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尔伦的兰波争夺战(Bladeren)

如今两年过去，在安徒生精心的照料下，那盆鸢尾已经成了一小片蓝紫色交叠着绽放的花海。
黑发少年转过头，看向小搭档的侧脸，原本平静着放松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等战争结束。”
“嗯？”
“等战争结束之后，保罗也可以找一个乡下居住，在庭院里种很多的花。”
黑发少年清润的声音潺潺地流动着，
“如果保罗想出去旅游，就出去旅游，如果保罗想在家待着，就在家待着——总之，到那时候，保罗就可以自由地做一切想做的事情了。”
“……”
“一定可以的。”
误以为小搭档的沉默是担忧和不相信，兰波急忙补充，
“我会和老师申请，雨果先生那里也是，仲马先生……还有罗兰先生、福楼拜他们……”
他停顿了一下，没再接着说这些，而是盯着小搭档的眼睛，认真地承诺，
“总之，保罗。我一定会让你自由的。”
那双碧绿的眼眸中闪烁的光芒过分耀眼，令小魏尔伦不自觉地垂下眼帘，
“那阿蒂尔呢？”
“嗯……我也要休息，然后住在保罗家旁边。”
听到回应，兰波紧绷的神情又柔和下来，
“到时候天天去保罗家里蹭饭。”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刚从不远处走过来的大魏尔伦语气严肃地否定，
“阿蒂尔不能住在旁边。”
兰波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麽？”
“因为阿蒂尔要和我一起住。”
成年人没有忍住笑意，他轻笑着，将手中的东西轻轻地戴在兰波头上。
“……？”
兰波抬起手摸了摸头顶，触感是娇嫩柔软的花瓣，
“花环？”
“你和安徒生打过招呼了？”
怎麽摘了这麽多花。
小魏尔伦挑眉，把花环的位置又挪动了一下，让收口处垂下的两朵鸢尾刚好乖巧地躺在兰波的脑后，
“不过他说得也对，阿蒂尔，到时候还是住在一起比较方便。”
“……”
倒不是他不想住在一起，但是多少会有点奇怪吧？
兰波的口吻莫名老气横秋起来，
“等你长大了就不会这麽认为了。”
孩子总是不愿意和父母长辈住在一起的。
成年搭档现在这样黏人，是因为失去亲友太久。至于小搭档，就像孩童原本不在意的玩具忽然被他人拿走时会哭闹着抢回来一样，也只是因为忽然多了一个成年的自己，出于本能地想要争夺罢了。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
“万一到时候保罗谈恋爱或者结婚，又会嫌我烦，到时候再搬走会很尴尬，还不如一开始就分开住。”
说这句话的时候，黑发少年有些忧心忡忡，显然对之前被两个搭档都说了“讨厌”这件事尚且心有余悸。
“……”
他就知道。
成年人无奈地叹息，
“不会的。”
他半蹲下来，握住兰波的手，仰起头看向黑发少年秀丽柔和的面容，绮丽的湛蓝色眼眸中写满认真，
“我永远都不会讨厌阿蒂尔。”
更不可能和除了兰波以外的人结婚——在所有灰白的世界中，只有兰波是他生命里璀璨的彩色。
“……嗯。”
他又自以为是地揣测魏尔伦了，这很不对。兰波悄悄谴责自己，然后抿着唇微笑，
“我相信保罗。”
一旁的小魏尔伦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忍耐片刻，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强硬地握了上去，将兰波的手从成年人的手里抢过来，
“阿蒂尔。”
金发少年的语气同样坚定，
“这是我该说的承诺——我不会讨厌阿蒂尔的。”
成年人撇撇嘴——也不知道是谁前几天还冷着脸说“我讨厌兰波”，害得兰波都哭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莫名的愧疚和心虚，于是干脆站起身，把话题转移到今天的“正事”上来，
“刚才锡兵过来了一趟。”
他轻轻抬起下巴，示意村庄的方向，
