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和“胡尔烈”的交叠在一起时,停了步子,眼泪变成了滚烫血水。
白汐垂下头,抹着眼角的血......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是胡尔烈。
白汐扶着墙蹲到地上。
为什么最后死的不是我......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磨我。
白汐靠着墙角,在满脸泪水中不知不觉睡着。
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就躺在这间屋子的炕上,而那个少年已不见踪影。
白汐使劲搓两把脸,觉着昨晚自己跟一个十八九岁少年“毛手毛脚”一番操作,实在太丢人......
完犊子,我不会被丁韵当成中年变态老叔叔吧......
白汐从炕沿翻下来,推门出去找水洗脸,打算振奋精神,必须抓紧把正事办了,大家都盼着新宗王回去呢。
想到这里,白汐嘴里一阵苦涩。
一代又一代灵鹫,谁还会记得胡尔烈,谁还会记得我的萌蛋子呢......
简单洗漱过后,白汐特意在大殿前一口低矮大水缸里端详几眼,确定自己瞧上去跟猥琐大叔沾不了一点儿边,这才迈步走进大殿。
丁韵果然在殿里和一众和尚上早课,白汐站在远处等着,隔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白烟,白汐目光灼灼看向远处的丁韵。
一早晨的“心建设”都在看到丁韵那刻崩塌,白汐只想一刻不离望着丁韵,就好像胡尔烈还在他身边。
也许直到永远失去了胡尔烈,白汐才恍然发现自己早就彻底爱上了他,但白汐已经想不出是在哪一刻爱上胡尔烈的。
也许就是在第一次看到胡尔烈那双眼睛时,那双深邃流萤的眼睛像漩涡把自己顷刻卷进去。
只怪自己后知后觉才发现那双眼睛承载了对自己太多的爱,隐藏了太沉重的感情。
沉重到胡尔烈在面对顾凯鑫的两箭时,竟一动未动。当平头哥把这一切告诉白汐时,白汐已经明白胡尔烈就是想帮自己变回人,是想让自己继续活下去......
白汐根本不敢去想,不敢去想胡尔烈在临死前的那一刻,心里有多痛苦,他一定认为是我故意写信害他,这种误会已经永远无法解开了......
殿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雨水越来越大,震耳欲聋,从白汐的耳膜贯穿进白汐空荡荡的胸膛。
香火炉里冒出的白烟也沸腾起来,争先恐后熏红白汐的眼睛,又毫无畏惧冲进窗外滂沱大雨中,化成永别的泪。
白汐回过神时,丁韵早已上完早课离开了大殿,白汐擦下眼角冒雨追出去,看到丁韵又回到东边那间房里,正在换衣服。
白汐看到了丁韵露出的上半身,白汐立刻背过身没敢进屋,就站屋外等着,雨水斜扑到他身上,白汐却甘之如饴,感谢雨水把他叫醒。
丁韵的后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伤疤,他不是胡尔烈,他怎么可能胡尔烈。
白汐深吸口气转身进屋,丁韵已经换好衣服坐回炕上,闭目打坐。
白汐尽量不去看丁韵,解放神经,故作松弛:
“丁韵啊,昨晚对不住,是我认错人了,但我的确跟你有过一面之缘,你记得你曾在青云峰跳崖,是我救了你,我就是那头鹰,我还劝你不要寻死,你记得不?”
白汐看向丁韵,见他仍闭着眼不说话,白汐舔了舔冰冷嘴唇,身子有些哆嗦:
“出家也是一条路,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记得我还跟你说过一句话吗?‘上天一定给你备了惊喜,就在你能接得住的时候一股脑给你’,我今天来,就是要送你这个惊喜。”
“我不会跟你走。”
白汐:......
原来这小子什么都知道了,可能是云烛方丈无所不窥,早把一切告诉了丁韵。
“小丁,你先听哥把话说完,你压根儿就不是普通人,你是我们穹朝的王,是万乘之君啊,你的王朝需要你,你的子民更需要你,你要带领他们......”
“他们需要的是我,还是灵鹫?”
白汐:......
一句话把白汐怼得哑口无言。
......是啊,他们需要的只是灵鹫,是一代又一代的灵鹫......
