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梁迟已经讲的很细致，但对如今的江钦来说，还是太超纲了。
又讲了一遍，“听懂了吗？”梁迟问，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像是十二月的霜雪，冷但是让人很能专注。
江钦苦着脸，不好意思再说不会了。
梁迟凝视着他，突然问了一句：“C语言最简单的数据模型有哪些？”
江钦：......
他坐的端正，两只手乖巧地放在膝盖，神色紧张，听到梁迟老师突如其来的提问，汗流浃背。
“江钦，你...”梁迟合上电脑，欲言又止。
话语未尽，但江钦听出了内里的深意。
小脑瓜飞速转动，江钦按住飞速跳动的心，皱着眉头想了一个借口：“我出国一年，关于专业的知识都忘完了。”
说话声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
梁迟闻言没应声，江钦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信自己的借口。
“联系方式。”
“嗯？”江钦猛地抬起头。
“我先把作业发给你，你回去自己弄懂。”
卖包子老板果然是个好人！
江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谢谢学长。”
“嗯。”
江钦与梁迟交换了联系方式，顺利加上了梁迟好友。
橙黄色的光线顺着透明的窗子照了进来，为两人镀了一层金色，江钦突然说：“学长，你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
江钦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说道：“我想请你吃饭。”
梁迟没说同意也没拒绝，江钦以为他是有事要忙，善解人意地笑笑：“要是忙的话，下次也行。”
梁迟在心里冷嗤。
下次是一个看似温柔实则残忍的词汇，它像是引诱人的潘多拉魔盒，一直吊着你的期待，但等你靠近时，就会发现它不过是一团虚无缥缈的云雾。
梁迟凉凉地勾唇：“有空。”
梁迟对于吃什么毫无想法，答应江钦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扑到面前的小狗，不逗弄一番倒是有些对不起它的主动了。
江钦却很激动，梁迟可是他在这个世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耶。
他给司机叔叔发了消息，两人在路边等了五分钟，司机叔叔就开着车来接他们了。
“叔叔，位置订好了吗？”对于和梁迟一起吃饭这回事，江钦显得很激动。
“已经安排好了，小少爷。”司机叔叔冲江钦慈祥一笑，余光瞥到了坐在江钦身边的梁迟，熟悉的眉眼让他恍惚一瞬。
梁迟掀起眼皮，望向看他的司机，老刘立刻调整好神色：“这位是小少爷的朋友？”
“嗯！”江钦重重地点头，又向司机叔叔夸了一番梁迟。
并不觉得这些夸他的词汇有一点与他有关，梁迟缓缓移过视线，夜晚的W市灯光明亮，清凉的风吹走了身上的燥意，安抚了焦躁的心。
吃饭的地方是江家公司旗下的产业，知道小少爷要来，经理带着服务员早早在门口等着。
江钦刚一下车，就听到整齐的洪亮声音：“欢迎小少爷莅临！”
整齐划一的口号顿时吸引四周的路人，一瞬间他们纷纷好奇地望向江钦。
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上，江钦的身体僵在原地，要不是身后挡着梁迟，他就要转身钻回车里了。
梁迟看着身前明显僵了下的脊背，眉头似挑非挑。
江钦硬着头皮从车上下来，面色严肃，快速说了一声“谢谢”，就跑进了餐厅。
订的包厢是最好的位置，从窗户往外眺望，可以看到横在江上连接南北的大桥。
江上有许多游艇，闪烁着各色的光，江面水波漾漾，自南朝北缓缓流淌。
江钦站在窗边，注意顿时从方才的社死转移到江上风景。
好漂亮。
他手痒了，迫不及待地想用画笔将这一幕画出来。
“小少爷，愈w宴这是菜单，您看看要吃些什么？”