“‘聚餐’快要开始了。”
说是“正事”，其实只听名字也听得出来，“聚餐”算不上什麽正事，不过是童话村庄中为数不多的全村聚会而已。
正如之前所言，所有居住在童话村庄的孤儿们，一旦年满20就必须离开，因此在安徒生的默许下，少男少女们自发地组织起了每半年一次的“聚餐”，既是为接下来半年里将要离开的人送别，同时也是对过去半年中新到来的孩子们的认可——能够在童话村庄中住满半年的孩子，才算是真的成为童话村庄的一分子。
“聚餐”的时间通常是每年的五月五日左右，第二宫的中点*，过了这天之后，天气就会越来越温暖，逐渐进入夏天。
但今年丹麦的春天一直比较冷，原定的日子还下了雨，才将“聚餐”挪到今天，也让魏尔伦们和兰波刚好赶上。
“我刚才大概看了一下，大部分都是鱼。”
大魏尔伦语气促狭，
“阿蒂尔怕是吃不成多少菜了。”
“也有羊肉。”
小魏尔伦瞥了两眼，
“烤羊排，应该是他们自己放牧的那些羊。”
童话村庄的旁边就有一小块牧场，除了羊以外还养的有牛，不过数量并不多，再加上饮食习惯的问题，村子里的孩子们还是更习惯于吃鱼。
兰波倒是不太在乎鱼肉和羊肉，他比较好奇广场中央，正由几个精灵不停转动着的巨大烤箱，
“是做了很大的烤饼吗？”
答案是否定的。
烤箱中烘烤的并非很大的烤饼，而是很多很多的烤饼。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烤得肥美流油的肉类和涂上了黄油的烤蔬菜。
烤箱打开的一瞬，香味让整个广场都躁动起来。
“聚餐”开始了。
“阿蒂尔，这边。”
小魏尔伦拉着兰波，趁黑发少年没反应过来，直接钻到人群中，找了个只能容纳两人的小桌子坐下，并眼疾手快地从路过的烤肉车上拿了不少东西放在桌面，让兰波不好意思再站起来。
而成年人看着兰波有些抱歉的眼神，笑着摇摇头，
“正好，我去那边走走。”
他走向广场边缘——安徒生正在那里喝酒。
“下午好。”
“下午好。”
安徒生啃了口羊排，
“说起来，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状若不经意地询问大魏尔伦，
“我怎麽完全没听说过。”
异能大战已经持续多年，这些年里，所有参战国中觉醒异能的人，基本都会被强制成为本国国家组织的一员。
更何况金发青年的异能力，不仅从强度还是精度上来说是几乎接近超越者的水准，似乎还是罕见的纯攻击类异能力。就算法国的异能力者数量在整个欧洲，甚至整个世界排名上都稳居前三，也不可能放任他成为野生异能力者。
除非——
“我的异能力是最近才增强的，原本只能发出弱小的风刀而已。”
大魏尔伦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露出礼貌的微笑，
“能够获得自由，多亏阿蒂尔的帮忙。”
“……”
还真是又一个“魏尔伦”啊？
你们法国的地下实验室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棕黄发青年的嘴角不明显地抽动一下。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正是因为有农神集社以及“黑之十二号”的“珠玉在前”，才会让很多原本就试图研究人造异能的疯狂科研者前往法国，查找牧神可能遗留的数据，试图再次造神。
“铁塔不知道你的存在？”
安徒生十分好奇。
“雨果先生知道。”
成年人盯着人群中某个一闪而过的孩童身影，眯了眯眼睛，
“也多谢他，给了我一个假身份。”
嗯……至于是什麽假身份，还是回去再找雨果要吧。
“果然是他。”
安徒生摇摇头，明显很清楚自己这位异国好友心善的毛病，
“不过，你也没必要跟着小兰波，他执行拜访任务的概率很低。”
他好心劝告，
“既然要组织‘背叛者联盟’，我这边可以帮你联系到那两个人，但其他人还要你自己去找，单独行动应该会更方便。”
“我知道，但是没关系。”
反正他找人的速度很快。
大魏尔伦盯着不远处正和小魏尔伦坐在一起吃东西，时不时回头看向这边的兰波，目光柔和起来，
“我不太放心阿蒂尔一个人。”
