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在上(喜欢伯乐树的魏依云)
- 类型:
- 作者:喜欢伯乐树的魏依云
- 入库:01.22
樊静伦淡声道:“谢禅要回京了,多提几声,到处嚷嚷谢遇的名字让大家都听到才好。”
“他真的会咬人。”
“……”
“谢遇,你快去咬他一口啊。”
樊静伦夹了一只小酥鱼塞住少年的嘴,对方哼哼唧唧的吃完半桌子菜,樊静伦耳朵起了老茧。
“以后敢在饭桌上哼唧一声把你舌头割了!”
“小狗耳朵灵哩,怎么不割耳朵?”
兄弟俩打了一架,大黄臭着脸过来一个人给了一爪。
小狸花玩着铃铛,仰脸看向谢遇:“谢遇,你不帮樊璃么?他又被打屁股了。”
谢遇立在长案前,看着那开到一半的信。
折叠的信纸打开一半,写道:属下并未在徐州找到任何痕迹,近闻陈留有一女童小狸,年岁似与公子相仿,不知此去陈留,能否找到他失……
后面的字迹被遮盖在纸页下。
谢遇指尖阴气凝聚正欲揭开信纸,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来穿过他身体,拿走信纸囫囵丢进火盆。
橙火从盆中窜起来,火焰将白纸黑字燎成焦黄的卷边灰烬。
樊静伦坐在椅子上凝眉看了火盆一会儿,撩开眼皮瞪向樊璃。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真缺心眼还是故意的,悬在脖子上的刀是否移开半寸,他一点不关心。
他七岁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也不关心。
明明伤成那样回来……
樊静伦心烦道:“吃饱了快滚!”
樊璃不听,揉着屁股在东院鬼混,把樊静伦的书翻乱丢在一边,又把他收藏的春山银尖摸出来泡了一大杯牛饮而尽,抹抹嘴,在对方咬牙切齿的低骂声里扬长而去。
他走出去老远又折回来,把樊静伦的猫揣在怀里,牵着谢遇的袖子走进雨幕。
油纸伞在头上撑开,烟青色天穹下,雨水砸着伞面,窸窣声入耳黏潮。
伞下黑白两色衣袖低垂,少年一手举伞,一手摸进描金冷袖,勾住谢遇手指。
“小公子——”东院新来的侍女撑着伞从后面小步跑来,提着衣裙脆声说道:“世子叫奴婢送公子回去,替公子打点行李搬屋。”
樊璃有些意外。
他以为最早也要等到明天中午才能搬离西脚院,没想到对方还挺上道。
樊璃把谢遇的手丢开:“小狗还蛮乖的,比谢遇乖。”
谢遇没给他买银手环,他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念叨一遍,这会儿想起来了又念一遍。
谢遇垂眸看着他,侍女上前几步站在谢遇的位置,牵着樊璃的手在雨幕下走。
“这话可不要叫世子听到,陆管事说了,若公子再叫诨名就不准雪意给你带零嘴。”
樊璃掀唇:“老男人多事,管小狗就算了,管到我头上算什么?被谢遇听到,待会又要生气咬人。”
侍女看着他,笑容无奈:“刚说不许叫诨名,又开始了。这是我的任务,小公子不要为难我了。”
樊璃听着她的声音,缓缓垂下眼皮问:“你们和霜华姐姐玩得好,可知道她出去后怎样了?”
这绝色的侍女顺口就答复樊璃:“姐姐家里有两个弟弟在白石书院读书,书院里恰好有个教琴的女先生,她现在帮着女先生做事。”
樊璃抽出手:“你声音听着陌生,应该是新来的吧?”
侍女脸上顿时空白,她这才意识到对方是靠声音认人的,刚才是在诈她!
她转眼间恢复自然,轻笑道:“奴婢与霜华是手帕交,本就是玩得极好的。”
樊璃:“不叫姐姐了?”
侍女垮下肩膀,捂额苦笑:“公子——”
樊璃侧身站在谢遇身边,和她拉开距离,轻声问道:“王家那群人还在这里盯梢,你又是谁派来盯我的呢?”
