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追之羡之,唯有宁悬明心绪复杂。
明明并非谄媚之人,却要委屈自己常伴帝侧。
他本该是白玉,如今却要做荷莲,染一身淤泥。
“这便是你选的路?”他问。
越青君仍是那副浅笑晏晏的模样,落在宁悬明眼中,却是对方将委屈都藏在心里,不露与他人,乱人心神,一如当初相认时。
“父皇与我血脉相连,他若有错,我也要承担责任,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不必担心我觉得委屈。”
越青君笑着,短短几日,便有无数人想送礼上门,他有什么可委屈的。
唯有宁悬明低垂眉眼,遮掩眼底不忍。
第15章 出淤泥而不染
李少凡近来意气风发,他因几首诗在京城走红,备受追捧,收到的邀请数都数不过来,尤其在他拒绝了五皇子后,来请他的人更多了。
只是李少凡不知京中情况,也不知那些来邀请他的人背后底细,因而未能察觉出前后邀请他的人有何不同。
李少凡沉浸在被人追捧的繁荣中,看不见埋藏在其中的危机,甚至在别人无故将他和京城中的风云人物孟九思放在一起比较时,他也只是略微疑惑了一会儿,随后自以为这就跟现代娱乐圈,同风格同戏路明星之间的竞争一样,无需什么原因,他们天然便处在竞争的位置,因而其他人也常常将他们放在一起比较。
李少凡非但没有不满,甚至因为自己在二者之间占据上风而略感自得。
在拒绝五皇子,打响名声后,李少凡原本等着五皇子的第二次邀请,然而在那之后,五皇子竟当真觉得他是个视金钱权势如粪土的人,对他表示了尊重,祝福,然后,就没再邀请过他。
紧张了一段时间,见五皇子似乎并未生气,也未曾找他麻烦后,李少凡放下心来,又恢复了原本的高调样。
心里却对五皇子摇了摇头,心想,招揽人才连三顾茅庐都不会,这样的皇子,必定成不了大事。
但能帮他扬名,也不算半点用也没有。
之后一月,李少凡参加了几次宴会,都是文人清流间的交流,在矜持了一段时间后,确定五皇子那边是真没戏了后,他不得不给自己找其他目标。
他首先目光落在了其中身份地位最高的朝阳公主身上。
来京城这么久,他也并非没听过朝阳公主的名声,公主府上养着一群乐师画师,他倒是不介意吃软饭,但这样一来,他先前为自己树立的形象岂不是要毁得一干二净。
因此,即便心中不舍,他还是忍痛放弃了做公主入幕之宾的想法。
艰难抉择后,李少凡选择了一位未曾入仕为官的世家子。
宴会上,一切都如往常一般,主人家选定题目,请宴上宾客为其作诗,今次主题为雪。
李少凡一句“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将宴会气氛推入高潮。
众人连连拍手叫绝,赞美之词不要钱似的往李少凡身上丢。
李少凡笑容含蓄,“都是诸位相让,侥幸得此虚名,承让,承让。”
他面上笑容淡淡,众人只道他不愧是世间大才,做人如此谦虚,却不知李少凡心中的不得劲。
无趣,乏味,翻来覆去都是那些夸赞,连个给他打脸的人都没有,都怪古人太过纯朴?