“……”
安徒生有些震撼——不放心兰波？就算没有魏尔伦，兰波自己也能把全世界一大半的超越者吊起来打好不好？
但视线移动到大魏尔伦的脸上时，棕黄发的青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安徒生摸了摸下巴，看着目光专注而温柔的金发青年，声音惊叹，
“你是想当小兰波和魏尔伦之间的第三者啊。”

“算了，反正也轮不到我操心，你小心点别被魏尔伦杀了就行。”
他还等着当一回结束战争拯救世界的无名英雄呢。
“不会。”
金发青年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放弃计较那个奇怪的用词，
“他打不过我。” ？
真的吗？
安徒生有点不信。
就整个世界而言，异能力者的总数很多，但能成为超越者的异能力者很少。
刨除掉一些可能隐藏起来的底牌，世界各国摆在明面上的超越者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人，尤其是欧洲面积较小，大家自然有一套私下的联系方式。
而包括安徒生自己在内，与雨果关系还不错的这部分超越者们，对于魏尔伦这个法国民间实验室里诞生的人造小超越者，大多都知根知底——金发少年礼貌温和的表象下，实则是个需要时刻拴着绳子的野生猛兽，稍不注意便会将一切啃噬殆尽。
不过——算了。
棕黄发的青年摇摇头，没再多说什麽，毕竟他和这三个人都不算太熟，强行劝解既没什麽用，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话锋一转，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刚才看到了谁？”
金发青年方才看向广场时，一瞬的视线偏移并未逃脱安徒生的目光，但当他也跟着看过去时，却没能察觉任何异常。
“如果我没记错，也没看错的话。”
大魏尔伦放下酒杯，语气里带着些微的惊讶，
“是凡尔纳。”
“……哈？”
安徒生震惊地站起身，朝着广场看去，可仍旧一无所获，
“他怎麽会在我这？”
“不清楚。”
金发青年耸耸肩，也跟着站了起来，
“直接问他吧。”
“……”
安徒生脸上温和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他的声音有些发凉，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儒勒·凡尔纳？”
事实上，安徒生不认识凡尔纳，如果不是昨天大魏尔伦提到了这个人，他甚至都想不起来法国还有这样一个自由异能力者——毕竟异能大战开始的第二年，凡尔纳就放弃了留在法国，成为政府棋子的想法，甚至因此和雨果吵了一架，从此行踪不明地满世界流浪。
但不论如何，作为一个超越者，不打任何招呼，莫名其妙地跑来童话村庄……
棕黄发青年眯了眯眼睛，突然拔高了声音，
“锡兵。”
正在帮小搭档切羊肉的兰波疑惑地回头，看到原本四散在广场中维持秩序的锡兵们纷纷熔化成银白色的液体，将广场围绕起来。
与此同时，天空的颜色也变得透彻明亮，瓦蓝的色泽上缀着洁白柔软如同棉花糖的云朵——完美得虚假。
“……安徒生发什麽疯？”
对能量波动极为敏锐的小魏尔伦皱起眉头，看着眨眼间覆盖了整个村子的童话世界，十分不解，
“不知道。”
兰波握住小搭档的手，又安抚地轻拍两下，
“放心，安徒生先生不是乱来的性格。”
金发少年反手将兰波的手握在掌心，暗红色的流光覆盖住二人，抵消了童话世界的被动袭击，
“我觉得他已经很乱来了。”
看看广场上吧——三百多个少男少女们已经纷纷被异能力变成了各式各样的形态。安徒生明显没有做什麽细致的区分设置，只是平等地用能量改变了每个人。
“嘎嘎嘎”
这是变成小鸭子的一群小孩。
“呱！？”
还有变成青蛙的几个。
相比之下，一边尖叫着“啊——”一边又被自己的声音吓到的，虽然变成了女性，但至少还是人类的一群男孩们，居然也算是幸运。
当然，最幸运的还是只改变了服饰装扮的那部分孩子。
