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晚才来?”
“我去拍照了。”
“布狄。”男人用目光点了点自己别在胸口的姓名牌。上面写着“布狄,beta,中心联盟”几个简单的字。
“我是应绵,布狄叔叔好。”
“呦,我这是多了一个便宜侄子。”布狄手上动作不停,但脸上多了丝浅淡的笑意。
这是他寄宿家庭的主人,似乎就只有一个男人。这个叫布狄的男人只让他安顿下来,没多热络。
应绵晚上就被安置在这花店里,这二楼还有两个房间,但是空间都非常狭窄,布狄随便给他指了一间,让他拿行李上去。他抱着他的背包乖乖跟着指引上了楼。
上到去才发现那房间内容简单,整个房间只有一张木板床,显得很落寞,地板和墙面倒是有清洁过,旁边的玻璃窗应该也被擦过,但很快又附上了一层脏污。窗上还有几道破口,只用报纸简单糊了糊,夜风阵阵灌进来。
他微微弯着腰走到另一边的窗边,这边的风更大些,能嗅到这空气里不仅有风的气息,还有熟悉的湿润的煤灰味。
从这窗边能看到一个庞大的圆形建筑群,中间点缀着密集的白色点点,这场景有点诡异,他再靠近了一些,越看越觉得那像一个巨大的虫卵。旁边一个四方体建筑邻接的大烟囱正释放出束束灰烟,随着风向往这边倒来。
应该是给那个圆形建筑群供暖的。他伫立在原地看了好几分钟,看到那些白点点慢慢有了亮光,直至和先前的白点一样稠密盈满,这样没那么可怖了,星星点点的只像生日会的装饰灯串。
“那是蝴蝶园,旁边是供暖的锅炉房。”
布狄抱着一张被子出现在他身后。
“蝴蝶园?”
“就是联盟的一个住户区。”
怪不得那么多白点点。
布狄在他身后把被子放到了床上,前几天这座城市就急剧降温,看着这两面通风的房间,感觉待到半夜真的会冻到无法动弹。他建议道,“最近一到晚上就会很冷,联盟还没派发供暖的东西,你到那边锅炉房待着也是可以的,但晚上厂房里面会越烧越热,每隔三个小时温度就会涨到九十度以上,到那时你必须出去,不可以待在里面。”
应绵往窗外看了看,“这几天都那么冷吗?那你睡觉时会很辛苦吗?”
布狄以为他是有不满,咳了一声,“明天我会去管理局帮你申请一些日用品。”
“谢谢你,布狄叔叔。”
布狄感觉应绵和之前来寄宿的人都不一样,新移民的原籍是严格保密的,他一时也猜不出应绵原来是哪区的人,只觉得他脸色苍白,气质清淡,说话倒是顺耳,如果不是看到他穿的衣服破破烂烂,手掌也粗糙,真要以为是第四区或者第五区这些环境尚算养人的地方长大的孩子,但能寄宿在他这里的,多数都是没钱打点的,移民局的人看都不带看一眼的,便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不过除了联盟,其他区都差不多是乡下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他无所谓地,“不用谢,你自己安排。”
“对了,后面巷子里有一家公益书店,你要是脸皮厚点可以去那边将就一晚。不过最近天气冷,休息室都不一定有开放,还有巡查队的人到冬天对这块地方查得很严,你把临时姓名牌带上。”
“好的。”
布狄走了,应绵下到卫生间洗漱,开热水擦了一下身子,换上了布狄给他的衣服。是一件有点厚的毛绒外套和一条薄薄的裤子,冷空气蹿进来,他把毛领扯上来裹住下巴,感觉到脸颊也慢慢变得温暖起来。
他看着镜子,脑子突然有混乱的影像闪动,眉头鼓痛,直到把目光钉回镜子,那种感觉才慢慢清除。拉下衣领,通过镜子看到脖子上那两道淤痕依旧触目,其他部位的肌肤则像什么污染都没受过,脸更干净得像一潭清水。
脏衣篓里放着他穿过来的棉布里衣和马甲,换的衣服都是有领子的,能遮住他脖子上的印子,他把飘带摘了放到一边。
马甲兜里差不多有十张抑制贴,还有他的临时姓名牌,上面已经抹除了他的来处。仔仔细细把兜口给清理了一下,才发现好像少了点东西,那张被折得很工整的《omega腺体保养注意事项》已不知所踪。
