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我真的很抱歉,但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的决定?”
他不能理解。
他不想理解。
金发少年愤怒地哼笑——对待那个老男人的时候那麽温柔,到我这里就只能装几秒吗!?
“理解什麽?理解你被一个老男人用自称是来自未来的我这种蹩脚谎言哄骗着欺瞒我这种事吗?”
“……保罗,你明知道保罗他说的不是谎言,而且不要喊保罗‘老男人’这种称呼,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说完这句话,兰波自己都忍不住顿了一瞬,两个保罗出现在同一句话中实在是有些奇怪,他皱着眉头,换了个称呼,
“我是说,不要再赌气,你应该相信我,我对你的判断绝不会出错,不管是现在的你,还是来自未来的魏尔伦。”
“我没有赌气。”
小魏尔伦已经多少冷静下来一些,他盯着那双熟悉的绿宝石,放低声音质问,
“既然阿蒂尔相信他,那麽为什麽不告诉我?他从未来回来有什麽目的?这些难道不应该是我应当知道的吗?”
“……保罗。”
兰波松开手,后退一步,用眼神示意小魏尔伦看向客厅旁刚被两人的打斗搞得一团乱的餐厅,
“正是因为我非常相信你,也非常了解你,才会选择隐瞒这件事。”
金发少年的身体僵住,没法反驳,因为他自己也很清楚,如果兰波真的一开始就将这件事告诉他,他的反应并不会和今天自己发现这件事有什麽区别,甚至可能更糟。
对人类的不信任是篆刻在人造神明灵魂的印痕,更何况他的诞生方式那样特殊,他大概更宁愿相信对方是法国政府利用“牧神”遗留的相关信息创造出的新战争机器。
兰波看着小搭档的表情,知道对方已经接受他辩解的理由,稍稍松了口气,随后有点头疼地揉揉眉心。
其实除此之外,还有最为关键的问题——与成年搭档进行最初的两次对话时,他就能从对方谈及过去的自己时语气里,隐约感受到深藏其下,却不经意间露出的浓厚厌恶。
后来又经历了一周的相处,旁敲侧击的问题有些能够得到正面回应,有些却被巧妙地转移话题,黑发少年在观察、分析和推测中,逐渐得到精简又明确的未来信息——他因魏尔伦而死,魏尔伦则因此有了强烈的自毁倾向和浓烈的自我厌恶。
也是从那时起,少年谍报员做出“在有万全准备前,竭尽全力确保两个魏尔伦不会碰面”的决定。
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上周小搭档的突然造访和成年搭档的突然掉链子,让一向严谨的兰波在慌乱中编造出虚假得一戳就破的谎言,露出少年魏尔伦不用细想都能察觉的破绽。
好在这段时间下来,成年魏尔伦的心情明显变好很多,少年魏尔伦也在兰波卓有成效的“多聆听、不说教”计划中保持了积极的情绪,今天这场“小小战争”才会只是“小小战争”。
少年魏尔伦别扭地抿了抿嘴,
“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
兰波眨眨眼,侧过脸看向一旁的成年魏尔伦,
“有些事情是否要告诉你,可能需要由魏尔伦来决定。”
大魏尔伦轻微撇了下嘴角,虽然对自己分到了“魏尔伦”这个称呼有点不太满意,但这些表面上失去的东西总能在其他地方找回来的,姑且让臭小子占一个便宜,
“十六年的事情都要说的话,时间会很长。”
成年人脸上是皮笑肉不笑的经典微笑表情,
“等晚上有时间之后我再和小·保·罗·详谈吧。”
说完这句话,他没等小魏尔伦回复,就话锋一转,
“倒是你,阿蒂尔,这样会很冷,而且对腿不好。”
成年魏尔伦用轻柔又坚定的力道握住兰波的手腕,随后在少年魏尔伦震惊的眼神中,将黑发少年搂在怀里,并用一旁的西装外套盖住短裤和袜子中裸露出的苍白细腻的皮肤,
——不是你买的衣服吗?