被吹捧这种事,也是会逐渐提高阈值的,第一次在宴会上大出风头,李少凡飘飘欲仙,第二次被吹捧,李少凡洋洋得意,第三次兴致缺缺,第四次、第五次……如今他只觉得索然无味。
连在天香楼也不像先前那般,一次让一群人进包间,而是只让一二人留下饮酒作乐,弹琴唱曲。
看着宴会上众人,他竟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
大约是老天爷偏爱穿越者亲儿子,在李少凡想着是否提前离场时,一位一直坐在角落的青年站起身,走到李少凡身边。
“久闻李郎君之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青年一身靛蓝锦衣,腰间玉佩光泽莹润,质地非凡,头上簪冠镶金嵌玉,行走间更有几分让李少凡难得一见的威仪。
是个金大腿。
当然,在李少凡眼中,金大腿不是用来抱的,而是被他踩着上青云。
“兄台过奖,不过是大家看得起我。”
青年含笑道:“李郎君过谦了,今日之前,我本也以为传言夸大其词,可亲眼见过后,却觉得李郎实至名归,想来在座与我所想一样。”
莫非这就是自己竟从未遇到打脸的原因?李少凡胡思乱想。
一人有意逢迎,一人无心深究,很快二人便相谈甚欢,最后青年自然而然提出想邀请李少凡上自己家中做客。
李少凡有些迟疑,不知为何,明明换作之前,他想也不想就会同意,今日却犹豫了。
“还得是李郎,竟然能得您亲自邀请,我等凡俗人终究不比天上谪仙。”有人在旁故作酸言酸语。
“李郎有福了,听说崔氏府中景致卓尔不群,尤其冬季还有冰雕,就是寻常人难得一见,国舅爷的眼光,也只有陛下与先皇后有幸欣赏。”另一人也在旁附和。
国舅!陛下!先皇后!
李少凡脑中瞬间浮现一句话,老天爷终究是偏爱我的,才想找个贵人,如今竟主动送上门了。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那点莫名其妙的犹豫迅速被李少凡抛诸脑后,立即答应了对方想邀约。
几日后,李少凡循着地址找到崔府,被下人恭恭敬敬迎进门,请到客厅,奉上茶点。
李少凡一边欣赏前厅布置,一边喝着价值不菲的茶水,不过半盏茶,他就脑袋一歪,倒在椅子里不省人事。
书房,管家走到青年面前,小声道:“郎君,人已经带下去了。”
青年手中的笔未有分毫停顿,待到收笔时,“诗仙”二字已然落于纸上。
崔行俭看了片刻,忽而轻笑一声,将这张纸揉成一团,丢进炭盆里,看着那燃起的明艳火焰,他语气悠悠。
“我的‘诗仙’尚且带着匠气,那是什么庸碌俗人,也敢在京城招摇撞骗。”
临近年关,京城下起了雪,一连几日,不曾停歇,虽说瑞雪兆丰年,但连续几日的大雪终究给京城百姓的生活带来了不便。
越青君让人在城外搭棚施粥,以章和帝的名义。
消息传入章和帝耳中,老作精只觉得这个儿子实在单纯又善良。
即便做了好事,也从不在他面前邀功。
“你说近日六皇子在宫外的府邸很热闹?到底是怎么个热闹法?”章和帝眼神不善地盯着眼前的御史。
御史心中微凉,但还是努力道:“近来京中富商官眷,宗室勋贵,送礼上门者不计其数,其数额巨大,实有结党营私,收受贿赂之嫌……”
见人说不下去了,章和帝转头看向张忠海。
后者上前两步,小声道:“的确有人送重礼给六殿下,但……”他看了那名御史一眼,这才继续道,“但六殿下并未收下那些重礼,即便有人将礼物放在门口,六殿下也是找人将东西送还回去。”
“六殿下只收了福王世子的谢礼,见的也只是宗室的旁支远亲,临走时,还给那些人送了东西,都是过冬用得着的。”
什么结党营私,分明是在接济穷亲戚。
章和帝似笑非笑看着面前的御史,“这就是你口中的收受贿赂,结党营私?”
“臣、臣……”
“臣也只是听闻……”御史额头冒汗,“未曾深入了解,冤枉了六殿下,是臣之过。”
话又说回来,御史向来如此,只管说,查证是别人的事,他当然也不算错。
可章和帝本就是天下最不讲道理之人,他不在意一个人,当然不会去管对方是否被冤枉,但当他将一个人放在心上,那么无论对方是否冤枉,在章和帝心中都是再清白不过。
“大雪冻死人你不管,百姓过冬艰难你不管,就盯着老六那一亩三分地,他连个皇子府都没有,现在还不伦不类宫里宫外两头跑,老五媳妇又偷偷回娘家拿银子,太子这一个月府上来拜访的客人就没停过,连老七老八都有不少私交往来,你却偏偏盯着老六不放,他连个皇子妃都没有,只能和宗室里的亲戚走动,这也碍着你们事了?!”
