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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神书(麦客)


“雨师的无根水。”商恪将酒葫芦递给江宜。
“我都忘了这事,”江宜说,“还未向雨师道谢。”
“你不必去了。我已谢过祂。”
“这毕竟是我的事。你谢与我谢,还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江宜问:“如果是江合呢?你也替他道谢吗?”
商恪:“……”
江宜感到双目一阵刺痛,几乎以为商恪生气了,忙低头佯作整理行囊。但他又忘了,自己早已无知无觉,若有痛意,那也是从心里生发的。
他把孔将军的鹅毛笔、谢书玉的紫旃檀笔、徐总督的漆笔,与李裕的斗笔一并包起来,串在伞柄上挂好。
可谓两袖清风,满载而归。
商恪问:“江宜,你生气了吗?因为洞玄子的梦里,我没有把你认出来。”
江宜道:“这个嘛,当初盲童子为我解卦,便是应了梦中的劫数。各人的劫数不同,解法自然也有不同。我是图个清醒,你则有自己的坚持,各行其道就是了,君子和而不同。不碍事的。”
商恪不置可否,只是又伸出手,把江宜脸上冒出来的字迹抹去。
这些字个个奇形怪状,好似生气的小火苗,又好像委屈的哭脸。
他一向以为江宜云淡风轻,原来是不曾看透他内心。还是不给他无根水为好,商恪暗自想。
“江宜!!”
商恪走后,狄飞白火急火燎地闯进来。
“怎么了?”江宜问。
“我问你,”狄飞白道,“那天你和李裕一起游湖,他和你说了什么?”
江宜笑道:“总之不是在背后说你。”
“我不是这意思!”狄飞白欲言又止。
江宜莫名其妙。
“你忘了我拜托你的事?”狄飞白说,“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李裕那厮,他的事情都瞒着我,不过对你们这些道士很是信任,他有没有对你透露过什么?”
江宜道:“那天啊,你爹讲的都是关于神曜皇帝的事,教你失望了。”
狄飞白将信将疑,又问:“那我母亲呢?她是怎么死的?”
自从入了岳州,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至。六年前母亲阿岘病故,那是狄飞白深藏在内心的伤疤,然而回到家乡,就有外力一步步将过往掀开,把一些不愿示人的、一些模糊不清的,都揭开来说清楚。
江宜不曾忘了狄飞白说的这件事,缓缓道:“令慈是临终前的日子,不是你一字一句讲给我听的吗?”
“对,是我说的,我一直陪着她,”狄飞白感到很陌生似的看着江宜,“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以前我不知道他们那些把戏,以为我母亲临终前说的呓语,是她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
“那现在呢?”
“现在……”狄飞白迷茫,“我想,她会不会是……会不会是梦见了什么?”
洞玄子的梦可以勾出心底的欲望,幻现人心的执着。所见非是真实。譬如狄飞白所见,母亲凋萎成一具白骨,当然不是他果真见过,只是他日思夜想,心中思念与恐惧的具象。
也许阿岘看见的,也不是一扇真正的门,而只是她心中的某个执念。
“也就是说,她以为我爹还藏着某扇门,是她从未打开过的?”狄飞白猜测:难道他爹还养了外室?
李裕一心求仙问道,为此抛弃世俗之家于不顾,甚至被人利用欺骗。他还能有什么心思,分给妻儿以外的人与事?
江宜道:“洞玄子不仅能令人梦见虚无与幻象,还能梦见过去与未来。所梦究竟是真是假,是还未发生的真,抑或被遗忘的真,谁又说得清楚?徒弟,有时候不是你找不到答案,只是答案还没有来找你。”
狄飞白听了就冷笑,眼角晶莹闪烁:“你别想拿话来诓我。你根本就没有去查是不是?”
“我查了。查出八个字送给你。”
“讲!”
江宜凝视他双眸:“念幻入幻,以死解死!”
这日听了江宜的话,狄飞白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三天后,狄静轩率领的户部班子也将启程返回名都。李裕带护府军纵队,远出十里长亭相送。狄飞白却不见了,郑亭翻遍王府上下,也找不到他人。
李裕道:“难道他又离家出走了?!!”
