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巴干贤王吃两次败仗就被打怕了?”金旭并没共情巴干,反倒嘲讽着,“也不知是谁当时在那逞能,只让我派半数兵力过来。”
“现在你跟我说这个?我哪儿知道鬼鸮那孙子能和狼王义子勾搭上?!而且神射团踏马跟打了鸡血似的,跟上次完全不一样。”巴干回身看向胡尔烈:
“宗王啊,咱这几日按兵不动不就是在等尖刀团全部到位后克制神射团,所以就算发起总攻也不能是今天啊。”
“我看午时进攻就挺好。”金旭摘下墨镜擦了擦,“鬼鸮一族向来只擅长夜间作战,所以......”
“别踏马放屁!”巴干突然爆粗口,“这邪门的山区情况你还不了解?午时一到阳光正冲向我们,是最刺眼的时候,你是想让我们角雕战士们在天上被射成筛子吗?!”
“......”金旭戴回墨镜,抿了下嘴,“总之当初是白汐算出西贤王和狼族有勾结,这才顺藤摸瓜铲除了西贤王,所以我相信白汐。”
巴干没再搭金旭,“宗王,算在下求您,您千万不能......”
“金旭。”胡尔烈忽然打断巴干,眼皮没抬,手底下仍在信纸上一笔笔写着白汐的名字:
“你派个必胜鸟伪装一下过去鬼鸮那边打探,记住别打草惊蛇。”
巴干顿时抢过话,“还是宗王英明,宗王一贯小心谨......”
胡尔烈眉尾一挑,“啪”地把笔摔在桌上,“你们两个去让所有战士做好准备,午时一到,立刻进攻!”
巴干:......
“是!”金旭把墨镜推上头顶,“对了宗王,半小时前我已派出两只必胜鸟到鬼鸮那边打探,这会儿估计快回来了。”
金旭说话间,一名士兵走进中军帐,冲胡尔烈鞠躬后向金旭汇报,“大元帅,其中一只必胜鸟回来了。”
“快让他进来。”
“是。”
一头浑身翠绿的小鸟飞进帐内,“宗王、元帅,我在飞过河流上源时发现一批狼族人往河水里抛洒一种白色粉末,不知是什么东西。”
“不好,他们在投毒!”金旭冲一旁士兵猛一挥手,“快去通知尖刀团武士,立刻收集干净水源,再过一会儿河水就不能喝了。”
“是!”
士兵冲出帐篷的同时又飞进一头浑身黄羽的小鸟,声音急促:
“宗王,我在鬼鸮的大本营外看到每头鬼鸮爪子上都绑了一个小袋子,里面鼓鼓囊囊装着白色粉末,不知他们在搞什么鬼。”
“宗王!那些粉末肯定有毒,这样一来,我们除了要抵挡漫天羽箭,还要吸进毒气,这么短时间根本来不及制作面具。”巴干倏地跪在胡尔烈面前,身子紧贴地面:
“宗王,今日午时万不能开战啊!”
第95章 第九四颗 死局
角雕大军和半数尖刀团武士们黑压压把大地填满,全军就等胡尔烈一声令下发起总攻。
巴干的眼睛被又湿又烈的邪风吹得通红,高傲的黑色皇冠在风中摇曳,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巴干压根没敢把鬼鸮携带“毒包”的事说出来,怕影响士气......
“宗王......”眼看临近午时,巴干决定最后关头再争取一次,他嘘着嗓子,怕被耳尖的战士们听到:
“您瞧这邪门的山区,一年到头只刮一种风,越临近午时风越猛,咱一旦和鬼鸮交战,怕是没等接触敌军就要吸入大量毒气,更有如鱼得水的飞箭,怕这一仗会全军覆没啊,恳求宗王三思!”
胡尔烈手里正织着一条围巾,一头围着红围脖的小绵羊被胡尔烈织得胖嘟嘟极可爱。
胡尔烈像没听到巴干讲话,只抬手看了眼表,随后把围脖小心收进大衣兜,并没说话,只拍了拍手第一个往前走去。
金旭在后方立刻会意,当即冲到最前方猛一挥手,嚎吼一嗓门:“出发!”
巴干重重叹口气后飞到半空,看着尖刀团武士们士气高昂向前挺进,又看到角雕大军们仰首伸眉,气宇昂昂,就等待自己一飞冲天的指令。
巴干的心里像坠了秤砣。
这些士兵根本不知道他们要面临的是什么......宗王和金旭肯定是被“半道”混进大穹的白汐洗了脑!