兰波无语地叹了口气,他很少穿这样风格的衣服,刚才先是被成年搭档的动作惊到,紧接着又急于调解小搭档和成年搭档之间的问题,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有些不适应地扯了扯蕾丝领巾,
“我现在去换下来吧。”
少年魏尔伦紧紧盯住环抱着兰波,用挑衅的眼神看向他的成年魏尔伦,以及毫无自己坐在别人怀里的自觉不说,还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仿佛对这种程度的亲密动作已然非常适应的兰波,如果眼神能杀人,成年魏尔伦大概已经死了无数次。
金发少年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尖锐起来,
“阿蒂尔!”
“嗯?”
又怎麽了?
兰波刚打算站起来,听到小搭档的呼喊,迷茫地歪头,看向小搭档,
“怎麽了保罗?”
“你——”
金发少年看着他依旧毫无自觉的表情,和搭配着这套衣服,看起来乖巧极了的样子,一个“你”字在嘴里转了两圈,始终不知道该怎麽往下说。
反倒是成年人见好就收地接话,
“小保罗没见过阿蒂尔这个样子吧,其实我还买了不少别的衣服。”
他把那套针织衫和牛仔裤的搭配用异能力拿过来,然后放任兰波离开自己的怀抱走进屋内。
别、别的衣服?
被打了个岔,又眼看着兰波进屋虚掩上门,少年魏尔伦这会儿才有心思把视线分给那堆衣服。
T恤?短裤?休闲衬衫?毛衣?
——裙子?
“啊……那不是裙子。”
成年魏尔伦注意到他的视线,轻声解释,
“只是看起来像裙子,实际上是阔腿裤,和旁边的毛衣是一套。”
金发少年狐疑地看着成年的自己,没能从对方虚伪的微笑中找到欺骗的痕迹,只能轻哼一声,
“没想到,未来的我开了服装店吗?”
“当然不是。”
成年魏尔伦的笑容无懈可击,连眉眼弯曲的弧度都完美,
“我只会给阿蒂尔搭配衣服而已。”
哦,也想过给弟弟搭配,不过橘发青年更多地是直接照抄他的穿搭——好像因为看起来显高?
“嘁。”
金发少年不屑地挪开视线,压下心中想看的欲望,
“阿蒂尔平时绝不会穿这些。”
兰波选衣服只有两个要求:一是保暖,二是简洁。
“是吗?”
在少年魏尔伦“你又怎麽回事好恶心”的眼神中,成年魏尔伦忽然卸下笑脸,有点委屈地耷拉下不存在的耳朵,
“阿蒂尔,你真的不会穿吗?可我精心选的这几套春装绝对够暖和,也非常适合你。”
而刚走出来的兰波调整了一下毛衣的领口,看向那双湛蓝的眼睛,无奈地抿抿嘴,
“我会穿的。”
——!?
金发少年目瞪口呆。
不过就算兰波这样说了,他也依旧坚定拒绝成年搭档希望他继续试衣服的请求,
“先把屋里都收拾好吧。”
不然晚餐都没地方吃。
还好,房间里的三个人从异能的实际应用来说,都非常适合整理房子,赶在天黑之间完成了这项工作。
三人共进的安静晚餐结束后,小魏尔伦先回了家。兰波看着又把厨房清洁一遍的大魏尔伦,神色复杂地开口,
“保罗。”
“怎麽了?”
“尽量……委婉一点吧。”
“嗯。”
成年人温和地回应,
“阿蒂尔放心,我一定会非常委婉的。”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时,少年魏尔伦正坐在面向房门的宽大摇椅上,他合上手中的书,眼神冰冷地瞪着已经自顾自打开门走进来的成年魏尔伦,暗红色的能量团瞬间袭向对方面门。
成年人抬起手挡住,随后轻轻摇头,看向少年的自己,眼神带着令后者愤怒又不解的,居高临下的厌恶和怜悯,
“以前的我真是幼稚得可笑。”
金发少年冷笑,钴蓝的眼眸里同样带着反感,
“是吗?魏·尔·伦·先·生·?”
