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而且，就算以后兰波有了爱人——不。”
沙发的皮革表层与实木的内里被捏在一起，在金发少年手中成为一团分不清彼此的垃圾，
“……不会有的。”
——兰波讨厌和别人接触。
——可是兰波曾经有过恋人。
——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过去，是兰波舍弃的过去，现在的兰波早就和曾经不一样了。
——你没有办法确定不是吗？
——兰波还说过，爱情之类的情感之于谍报员是累赘和毒药。
——他可以等战争结束之后不当谍报员，再去谈恋爱和结婚。
小魏尔伦的脸色难看到过分，以前从未深入想过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他在脑海中和自己吵架，哪一方都无法占据上风。
“你不希望兰波有爱人，你认为不论在什麽关系中，你都应该是兰波的唯一。”
马拉美叹了口气，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除了搭档和挚友之间的爱以外，你对兰波还拥有爱情的爱——这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
小魏尔伦神色晦暗，沉默不语。
“……”
马拉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最后一个问题。”
他咬着嘴唇，做了个深呼吸，
“如果、还是如果——如果让你和兰波做。爱，你会是什麽心情？”
——！！！？？？
小魏尔伦的大脑瞬间停止转动。
……看来不需要回答了。
马拉美看着对面的金发少年先是浑身僵硬，然后猛然面色通红的样子，无奈地耸耸肩，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
“所以，你爱兰波。”
无人反驳。
兰波在看书。
他们租住的这套庄园，建成时间大概比勃朗特家晚一些，花园也小得多，唯一更好的地方是有一个圆形的阳光花房，屋顶还开了几扇窗，保证了阳光和温暖的同时，也没有一般的花房那样令人胸闷。
深深浅浅，颜色纷杂是英式花园的特征，兰波也认不出所有花朵的名字，他随便找了个阳光和煦的地方，躺椅随着翻书的动作轻微晃动，薄薄的一本小说很快便来到了结局——悲伤的女人逃离了侦探和家人们所在的房间，于倾盆的大雨中自我了结，渴望这样的行为能够抹去一切罪孽。
虽然是以兰波的推理能力能够很容易猜到凶手的故事，但这位不知名的作者笔力够强，章节中诡叙的地方也颇为有趣，即使是用英语写的，也让兰波看得十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