经理递给江钦一个iPad。
江钦这才不舍地收回视线，因为是请梁迟吃饭，他竖起iPad给梁迟看：“学长，你有想吃的吗？”
梁迟对于食物要求不高，但据他对这家餐厅的观察，这里的每一道菜应该都不是他能承担的。
扫了一眼iPad，果真如此。
面前的人长着一张极具迷惑的脸，浑身透着上层阶级的教养，虽然梁迟知道江钦一点也不像看起来的那样乖巧单纯。
当年江钦对自己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忘。
梁迟无声冷笑，眸底的情绪嘲弄：“没有。”
江钦眼睛暗了暗，既然梁迟没有想吃的，那他就点自己想吃吧。
餐厅上菜很快，跟着梁迟学习了一下午，江钦早就饿了。
但他依旧先向梁迟道谢，语气又乖又软：“今天谢谢学长啦。”
一顿饭吃的异常安静，江钦是太过投入，梁迟则是本来就不爱说话。
红烧肉红里透亮，肥而不腻，口感像果冻，藕汤冒着热气，扑鼻的骨头香闻起来就食欲大发，好吃到流泪。
梁迟只偶尔动下筷，身旁的人倒是吃的很香，鼓着腮像只啃瓜子小仓鼠。抬眼瞥了他一眼，拧起的眉心不自觉地舒展。
吃完饭后，江钦本来想送梁迟回家，却被回绝了。
“学长再见！”江钦摇下车窗，向梁迟招手告别。
劳斯莱斯袭进繁华街区，从他身边离去，没留下一丝痕迹，梁迟站在原地，眸色涌动。
晚上还有家教，梁迟扫了个自行车向与劳斯莱斯相反的方向骑行。
路灯拉长了他的背影，像是终于从泡影中逃出，他还要接着生活。
而另一边，江钦回到家后直接上楼跑到自己屋里，啪嗒一声打开电脑，从某站搜到了一个“七日速通C语言”的系列视频，开始挨个看。
看不懂也硬着头皮看。
梁迟已经帮他很多，这些东西不能再麻烦他了，否则和把他当成家教有什么区别？
江钦眼睛一亮，对哦，他可以请家教，不比自己在这里看什么速通视频要高效多了？
老刘一脸慈祥：“不用谢，小少爷。”
与平常一口闷不同，江钦小口小口地喝，一边喝眼睛一边还滴溜溜地转着。
“小少爷有话对我说？”
江钦将空杯子递给管家，露出一个甜丝丝的笑：“管家叔叔，爸爸妈妈今晚回家吗？”
闻言，老刘愣了下，看着江钦的眼神愈加慈爱，毫无破绽地解释道：“江总赵总近日在邻市出差，这周末应该会回来陪小少爷。”
江钦点点头，很乖地没有过问太多。
“小少爷只是问我这些？”
江钦不好意思地笑笑，仰起头问老刘：“管家叔叔，你有认识的家教吗？最好是软件工程专业的。”
老刘罕见地没控制住表情，很惊讶：“小少爷要找家教？”
自家小少爷不是学院第二吗？
江钦耳尖冒红，说话声音很轻：“我不是去国外留学一年吗？不小心把学的东西忘光了...”
老刘表示理解，毕竟小少爷学的是很难的专业，一年没有接触过任何专业知识，确实有忘光的可能。
“好，小少爷也不要过多担心，我立刻联系家教。”
“谢谢叔叔。”
“不用谢，小少爷。”
老刘办事效率极高，昨晚江钦才向他说请家教的事情，第二天一早老刘就带着家教来了。
江钦揉揉眼睛，穿着小熊拖鞋下楼，迷离的眼睛眨了眨，依稀看到一个陌生男人。
紧接着，江钦听到熟悉的声音：“江少爷，你好，我是你请的家教。”
困意顿时全部消解，江钦眼睛瞪得很大，黑葡萄似的眼珠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
与第一次相见不同，他穿着浅灰色休闲上衣，额发被放了下来，瞧着像个清纯的男大学生。
“陈..陈眠。”
陈眠得体地微笑：“江少爷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并且印象深刻，不失忆地话应该不会忘的。
江钦屏着一口气，很久之后才缓缓呼出。
果真是原著定理吗？
陈眠看出江钦的局促，主动问起：“江少爷想从哪一科开始补？”
江钦强迫自己忽略陈眠替身受的身份，只将他当做自己的家教老师：“高数。”
“高数？”陈眠眉头轻挑。
他知道江钦以前是学院第二，怎么会要补高数呢，这可是最简单的一门了。
昨晚听说找他补习的是江钦，陈眠连夜备了许久的课，毕竟江钦的成绩与他不相上下，只不过他比江钦要高几届。
陈眠大学上的也是W大的软件工程学院，与江钦相同，他的成绩也很优秀，如果家里没有出事他会有一个很光明的前途。但世间并没有如果一说。