章和帝的心一直是偏的,从前能偏心别人,今天也能偏心越青君。
章和帝觉得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老六乖巧懂事,一心为君父,不成婚不入朝,对权势皇位毫无觊觎之心,这样难得的好儿子,不偏心他偏心谁?
刚听前面,御史心中是万分不服气,他是没管城外流民京城百姓,但你章和帝就管了吗?作为天子,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听到后面,御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皇子们私下与朝臣姻亲勾连这种事自然是大家心知肚明,但有些事心知肚明,就是为了心照不宣,一旦说出来,那就有些难看了,今日这些话虽然是从章和帝口中说出,但皇子们能怪章和帝吗?
既然不能,那就只好让御史承担这份怨气了。
这下倒好,御史也不必担心自己被章和帝厌弃,他得先担心自己这身官服还能不能保住。
此时此刻,他竟然想到了被他捕风捉影的六皇子。
想想六皇子往日行径,御史忍不住泪流满面,若是天下皇子都如六皇子这般,他又何须如此忧惧?
他竟然还参这样的六皇子,他、他真该死啊!
听着吕言细细汇报的越青君,浅浅勾起唇角。
他默默关掉光幕,也关掉了那名御史的详情,心中想着对方抠门人设果然够真实,二十两银子就能收买他身边书童,倒是省了他一笔,耳根子软没主见这一条也不假,书童随便几句,竟真说动他将自己当成业绩。
越青君觉得对方人设里应该加上人傻,趁手工具,随用随听话。
希望他能坚持得久一点吧,说不定今后还能用到呢。
吕言:“殿下近日风头正盛,还需小心行事。”到底是曾经期待过的,吕言也不想轻易放弃。
面对下属的提醒,越青君却是笑容安然,一脸心满意足,与世无争,“旁人误会我,但父皇总是信任我,那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吕言:“……”
越青君眼底笑意愈深。
去吧,去吧,不要手下留情,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太忠心,太乖巧,可不是什么好的奸佞人设啊。
清清白白的人设立稳了,可以开始造作了。
让他来看看,下一个翻哪个小可爱的名字呢。
本是随意看看,但当越青君视线落在那个名字上时,一种作为作者的预感告诉他,无需再看,就是她了。
第16章 另类深爱
宫宴前两日,越青君在与宁悬明一同喝茶时,便邀请宁悬明宫宴当日结束后,上他在宫中的住处,他为对方准备了礼物。
宁悬明微微侧头,“殿下自入冬起,便陆续送了不少过冬物资与我,年礼也未落下,如今却是何礼物,竟不能现在给我?”
自相认起,越青君便总是给宁悬明送东西,衣食住行,无不齐全,包括这间府邸中,甚至有专门为宁悬明准备的客房,即便是越青君不在时,他也可以随时来此住,府中上下也会听他吩咐。
这样的优待,已经算是幕僚中的头一份。
但宁悬明也并未拒绝,越青君并未娶妻,也未有子嗣,若是越青君不在,这府邸便是空架子,需要一个能在一起就不便时主持大局之人。
作为越青君的挚友、唯一接受的自己人,宁悬明愿意担起这份责任。
因而他也更不解,究竟有什么礼物,是需要在宫中送的。
越青君弯了弯眉眼,笑道:“既然悬明也知道我送的礼向来不避讳,那么也该明白,这回我要送的与寻常不同。”
“况且……”越青君迟疑片刻,抬眸看了宁悬明一眼,方才继续道,“这是我与悬明相识的第一个年节,悬明在京中无亲无故,我亦是孑然一身。”
“礼物尚且是次要,我只是想和你一起除旧迎新。”
“悬明,你愿意吗?”越青君眼中的真诚与期待几乎要溢出。
宁悬明对上他的视线,心中忽然了然,礼物不过是借口,越青君想要的仅仅是自己共度除夕。
作为挚友,宁悬明自然无有不应,莞尔道:“殿下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越青君含蓄低头,唇边笑意却不曾遮掩。
好友固然能在最初获得最高好感,但对于一个从未有过爱情线的人来说,想要让他爱上谁,本就很难,想要让感情变质,更是难上加难。