侍女见他鞋面被雨打湿,强行牵着他的手走上长廊,在嘈杂的雨声里把声音压得极低:“奴婢是托陆言的关系进来的。他离府了,坊主放心不下您,便叫奴婢来看着。”
樊璃听到“坊主”便顿住脚了。
“……”他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昭陵一场空赴约,他以为坊主丢下他了……
樊璃牵着侍女的袖子,走进空落落的西脚院才轻声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侍女回头,透过绵密雨丝看向这失明的少年。
她匆匆移开目光,又望向那荒芜狭窄的老旧小院。
古井一线天,三层石阶上,门槛干净整洁。
据说他坐在这里等了十年,侯爷在世时几乎不准他离开这个院子,要是没有雪意那孩子和小猫们陪着他,这失明的人该怎么熬过去?
伶官坊的侍女穿着侯府的绿衣,她听说小主子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直到站在这里,她才知道一个失明的人要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是何等凄凉场景。
下雨的西脚院有浓重破败的陈腐气,雨水溅到门槛上湿透大半。
听说他八岁那年一个人坐在这里,那天雨下得极大,他抱着膝盖在门槛上睡过去,雨把身上打湿了,冷了,他就蜷缩得更紧一些,是坊主亲自把他抱回屋的。
八岁的孩子抓着那矮子的手,让他带自己走。
可天底下哪有比这小院更安全的地方呢?
后来他是不是也在下雨天坐在这里,静静的等着谁来看他?
晚上天黑透了,有没有人提醒他去睡觉?
小猫窝在他怀里,仰脸看着侍女。
侍女仓促的垂下眼,声音轻得像要碎开:“抱歉,小主子。”
她抬脚踏上台阶,走进这困了他十年的荒芜世界,推开门望着那褪色斑驳的桌椅和破了门的衣柜。
秋风从侧面切入,吹着雨洒入小窗。
窗台上有他养的蕨草,蕨草什么时候整株枯败了,他就知道一年又过去了。
他就又在这里等了一年。
“……”侍女蓦然挪开目光却不知道该看哪里,视线不期然落在他停靠在床边的铁杖上。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还真有人把铁杵磨成针了啊!
笑到一半又被满目怔忪冲散。
她怎么会觉得好笑?
那是他独处在这小院里,一寸寸磨细的光阴,是他孤独的显形……她怎忍心笑他?
屋外,四溅的雨珠将少年衣摆润湿,他立在伞下,捏着伞柄的手紧到发白。
一缕冷梅香蓦然靠近,有人牵着他衣袖走向小屋。
“台阶。”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轻语,樊璃抓紧那片衣袖踏上台阶。
他唇角上扬着笑了起来。
没人来看他,有什么关系?
梦里有个人一直在等他。
一直都在。
侍女望着磨尖的铁杖发怔,樊璃牵着谢遇的袖子从她旁边过去。
“劳烦姐姐帮我收拾衣裳,小狗给你赐名了么?”
侍女快步走向衣柜,低头说道:“奴婢走的是活契,不全算侯府的家奴,便没赐名。小主子唤我瑶光便是。”
樊璃掀开枕头整理物品:“瑶光,北斗里的星子么?”
瑶光摸着衣柜中的葛布素服捻了一下,布衣在手中的触感有些粗糙,像缺了一半水分的枯叶。
她望着三件粗薄衣衫,伸手又向里摸去,摸到一件还算厚实的冬衣长袍,这才回道:“是。”
“那么,除了你,还有六个人咯?”
“是。”
“也拿七星的名字命名么?”
“是……”
少年觉得有趣,笑问道:“都是女孩子?”
他好奇那府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于是笑问这红尘里来的人,让她讲给他听。
知道除了瑶光外,坊主手底下还有六个女孩子后,他问道:“你们都是他养大的么?”
瑶光动作利索的把几件衣衫打包好,轻声解释道:“我们都是楚将军捡来的孤女,跟着将军在徐州待过几年,后来将军回了侯府,便把我们托付给坊主,那时我们之中年纪最小的都有十四岁了,并不算坊主养大的。”
樊璃:“你那时几岁?”
瑶光:“十四。”
瑶光见他一脸松快的笑,不自觉也弯了眼睛。
却听他又问:“你比霜华大还是小?”
