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入睡时，胡尔烈没再挨着白汐，而是小心拉着他的手，手指交叉紧紧相握。
白汐的嘴角一直微扬，觉着心里无比踏实，虽然亲人都没在身边，更不敢把实情告诉他们，但只要有胡尔烈在旁边，好像就无比安全，温暖。
白汐回味着每一次心底腾起的烟火，这种被人爱的感觉，被幸福包裹的感受，弥足珍贵，毕竟这世上除了父母和子女，又能有几人真正爱自己呢......
梦中，白汐却做了一串又一串噩梦，他梦到自己头发全部掉光，他无数次挣扎着想从焚化炉里逃出来，身子却不停使唤，怎么都动不了......
手机铃声响了，白汐睁开眼，却辨别出那阵鸡叫不是自己身旁的手机铃声，而是外头走廊传来的，好像是关押死刑犯那边传来的骚动。
白汐想翻身继续睡，却发现身子动不了了......
“萌蛋子？”白汐轻唤一声，却并没听到自己发出声音......
白汐：！
不祥预感像滴进水中的墨水迅速蔓延，白汐听到一阵阵脚步声朝这边走来，悠悠兰花香气如同毒蛇信子，丝丝作响，钻进白汐的鼻腔，吞噬着五脏六腑。
“一会儿进去别伤到宗王。”
“是！”
萌蛋子！胡尔烈！你醒醒，你快醒醒！白汐拼命想发出声音，想使出力气，可二人虽双手相握，却像脆弱的枯枝，莫可奈何。
一定是有人下了药......在什么时候？
白汐眼睛转了一圈，看到门口地面上有一小撮烟灰，不仔细看不容易发现。
“速度快点！”金映雪的声音再次传来，尖锐刺耳，听得白汐脑子一阵晕眩，“把白汐抬出来直接送去炉子，记得把牢门锁上。”
“将军，要把宗王锁起来吗？”
祭司大人苍老声音忽然传来，“榈娑香的药效能维持数个时辰，但以防不测，还是暂把尔烈锁起来，一切后果有我担着。”
“是，大人。”
随后白汐看到几个身穿防护服的士兵鱼贯而入，把自己放到一个木板上架起来，余光里，白汐看到自己枕头上全是掉的头发，密密麻麻，像一张天罗地网。
原来不是梦，我真的快秃了，我真的要死了......
白汐眼睛发直，刚才的恐慌感骤然消失，他看到金映雪就站在门口外面，像插在高地迎风招展的战旗，宣示又一场战争的胜利。
而那立在旗杆上的乌鸦，裹在一个透明袋子里一动不动，白色眼珠空洞无物，像个玩偶模型，也像高高在上，早已看惯横尸遍野变成白骨皑皑的神明。
“大人，现在把白汐推进炉子吗？”
金映雪急躁着抢过话头，“想什么呢，还用问？立刻推进去！”
“是！”士兵们合力把木架子抬到了铁板上。
白汐仍然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也不想发声，唯一能转的眼珠也直直盯着黑洞洞的天，直到耳边响起两声敲击金属的刺耳声。
“住手！”胡尔烈的声音自远而来。
白汐余光中看到远处牢中的身影明显虚弱不堪。
胡尔烈此时一手抓着栏杆，一手用手机吃力敲击铁栏，手机已被砸弯，他的嘴唇狰狞裂开一道血红口子，眼里闪着红光，“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尔烈你糊涂啊，白汐已油尽灯枯无力回天，他身上病毒若不及时遏止，便会星火燎原让子民受无妄之灾！”祭司大人声音沙哑冰冷，如刺骨寒风：
“当年瘟疫肆虐的惨状你不是没见过，若不是长老把最后一株保命参给了你妹妹，她如何活到今日？穹朝是你一人的，却也不是你一人的，今日我便替你替大穹做主，白汐必须死。”
“......大人......我求你......”胡尔烈使出浑身力气扶着栏杆站起来，强硬语气完全变成了乞求。
胡尔烈狠咬一口嘴唇的伤口才又把眼睛强撑开几分，“别杀他，让我在牢里陪他，直到......”
“胡尔烈！你可知已有一个死刑犯被白汐传染上了！！”祭司大人嘶吼声如冰雹骤降：
“我万没想到你会被白汐迷到如此地步，难道你要为一个白汐，不顾穹朝子民死活？！”
白汐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流淌不停......