两人面前的另一张桌子上，原本坐着一个棕发少女，正端着啤酒杯痛饮，此刻也变成了灰色绒羽的小鸭子，整只鸭都浸到了宽口的啤酒杯中，扑腾半天才把头露出来。
“……”
黑发少年看着混乱一片的广场，陷入了沉默。
确实是有点乱来了。
所以，是为了那个孩子吗？
目前还保留着原本的穿着，没有被童话世界覆盖外表的人，在整个广场上只有五个——坐在一起的兰波和小魏尔伦，正朝着这边走来的大魏尔伦和安徒生，以及那个嘴里还叼着一块羊肉，表情呆滞的红发男孩。
似乎是发现其余四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红发男孩犹豫片刻，蓝灰色的眼睛眨了眨，小心翼翼地举起手，
“嗨？”
安徒生已经走到广场中央，他一边用不容抗拒的力道抓住那个男孩，一边温和地笑着解释，
“抱歉，有点喝多了。”
话音刚落，原本变成了各种非人类形态，或是转变了性别的孩子们都又重新变回原本的模样。见所有孩子都仍然惊魂未定地站立着，安徒生又挥挥手，童话世界瓦蓝的天空转瞬间变成深沉的夜幕，锡兵们恢复人形，点燃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焰火，
“难得的聚餐，大家继续尽情玩耍吧。”
安徒生的声音温和中带着歉意，面面相觑的人群中，有几个孩子互相对视一眼，带头欢呼起来，
“谢谢安徒生先生！”
“哇！烟花！”
广场上又缓缓恢复了热闹。
凡尔纳觉得现在的情形很不对。
他正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着的是安徒生，他此次蹭吃蹭喝蹭住之旅的冤大头。
他侧面的双人沙发上则坐着三个人，其中金发和黑发的两名少年他认识——波德莱尔的学生，和世界唯一的人造超越者，但那个金发青年是谁？铁塔又有了新的异能力者？是马拉美？不对啊，他记得得到的情报里说马拉美是银发，年龄也对不上……
“凡尔纳先生。”
看着凡尔纳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已然魂飞天外，不知道想些什麽的样子，安徒生敲了敲桌子，
“您为什麽会在童话村庄。”
还用这种孩子的模样。
“……”
凡尔纳保持沉默，因为没钱吃饭这种理由实在有点丢脸。
可惜，兰波没打算给他留面子，黑发少年回忆了一下曾经偶尔听老师提到过的信息，又看了看毫无反抗意思的红发男孩，语气肯定地开口，
“您从西班牙离开之后就彻底消失，是没有找到新的落脚点吧。”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破小孩，越长大越不可爱，明明刚出狱那时候还怯生生的，当初他听说波德莱尔竟然收了个学生，冒着被抓的风险跑回法国时，刚给自己起名叫“羁风者”的黑发少年还会乖巧地喊他凡尔纳叔叔呢。
红发男孩捂住脸，声音有些崩溃，
“只是最近有点窘迫，可以按天计费，我会还给你的。”
其实在西班牙的时候他就没多少钱了，尤其是和马查多联系后，他去拜访了塞万提斯的坟墓，把剩下的钱都交给过得有些窘迫的小萨维德拉，身上更是一分不剩，连最后坐船离开的钱都是马查多无奈之下又借给他的。
“……没多少钱，不必了。”
安徒生感觉自己的笑容很尴尬，
“您可以直接找我的。”
童话村庄本来就是收留人的地方，就算对方是个只有异能体长得像未成年，本体在某个不知位置的海岛沉睡的超越者，他也不至于连口饭都不给。
凡尔纳的表情看起来更痛苦了，他嗫喏着，最终点点头，
“多谢。”
“说起来，正好您在这里。”
大魏尔伦看好时机，微笑着开口，
“有件事情，不知道凡尔纳先生是否有兴趣听一下。”
相较于和安徒生的沟通，这次成年人选择了更加简单直接的讲解方式，凡尔纳虽然没有当场答应，表情却相当意动。
而且，既然他选择留在童话村庄，后续的说服工作还可以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搞件大事的安徒生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