瑶光提起布包,望向少年:“我和霜华是同一个村的,我比她小半岁,当年魏军南下把整个村子都烧光了,我被楚将军带走,她和家人南下,我俩便走散了。”
樊璃站在床边:“还以为她也是我娘捡的呢。”
瑶光看着少年清瘦的侧脸,迟疑片刻后一五一十的说道:“也算是将军捡的吧,霜华爹是个烂赌徒,养不起三姐弟就把霜华卖给人家当童养媳,两个小的也要丢去婴儿塔,连妻子也要卖,是楚将军出面摆平这事,给了银钱,把娘儿几个安置在京郊,和那混账男人断了关系——”
她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亲眼目睹过这件事。
霜华被卖后,她亲自跑出去把霜华从那户人家抢了出来。
两个小少女紧紧拉着对方灰头土脸的在山间路上逃命,后面是追出来的一村青壮男女,拿着绳子和棍棒镰刀死死撵着她们。
当时白水大战刚平定下去,楚氏骑在马背上进京领功,遥遥看到自己收养的女孩儿在路上狼狈逃窜,她抬手便抽出长刀抛掷过去。
刀从两个吓破胆的女孩头上掠过,横跨百丈直直落在一群喊打喊杀的人身前,那时候大家才对这个半道蹦出来的楚将军有个具体印象。
大家见她武力超群,都以为她往后能在大楚呼风唤雨,殊不知那时的她为了给樊璃改命以及种种缘故,身体差不多亏空殆尽了。
要不然也不会在徐州败北。
瑶光抿了抿唇,低声道:“后来将军殁了,霜华得知您还在府里,便进了府。”
樊璃:“早些年看不见,也不知道撞到她没有。”
瑶光知道他小时脾气火爆,楚氏走后没安静几天就到处乱撞,便道:“定是撞到了的,听坊主说,您撒气了连陆言也打呢。”
“他那是活该,给我穿小裙子害我被小厮看笑话。”
“小裙子?”瑶光笑了起来,“那是他老本行啊,他亲弟弟就是穿裙子长大的,还是他亲手做好从军营寄回来的呢。”
“好贤惠,以后叫他给小狗做一身。”樊璃说着,掏出手帕,把银手环放进去。
瑶光看到那明显修复过的银饰,满脸笑忽然凝固。
这手环当年就坏了一次,拿去重铸刻好花纹了才给樊璃放在身边的,怎么又坏了?
她出声问道:“手环上有小坑呢,发脾气砸的?”
“主院的大黄猫咬的。”
樊璃把银手环包好放进怀里,提上铁杖和心爱的胡床椅,朝瑶光伸出手去。
“劳烦牵我一把。”
瑶光掮着一包衣裳,拉着樊璃的手走出两步后说道:“这衣裳薄了,入冬后穿着不暖和。”
樊璃猛跺脚:“对啊!谁家公子穿粗布衣裳过冬啊!”
“那丢?”
“丢!现在就丢!”
瑶光甩手向后,把一包旧衣抛上床,拍拍手看了樊璃一眼。
一龇牙。
“嘿嘿。”
“嘿嘿。”
樊璃拉着她袖子,站在她伞下一边走一边说道:“丢了让谢遇给我买新的,谢遇有钱么?”
身边的亡灵眸光轻动,穿行在大雨中看向少年。
瑶光牵着少年,一脸艳羡:“大将军生前存了三十万两黄金,京郊、陈郡、浙东都有他的庄园地产,自然是极有钱的。”
樊璃连忙腾出一根手指攥住谢遇衣袖。
这是金主,从今天起,他得哄着谢遇才是!
他上心的问道:“这些东西现在谁的名下?”
“……”满脸艳羡忽然碎在瑶光脸上,她哑哑看着少年。
满世界大雨在伞外牵连如线,伞下的少年眉目弯弯的笑提起谢遇的名字。
那是对谢遇一无所知的模样。
不仅是谢遇特意留给他的财产,连谢遇的音容笑貌、五年间相伴的一点一滴、徐州城前触断肝肠的生死别离……他全都不记得了。
他轻松欢畅的说起谢遇,挤在对谢遇感兴趣的人群里,像过客一样打趣着那封存在记忆里珍之重之的人。
只不过没有人能像他这样,天天把谢遇的名字挂在嘴边,难过了骂谢遇,开心了喊谢遇,闲来无事念叨谢遇。
瑶光从他脸上移开目光时愣愣心想,不记得也好。
不记得了,起码还能像这样没心没肺的活下去。
衣袖被人轻扯一下。
少年还在等她回答。
瑶光轻声回他:“谢家门庭深,他资产在谁名下只有他自家人知道,我不清楚。”
这伶官坊的侍女怕他又刨根问底的提起谢遇,便笑着提醒道:“听说谢家和成王不准您再提大将军,这些人腰杆太硬了,我打不过,咱就服个软,以后不提他了好么?”