让我死吧，萌蛋子。
他忽然想起自己当时坠崖时说过的话：【萌蛋子，下辈子咱们老地方见，但我一定给你送去动物园......】
萌蛋子，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对你，按你喜欢的方式对你，不会再让你离家出走跑去大穹，或者我干脆投胎成姑娘嫁给你，把你拴在身边......
祭司大人说话间，另外几名士兵已把那个被感染的死刑犯架起，直接放到另一个铁板上。
那肉球浑身羽毛已经掉光，放到滚烫铁板的霎那就已黏在上面，随后被一名士兵推进火海，重重关上地狱之门。
死刑犯自始至终没发出丁点声音，只瞪着一双绝望恐惧的鹰眼。
远处，胡尔列顺着栏杆滑倒在地，嘴唇一张一张，却没再发出声响，泪水血水掺杂到一起。
“大人，大人？您让我进去吧。”白管家被关在这层地牢的铁门之外，正一边敲门一边大喊。
祭司大人并未会，嗓音又恢复平静，苍凉浑厚：“把白汐推进炉子。”
“是。”
透明天空下，在一半翠绿平原一半湛蓝湖水间，无数牛羊悠然吃草。
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顷刻间冲散羊群，又被奔来的四五匹狼合力挡住前路。
“殿下留步！”其中一匹似哈士奇毛色的狼呼哧带喘。
“二哈你给我闪开！否则别怪我动手！”顾凯鑫拈弓搭箭动作瞬息呵成。
哈士奇并没后撤，反而大喊：“角雕统领巴干还带兵在城外待命，您要就这么撂挑子走了，西贤王谁来照应。”
“让我义父派别人去！我管不了那么多，白汐都被他们关到地牢了，八成要被烧死！”
“殿下，胡尔烈都赶回去了，您还担心什么？”
“妈的。”顾凯鑫像没听到似的自顾自说着：
“这帮鹰孙子，道貌岸然自命不凡，还特么说自己是神鸟后代帮万物超度，超个狗屁！”
顾凯鑫后槽牙咯吱作响，“当年我母亲明明还有一口气，片刻就被那帮秃鹫啃得骨头不剩！美其名曰天葬，超度，如今到白汐这里，他们怎么改火化了？他妈的老子非灭了那帮孙子！”
“殿下......胡尔烈已经赶回去了。”哈士奇战战兢兢又重复一遍，“况且白汐是他未婚妻，他不可能不救，您就跟我回去吧。”
“你再说未婚妻三个字......”顾凯鑫倏地拉弓张弩，“信不信老子把你嘴射穿！”
“殿下我知错了！”哈士奇吓得跳开两米，周围几匹狼瞬间夹起尾巴，“总，总之您别瞎折腾，就踏实听狼王的吧，趁现在群龙无首，正好找机会和西贤王里应外合把角雕大军收拾了......”
“我告诉你二哈，义父就是老糊涂了！”顾凯鑫放松了动作，顺势收起弓箭：
“早跟他说过应该先根除西贤王，挑拨胡尔烈和巴干关系，扶持巴干自立为王，因为只有角雕大军能和胡尔烈抗衡，他非不听，随便吧，总之谁也别想妨碍我救白汐！”
“殿下！？您就这么单枪匹马闯去青云峰，身份可就暴露了！”
“谁说我单枪匹马，老子特么先赶过去，大军随后就到！”
“......殿下，您千万别冲动，您要真带一帮人冲到青云峰，不就惊动了当地？事情闹大对咱们没好处。”哈士奇急得哭腔出来：
“另外就算您把白汐抢回来，也没有解药啊，既然胡尔烈赶回去了，那边医生肯定会帮白汐治疗，您就让白汐好好养着，咱这边团队也加紧研制，您就留下吧，成不？”
顾凯鑫：......
顾凯鑫重重叹口气，跳下了马，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了，“你继续给实验室那边打电话！给我催他们！”
“是是是，您放一百个心！”哈士奇咧嘴一乐，“那，那您跟我回去吧？”
顾凯鑫：......
“等我抽口烟的！”
“是是是！嘿嘿。”
地牢最底层，白管家被关在大门外，里面什么情况看不到，只听到祭司大人说了一句：【把白汐推进炉子。】
白管家：！
“大人！白杨他们带新药来了，您把门打开再让白汐试一次吧！”说完白管家立刻后悔，就不该提白杨的名字......