丁韵仍旧闭着眼,“我不会跟你走,你请回吧。”
白汐微微吸口凉气,打了个喷嚏。
“丁韵,你可能不知道......”白汐吸下鼻子,却蓦地哽咽了:
“你和上代灵鹫长得一模一样......也许你就是他,他就是你,我们大穹需要的君王不是灵鹫,而是你,永远都是你......”
说到这里,白汐的泪水像阴晴不定的天空,骤然瓢泼如柱,止都止不住。
白汐须臾背过身走出两步,扶着窗沿努力想收起泪水,下一刻却肩头一热,一件粗布外套披到身上。
白汐心头一紧,猛地转过身,看到丁韵那刻,差点儿又想抱住他,及时忍住了,只抓住丁韵的胳膊:
“丁韵,你同意跟我走了?”
丁韵眼睛灰蒙蒙望着窗外,雨滴在他眼中变成一颗颗石子,又连成一支支箭,丁韵挣开了白汐的手,“对不起施主。”
“丁韵,哥求你,求你跟我回穹朝吧,我们不能没有你......”
丁韵一转身把旁边一摞干净衣服递到白汐手里,“换完衣服,就请施主回去吧。”说完拂袖而去。
白汐蹲到了地上,把头深深埋进衣服里,终于忍不住的失声痛哭......
平头哥冲进静安寺后院大殿时,里面灯火通明,一排排和尚口诵佛经,正在上晚课。
平头哥来找白汐,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胡尔烈。
“!宗王!!”平头哥脱口叫了一声,赶紧噤口,毕竟周围全是人,但他发现所有和尚都闭眼念经,好像听到也像听不到似的。
平头哥心里踏实下来,一猛子“扎”到胡尔烈肩膀上,泪水怒涌,嗓子虚着热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宗王不会死,宗王怎么可能死!”
丁韵:......
丁韵闭着眼,嘴唇上下动着,却没发出声音。
平头哥像想起什么,在自己肩头蹭了下眼泪,焦急地说:“宗王,白汐跟您解释完后您肯定不信吧,所以故意装成和尚跟他闹?”
丁韵:......
丁韵微微睁眼看了下左右,又重新闭上眼,继续默念经文。
平头哥也跟着左右看了两眼,“放心,他们耳朵没咱们灵,听不到。”
方丈:......
和尚们:......
平头哥又弱了弱嗓门:“宗王,我能给白汐作证,他的确写了让您撤退的信,是先知长老做了手脚把信换了,咱们冤枉白汐了。”
丁韵的嘴唇遽地停住。
“您看,我路过城堡时,还特意把白汐之前写的遗书给带来了,是白小吉发现后告诉给我的,本来我是想烧给您看,怕您九泉之下还对白汐有怨。”
丁韵:......
平头哥边说边把信拆开,用爪子抓着一头展示在丁韵眼前,嗓子虚虚冒着烟:
“宗王,您就睁眼瞧瞧吧,咱们错怪白汐了,他从来就没想过害您,而是早早做好了死的准备!”
丁韵终于睁开眼,大殿内的诵经声也在同一时间停下来,似乎众人都在凝神屏气静待丁韵的反应。
丁韵的视线扫过信纸上的每一行段落,每一个字。
【萌蛋子,回顾下来,好像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认识你,虽然我无心伤害过你,但你留给过我的都是美好回忆,因为你的陪伴,才让我有了不平凡的童年。
然而更幸运的是,在我人生最后阶段,你仍然陪在我身边,还和我结成了夫妻。好像这世上最神奇,最不平凡的幸福,都因为你的存在,降临到了我身上。
萌蛋子,如果有下辈子,我能不能还嫁给你?
......
......
胡尔烈,今后你要幸福的活,也是替我一直一直幸福的活着。】
丁韵深深垂下头,沉默许久。所有人都静静看着他。
“尔烈王?”平头哥飞低半寸,去看丁韵的脸。
丁韵却突然站了起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尔烈王,我叫丁韵。”
众和尚“噼里啪啦”倒一地,方丈的佛珠掉地上。
平头哥:??
“不过......”丁韵手指弯了弯,“我同意跟你们回大穹。”
“下课!”方丈腾地站起来,眉舒眼笑冲丁韵点了点头,“一起送小师弟下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