不知道掉到哪了,他起身出到外面,在自己曾逗留过的地方都看了看,但都没看到。自然地想起在车里的情况。
如果在车里的话肯定是找不回来了。
那张纸连医生都习惯压在最底下,是不是说明没什么用呢。在戴着项圈的日子里他从来没保养过腺体,更不知道要怎么保养,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没人要教他怎么适应。
过了十分钟之后他终于放弃了,拿着抑制贴和飘带上到了二楼,房间里没有书桌,他只能把东西都压在了枕头底下。
已经很晚了,本想快点休息,被子也是加绵的,但耐不住这剧烈的长驱直入的严寒,身体一直都不能温暖起来,他只觉得很冷很冷。
终究还是只能去别的地方,他从楼梯下去,离开了花店,往后巷走去。只五十米处的巷尾公益书店的窗口开了一盏小灯,牌子上写着“本期免费借阅,登记名字即可,休息室开放中”。他往窗子里看了一下,里面空无一人。
巷子也很冷清,附近的那些店面也没开门,应该没有巡查队的人。
他在登记本上写上应绵这两个字,选了其中一本在储书屉的书,拿着进了休息室。
这书店背靠着后面那巨型锅炉房,暖气充足,休息室里很干净,墙上贴了“禁止喧哗”和“禁止围聚”的标语。
他拿起他选的书看起来,那是一本关于狩杀技巧的书,里面有详细记录第五区丛林训练场的野兽和飞禽种类,图文并茂,后面还有三分之一常规狩杀考试武器的介绍。
应绵简单翻了几页,看着里面的图片出了神,他在家里有经常看书,但那些捡回来的书通常都破破烂烂的,流通到他手里时里面插图早已褪色,
大都是被淘汰的劣质的书,漏印缺印的都有。原来新书的样子是这样的,真奇妙。
第二天他在长椅上醒来,拖着身子敲响了花店的后门。
“你去哪了?”布狄正搬着一盆鲜花出来,顺带给他开门。
“公益书店。”
“你一整晚都在那边过的?没去锅炉房吗?”
“嗯,太温暖了我怕我会睡过去。”应绵抓了抓头发,脸色红润,看样子睡得不错。
布狄看着他,欲言又止,其实他会叫醒他的。
但他没打算说,只指了指置物架的东西,“总部送来的入学通知,还有你的包裹。”
应绵心一跳。
寄来的包裹分量不轻,一个新书包,几套厚实的衣服,还有几本书。书是联盟高年级学生的教科书,包括初级狩杀学,生物学,丛林基础学,重甲学,生物书里夹着一本不厚不薄的学生手册。
书包上面放着他的正式姓名牌,已经更改。
“应绵,中心联盟,omega,青禾中学。”
青禾中学。
他真的有书读了,根本是不可置信。旁边还有个小包裹需要另拆,拆开来看到一叠子信封,还有一台非常旧的手机,“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嗯,但拨长途电话需要钱。”
这都是联盟淘汰下来的物件了,听说现在联盟的人都用个人终端通信了,虽然应绵没见识过。
布狄耸了耸肩,“信就任你写,寄出去只需要两分钱,不过不知道得寄多少天,这边的邮差都很懒惰,我给你预支了两块钱工资,拨电话费用太高,你先寄信吧。”
“好。”应绵看上去很开心。
他在这段信封里挑了一个底框印有花边的,走回到隔间,拿着笔在里面写下他要说的话。
——妈妈,我在这边很好,请你放心。我在一间花店寄宿,老板人很好。很不可思议吧,我还可以去读书了!妈妈,也希望你一切都好。
他按着这操作把信放到了门口的信箱,希望那边的中转站收到之后快帮他打成信件送去给妈妈。
第3章 转学生
按着这入学通知书的日子,今天应绵就要去学校了。布狄前几天给他领回来了两张棉被,也用胶条把漏风的窗户给贴好了,这样他就不用再往书店和锅炉房跑了。刚好巡查队的人这几天来得很频繁,他们不让那些流浪汉在锅炉房附近围聚,去了好几次后巷那间书店检查,那阵仗颇有点吓人。