巴干僵在了半空,内心油煎火燎。
不行!我绝不能让战士白白送死!
巴干倏地骤升十米,俯视着大军,“全体角雕听令!”
远处金旭猛地停下脚步,“宗王,我觉着巴干有些不对劲,要不我把他......”
胡尔烈抬了抬手,“我相信白汐,我相信他算无遗策。”
这边的巴干猛一吸气,再次放大嗓门:
“鬼鸮那帮孙子个个携了毒,就等咱们靠近后随风抛毒粉,我巴干不敢保证大家会平安无事,所以我不强求,愿意随我迎战的就跟我一起出发!”
金旭一甩胳膊要冲过去,被胡尔烈一把抓住,胡尔烈的眼睛也微微泛了红,“他们有权知道。”
“但是......”
金旭话没说完,空中骤然炸响一道闷雷。
金旭:?
巴干:?
两秒没到,大雨倾盆而下。
金旭:......
“下,下雨了?”金旭像没反应过来,又像吓傻了,呆呆舔了下嘴上雨水,“鬼鸮没法抛毒了?”
远处空中刹那传来一声惊呼,“风变了,风向居然也改变了!!”是巴干的嘶吼声,听着像笑了,更像哭了:
“白汐能呼风唤雨,他能呼风唤雨啊!白汐是神!是穹朝的神!!全体大军听令!随我去把神射团那帮狼崽子的脑瓜子吞喽!!”
再之后,整个天空魆如黑夜,一头头角雕战士如头戴鬼冠的死神,从上空一闪而过,迎着劲风冲向敌军营地。
胡尔烈蓦地笑了,通红眼眶中闪着一点星光。
鬼鸮大本营失守,穹朝大军打胜仗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青云峰后山,子民们欢腾雀跃,背后英雄白汐似乎也“一战成名”。
城堡一天之内被子民围得水泄不通,大伙都想给“手眼通天”的神算子大人拜上两拜。
白汐这两天却窝在床上钩毛线,千年的法器金羽笔又被白汐弯回了金钩针,还被他刷上白色涂改液,任谁都没看出来......
“大汐子你到底算没算好,南方那边还等信儿呢,大军到底继续进攻还是撤退。”
“催催催,他们自己没点儿主意啊,全靠我,万一我哪天死了呢?”
“呸呸呸!”平头哥突然又冲出窗外,大声着,“呸呸呸!呸呸呸!!”
白汐:......
“你干啥,飞到外头呸啥呸......”
平头哥一溜烟飞回来,像小火箭似的突突冒烟,“我告诉你大汐子!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不准再说!!”
“......瞧把你激动的,好好好,我以后不开玩笑总行了吧。”白汐放下了钩一半的杯子垫,“你去告诉胡尔烈,我算完一次至少得歇上半月,你让他自己拿主意吧。”
“没听说过得歇半月的。”
“那你就‘听说听说’。
“......咱不闹了成不?”平头哥落到白汐手上,言语焦灼:
“就是因为军中有数名士兵肚子疼,应该中了毒,另外存的水也快喝光了,这才让你算算是进攻还是撤退,要我说还算什么算,抓紧治疗才是真格的,狼族心狠手辣,万一是剧毒咋整。”
白汐掏了掏耳朵,“行了行了,我算算吧,那你出去别打扰我,一小时后过来拿信走人,催催催,催命鬼似的。”
“得嘞得嘞!我这就消失。”平头哥一个振翅飞出窗外没了影。
平头哥走后,白汐撇撇嘴从床头柜最下层拿出钳子,把“白钩针”掰正了,钩针上簌簌掉下一层粉末儿,像落了雪。
白汐冷哼一声,琥珀色眼珠似浑浊的冰,“胡尔烈,这世上有因果报应,这回也该轮到你吃点苦头。”
白汐因为懒得下床,直接拿过床头柜上的涂改液,把羽毛笔伸进去沾两下,随后直接在手心写起字。
白汐的手心像绽开无数裂纹,碎成了朵朵冰花,白汐的眼睛沉沉闭上,霎那间看到漫天飞雪,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极其干净。
远远的,白汐瞥见一抹刺眼的红,虽然懒得留下脚印,却因好奇心驱使,白汐还是朝着红点走过去。
离近后白汐才发现竟是露出一点头的红围巾,上面还织着一只绵羊的图案,白汐一眼就看出那是胡尔烈溦信的头像。
只不过这只肥羊脑袋顶上的粑粑没了,还多出一对儿红脸蛋儿......