樊璃把折叠起来的胡床夹在腋下,捞着谢遇的袖子嗅嗅那缕冷梅香。
“说了要给他守寡,那就一定要信守承诺。要是按这些人的意思和他划清关系,岂不显得我胆怂?”
“怂一些没啥不好,奴婢就很怂。”
樊璃指指点点:“你一会儿奴婢一会儿我的,不守规矩,叫小狗听到拿大杯子砸你。”
瑶光讪笑道:“小主子别跟我计较这些,我就是不习惯这个新身份。”
她以前都是穿短打、扛着大砍刀在外面乱跑的。
现在穿着一身曳地绿裙,裙下步伐虎虎生威,她得时时控制着身姿步调走出个袅娜样子,着实为难她了。
眼下脑子管住了腿,嘴就不够用了,一时串了词,她就叫樊璃别跟她一般见识。
然后清清嗓子,捏着小碎步带樊璃进了新屋。
一炷香过去后,樊璃抓着自己十年的家当,站在东院里,闻着那股熟悉的药香:“……”
樊静伦掀起眼帘看他:“傻了?”
樊璃捏着鼻子瓮声向火盆边的人说道:“我不住狗窝。”
樊静伦双腿搭在案上:“从今日起你就住在这里,小榻已经搬到我屋里了,别歪唧嘴欠提什么意见,我现在心情不好,抬手就能抽你。”
少年撇了撇嘴,转身向后走去。
“我就住雪意的屋子,反正都在这东大院,要打架随喊随到。”
樊静伦丢开账本,拎着他后颈塞给权管事。
“抓下去洗涮干净,叫人看着他别让他乱跑。”
樊璃:“乱跑会怎样?”
樊静伦:“会死。”
“动不动就提死,铁定是杀人了。”樊璃摁着权管事的手,站在门口问樊静伦:“胡嬷嬷没动静,你杀了?”
樊静伦云淡风轻的坐回靠椅。
“她是乱吃药吃死的,眼下侯府事多,你乖一点别跟我犯浑,我就带你去找雪意。”
樊璃:“好哩。”
他乖乖去洗澡,洗得锃光瓦亮的出来,安静地坐在小榻上把那寒酸家当捏在手中盘来盘去。
小榻靠墙横放在大床对面,樊静伦进屋时一抬眼皮就能看到他在干什么。
屋里烧的三盆火把空气烘得温热,几个侍女在屋里熏香、铺床、装灯,各忙各的。
樊静伦进屋去,满屋暖热药香绵密的钻入肺腑,立马就有侍女端着温水过来伺候他洗漱,深木桶装了半桶温水放在软椅前,他坐过去,在旁边等候待命的医女就蹲下来给他按揉脚上穴位。
瑶光穿帘而入,拿着一套软绸寝衣来到小榻边给樊璃换上。
樊静伦脸色苍白的靠着椅背,目光慢悠悠扫去。
那炸毛玩意安静的张开双臂穿好寝衣,暖黄灯影里,一身皮子嫩得能掐出水来。
樊静伦低头看到自己死白的手背。
低头时心脏揪起一阵闷痛,这种痛阴魂不散的跟了他二十三年,没完没了。
医女正给他摁揉解溪穴,他默然抽出脚。
“下去吧。”
精养一百年都是这个死样子,死也死不了,活着也不痛快,每天折腾自己也折腾别人。
但好在樊璃和樊悦没有他这么糟。
樊璃懒懒窝在床上,软绸是熏热了才给他换上的,他捏着心口上的玉佩感受着那抹温热缓缓渗入皮肤,然后慢慢降下去与体温平衡。
他笑起来,这种感觉很有意思。
那暖热会钻进血肉,全身神经在暖流中舒张开,和碰到冰冷物体时神经骤缩的状态截然相反。
所以人天生贪恋温暖,但谢遇的温度偏偏又冷彻骨血。
鬼会冷么?
樊璃嗅着那股冷梅香:“谢遇过来,我给你暖暖身子。”
“……”樊静伦冷着脸穿好便鞋,“你再装神弄鬼我抽死你。”
侍女们鱼贯退出去后,樊静伦来到小榻边,拨开樊璃的手拿着玉瞧了一眼。
手背上啪的一声重响,少年寒着脸拍掉他的手快速把玉塞到衣下。
“上次把我铁杖乱丢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又来摸摸搞搞讨骂了?你这破身子是怎样的心里要有点数,骂难听了把你老毛病气出来,惹急了大娘,玉皇大帝都得给你娘俩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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