狄静轩笑道:“你们两父子怎么还是这样僵持不下?飞白这么多年的心结,也该解了罢。”
长亭外飞雪连天,目光所至世界洁白无瑕。
郢王妃之死,令狄静轩心中对李裕也有所不满,然而经过梦魇之祸,他似乎想通了不少,不再处处介怀。
“你对阿岘的爱护,这么多年我也是看在眼里,”狄静轩道,“圣上入主东宫后,你在名都的日子那样难过,也不曾让阿岘受过委屈。如今走到这一步,都是阴差阳错,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当年阿岘早就劝过我,不要偏信道士。是我听不进去,还害得她……”李裕欲言又止,喃喃道,“六年了,时至今日我才相信,当初真的是住持道长动了手脚。可如今就是要我为阿岘报仇,仇人也已经不在了。”
“飞白迟早会明白的,”狄静轩安慰道,“斯人已逝,更当珍惜眼前人。”
时辰到,狄静轩策马扬鞭,启程。
官道上风尘滚滚,车驾随行。那道路的尽头,雪花好似重重帷幕落下,狄静轩的声音远远传来:“妹夫!我已放下了!你也放下罢!”
冬风刮得李裕脸上一阵冰冷,他抬手摸了摸,才发现是泪。
王府厢房,江宜也正背上行囊,准备趁李裕出门送行狄静轩,府中空无一人之际,赶紧溜了——否则以李裕的痴狂,还不知要留他论道到几时。
还未走出院子,就听见护府军铁靴落地的动静,料想是李裕一行回府了。
江宜忙想了个法子,准备从后院角落里翻墙出去。
且说他刚爬上假山,将包袱扔过院墙,就看见墙上蹲着一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是你啊徒弟,好久不见了,”江宜道,“快拉我一把!”
两人并肩蹲在墙上。
“我以为你还在生气呢。”江宜说。
狄飞白冷冷道:“你敷衍我,我为什么不能生气?”
江宜干笑两声。
“你又要去哪儿?”狄飞白问。
“我不知道,”江宜老实说,“岳州是最后一程,我的苦行已经结束了。也许之后会回沧州吧。我们就在这里告别?”
谈话间,李裕说着话慢慢走近了,听得他声音愈来愈清晰。
狄飞白漠然:“谁告诉你我要留在这里?”
岳州是你的家,人不留在家里,还要去哪里?江宜正想问,听见李裕的嚷嚷声:“……飞白?……飞白?……飞白啊!”
狄飞白脸色冷漠。
“不要躲了,快出来嘛!”李裕喊,“你是不是还在生爹的气?爹错了!爹错了还不行吗?你都惩罚爹六年啦!”
江宜唏嘘:“人生有多少个六年……”话音未落,被狄飞白一记眼刀瞪回去。
郑亭跟在李裕身边劝:“王爷,小点声吧,府里那么多人在呢。”
李裕:“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着急!”
郑亭:“…………”
郑亭:“属下是想着,也许世子他已经走远了。”
半天没听见李裕出声。
江宜见狄飞白那样子,好像纵使李裕剖出心肝放在他面前,他也不为所动。
“真是无情啊,”好一会儿过去,李裕说,“当年我下了决心要受度修行,为了他一句话就回了家。如今他要我怎么做才回来呢?”
“世子与王爷父子连心,只是还年少,玩心更重罢了。”郑亭劝慰。
狄飞白神情一动,却是朝江宜打了个手势,示意该跳墙走了,末了自己先纵身跃下,头也不回。江宜心里替李裕惋惜,贴着墙放下双腿,狄飞白在下面接着他。
跳下去的刹那间,李裕在墙后道:“我们的心,都只连在一个人身上……”
高墙后一切话音都听不见了。
狄飞白捡起江宜的包袱,挎在肩上,满不在乎地朝外走。
江宜忙跟上去。
“我那个时候要是能留在家里,定然不会像如今这样漂泊无定。”江宜试探说。
狄飞白断然道:“你要说这个,就自己一个人回沧州吧。”
江宜于是闭嘴。
狄飞白嘴角一抹冷笑,下意识去拍悬在腰边的佩剑,待摸到剑柄,忽然一愣。
“咦?”狄飞白将牙飞剑摘下来,捧在手里细细地看。
“怎么了?”