“不好好打仗,织什么围脖,你还真安逸!”
白汐蹲下身子,骇然发现绵羊脸上的不是红脸蛋,而是溅上的血水。
白汐:?
白汐心里咯噔一下,伸手去拽那条围巾,发现围巾是湿的,再一看自己手,全是血水......
“!”白汐脸色瞬间煞白,“萌蛋子!”白汐呼喊着疯狂扒着雪地,这才发现下面积雪早已被鲜血染红,没多久白汐碰到一具梆硬尸体,正是胡尔烈......
白汐吓得瘫到地上,霎那间所有白雪变成了黑色海洋,放眼望去全是角雕脱落的羽毛,重新盖住了胡尔烈的尸身。
“撤退,必须撤退。”白汐嘴唇颤抖着,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此刻,白汐身后却传来一人的呼喊,是先知长老:
“白汐,回家去吧。”
随后白汐就听到父亲的声音,“汐子,回来吧。”
白汐猛地转身,看到曾经的领导居然站在身后,戴着一副慈悲的面罩:
“小汐,那个顶替你的年轻人根本比不上你,但这是上头决定,我也无能为力......今后你遇到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汐子,我打算和白杨结婚了。”王小伊的声音紧接而来,白汐余光看到王小伊挽着白杨的胳膊走过来。
“爸爸!”
听到儿子的声音,白汐刹那转身,看到臭臭从王小伊身后蹿出来,朝自己跑来:“爸爸!你快回来吧!”
白汐从床上重重摔到地上,他猛地睁开眼,嘴唇发紫像被冻伤一样。
白汐抓着床沿坐回床上,双腿打晃,心却像岩石落回地面,如如不动。
“胡尔烈。”白汐双眼发直,声音轻幽幽,“我是时候该回家了。”
白汐忽然起身走去书桌后面,拿起纸笔写下四个字:“继续进攻。”随后折叠压在了书下。
余光里,桌角静静躺着两封没拆的信,是这次送来的,白汐本想置之不,但还是一把抓过来,随手拆开一封,因为手劲过大撕开了半个角。
果不其然,又是满篇的“白汐”,白汐倏地把信扔开,这才瞥见撕开的那半个角上竟混入了其他几个字:
“白汐,我想你”。
白汐手指抽动了下,立马抓过另一封信拆开,这次仍然是在信纸的末尾,含蓄地藏了几个热烈的字:
“白汐,我爱你”。
白汐眼泪倏的下来,混沌眼眸倏然清亮,眼前雪白纸间绽放的朵朵梅花却骤然变成血点子,染红整张纸......
白汐猛地抽出书底压的信件扔进纸篓,重新执笔以最快速度写下“速速撤离”四字,仿佛晚一秒胡尔烈就会和他天各一方。
“白小吉!”白汐大吼一声,“快把平头哥找来!”
白小吉巧不巧正要推门进来,声音挂着紧张,“白先生,先知长老他来了,想见您。”
白汐:?
白汐抹下眼角缓缓站起来,“先,先知长老来青云峰了?”
白小吉点点头。
白汐:......
“小吉,你先派人把平头哥叫来送信,我去跟你见长老。”
“是。”
白汐前脚刚走出屋子,后脚一头长着白色尾翼的胡秃鹫飞进屋内。
他从纸篓里抓出那封扔掉的信放到桌子正中,又抓起书本压上去。
而原本书下压着的信被胡秃鹫甩进纸篓,一套动作几乎是眨眼间完成,窗帘鼓瑟间,那头胡秃鹫已消失不见......
“宗王,这是白汐写的信。”平头哥把信交到胡尔烈手中:
“哦对了,先知长老来了青云峰,应该和白汐见面了,我当时变成人形怕耽误送信,所以抓紧离开青云峰,没再去找白汐。”
“恩。”胡尔烈点点头打开信纸,上面写着“继续进攻”四字,胡尔烈把信纸递给了金旭,又重新拿起银针织着围脖的尾端,目光温柔扫过围脖上的小绵羊。
“什么?还要进攻?”金映雪探头看着信纸,“我虽然带女兵赶来了,但尖刀武士短短时间病倒三成了!东倒西歪还怎么打?”
