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掌柜上上下下看着,丝毫没从李威的双下巴上看出清减二字。
“明天,明天肯定回来。”
李威无可奈何地点头,“行吧,明天我再来。”
刚应付完李威,袁掌柜喝点水润润喉就又看到别人进门来,他忙矮下身子躲到柜台后面去,招呼刘老虎说:“刘子,要是有人问起我来,就说我不在。”
刘老虎懂的,给了袁掌柜一个放心的眼神。
来的是公玊良,他就来问问,不纠缠。
“六爷,得味楼里的伙计说了,人还没回来。”公玊良出去后与赵昀说,赵昀坐在车上,有些遗憾但是不多。
正欲离开,坐在车上视野极佳的赵昀看到一抹身影拐进了得味楼,“公玊,你再去问问,人是否回来了。”
公玊良已经被差遣习惯了,要是换做他人他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但面对赵昀,他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甘愿去做。转身他进了得味楼,好巧不巧看到了站在柜台旁边的容瑾,他几步上前捉住容瑾的手,“你可算是回来了!”
容瑾一脑袋雾水。
不认识啊!
“我认识你便好。”公玊良说:“我要预订晚膳。”
“我们刚从外地回来, 先送一些东西来店里的,我今日没有掌勺的打算。”
容瑾挣脱出自己的胳臂,看着眼前人觉得熟悉, 可他来到东洲后认识的人有限,翻了一遍没有对上号的,所以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他客客气气地拒绝了,就和说的一样, 从云亭寺赶回来,坐车坐得腰酸腿乏, 实在是不想进厨房做饭,只想回去闷头睡上一觉,等精神抖擞了再来干活。
“只要做你的拿手菜即可,不需要多,不需要复杂。”公玊良又想去捉容瑾的手腕子,再次被躲开后也不恼怒。搁以前在京城绝对赏几鞭子, 谁人竟然敢驳他公玊良的面子, 只不过最近跟着宁亲王时间长了, 性质被磨了许多, 竟然愿意耐着性质和人周旋,他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虽说性子被磨得好了不少,公玊良底子里依旧是那个斗鸡走狗、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实乃没有多少好性儿求着个平头百姓办事儿。
他勾起嘴角冷冷地笑了下, “我给十倍的定钱。”
直接拿了银锭放在柜台上, “楼上雅间,要四菜一汤,主食是粥。”
容瑾看了银锭一眼,他明白了, 这是通知不是请求。
抬手按在那颗银锭上,掌心的冰凉有点咯手,“客人放心,一定安排到位。”
果然,财帛动人心,公玊良摆摆手觉得真是无趣,“行了,自安排去。”
公玊良出去请赵昀下车,柜台边的容瑾拿起那枚银锭子抛了抛,按手感来说足两的,“冬子,你让人回去一趟和少爷说一声,我们闭店的时候再回。”
冬子应下,忙走出去找随行一同来的人回去。
容瑾往后厨走,袁掌柜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
“奶香红豆青团卖这么好!”容瑾惊讶。
袁掌柜点头,“是啊,属实没想到,昨儿个定的最多,定出去一百六十多盒,白塘领人熬了一晚上的豆馅儿,赶早做完了给送了出去。我已经挂出牌子,说清明已过,不再做青团,往年也是如此,不会一直供应下去。”
“辛苦大家了,袁叔麻烦你统计下,明儿个给阿黎看了,就给大家发赏钱。”
袁掌柜笑弯了眉眼,就知道会如此,他早就准备好了账目和铜钱,就等着东家回来过目后发下去。
有钱拿,大家才有干劲儿。
袁掌柜又说了一些,换来了容瑾更大的惊讶,“竟然有这么多人盼着我回来”
“成衣店的李掌柜,回春堂的白大夫,他们一天要来好几次。还有你那个同窗王有礼,来了两次问后文有没有写好,今儿个上午来的时候说让你务必不要忘记写书。”
容瑾,“……”
他抑制了几次才没有仰天长叹,怎么给自己找了个动笔的活儿。
把王有礼的事儿放到一边,其他人因他的厨艺而找来,着实让容瑾又惊又喜,惊讶的他来得味楼掌勺没多久竟然拥有了拥趸,喜是一样的原因,这是对他手艺的肯定,犹如三伏天吃了一个冰镇过后的大西瓜,从头爽到脚。
后厨里,每天固定给两只鸽子脱骨的季宁感觉自己用刀有了一点心得,他甚至不再墨守成规,固定模范爷爷的做法,换了剪刀来剔骨,发现事半功倍,成功率大大提升,小小的鸽子在他手上非常听话,仿佛话本里那些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武侠高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
“成了!”