少年人造神明颇为阴阳怪气地加重了兰波下午确定下来的称呼,
“想到未来的我会变成这样恶心的老男人,还不如挑个时间自杀算了。”
“说得不错。”
在小魏尔伦有些惊讶的神色中,大魏尔伦没有反驳对方的说法,而是顺着接了下去,成年人将右手轻轻放在心脏的位置,垂下眸子,语调悲伤而嘲讽,
“如果不是‘我’的死亡会让阿蒂尔伤心,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
成年人从胸腔中托出一个精致可爱的金色立方体,脸上健康的红润色泽瞬间褪去,他抬起头,复又看向少年的自己,那双颜色稍浅一些的蓝眸里写满真实的杀意,
“——杀了‘自己’。”
“——!?”
少年魏尔伦几乎是目眦欲裂地盯着那个立方体,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和力量源源不断地从其上载来,
“阿蒂尔——!?”
“如你所想。”
成年魏尔伦轻柔地将立方体送回胸腔,
“现在,到真正的‘聊天’时间了。”
暴虐的怒火和不知该向谁发泄的恨意将金发少年的眼睛染得通红,他死死地咬着牙,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字,
“好。”
屋内的空气是半凝滞的冰沙,缓缓流动着,将金发少年的呼吸挤压。
时间的流速也被冻结,不知过了多久,在来自未来之人冷漠而悲悯的表情之中,少年魏尔伦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他好像没听懂对面成年的自己刚才的话语,开口提问,
“你——说什麽?”
“我说。”
成年人的语调优雅,语气也平静得仿佛在说毫不相干之人的事情,脸上甚至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是你——是‘我’杀死了阿蒂尔。”
“这不可能。”
少年魏尔伦咬紧牙关,
“我怎麽会对阿蒂尔动手——”
“——如果是为了自由呢?”
金发青年脸上的笑意扩大一些,他的声音轻巧得宛如羽毛,吐露的内容却在毫不留情的嘲讽少年的自己,
“你可以得到一直想要的生而为人的认同、自由成长的生活,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和阿蒂尔放在天平的两端——你会选择哪个呢?”
“——”
金发少年徒劳的张开嘴,没办法发出丝毫声音,羽毛锋利的边缘在他的理智上割出道道伤口,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渴望从裂缝里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
“这会是很艰难的选择。”
成年人看着面色灰白的少年魏尔伦,脸上讽刺的笑意更深,
“也是很简单的选择——自由才是我的追求,阿蒂尔·兰波算得上什麽?一个救我逃脱牧神控制的恩人?一个教导我培养我的老师?一个与我默契十足的搭档?一个关心我鼓励我的亲友?”
“……”
不许说了。
金发少年的眼神冰冷,嘴唇却在颤抖。
“不、都不是。”
金发青年用宛如咏叹调般优雅的语气戏谑着往下讲,
“阿蒂尔·兰波只不过是个虚伪、冷血、专制的男人,是试图用‘搭档’和‘亲友’之名捆缚‘我’的骗——”
——不许说了!!!!!
少年魏尔伦的身形如同暴怒的花豹,他瞬间跃起,死死地掐住成年魏尔伦的脖子,将后者狠狠按在墙上,暗红色的光芒笼罩了全身。
“呵——哈哈哈哈——杀了我是没有用的,小保罗。”
激怒过去的自己实在是过于简单,成年人大声嘲笑,
“该死的——是你啊。”
只要保罗·魏尔伦死于今夜,一切既定的命运都将不复存在。
成年魏尔伦盯着少年的自己那双钴蓝色的眸子,用极强的力道,一根、一根地掰开对方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为什麽不反驳我呢?”
他的语调又恢复平静,
“因为你没办法反驳——因为我所说的,是来源于曾经的我,也就是来源于你的真实想法。”
自由啊、自由。
谁会不向往自由?