“中午和晚上你都可以去门卫那里拿饭盒,我送花的时候会给你一道送去。”布狄递给他一个铁饭盒,捧着时还热乎着,“今天的饭在里面。”
“好。”
应绵把饭盒和书本都放进了背包,搭乘最近的电车去了学校,因为距离不远,只用了十分钟就到达了那里。但只十分钟地图就已经被他指腹的汗给弄湿了一角,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种大城市独自出行,管理局把城市交通卡和地图都夹在了书本里,像那张腺体保养纸一样,一尽发放,但其实大部分尾后区的移民都不识字,给他们安排的人也一点没考虑到这点,指望人能自己拔高,他只是城市洪流里的一个小人。
他小心地地图给收了起来,放回书包里,走进了学校。
这个学校还挺大的,从门口进去就看到一面悬浮全息投影公告墙,在实时更新着高年级的课表。主课是实操课,就是模拟狩杀和拆解重甲课,另外还学点联盟发展的历史。剩下几个标红的是品德课,都是一星期只有一节,思想与教育,移民文化学,拓展课是异区丛林勘探和卫生生理课。
他从前居住的贫民窟是没有学校的,但十二区是联盟的空间废物处理站,主要是堆填一些损毁的发射器和机甲碎片,这十几年间越变本加厉,连饱和的生活垃圾也堆放于此,他在处理站捡回来很多不要的书籍和电器,还在那里捡回来一台电视,便知道别的地区的人都是如何生活的。那些学生大都穿着端整的校园制服,在转播的频道上笑容甜蜜地介绍着联盟的新课程,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健康的精神面貌。
课表更新结束之后上面又开始播放校园宣传片,一条片子不知道传用了多少届,是应绵几年前在家里那台破电视上看过的。
校园里的环境比想象中阴冷,正是早自习,校园里人影寂寥,只有几个学生在打扫着教学楼架空层的公区。他望过去,这学校面积很大很大,看到十几栋格局不尽相同的大楼,楼与楼之间都有结实的连廊连通,能看到在上面自由活动的小小身影。
地面有几处并排建在一起的体积相同的半圆形玻璃馆,大概作用都不同,最边缘那个玻璃馆外围用细细的铁丝钩连包围,铁丝网上爬满了藤蔓植物,只能靠藤蔓贴着匍匐缠绕生长的形状确定那也是个半圆形。最靠近门口那个半圆则很干净,大门开着,里面是一个摆满了长椅,应该是开会的地方。
后面那些庞大的楼型似乎在联盟到处可见,都冰冷而密不透风。他按着指示牌,往右边长廊那边走去,这条长廊一边是露天,一边是一排房门紧闭的办公室。这学校似乎没什么绿色,除了那个玻璃馆,仅有的一点的破败的绿意。空气却也不干燥,鼻腔里只有冷冷的空气,应绵没什么精神地继续往前走,长廊里没人,他头越低低的,踩着脚下小块的阳光。
转角处经过了一个小湖,湖底什么都没有,水澄澈而干净,湖面被风吹起微微的波纹,一时显出点生机,但这时候他才感觉到有些不对,这湖竟然一半在阳光下,一半隐在阴影中。
他往前走去,也走入那片向四周辐射的黑暗中。像是凭空走入了黑夜,他抬起头,看到一棵巨大的,枝干虬结畸形的树横在池塘旁的空地中间。笔直的树身恐怖攀生足有二十多米高,顶部叶子极端繁密,叶片之间没有一点狭隙,以至于树下完全没有一丝阳光泄下。
天然的巨型树伞,但庞大得有些怪异了,这大概是棵异变的植物。
一阵不安的气息在喉咙翻涌,他闭了闭眼睛,紧接着快步穿过了那片黑暗。
进入到新班级的时候,班上的人似乎都看向他这边,和车厢里那些人的目光一样。不过他们没有像那群人一样野蛮地要掠夺他的姓名牌,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脸,只过了几秒就目光移走,兴致缺缺。
有了第一次似乎也能适应一些,他没多犹豫,选了最后一排空着的一个位置。
他的同桌刚好回来,穿着羽绒服外套,带回来点冷气,男孩只低头看了一眼他,问他:“你是新同学吗?”