所幸，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谢南驭给他开的工资很高，不然他也不会次次纵容谢南驭发疯。
陈眠从高数的第一节开始给江钦讲，江钦本以为自己会听不懂，毕竟他以前是文科生，数学学的较理科生来说要简单许多。但他竟然在陈眠的细致讲解中，破天荒地没有晕车，一点都没有！
“江少爷很聪明。”陈眠发自内心地称赞。
江钦被夸的不好意思，腼腆一笑：“真的吗？”
“嗯。”
“谢谢。”
如果江钦有尾巴的话，此刻已经翘的高高了。
好聪明啊，钦钦。
他也在心里夸了自己一下。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江钦趴在小书桌，像朵蔫了的小蘑菇，一下接受了太多知识，现在让感觉好像有一圈数学公式在头上环绕。
“今天就到这里，江少爷，我两天后再来。”
“好，陈老师再见！”江钦提起声音向陈眠告别。
“再见。”陈眠温柔地勾了勾唇。
委实说，江钦从小与谢南驭那个狗待在一起，还能长成又乖又善良的模样属实不容易。
他收拾完东西正要走，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同时惊动了两人，两人纷纷朝门外望去，就见一脸阴沉的谢南驭大步往他们走来。
陈眠心有所感般与谢南驭对视一眼，看到他眼底的警告，迷茫的情绪一闪而过。
谢南驭只淡淡地瞥了眼陈眠，阴冷的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然后走到江钦面前，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竹马的模样。
“钦钦，怎么突然要找家教了？”谢南驭伸手揉了揉江钦的发。
江钦条件反射般往后撤了一步，让谢南驭的手落了空。
眸底闪过一抹暗色，谢南驭顺势将手放在书桌上，轻笑：“嗯？”
陈眠站在谢南驭身后，可惜他看不到谢南驭的表情，不然就能直面他的虚伪。
装的真像个人。
陈眠在心里冷笑。
江钦把昨晚向管家叔叔说要找家教的理由又给谢南驭说了一遍，面色没有任何异样，心脏已经慌到快要从身体里跳出了。
三个男人一台戏：渣攻，替身受，白月光。
听完江钦的解释后，谢南驭轻嗤，侧眸扫了眼陈眠，嘲讽似地扯起唇角：“他能教钦钦吗？”
陈眠捏着掌，一语未发，脸色变得很难看。
江钦：！
“可以！陈老师很厉害！”江钦打圆场。
陈眠也调整好了表情，迎着谢南驭戏谑的眼神，微笑：“我有没有能力教江少爷，我心知肚明，江少爷也清楚，关谢总何事？”
“关我何事？”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谢南驭笑了，笑容带着凉意，“陈秘书，似乎忘了一点。”
“在这里，只有你才是外人。”
不，他是外人。江钦在心里呐喊，但没人能听到。
陈眠面色铁青，黑亮的眼睛望着谢南驭，像是无声的反抗。
谢南驭此刻也笑意全无，今日当他得知陈眠去给江钦当家教的消息，生出了一瞬间的慌乱。
陈眠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
但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谢南驭两手撑在黑色办公桌上，阴鸷地低头凝视桌上摆放的那张他与江钦的合照，黑眸暗流涌动。
小雀儿翅膀硬了，竟然生了逃离他的想法。
不过没关系，他亲手折了就行。
谢南驭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没有他的允许，陈眠永远只能待在自己为他打造的金色笼子里，一辈子代替钦钦承受他的欲望。
眼看气氛越来越焦灼，江钦有些欲哭无泪，他只是想找个家教好好学习而已，最后怎么变成这种情况。
果真，他还是要躲着点渣攻和替身受。
许久之后，江钦不知在心里念叨了多少遍的peace is love，强撑着笑容，问谢南驭：“南驭哥，你今天来找我事有什么事情吗？”