“这剑怎么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江宜端详牙飞剑,因是一柄素剑,没有丝毫雕饰,看不出来有何不同。
狄飞白却很笃定:“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这不是我的剑!”
江宜:“???”
“昨日都还没有问题……”狄飞白回忆,“昨日,醉梦千秋的酒家拿出陈年老酒款待客人,我也去喝了几杯。那厮说想看看我的剑术,我酒劲一上来,把剑拍在桌上,让他自己去耍两招……是他换了我的剑!”
“是谁?”
狄飞白困惑:“狄静轩……他把我的剑偷了?”
狄飞白捧着那把假的牙飞剑,与江宜面面相觑。

狄静轩抱着一长条包袱,横穿过田庄外的树篱。
只见前头数楹茅屋环抱,屋外分畦列亩,覆着薄薄一层雪花,山坡下一土井,在雪白世界里犹如一个漆黑墨点。
井旁一张茶桌,桌上一只煮水的茶釜。
狄静轩踩着碎雪走到茶桌旁。饮茶的两人,好似寻常布衣纶巾的农家父子,蓄长须的老者提起茶釜,将滚烫的水柱浇在茶盅上,热气腾腾。
在这村野之地,好似空气也更加新鲜妩媚。
“东西带回来了。”狄静轩说。
他谈吐间将茶雾吹散,连带那一层清新的空气也散去,长须老者腰背缓缓挺直,身形变得高大而充满无言的气势。
青年微微笑道:“让我们看看?”
狄静轩将包袱放在茶桌上,正要打开——“且慢。”长须老者示意,从茶桌下取出一封信来。
将信纸展开,里面什么内容都没有。这是一封白信。
然而狄静轩看见一纸空白,神色却十分凝重,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容。
当然不是因为纸上有肉眼不能见的字迹,而是因为这封信的来头——此是洛州都督郭恒私下发往岳州的一封信,收信人正是郢王李裕。信未出洛州,就被朝廷探子截下,送信人受刑三日三夜,熬不住终于吐露实情。
青年道:“因为一张白纸,就派狄将军远赴岳州查探。会不会是我们徒劳紧张了?”
长须老者冷哼道:“狄将军既然有东西带回来,说明当中确有猫腻。洛州位在王畿,洛州军的职责是护卫王都,郭恒责任重大,一举一动都值得关注。别说他发了一封信,就是对着岳州方向叹一口气,探子都要连夜回禀——狄将军,现在说说你调查的结果罢。”
狄静轩回话道:“郭都督给郢王府去信,若里面有什么内容倒也罢了,偏偏什么都没写。我一开始怀疑这是双方的暗号,约定白信为号令,见信起事。可是,岳州方面却丝毫没有准备,我抵达之时,王府正因郢王闭门不出,乱成一锅粥。”
“郢王又怎么了?”青年问。
狄静轩道:“他在鳌山修道,修得疯魔了,不能见人。”
长须老者难以置信,青年无声而笑。
狄静轩接着说:“后来我转念一想,通信是为了沟通,不论是写了字的信,还是没写字的信,归根到底,都是为了交换某个信息。既然这个信息不是郭恒给郢王的,那有没有可能是郢王给郭恒的?”
青年赞许颔首,问:“你的意思是,这封信乃事郭恒对郢王提的一个问题?”
“不错,”狄静轩说,“我以为,郭恒想要的不一定是一封回信,也有可能是某个物件。郢王闭门谢客,我就暗中在他王府里搜查,当时什么也没找到。直到后来郢王世子回府……”
狄静轩打开包袱,里面是一柄素剑。
长须老者拔出长剑,明晃晃的亮光刺得三人齐齐偏过脸孔。
“这是世子随身的佩剑。”狄静轩说。
“郭恒要的是一把剑?”
“郭恒要的是剑里的东西。”狄静轩拨开牙飞剑护手,剑镡早已被他毁坏,从中暗格里掉出一块莹润剔透的玉。
青年拾起玉片,那是半块玉璜,日光穿过表面,将影子投映在茶桌上,合是“星辰垂耀”四字。
青年:“……传世玉璧。”
“传世玉璧……”长须老者也发出感叹,“原来在郢王手中。”
青年将玉璜置于阳光下细细端详,任斑斓的光影落在眉宇之间,神色中竟然有一丝痴迷:
“皇家造李,星辰为垂耀,日月为重光。天子手握传世玉璧,稳坐江山号令六军。当年孝宗宾天,传世玉璧不翼而飞,皇城内外遍寻不见。想不到,今日被狄将军给找回来了。”
“只有半块玉璜。”狄静轩强调。
长须老者道:“郢王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他儿子身上?”