“嗯。”
他这个同桌是一个alpha,因为应绵很快就嗅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气息,也是过早分化的类型,刚分化的alpha很难把信息素完全掩藏。
那块姓名牌也在胸口晃晃悠悠的,应绵已经开始习惯不动声色地检查起别人的姓名牌,之后才抬眼看到一张稍显稚嫩的脸。
温洵,alpha。
“你好。”那张脸的主人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跟他打了声招呼,“我叫温洵。”
不太热情的样子,但不知道是不是要守什么学生品德,所以会乖乖按着规矩跟他打招呼并与他交换姓名。
“应绵。”
“嗯,哪个mian?”温洵趴在桌上,留出半张脸看他。虽然在问话,但听上去并不多关心,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样。
“绵绵不绝的绵。”
记得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也曾有一个人对他问过同样的问题,在那之前他没想过会有人好奇他的名字。
他意识到自己到了这里以后在慢慢变成一个“具象”的人。
上午的课是生物理论课,每个人都昏昏欲睡。他打开课本一页页地看着里面的图片,生物课老师的声音很好听,但是讲话有点快,他只能逐个字逐个字对照着来做笔记。
在他身旁的温洵也挺安分,但精神也在跑,时不时就凑过来看一下他的笔记。
虽然从没上过学,但应绵像小动物一样,学着旁边的好学生,他们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那本学生手册他也仔细看过了,上课听讲是第一条,他想他可以规规矩矩的。唯一缺点他没读过书,有些字也不认得。
两节课下来,他的脑袋都热了。
上午的课就这样结束了,休息的铃声响起来,班里的同学一下走了大半。
应绵小心地张望着,看到旁边的人拿出了饭盒,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他也跟着把笔记本收到抽屉,把桌面清干净,拿出饭盒。
教室里开着暖气,他捂了捂自己的脸,呼出一口气。
温洵的饭盒早在下课五分钟前就摆在桌子上了,但是没急着打开。
应绵注意到温洵的饭盒很漂亮,陶瓷做的,上面还贴着小花贴纸,但他藏着掖着,东张西望,好似他的饭盒是哪偷来的。
布狄给他的就只是一个铁盒子,中间用隔油垫把饭菜隔开,里面有一块鱼肉和几条绿色蔬菜,米饭是紫糯米饭,米饭堆了三层。出门前布狄叮嘱应绵要把饭菜好好吃干净。
但只刚扒拉了一口,就感觉身旁有人鬼鬼祟祟凑了过来。
正是温洵。
“你今天吃什么?”
“糯米饭。”应绵让开来给他看了看。
“噢。”
温洵眨了眨眼睛,从善如流地给他安了个昵称,“绵绵,我跟你换好吗,我吃你的。”
“我的不好吃的。”应绵拒绝了。
温洵噢了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依旧拿手肘压着自己的饭盒,好像里面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没趣,又转而盯起人的脸看,“你怎么不紧张的,转学生过来不都会紧张吗?”
“不看他们就不紧张了。”
“你是多少区过来的,是六区还是七区?听说那边阳光不好,你看你面色多苍白。”
应绵不打算揭示,只笑着摇了摇头。温洵出奇的好相处,也出奇的话多。
好在这回温洵没再追问了,扭头跟他自个儿的饭盒继续做斗争去了。
应绵挖着饭盒里的糯米饭,布狄厨艺时好时坏,今天刚好有点坏,糯米饭夹生,鱼肉过于咸了。
“温洵!!”
“你哥叫你。”
突然听到走廊外有人喊了一句。
外面有人在召唤他的同桌,应绵没有看过去,正专心把夹生的米用筷子挑出来。庆幸操场那棵巨大的树离这里很远,教学楼这边只有一棵正常生长的榕树,阳光充足,高大的树投下来一点树影,有温暖的感觉。
在走廊拐角的平台,有几个学生围在一起分享着午饭,时不时往角落那颀长的身影投去目光,小声地讨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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