谢南驭压下眼底的阴暗，语气温柔：“没什么事情，哥哥就是来看看钦钦。”
江钦维持微笑，开始沉默，彻底没话说了。
谢谢惦念，但最好还是不要惦念。
“谢公子，要留家里用晚膳吗？”管家叔叔突然冒了出来，替江钦解了围。
江钦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从天而降的管家叔叔，觉得无比感动。
按照以往谢南驭一定会陪江钦留吃完饭再离开，但今天他有些犹豫。
“钦钦想要哥哥留下来吗？”谢南驭把选择权交给江钦。
江钦偷偷瞄了一眼陈眠，青年的唇微微发白，被谢南驭气的不轻。
酸涩感自心底蔓延，江钦缓缓收回视线，浓密的眼睫微垂，违心地说：“想。”
他不想过多掺和两人之间的爱恨，但此刻他很心疼陈眠。
微不足道的犹豫被江钦这一声想彻底抛之脑后，谢南驭揉了揉江钦的头：“好，哥哥留下来。”
陈眠知道自己是局外人，默默地转身离去，却被谢南驭喊住了。
“陈秘书去哪里？”
陈眠背对着两人，闻言回答：“回公司。”
“陈秘书今天给钦钦上课辛苦，公司特批你一天假。”虽然说着安抚的话，语气却没有半分温情。
“感谢公司允假。”
说完后，陈眠低着头快步往前走，急切地想离开这里。
即使他已经不是当初众星捧月的小少爷，即便他已经习惯谢南驭的脾气，但每次被羞辱还是会心如刀绞。自尊心像是堆起来的麻将，被谢南驭一块一块地抽出，随时要崩塌。
想逃，想回家。
“陈秘书。”谢南驭又喊住了他。
衣服罩着的身体小幅度抖着，陈眠攥着拳头，修剪圆润的指甲陷在皮肉里，他却没感到疼。
“谢总还有什么事？”
谢南驭看着陈眠清瘦的背影，异样的情绪从心底扫过，“你也留下。”
琉璃桌上摆满了饭菜，大多都是江钦爱吃的菜式，他却罕见地没了胃口。
眼神时不时向站在谢南驭身后的陈眠望去，青年站的很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像是服从指令的机器人。
“钦钦没有胃口？”
江钦嗖地一下收回视线，给自己夹了宇岩污两根小白菜搪塞谢南驭。
事情演变的有点超出江钦想象，现在他唯有快点吃才能让陈眠快些回去。
江钦大口吃饭，也不挑食了，嘴里被放的鼓鼓的。
平常一顿饭要慢慢悠悠地吃四十分钟，今天十几分钟就吃完了。
总算把两人送走。
江钦舒了一口气。
应付两人比他学一下午高数还累，送走他们后，江钦直接上楼回了房间，侧身躺在席梦思上，两只胳膊乖巧地交叠在一起，浓重的疲倦席卷全身，眼睫一张一合，然后彻底闭上。
另一边，陈眠开车，身后坐着谢南驭。
透过后视镜，谢南驭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陈眠的脸。
青年容貌清隽，饱满的唇微微抿起，神色认真。他今天没有穿西装，身上少了分精明，多了点清纯，倒是与他最开始遇见的模样有些相像。
谢南驭：“停车。”
陈眠把车停在路边，这里正巧是一段小路，昏黄的灯光像是混浊的眼睛，窥探着黑色卡宴车里发生的每一幕。
男人的黑眸闪烁，如同黑夜里盯紧猎物的恶狼。
陈眠眉头轻皱，听到男人说：
“陈眠，过来。”
“知道我为什么会留你吗？”
陈眠跪坐在男人的腿上，纤瘦的腰肢被男人一只手掐住，猛然往前压去，衣摆撩了起来，白皙的皮肤印上指印。
车厢里空间狭小，陈眠堪堪低着头，双手抵在谢南驭的胸膛上。灰色衬衫下的脊背沁出细汗，空气黏稠，他加重了呼吸，金丝眼镜从鼻梁上滑落，露出有些迷离的双眸。
听到男人的话，陈眠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像是在挑衅：“知道，因为我像他。”
男人黑眸晦暗，手掌覆在陈眠的腰窝，往下一按，青年顿时不笑了，清隽的脸因为疼痛轻皱，额前的黑色被汗沾湿贴在脸上，连眼睫也浸了一层水雾。
狭小的空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喘息声，谢南驭揉着陈眠的眼尾，注视着青年痛苦的表情，眼神意味不明，低沉的声音像是浓稠的夜：“眠眠，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