“大人大人！我自己把药送进去，您让我进去吧！”白管家补充一句立刻把耳朵紧贴铁门上，却只听到焚化炉的铁板推拉时发出的摩擦声。
不好，已经往里推了！
白管家腿一软下滑半截，被身后白杨扶住，“老白，这是白汐的命，咱们尽力了。”
白管家：......
“把门打开。”一个柔弱女人声音忽然传来，
只见那女人留着娃娃头，手里端着面镜子，脸颊苍白眼睛却格外明亮，像洒满星星。
门外众人先是一愣，随后躬身齐齐喊了一声：“公主殿下。”
“祭司爷爷，快开门。”女人已经小跑到门前，声音有气无力却又四两拨千斤，门里正推铁板的士兵动作都停下了。
“愣着做甚，赶紧去开门！”祭司大人声音传出来，听着几分慌乱。
门开后女人眼睛一瞠，直接冲焚化炉跑去，边跑边喊，“快把我未婚夫放下来！”
白汐脚下木板此时已燃起烈火，士兵们怕公主受伤立刻把白汐抬下来，其中一个士兵抓来水管快速把火浇灭了。
女孩扑到昏迷的白汐身上拼命摇晃，“白哥哥？白哥哥？你快醒醒！”
“公主，白汐还活着，只是闻了榈娑香气暂时动不了。”祭司大人早从金映雪肩膀飞落到公主身边。
铁门外众人一窝蜂跑进来，只有金映雪逆着方向快步离开了地牢。
公主颤抖着伸手碰了下白汐仅剩不多的头发，没再说话。
祭司大人立马接了句：“你也看到了，白汐头发马上掉光，已是行将就木濒临死期，若不立刻焚化，病毒会更加肆虐传染子民......”
“不会再传染了。”公主猛然打断祭司大人，喘口气撑着膝盖略吃力站起身，白管家立即上前搀扶，公主冲白管家微微点下头站正了身子。
她把手里镜子端正举起来，声音柔弱却坚硬，“先知长老亲自出国接我回到大穹，他现在有事过不来，咱们用镜子联系他，他自会把事情宣布给大家。”
公主边说边举起镜子对准离她最近一处的光源，轻轻闭眼小声念了一段咒子。
镜子里渐渐浮现出一只眼睛，那眼睛出奇的大，仿佛整个镜子就是一片老花镜，又像是一个放大镜。
随后一个年轻男子声音传来，听着根本不是老者声音。
“祭司大人你胆子不小，要擅自把白汐烧死？！”镜子里眼珠直直盯着白汐，满眼担忧，随后又转了转忽然射向后面牢房，像是看到胡尔烈。
胡尔烈此刻已扶着栏杆站起来，脸被头发遮挡看不清表情，但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你给宗王也下了药？！”
“长老。”祭司大人低着头，毕恭毕敬，“白汐不知为何得了瘟疫，宗王又和白汐难舍难分，我也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啊。”
“混账，君臣不分，你糊涂啊！”先知长老满声怒气，祭司大人一声不敢吭，只顾低头。
“罢了，我有解决办法，也是唯一解药。”
祭司大人猛地抬头，眼中白絮涌动，“难道长老在大穹又寻到了救命参？”
“非也，救命参不会再有了。”先知长老清了下嗓子，声音舒缓下来，“但公主却等同于救命参，今日就让公主与白汐成婚，洞房过后，白汐的病自然康复。”
“！”祭司大人突然飞到空中，声音发颤情绪激动，“哈哈，我怎得没想到，公主若和白汐结合，瘟疫定能消除！”
第78章 第七七颗 成婚
公主把镜子转交给白管家，先知长老和祭司大人还在交谈，公主则提着裙子焦急往后面牢房跑去。
半分钟前，一个士兵已先一步冲去牢房把门打开，刚进去想搀扶胡尔烈却被推倒在地。
胡尔烈倚着铁栏，身子还在微微颤抖，手里握着一个扭曲的手机，破碎屏幕扎进手心，血水在碎片间狰狞流动，一点点滴到地上。
胡尔烈的半张脸被银色发丝遮盖，仅露出的嘴唇已血肉模糊......