季宁激动地大叫,这是他今天成功脱骨的第二只鸽子。
“恭喜。”
季宁扭头刚巧看到容瑾自外面走了进来,他傲娇且矜持地点头,“不过小计,多练几遍就完全掌握了。”
“禽类脱骨你已经完全掌握,得空我教你拆鱼头。”
季宁顾不得矜持了,忙扔了剪刀说:“把一个五六斤的大鱼头拆去骨头,只剩鱼肉我听爷爷说过,这是黎爷爷的拿手绝活。”
他狐疑地看着容瑾,“你也会”
不是不相信容瑾,这段时间的相处季宁已经相当佩服容瑾的手艺,有些人靠努力、有些人靠天赋,他每每感慨容瑾就是那种天赋绝佳的人,弃笔从厨后竟然什么都是一点就透,看几眼黎源东留下的笔记就学会融会贯通。
天赋一道,真是没话说。
可再有天赋,一些技巧也需要通过不断的练习来累计经验啊,季宁就从未见过容瑾练刀工。难不成是在黎家的小厨房里
别说季宁,其他人听到容瑾说要教季宁做拆鱼头时候,表情同样的精彩。
周元亮盯着手上的肉,心里面的小人左右博弈,把一颗心打得鼻青脸肿,他看容瑾系上围裙,关注点即将放到其它上面,他顾不上那么多了,“郎君,我也要学!”
靛青色的围裙系在腰上,容瑾正拿着皂胰子洗手,这种用猪胰脏做的老皂打不出多少泡沫,也无甚香味,用起来肤感有点涩,大体感觉上还行。周元亮一声大吼几乎在耳边炸响,他差点把手上的皂胰子扔出去,容瑾侧头往旁边躲了躲,“我这么说当然是会,不会谈何教。”这是回季宁的,至于周元亮,他说:“我做的时候不避人,想学的自己看。”
包括季宁,大家都一样。
容瑾始终没有带徒弟心思,他做的时候谁愿意学就看,至于学到多少就看自己领悟了。
包教,不包会。
听了这话,大家心里面想什么,容瑾管不着,但觉得每个人做事好像更加有干劲儿了,仿佛注入了新的灵魂。
容瑾笑了笑,他要做刚才那位客人丰富的四菜一汤一粥。
路上听袁掌柜说的,他已经想起来那人是谁了,那对一看就有些身份来历的主仆,很大可能是来自于官家。民不与官斗,商户就不与之硬刚了,容瑾很明智地选择做,不过是四菜一汤一粥,简单。
“把我带回来的竹笋拿过来。”容瑾拿起刀用大拇指抿了抿,日常保养没有落下,“做点新鲜的给那对主仆吃,煿金和煮玉。”
第七十七章 橘味糕团
细长的鲜笋剥开外衣后一分为二, 给笋来一刀,笋尖做成煿金,余下的笋茎做成煮玉。名字看起来君子气度十足, 非常风雅,其实说白了煿金就是油煎笋,煮玉就是笋煮粥。
笋按照季节分成冬笋、春笋,冬笋是毛竹未冒出头的笋芽, 肉质肥厚细腻,清明已过, 冬笋已经下市。现在是吃春笋的季节,春笋按照竹子种类分就太多了,光云亭寺就栽种了七八种竹子,容瑾带回来的这种口感鲜嫩,味道最佳。
切片的笋茎焯水后除去了苦涩之味,放到滚沸的白粥里面便成煮玉。砂堡里面煨煮, 粥水冒着细密的泡泡。盐乃百味之首, 容瑾捏了一小撮细盐撒进去, 给这锅清汤寡水的煮玉添一些滋味。
从白塘手上接过了调好的面糊, 容瑾用筷子搅了搅就知道将与面有关的事情交给白塘最为放心,面糊稠厚适中,里面放了碾碎的花椒和盐,笋尖放进去就裹了一层面衣, 放到荤油里面炸过。
这道煿金, 又可以称之为面托笋了。
做菜的时候容瑾听白塘说起这几日后厨的情况,袁掌柜说的是经营是生意,白塘说的是生产是工作。
容瑾听完后点头,“这几日辛苦大家了。”
“辛苦倒还好, 仿若回到过去。”白塘感慨,过去有师父在的得味楼就是如此忙碌的,时移世易,忙碌中竟然又找回了过去的感觉,身为得味楼的老人,他们真的是体悟良多。“对了,有一件事情袁叔与你说了吗”
“什么事”
“那就是没说了。”白塘说:“王火找到了!”