尤其是生而非人的他,从拥有意识的第一天起,就几乎无时无刻不处于控制、利用和监视下的他。
他对自由的情感,已经不能用向往,而是该用渴望来形容。
至于兰波。
兰波很成熟,兰波很理智,只要兰波愿意斟酌利益得失,听从他的建议离开横滨,那麽他可以带走弟弟,兰波也不过是失去一个搭档而已,他甚至也许还能偶尔藏在暗处看看兰波——所以在迷茫的人造神明心中,天平从一开始就倾向于自由的一方。
“不许说、不许说、不许说——”
金发少年的攻击疾风骤雨般席卷而来,但盛怒之下的出招毫无章法,成年人嗤笑着,轻松化解,
“看不清自己情感的蠢货,不敢看清自己情感的懦夫。”
被这样不停地攻击,就算是泥人也难免生起三分火气,何况仅仅是伪装从容的成年魏尔伦。
成年人终于露出真实的愤怒表情,他狠狠踹飞少年的自己,全然不顾身体对异能力的使用已经快到极限,
“那就是你的真实想法,所以在面对选择时,你会掏出手枪击穿阿蒂尔的手掌,你会任由他丧失所有记忆,颠沛流离地待在穷乡僻壤,最终迈向死亡。你还会用你的任性妄为,让阿蒂尔连灵魂都无法安息,不得不牺牲一切只为延续你这该死的蠢货毫无意义的生命!!!”
成年魏尔伦压低声音嘶吼,少年魏尔伦的动作也在一句句的话语中逐渐迟缓。
终于,彻底摧毁整栋房子之前,金发青年将金发少年牢牢按在地上,两个人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发泄完了吗?”
是金发少年先开口,延续了这场“对话”,
“是——我承认。”
他的侧脸还贴在冰冷的地板上,神情却重新变回那个彬彬有礼的少年绅士,
“我信赖他,尊重他,感激他——但我同时也讨厌他。”
小魏尔伦灿金色的睫毛在月光的照射下染上银霜,钴蓝色的眸子也浅淡起来,仿佛和成年人变成了相同的眸色,
“我讨厌兰波的专制,讨厌兰波总会强装理解我的样子,讨厌兰波事无巨细的安排……如果有自由的机会,我也许会犹豫片刻,但最终一定会选择放弃兰波。”
他冷漠地反问,
“所以呢?你想要怎麽改变这一切?”
“我无法改变你。”
成年魏尔伦松开手,随便拉来一个还残存三支脚的椅子,整理了一下有点淩乱的衣服,姿态优雅地坐下,
“渴望自由没有错,阿蒂尔也认同这点。”
“……”
“但我也要纠正你关于阿蒂尔的一些错误想法。”
成年人看着少年的自己,又露出那副让对方感到厌恶和恶心的悲悯表情,
“‘我’不讨厌阿蒂尔。”
他叹息着垂眸,轻轻抚摸自己的胸膛,
“不是因为阿蒂尔救了我,更不是因为对阿蒂尔感到愧疚——而是从始至终,‘我’都从未讨厌过他。”
相反,魏尔伦爱着兰波。
可惜那些爱意埋藏在心脏的最深处,被痛苦和孤独压得喘不过气,直到名为愧疚和自毁的利斧差点将一切毁灭,他才后知后觉地捧起遗落的真心,却再也无法找到可以递出的人。
“……”
长大真烦啊,说一句话三个拐弯,比大仲马都讨厌。
但神奇的是,成年魏尔伦这番话,成功地让少年魏尔伦的心情平静下来。
金发少年像是脱去一层枷锁般,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环视一圈,无语地发现唯一还能坐的椅子已经被成年的自己扯走,只能愤愤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神色冷漠,
“你说的‘自由’到底是什麽?我又从何得到这样的机会?”
“你已经有了‘两全’的办法?”
“也许是两全的办法,我不能保证百分百的成功。”
金发青年纠正,
“如果不能两全,这次——我会强迫你放弃自由。”
“……”
少年魏尔伦觉得自己就算是最初和兰波对话的时候,无语的次数都没今天多,他冷笑一声,轻蔑地看向这个自己打出BadEnding不说,还打算插手他和兰波之间事情的恶心老男人,
“我不会重蹈你的覆辙。”
金发少年的语气中是全然的笃定,
“我和阿蒂尔,绝不会走向那样的结局。”
他不清楚自己能否放下自由,但和面前成年的自己相比,他已经拥有足够的优势——那就是明确了兰波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
少年的人造神明无端地想起死亡的小伯尔尼,和痛苦绝望,将死亡看做解脱的罗尼·杜亚,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去,像是要说给成年魏尔伦听,又像是要肯定自己一样,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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