但,正是难,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越青君从未写过真挚的感情戏,第一次写,就要赔上自己。
这大约也是他最满意眷属。
怎能不算深爱。
宫宴当日,百官到场,人员冗杂,高官重臣及章和帝喜爱的官员,自然能在殿内占据一席之地,但其他人只能屈居侧殿,若是侧殿偏殿都坐不下,那不好意思,您就只能在廊下或者殿外委屈一下了。
宁悬明的官职不够进正殿,因而虽然都在宴席上,两人却见不着面。
越青君凭借章和帝的喜爱,得了个距离章和帝较近的位置,在皇子中,只比太子与五皇子差一点。
太子位居嫡长,名正言顺,五皇子背后站着文官集团,是皇位有力竞争者,二人地位不可动摇。
而在越青君之下,还有瘸腿的大皇子,生母为异族,样貌颇具异域风情的二皇子,一模一样的双胞胎老七老八,还未成婚开府的老十,余下年纪更小。
公主那边则是更简单,除了皇后所出的朝阳公主,其余公主在章和帝那里可能连名字都懒得记,成年出嫁定封号,也是礼部送来几个寓意好的挑一个。
朝阳公主何止在公主中一骑绝尘,在皇子中也不遑多让,甚至因为只是公主,章和帝宠爱起来更没什么顾忌,否则也不会公主明目张胆养面首,驸马及其家族敢怒不敢言。
此时,朝阳公主便在众目睽睽下走到崔行俭面前,“表兄,你也太霸道了,我好不容易看中一人,你不仅先截胡我,还将人留到现在都不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改好男色了,那我可就要和表嫂好好说道说道。”
虽然文贵妃总以表妹自称,但她不过是太后那边的亲戚,虽是章和帝表妹,但却隔了一层。
严格来说,先皇后才是章和帝的嫡亲表妹,崔行俭也是太子正儿八经的表兄,因先皇后早年去世,太子自小便养在如今的皇后膝下,皇后膝下唯一的朝阳公主,便也自小便叫崔行俭表兄。
面对朝阳的质问,崔行俭既没有说朝阳公主荒唐,甚至没对朝阳的话有什么指责与辩解,大约也是习惯了。
“不过是见那人颇有些才华,才留他几日,朝阳若是喜欢,过些时日就能见到他了。”
朝阳公主面露惊讶,“连表兄都说那人有才华,竟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吗?”
接着,她又连连拍手叫好,笑眯了眼,“不错,不错,本宫养过画师乐师,可还没怎么养过什么才子,也不知道这真正的才子是何滋味。”
如今世家势大,但凡读过书的,有资格读书的,皆与世家有关,这样的人,可不愿意进公主府。
朝阳公主从前顶多只能与这些人来段露水情缘,若是能光明正大将人养在府上,可谓极有成就感。
崔行俭笑容意味深长,“自然,都是真才实学。”
“表兄,莫要和朝阳胡闹,朝阳也是,你府上那些人父皇和朝臣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若是将手伸到读书人,还是那样名动京城的才子,看弹劾的奏折能不能淹了你。”太子走过来道。
朝阳满脸不在乎,理了理头上的步摇,“三哥说得好像我又能见到那些奏折似的,弹劾的奏折再多,又不是我看,我担心什么。”
太子:“……”
太子转头看向崔行俭:“表兄,日后莫要再纵容朝阳了。”
崔行俭笑笑道:“朝阳不过是随性而为,本就是金枝玉叶,随性一点又有何妨。”
朝阳满脸笑意地看着崔行俭:“我果然最喜欢表兄了,三哥母后都只让我要贞静贤淑,只有表兄懂我。”
太子实在看不下去,将崔行俭拉走,“表兄莫和朝阳胡闹,上次你给我留点问题,我已经有了几分心得,想请表兄指教。”
五皇子正化身交际花,游走于殿内,与殿内官员往来攀谈,面对太子时却是作出一副贤德好弟弟的模样,多有谦让,模样极具欺骗性。
但也只有太子有这个面子,对于其他兄弟,五皇子并不愿意耗费心神,至于让他吃瘪,诸事不顺的越青君,在他那里则成了透明人,多看一眼都是给对方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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