“什么”容瑾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那个往卤汤里面下料,一次不成又来一次,并且用江湖伎俩装神弄鬼的伙计。“竟然抓到了,袁叔还未和我说,估计是想着等明天阿黎来了一同说。”
白塘表情缺缺的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尴尬,容瑾假装没看见,也不甚在意,袁叔不与他说肯定有他的道理,没必要因为一点小事就记挂在心上。白塘因何尴尬,就是怕自己挑起了不该挑起的话题,引得容瑾和黎未离心,现在看容瑾神色如常,丝毫不往心里面去,他又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既然已经提起,就没有刚开了个头就止住了的道理。
白塘说:“王火并未逃离东洲,捕快们在距离南湖码头最近的桥下发现了他,他的尸体。”
“死了” 容瑾眉头微蹙,印象里那个小伙计很机灵,多的就想不起来了,连面貌在脑海中也非常模糊。
“嗯,仵作验尸后说是吓死的。尸体在河岸边,发现时已经死了有近十日。”白塘脸色不是很好看,他说:“面目已经模糊,有老鼠啃咬的痕迹,让他家人和店里面去认尸的,我带着吴尾过去,的确是王火。他身上还带着五百钱,公廨做主当补偿给了店里。王火家人知他是犯了事,不愿意收敛尸体,我和吴尾买了一卷草席将他裹了,送去城外的泽园了。”
泽园,是东洲府收殓无家可归之人的墓园。
“总比曝尸荒野强,你们做得很好。王火一死,谁人指使就成了个迷,那人在暗,我们在明,防不胜防。”容瑾双手未停,又做了三道菜及一个汤菜。
蒸菜需要时间,快炒速度很快,大火猛炒,勺子癫几下就能够出锅。
“可要做什么应对”
容瑾没有摇头亦没有点头,他沉吟后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得味楼一切还照旧,努力恢复往日之荣光,其它的便随机应变。”
白塘点头,他不是主事之人,轮不到他出主意。
做完那对主仆需要的饭菜后,容瑾没等闭店就先走了,家去后就与黎未说了店里面的事情,黎未听到说王火死了,很是惊讶,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他甚是唏嘘,却也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情去慰问王火家人之类的事情,没去找麻烦,将这件事情淡化处理,已经可以了。
“我想着店里面加强巡夜,家里面亦然,虽说不用杞人忧天、日日戒备,但该做的防备不能少,我想请几个武师在家里,怎么样”
“可以啊,我都听你的。”
黎未嗔怪地瞪了容瑾一眼。
容瑾茫然,干嘛瞪他
“你都说的对。”这么说,应该没毛病。
黎未,“……”
清明过后,一日热过一日。有农人挑着担子沿街叫卖自家种的瓜果,橘子、杏子、干枣,大自然好像一下子解锁了瓜果密码,吃食立刻丰富了起来。这些瓜农果农天未明就摘好了果子从家里出发,待到府城门口,交上几个子儿的进门税就能够在城里面叫卖。
摘下了自家的门板,得味楼也开始做生意。
当然,得味楼不卖早点,卖的午食和晚食,上午这大好光阴也免得浪费,可以进来喝点茶水、用点点心,顺带像成衣店掌柜李威那样看看今日之菜谱,定下今天吃什么,很是美哉。
“橘子,橘子,个头又大又甜的青橘子。”
从得味楼里跑出个小二,喊住了那个卖橘子的。
稍后,挑着担儿的农人就把两筐橘子搬进了得味楼,袁掌柜和他结算了钱,农人粗糙的大手捏着钱高兴得合不拢嘴,要不是遇到大主顾,他这两大筐青桔子要叫卖一天,未必能够卖完。谢了又谢之后,农人带着箩筐扁担走了,倒出来的青桔子像小山一样堆在地上,一并还有用来垫橘子的青叶子,都留了下来。
袁掌柜说:“老虎、吴尾,你们两个捡出二十来个橘子送到后厨去,对了,叶子一定要带过去,郎君有用。”