狄静轩道:“依我之见,世子他自己都未必知道此事,否则,不会给我机会盗得此剑。”
“你拿走他的剑,他没有发现?”
“我早就有所怀疑,于是事前准备了一模一样的剑,”狄静轩说,“他这佩剑浑身无一修饰,复刻起来,简单得很。便连剑上的磨损,亦找了专做核雕的工匠,逐寸模仿。将两把剑放在权衡上,连重量都分毫不差。他决计发现不了。”
“就算你早有准备,换做是别人,此事也难成,”青年说,“毕竟你是世子的亲舅舅。”
狄静轩沉默不语。
长须老者恨道:“郢王手上还藏着撒手锏,怪道多年来贼心不死。好在我们及时发现,未让他得逞,与郭恒相勾结。此事处理起来,须得在水面之下,万勿打草惊蛇……”
狄静轩离开田庄,一路走去,前方出现连垣楼台,曲径游廊,并有暖阁轩屋,亭台水榭。原来那田庄非在郊野,而在一处深宅大院之中。
粗犷而新鲜的氛围一扫而空,身边渐有丝竹之音、膏腴之气。
狄静轩穿过门楼,外面正是名都繁华大街。回望身后,朱门两旁悬挂的灯笼上是“国公府”三字。
街上等候的属下引马上前。他一整行头,翻身上马,沿着国度大道巡防去了。
且说狄飞白人在岳州,很快就发现随身佩剑被人调包。他一时火冒三丈,当即便决定北上追赶狄静轩一行人。
江宜与他同行,二人紧追慢赶,毕竟脚程有限,待追上队伍,已经是洛州境内,距离名都不远了。
随队的官员说道,狄将军离了岳州后就单骑先行,估计早就返回名都罢了。
狄飞白将他那个舅舅大骂一通,也无可奈何,只好在馆驿暂作休整,待得精力恢复,再一鼓作气,往名都寻仇去。
江宜一路陪着他,除却无事可做,也有几分对皇城的好奇心。
他追寻着李桓岭的足迹,而皇城是神曜皇帝漫长生涯中至关重要的舞台。沙州有他诞生时的裹布,且兰府有他建功立业留下的战场,东郡有他所建流芳百代的书院,洞庭有他悟道飞升的霖宫。名都,则有他倾举国之力打造,称王称霸的建元宫。
江宜上一次去名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其实没有体会到什么。如今有机会故地重游,也算不留遗憾。
到了洛州馆驿,狄飞白自去觅食。江宜则独自待在房间里。
每逢昼夜交替,阴盛阳衰之际,秽气最为猖獗。他须利用此时机会,借助无根水净化身体里的秽气。
他用雨师所赠酒葫芦中的无根水泡澡,水中清气钻入他的七窍之中,令他微微出神。
后窗轻声开启,吹进一阵凛风。
商恪轻手轻脚进屋,关了窗户,靠坐在矮几上,袖里掏出一卷经书,闲闲地翻阅起来。
他诵经的声音与澡盆中水波荡漾的节奏暗合,一来一去,一进一退,一近一远。
江宜周身慢慢浮现无数蝇头小字,伴随经声溶于水中。
水波轻柔,犹如潮水,江宜置身其中,昏昏沉沉间感到被人抱了起来,晒鱼皮似的放在靠窗的竹编榻上。
要晒到可以自由行动,需得一个多时辰。商恪就陪着他,有时在旁边念消魔咒,有时闲聊两句。
这天日薄西山,窗外的火烧云令江宜忽然想起,雨师梦中那场锻剑的天火。
“对了,”江宜说,“那日你我进入雨师梦中……”
商恪无奈道:“我以为你不愿提起。是我对不住你。”
“这有什么?商君寿长我几百岁,看待我就像看待一小孩儿。那梦里我变作小孩儿模样,你不觉有异,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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