“金旭。”巴干抢过话头,“剩下那些武士到底什么时候到,这都过去多少天了!”
金旭:......
金旭默默摘下墨镜,“他们半路遇到狼群偷袭,被缠住了。”
“啥!?”
金旭把耳朵夹的烟也拿下来,“肯定要耽搁了......”
“好你个金旭,这么大事还藏着掖着?合着你就让我跟一群娘们儿出去打仗啊?”
金映雪刷地抽出匕首,“你特马说谁娘们儿!”
“好了,总之咱们得相信白汐,他说打那就打,哪怕尖刀团武士全病倒,就剩我自己了,那也得打。”
“放屁!”金映雪骂了句,“你这是把咱族的战士当工具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抓紧治病!”
“那个医生到底查出是啥病毒没?”巴干声音有些发虚。
“设备不足查不出来。”金旭低头摩挲着香烟,“但医生说目前那些药,可能不起作用......”
“那还打什么打!”
“映雪,那日鬼鸮和神射团被咱们打得落荒而逃,直接逃回鬼鸮当年的旧巢,要不是因为雨天恐有埋伏,咱们直接就杀过去了,所以现在机会难得,正是能彻底消灭他们的时候。”
“你怎么就知道狼族义子只带了神射团来?万一狼族大军也来了,藏哪儿了怎么办,咱们还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
“要真有问题白汐还能不告诉咱们?”
“你不用给我说这个。”金映雪收回匕首向胡尔烈迈进一步:
“宗王,不是我畏战,而是性命关天,若不抓紧带战士们回去治疗,这病万一传染开,更麻烦。”
“宗王......其实我怕火上浇油,有个事一直没说。”巴干喘口粗气:
“我这边也发现几名士兵莫名其妙掉羽毛,不知是被传染的还是因为之前水的问题,不过现在大家都只喝雨水,但存的雨水也要见低了......”
“不是,你刚才说什么?掉毛?”金映雪挑尖嗓门儿,像想起什么可怕的事,忽然看向胡尔烈,声音发颤:
“尔烈,咱们必须立刻撤退,不仅要撤,还要把患病的士兵全部隔离!”
金旭插进一嘴,“有那么严重?”
“大元帅!你以为角雕掉羽毛也跟白汐一样,三十好几开始褪毛?!万一狼族撒的毒粉正是几年前横扫大穹的......”
“映雪。”金旭遽地叫住金映雪,摇了摇头,好像金映雪一旦说出那个病毒,全军必定鼓馁旗靡,再难振作。
不过帐内的人全“听到了”,仿佛当年瘟疫肆虐的凄惨场面投进军帐里,巴干和平头哥瞬间身体僵直没了声音,一时间空气凝结,只听到两根银针清脆碰撞的声响......
胡尔烈脸色未变,也没说话,只是不停织着围巾。
金旭率先打破死寂,“巴干,上次是你扯着嗓门在天上喊白汐是穹朝的神吧。”
巴干:......
“所以咱们得信白汐。”金旭把香烟别回耳后,“夜攻吧,这样能克制住神射团,鬼鸮不足为惧。”
“夜袭就夜袭!”巴干嗖地挺直腰板,嗓门比树干粗,“要真是那个邪门病毒,老子死也得拉着狼崽子一起下地狱!”
平头哥僵板着翅膀悄悄飞到胡尔烈肩头,附耳低言,“宗王,我有话想跟您说。”
胡尔烈:......
两根银针突然粘在一起不再动弹,听着平头哥低沉忧虑的语气,胡尔烈第一反应是白汐是不是出了事。
胡尔烈放下针线,目不斜视大步走出营帐,丢下一句,“都别跟来,继续讨论进攻的事。”
众人:......
“快说,发生什么事了。”胡尔烈把平头哥从肩膀抓下来,平头哥的脑袋被捏成两个大。
“松,松......”平头哥差点儿断气。
胡尔烈:......
“快说!”
平头哥坐在胡尔烈手心猛咳几声,像咳出眼泪,透出了哭腔:
“宗王,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告诉您,先知长老有可能要害您......”
胡尔烈:......
胡尔烈微微吁口气,像听到一句荒诞无稽的话,不以为然地揉了揉太阳穴。
平头哥却突然哇一下哭出来,像堵塞很久的水龙头疏通后哗哗不停:
“其,其实......白汐嫁给您只是为了想彻底变回人。”
胡尔烈眉毛一立,“你这说话没头没尾,脑子撞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