公主刚跑到门口就一个趔趄，猛一甩头大喊：“快来人给宗王止血！”说完冲进去抱住胡尔烈，眼泪大滴大滴砸下来，“哥你没事吧！”
胡尔烈艰难滚动下喉咙，歪头蹭掉下巴上的血水，嘴角抽动一下，抬手拍着公主肩膀：
“尔嫣，我没事......”眼睛却不自觉看向远处的白汐，此时白汐已被数名士兵重新架起快步朝这边走来。
“......尔嫣。”胡尔烈收回视线，声音飘浮在空中，微微发颤，“我有话想问你。”
公主吸吸鼻子，紧攥胡尔烈的胳膊，抬头望着他，“哥你说吧。”
胡尔烈像哽咽了，又像是嗓子渗了血，“你愿意嫁给白汐吗，长老有没有为难......”
“我是自愿的。”公主用力点下头，“哥你别担心，没人强迫我，我是真心想救白哥哥，另外......”
公主擦掉眼泪低下头，声音变弱，听出一丝羞赧：
“他的确是我喜欢的类型，长老说白哥哥人很好，其实是哥你以前误会他了，其实白哥哥......”
“我知道了。”胡尔烈忽然一伸胳膊搂住公主，捂住了她的声音，公主便没再说下去。
一滴泪也从胡尔烈眼角滑落，流到绽裂的嘴唇上，但这种疼根本不够抵消掉心里的疼，“在牢里结婚，委屈你了......”
“不委屈，救白哥哥的命是第一位。”
胡尔烈又朝嘴上伤口狠咬一口，钻心的疼让胡尔烈紧紧拧起眉。
这样心口就不疼了吧......
胡尔烈再睁眼时目光变得麻木，余光却仍纠缠在白汐身上，看着白汐被重新放回床上，从头到脚完好无损，白汐的手指似乎动了下，胡尔烈猛地收回视线，狼狈转身。
“尔嫣，他可能要醒了，照顾好他......”说完立刻朝门外走去，踉跄着推开上前帮他处伤口的医生们，留下一道惨然背影。
从牢房门到地牢大门的距离没多长，胡尔烈却步履维艰。
我这里从来不存在难走的路，一双翅膀鹏程万里，但现在这段路......
应该是这辈子走过最艰难的路......
胡尔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了地牢门外，也不知道为何双脚又粘在地上，如何都不听使唤。
“宗王。”白杨一直不远不近跟在胡尔烈身后，此时立马上前，“让我帮您清下伤口吧。”
胡尔烈：......
“好......”
那就等白汐醒了再走吧......
胡尔烈一转身坐到一阶楼梯上让白杨处伤口，耳朵却收集着牢里发出的一切声音，搜索着白汐醒来的痕迹。
白汐缓缓睁开眼，视线内仍然昏暗，牢顶那张破蜘蛛网还原封不动挂着。
白汐：......
啥情况......哦，明白了，我这是灵魂出窍了，估计一会儿黑白无常就来收我了？
白汐侧侧身，看到床边趴着个姑娘，那姑娘好像察觉到自己动了下，立刻抬头站起身，漆黑眸子星河流萤，眼角的泪痕让人心里一揪，莫名心疼。
“胡尔烈？？”白汐叫了一声，嗓子却哑了，“你，你怎么变成女的了？你能看到我？”
胡尔烈在大门外腾地站起来，向前走半步，从银色发丝间遥遥看着白汐。
白汐快速揉下眼，话密起来，“我滴苍天，我的确说过下辈子投胎做女人嫁给你，但，但也没让你直接变大姑娘啊？”
胡尔烈肩膀抖动起来，眼泪从脸颊阴影处偷偷滑落......
白汐说话间嘴角却微微翘起，他自己都没发现，更没发现眼睛一直粘在那姑娘脸上......
嘶......不对啊，胡尔烈怎么一动不动......
哎，他应该是看不到我。
“明白了......”白汐笑了下，自说自话：
“应该是从我这个空间看过去，胡尔烈就变成女的了吧，啧啧，还真俊，这要能娶回家，死了都值。”
话音才落，公主的脸遽地红了，低下头。
白汐：？
门外胡尔烈身子一晃，靠到墙上......
“你，你能看到我？”白汐腾地从另一侧跳下床，往后退了半米，“我擦胡尔烈......你，你特么也死了？！你该不会是为了救我才死的？你个瘪犊子！”
胡尔烈沿着墙面滑到地上，手指又狠狠抠进掌心，才裹上的白色纱布瞬间红了大片。
“我哥哥没死。”公主抬起头，“白，白哥哥你也没死......”公主有些结巴，睫毛飞快煽动着又低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