他自己拿了一个青桔子剥开,还没吃呢,嘴巴里就分泌了口水。
橘子新鲜,皮紧而果肉厚实,吃一瓣橘肉,甜是真甜,那个农人说的不假,但也酸,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
袁掌柜的招呼店里面的客人吃橘子。
李威离得近,他是老主顾了,又和袁掌柜相熟,就不客气了,拿了个橘子吃:“你家郎君要做什么啊,橘子留下给我们吃了,橘子叶拿走。”
“不知道啊,郎君嘱咐我见到卖橘子的,就买下来,没说要做什么。”
“你就知道吃。”
袁掌柜乐呵呵地说:“我要是知道做,你现在能在这儿看到我”
后厨里,橘子分给大家吃了,容瑾要的就是橘子叶。
叶片洗干净榨汁,他要用青叶汁做一道带着橘香的糕团。
抬起脚尖踹了踹季宁的屁股,蹲在地上的季宁懒洋洋地没有挪窝。容瑾说:“把橘子叶洗干净去,不就是没有买到五六斤往上的鱼头嘛,急什么吗,好饭不晚,总能够买到的,张师傅叶让他同乡留意了。”
季宁懒洋洋说,“哦,我去洗。”
橘熟洞庭香。
容瑾念叨着这句诗的时候, 洗干净的橘子叶已经炸出青汁,用青汁和糯米粉,里面同时放了蜜糖增加甜蜜香气, 和好的糯米团呈现出淡淡的青草团的颜色,掐出铜钱大小用一张橘子叶夹着,码放到蒸笼里面,翠绿与草绿相间, 十分漂亮。
开火,蒸。
水汽上涌, 厨房里皆是橘香。
没有饿死的厨子,无论啥时候,厨房里做了什么,第一个吃的肯定是厨子,美其名曰试菜。
容瑾不顾烫地拿了一个出来,揭开已经蒸软的橘子叶, 露出里面深绿的糕团, 经过蒸的过程, 它的颜色已经大变了模样。
直接一口一个, 口感柔韧又带着蜜的清甜,散发着温和的柑橘香气。
“当茶点味道不够甜,但配餐的时候正合适。”
容瑾话音刚落,黎未匆匆从外面从了进来, 进了厨房不等站定, 带着喘息地说:“州府派了人来。”
容瑾吃糕团的动作顿住。
那个府令不会这么小气吧,原主顶撞府令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他现在入赘黎家等于断了科考的路子,考举人的时候嫌少有人愿意为了一个赘婿保举的, 更何况是一个得罪了府令大人的书生,更没人愿意在有可能得罪府令的前提下为容瑾作保。容瑾绝了“前路”,府令大人还不满意
一瞬间,容瑾脑子里想了许多许多,就怕自己的事儿影响到黎家和得味楼。
“公廨已经张榜,正式通知于四月二十八召开商会,届时将有六大商户、四大商行及诸多大小商人参加,人数不会少于两百人。商会前后会有十日,涵盖了端午,端午三天会举行龙舟赛、水戏、游园会,正日子那天南湖边会有长桌宴,州府和商会共同出资宴请东洲府百姓。”
“别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容瑾把水杯塞进了黎未的手里,“难不成和我们有关”
正在喝水的黎未点头,咽下口中水之后说:“对,大大有关,州府给府城内排得上号的酒楼都下了帖子,召集掌事人于后日到州府,我问了送帖子的差役,那人是有一日我们晚归时遇到的你的那个同窗的手下,他给我透露了一些信息。”
容瑾点头,静听后文。
黎未刚才匆匆走进来动静就很大,他们两个说话也没避着什么人,现在白糖、周元亮、张师傅并季宁都围拢了过来。
黎未看了眼众人后说,“州府会弄个选拔宴,从众多酒楼中选出三家负责商会举办期间商户们的餐食,和端午那天的长桌宴。”
“这是大事啊,如果我们得味楼被选上,有了州府背书,就没人敢质疑得味楼了。”白糖左手握拳落在右手掌心里,他轻咬下唇,有些话点到即止但大家心里面都清楚。
自动黎源东过世后,得味楼先是经历了经营惨淡,后面复开后用的是三猴子路小餐车的路子,广开大门,自降门坎,吸引八方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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